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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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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官位越高越好!他搓搓手再一次无比大方地说道:“给玉展的定要捡好的。”
史玉皎想了想:“那多谢相公了。”
八月底,皇帝为帝师王渊择了“澜忠公”的谥号,并赐陪葬皇陵,交由宸王去办,此旨一出,天下士子感动得痛哭流涕,未来的新君大大地刷了一拨好感。
九月初,京城草木翻黄时,皇帝回到皇宫重新临朝听政,见时机已到,几日后,下旨册封宸王为太子,大赦天下,并祭祀宗庙。
新太子举荐吏部尚书穆一勉出任右丞相,命他大力拔擢有为官吏,不拘一格用贤才。
新官上任三把火,十月底,京兆尹温至因年事已高致仕,吏部将唐注从西南边疆调任进京,补了他的缺。
唐注面相老,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已俨然是个老头子了,进京后去拜访沈持未语眼眶先红了:“沈相。”一别经年,又见面了。
沈持:“唐大人快快请坐。”沈持才放下手头的事情:“西南二地,黔州、昆明情形如何?”
“黔州府这五六年间新增三十多万人口,昆明府四十几万,”唐注说道:“两地的田亩数增至两千多公顷,且工部在那边开的金矿产出量一年比一年增多,怎么,户部没看到这一进项吗?”
沈持说道:“去年案比时瞧见了,西南稳固,消除了朝廷的一大隐患,想来陛下听到不知该有多高兴。”
多年前跟大理寺段氏连年打仗,不知耗费多少银两,思来令人肉疼。
同年十一月,裴牧正式出任陕西知府,他写信来告诉沈持,说收到吏部的公文后一夜未睡,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成为了一方封疆大吏,十分感谢提携之恩。
沈持未叙私情,只嘱他重视当地农桑,教化百姓……云云,外人看来不过场面话,只有在宦海一同沉浮过的他们才知这些没有半分煽情的话寄于多少期望。
同月,江载雪官升一级,任通州府同知,朱尧晋户部左侍郎,徐照真外放到江浙,任盐铁转运使,……
沈持的门生故旧相继出头。
有人找到雍王萧承彧,欲跳起他的争储之心,他冷笑道:“当初沈相还是乡野小子本王尚不能遏制之半分,如今他已成巨擘,门生故旧林立,本王若没眼色还去同他争,只怕是以卵击石啊。”
瞧瞧眼下京城的世家,哪家不是在等着沈家小千金快快长成,好通过结门姻缘攀上沈家,谁还有心思搭理他。
来人羞惭无言以对。
对于争储这事儿,他早已自暴自弃,逼自己放手了。
十一月,京城迎来第一场雪后,史玉皎重新换上戎装,进宫接着教诸位皇子骑射,放课后,她在临华殿见到了郑德妃。
头一眼她几乎没认出这位以美艳宠冠后宫十几年的德妃,郑琼极瘦,一袭素色宫锦襦裙穿在身上犹如麻秆挂着衣裳立在那里,吹口气就要倒,粉黛遮不住她青白的面色……史玉皎匆匆一瞥赶忙上前见礼:“德妃娘娘。”
郑琼浅浅一笑:“史将军来了,赐坐。”等宫女搬来矮凳,她打量几眼史玉皎又说道:“气色真好。”宛如春日里枝头新开的桃花色,饱满,光润。
叫她好生羡慕。
“想来是妾胖了许多。”史玉皎道:“多谢娘娘夸奖。”
好半天未再听见郑琼开口,她微抬视线轻瞥,见这位宠妃竟不知怎么走了神,眼底似有点点泪光浮动。
见她瞟来,郑琼猝然回神,也不掩饰一二:“连日来不思饮食,总是想东想西,让史将军见笑了。”
上次被周淑妃下绊子后,她对皇帝心灰意冷,一日比一日消沉,连饮食都懈怠了。
史玉皎看她心思极重,想起之前宸王的话,说道:“娘娘歇着吧,哪日臣休沐时再带小女来看娘娘。”
临走时郑琼非要起身相送,出门被冷风扑了下说道:“今年看来是个严冬,真冷啊。”
史玉皎望着卷地而来的北方,说道:“今儿都十一月半了,再过两个来月也就春暖花开了。到时候臣再陪娘娘赏春,娘娘快留步吧。”
春暖花开。
史玉皎虽说的是气候,但落在郑琼耳中还有另一重意思——宸王已是太子,再忍忍,舒心的日子就要来了。
郑琼脑中一道白光劈下,瞬间有醍醐灌顶之效,豁然通达,心结解了一半:“如此,本宫与将军当守约。”
“那是自然,”史玉皎说道:“娘娘好生养着,臣告退。”
郑琼点点头:“将军慢走。”
送走史玉皎,她对宫女说道:“去给本宫拿些阿胶糕来,饿了。”
宫女听了欢喜道:“是,娘娘。”自家主子总算肯吃些保养之物了。
腊月,皇帝在吃了一顿炙鹿肉后又病了,太子萧福满每日侍奉在床前,孝顺非常。皇帝时常夜间醒来看着儿子抱着腿将头放在膝上席地而坐眯着,一有动静立马起身,十分辛苦,一日他对太子说道:“跟父皇一起睡吧。”
太子不敢应,大太监丁吉私下里也劝止:“万岁爷,万万使不得啊。”自古天家无父子,哪一朝没桩你死我活的宫廷秘史,万一太子急着登基……怕对皇帝不利。
皇帝笑着摇摇头:“太子只是年幼,不是傻。”难道不知道自个儿父皇多活几年等他年长一些再登基更坐得稳皇位吗。
这也是皇帝为何一直执意选年纪偏小的皇子来立储的缘由之一,不用担忧他盼着父皇早死给他腾地方,临了尚能留几分父子之情。
从此,太子来侍疾便跟睡在皇帝身侧。
次年,龙祥七年的正月,皇帝忽然又病了,而且时常陷入昏沉之中,朝廷取消了当年的春闱,延迟至下一年举行。
谁知他的病情沥沥淅淅反反复复,到龙祥八年年初更重了,春闱再一次推延。
到了这年五月份用尽天下岐黄之术依旧不见好转,初十六夜里,皇帝只觉得骤然精神抖擞头脑清明,起身看见太子萧福满和衣而卧在榻侧,唤了声:“太子?”
萧福满陡然清醒,一骨碌爬下床来:“父皇怎么起来了?可有什么不适?”亲自去倒温水给皇帝解渴。
皇帝拉着他的手:“太子,速速下诏请沐琨老将军回京,朕要见他。”他觉得这是回光返照,余下的日子不多了。
朝廷一半的兵马在镇国大将军沐琨手里,而他人在西北。
“另外,从明日起请沈相、柳大人、六部尚书,侍郎,”皇帝又说道:“还有国子监邹大人、翰林院薛大人等人轮番进宫值守吧。”
万一他想起什么,也好及时交代。
太子心中悲痛,但面有平湖,按照他说的,有序着人去办一桩桩事情。
是年六月二十一,皇帝萧敏驾崩于寝宫,享年六十岁。他一生在史书上留下的着墨并不多,仅一页干巴巴的纸上记载,他在位的三十多年间,大昭朝子民增长过四百余万,又有西南大片的疆土纳入王治之下……
执史书之人说他筑就“熙元盛世”的基石,后世学者对此颇为认同。
萧敏乘龙升天后,城中百姓惶惶然,不知年仅十三岁的新皇能否平安登基。直到沐琨老将军披着玄黑的斗篷骑马悍然驰入京城,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有他坐镇,霄小翻不起风浪。
六月二十二日,太子萧福满在他的灵柩前登基即位,当是时,他穿着冕服一步步踏上太和殿的龙椅,目光老练坚毅,威严扑面而来,百官登时跪下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随即响起略带稚嫩的少年帝王的声音,等百官起身后,他下旨改国号为“怀佑”,取自“怀佑以寘,愫民以安。①”一句,次年即为怀佑元年,令左相沈持摄政,并主持恩科,大举为国选士。
天下英才皆跃跃欲试次年的春闱,心中所想皆是金榜题名后能目睹素有“仁”之美誉的新帝,再与沈持同朝为官,若能得其二,此生无憾矣。
但不久后,沈持命礼部发下公文,说朝廷治国之要在于选人,此次开恩科为国选贤,倡导文以载道,要求士子笔下言之有物,摒弃佶屈聱牙,雕章逐句,华而不实的辞藻,求,才要擅长治理国家,学生须将四书五经等经义与时务结合,弃,只会空谈、不懂食货,不曾耕种稼穑之读书人;求,忧国忧民品行高洁之士,弃,德行有亏,好异求高、以诋讪为能者……
总之,要选出一批通经致用才德皆备的良才。

第263章
公文一经昭告天下便让文人士子们热血沸腾, 从京城到边陲,但凡有读书人的地方,都能听见对此事的高谈阔论声, 很快秋尽冬来,腊月里下了好几场大雪, 像是送先帝萧敏一程,又或是瑞雪兆丰年, 赠与新帝萧福满的祥瑞,更让人惊喜的是到了年三十, 风雪停了, 家家户户守夜后在怀佑元年元日黎明时分打开家门, 只见一片彩霞迎曙日,万条红烛动春天, 太平之紫气东来, 令人不禁要说一句:“定是个好年头啊。”
等家中的九九消寒图快要涂满时,读书人收拾行囊, 从各地提前进京赴试, 所到之处官府招待食宿, 有乡绅还会赠赶考的人衣衫财物……那些从前不得志愤世嫉俗的也闭了嘴,只一味赶路,心中所想皆是怎样写出务实的文章。
等到了京城,看着街肆上车水马龙, 商行鳞次栉比, 有人掩面痛哭:“盛世可期, 盛世可期啊……”
这场时隔五年的恩科由沈持出任主考官,六部尚书任副主考、翰林院学士薛溆、礼部侍郎林瑄、大理寺卿冯遂等往届三鼎甲任阅卷官,声势尤为浩大。
且前头因先帝之病耽误了科举, 这次新帝下诏——自然是沈持的提议,杏榜酌情增加录取名额,往年取士二百出头,今年拟定三百余人,彰显朝廷广纳贤士的诚心。
从二月初九开始在国子监会试,到三月初贡士放榜后,沈持才算睡了一两夜安稳觉,缓了口气又率考官、阅卷官天团出殿试策论的题目,经过好几天商议,最后这次策论的题目定为“刑赏忠厚之至论”,出自《尚书·大禹谟》之“罪疑惟轻,功疑惟重。①”。
三月二十五日今科策论考完之后,国子监的阅卷楼中熏香袅袅,茶香四溢。考试已进入阅卷环节,林瑄、冯遂等人负责文章初审,发现优秀文章再推荐给沈持。
阅卷的头一日旁晚,林瑄随机拿到一张试卷,读了一遍后赞了一声,又读一遍,竟更加叹服于这篇文章的用词和剖析说理。在试卷中,考生层层铺垫层层递进地阐明君主刑罚当以惩戒后来者的理念,强调“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②”。在他看来,这篇文章文辞简练且说理透彻,晓畅易懂又磅礴雄健,简直“有孟轲之风”,于是如获至宝般赶紧分享给冯遂,冯大人看了之后也叫绝,进而推荐给沈持。
沈持浏览良久,目光也流露出惊艳,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啊。文中有一句“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③,他不知此典出自何处,请教了林瑄才晓得,心中颇觉惭愧,只道学海无涯,天外有人。
这篇文章出自江南大族薛家的子孙薛幼成,是薛溆的族叔,大概是人小辈分大,此子不过十九岁。
再看下去,能与薛幼成文章媲美的不在少数,不同流俗的少年才俊真多。阅卷官是越看越兴奋,秉烛彻夜阅卷,丝毫不知倦怠。
四月初放的杏榜上,三百二十位贤才高中,御街夸官那日,盛况空前。可谓繁花欲开,群星初耀,是一个硕果累累的季节。
之后,新科进士们陆续前往拜访沈持,相府门前车马盈户。
沈持声望鼎盛之时,诋毁的声音也随之而来,有人说他是亚父,有人说他是大昭朝第一权相……
庄王萧承稷、荆王萧承安等人跑到小皇帝面前去说沈持的坏话:“陛下难道不担忧沈相成为第二个霍光擅权营私吗?”
萧福满要笑不笑地说道:“沈相若有二心,便不会悉心教导朕治国,从小将朕养成骄奢淫逸之昏君,等朕失去人心,他来篡权岂不是易如反掌?”
从他监国开始,沈持哪次不是将如何治国如何用人掰开了揉碎了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他登基不过短短数月,便在朝野之中立起了威信,名声,要是沈持真有心擅权,怎会为他博这些。
小皇帝心说:朕只是小又不是傻,轮得到你们来挑拨离间?
两个不怎么熟悉的皇兄哑口无言,竟不能反驳。
小皇帝端起茶将二人撵出去,并未声张此事,而是换上便服到临华殿去看郑太后,他登基后尊郑琼为太后,宫中的各嫔妃也都晋了太妃,暂且居住在先前各自的殿里,并未折腾挪动。
一进临华殿便听见咯咯咯的笑声,不用想,是沈明彰。
他母后爱极了沈持家的小闺女,时常接进宫里来,有什么好东西都赏给那小女郎,俨然跟公主萧承颐是一般的疼爱。
小皇帝走进去,果然看见一个两三岁梳了满头冲天小辫的黄毛小丫头从台阶上往下蹦,她双手插在两侧的口袋里,走路摇摇晃晃,脸蛋粉妆玉琢,乌溜溜的大眼睛,只是嘴角趟着口水……小手脏兮兮的,见她快要摔了,他想去接一把,小丫头却朝他一摆手:“让开。”别挡着她往下蹦。
小皇帝:“……”他连忙闪过身往殿里去了。
殿中,郑太后穿着素净的夹袄襦裙娴静地坐着,她脸色养回来一些,精神头也见好,问他:“皇儿从哪里过来的?”
“母后,”萧福满挨着她坐下:“儿子从上书房来,好累。”到底是年纪小,当了皇帝后每日不得不听见鸡叫就起床上早朝,根本睡不足。
看着他眼下的乌青,郑太后心疼不已:“这皇帝一点儿都不好当啊。”因而当年她从未为儿子争过储君之位。
“可是也有一个大好处,”小皇帝闭着眼睛养神:“可以按照自己的抱负治理天下。”
郑太后:“母后不懂这些。”她像是随意又像是准备了好久:“皇儿,你给母后请个女夫子吧,母后也想读读书习习字,好不好?”她从前倒也央求皇帝让她习了几天字,但后来心思不在上面,荒废了。
小皇帝很惊讶:“母后……是觉得宫里头无趣吗?”以后要学那些太妃们抄写佛经吗。
郑太后说道:“今年你父皇刚去,元日没有办宫宴,等三年后出了孝期,母后要和你一起见朝臣,你想啊,他们个个都是饱学之士谈吐不凡,要是母后在宫宴上听不懂他们说话,岂不是给你丢脸?”
小皇帝哭笑不得:“好好好,过一阵子就给母后请个女夫子,让母后念书。”
外头传来“咚”的一声,旋即传来几声嚎啕大哭,原是沈明彰摔下去跌倒在地上哭了,娘俩连忙出来,宫女已将小丫头扶了起来:“娘娘,陛下,奴婢该死。”
郑太后把哭花了脸的沈明彰抱起来:“你老实一会儿罢。”
小皇帝见她把太后身上蹭得都是黑印子,又气又好笑:“等你长大了再让沈相和史将军揍你。”
小丫头止住哭声一挑眉,气鼓鼓地对他磨了磨新出的乳牙。
好在习武的时辰到了,史玉皎已在校场上候着,小皇帝习武去了,等他们操练完,史玉皎来接沈明彰,郑太后又留她们娘俩坐会儿:“听说沈相打小养了条狗,明彰出生后才不在了。”
“呀,这点儿小事都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了,”史玉皎微愕:“是,有这么回事。”
郑太后给左右摆摆手,两个宫女出去,一会儿又提了个篮子进来,里面装着一条腊肠幼犬,圆头圆脑,又憨又机灵,她说道:“带回去给明彰养着玩儿吧。”
史玉皎见沈明彰已将小犬捞起来抱在手上了,只得拉着女儿谢恩:“谢太后娘娘。”
郑太后摇摇头:“说多少次了,史将军用不着这么客气。”
六月天气热起来,一日沈持去翰林院,见院中地方紧张,新科进士们挤在一团办差,盛夏里非常辛劳,遂上书皇帝在宫中另设弘文馆,从翰林院优中选优,择数十人日夜轮流值守,要是小皇帝下朝之后有什么事情,或者紧急奏折送往宫中,可以召这些人来商议对策,对朝政做出决断,甚至兴致来了还可以与他们“畅文辞而咏风雅”,吟诗作对……说白了,相当于给小皇帝选一批私人幕僚,既能让小皇帝慢慢学着主政,又能分散左右丞相的权力,还能集思广益,几乎是个三全其美,不,四全其美,毕竟谁能入弘文馆,时常伴君左右,于日后的仕途那是再有助益不过的。消息一出,有人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抱负,还有人恨不得自己晚生些时候,遗憾怎么就没赶上这大好的机会呢。
而对沈持而言,一阵子后,小皇帝习惯或者发掘这些英才辅佐的好处,才不会过分依赖他。
不过,对于开设弘文馆,又有人解读为沈持怕树大招风功高盖主,用这种方式将权力遣散出去,免得招来小皇帝的忌惮。
可对于当事人沈持和小皇帝来说,他们从来没功夫去想这些事,一个每日睡不足,得空想打个盹,一个忙得像陀螺,只想赶紧栽培一拨贤士帮着干活。
所幸弘文馆很快顺利开设,选进去的英才个顶个的管用,他终能偶尔躺平一日半日。
上天眷顾大昭朝,新皇登基三年以来风调雨顺,外无战事内无饥馑,国库里的银子渐渐堆积如山,民间百姓家中的米面新粮进来旧粮还未吃完,常有百姓到处借狸奴抓老鼠看粮仓……
在江南等本就富饶之地,已初显“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④”的太平盛世之象。
而这年,怀佑四年对沈持来说,却是个奔波之年。
九月秋风乍起时,他的祖父沈山过世,享年八十七岁,高寿。他告了假,带全家回秦州府禄县奔丧。
至亲过世,对于官员来说,还涉及丁忧一事,所谓丁忧,是说官员在家中亲丧时辞官守孝,在当朝,丁忧属于自愿,你想辞官便辞了去守孝,不想的话,奔丧后继续当你的官,不作为攻讦他人的理由,是以丁不丁忧全看自己想不想。
但是令所有人震惊的是,沈持上书请求辞官,回乡丁忧三年。
皇帝时年十七,已能亲政,但他看到折子后还是很慌,拉着沈持的衣袖:“沈相,你走了朕心里没底,何况三年太久了,朕和母后都离不开你。”或许是习惯了犹如定海神针一样的沈持在朝,又或许,还有种别的情愫吧,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沈持:“陛下说笑了,陛下知人善任从善如流又聪慧至极,亲政没什么可忧虑的。”
小皇帝十五岁之后他便不再说教,免得爹味太浓惹人嫌弃。
“朕还有很多事情要沈相做主呢,”小皇帝见留人不成,又拿出撒泼打滚的耍赖姿态:“朕还未选皇后,还未成家。”
沈持:“……”

这是想媳妇儿了?不对啊陛下, 你不是找错人了,该找郑太后说去才是。
沈持在心里嘀咕两下:“陛下,或许……”他有点头大地说道:“您该去问问太后娘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皇帝的婚事好似轮不到他张罗吧。
小皇帝眼神闪烁:“沈相你是知道的,太后凤体欠安, 朕哪里敢扰她静养。”
沈持迟疑了片刻:“……陛下可有中意的女郎?臣愿意前往说媒,为陛下提亲。”
“朕……”小皇帝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未曾见过什么女郎。”
沈持:“那陛下往后多留意着。”小皇帝好像心思又不在娶亲上面, 话又绕回来了:“沈相奔丧后尽早回朝吧,说不准朕明儿就有中意的女郎了, 随时得麻烦沈相去提亲呢。”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对了, 朕打算诰封沈家祖父母, 沈相稍后,朕这就拟旨。”
他打算封已故的沈山为正三品的通议大夫, 沈煌为从三品中议大夫, 其夫人随丈夫晋为同品阶的诰命夫人。
“陛下,臣现下正在风口浪尖上, ”沈持说道:“请陛下不要再给臣以及沈家锦上添花了, 否则坊间又要起议论, 他日臣自会找陛下讨要。”
小皇帝狡猾一笑:“朕可以答应沈相,不过沈相也要答应朕,三个月之内回朝,行不行?”
沈持:“……”他算是瞧出来了, 什么急着娶媳妇儿, 要给沈家诰封, 全是找借口不让他丁忧守孝。
实在拗不过这位小祖宗,他只好答应年底之前回京,接着鞠躬尽瘁当牛马。
在一个霜风吹客衣, 红叶傍人飞的九月仲秋日,在京的沈家一家老少头上缠着孝布,乘坐马车快马加鞭往家中赶。除了沈月外,沈莹、沈知朵嫁人后都添了儿女,三五个年幼的孩子坐在一辆马车里,出了京城就在路上打闹起来,一点儿都不理会大人们严肃哀伤的神色,叽叽喳喳的犹如出门游玩那般欢快。
而在另一辆马车里,沈煌则哭得不能自己,嗓子是哑的,眼神是直的……
沈持、史玉皎骑马走在最前头,夫妇二人同样是一言不发。日夜兼程五日后进了秦州府,他们一行人穿着常服,稍事歇息后立即动身上路,谢绝一切拜访。
回到禄县,街肆上的场景与他二十多年前离开时相比,人多了更喧嚣了,百姓的穿着瞧着也更光鲜了。
沈家的马车穿过市井,有眼神好的街坊认出沈持来,驻足高喊:“沈相爷?是沈相爷回来吧?”
沈持从马上下来对他们作揖行礼,哑声道:“是在下。”
知道他是回乡奔丧的,街坊乡亲们赶紧让开路:“相爷节哀啊。”
沈持点点头,又翻身上马打马而过。
回到没玉村村口,远远就看见沈宅上面悬挂着白幡,众人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到了沈宅门口,老刘氏在大儿子沈文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迎出来,沈煌夫妇、沈持、沈月、沈莹、沈知朵等小辈们走到近前跪下去先哭了一通。
也不知是不是人活到一定岁数就什么都看透了,他奶老刘氏看上去并不怎么悲伤,哭完擦干眼泪招呼沈明彰几个小辈:“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沈明彰喊了她一声“太奶奶”,余下的孩子喊“太姥姥”,把个老刘氏欣喜得又抹起了眼泪。
沈家宅子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的是沈持县试、乡试、会试高中的喜报,上面悬着他状元及第的匾额,沈山在世的时候每日清晨起来都要将这些当成传家宝仔细擦拭得一尘不染,纵然时光过去二十多年,依旧崭新如故。
沈持忽然绷不住,哭了。
史玉皎过来拍拍他的肩头:“节哀。”
按照没玉村的说法,沈山这辈子福禄寿全了——看人家孙子的官位,迟早要诰封,是喜丧,是以办丧事的时候用喜乐吹吹打打为他送行,或许是调子太轻快,冲淡了沈家人的哀伤,过完头七,便见沈家从京城来的小辈们出门到田间撒野去了。
到晚上回家个个像是从泥地里刨出来的一般,少不了被大人一顿呵斥,但第二天早忘了,又撒丫子跑出去叫不回来。
沈持带着史玉皎在禄县逛了逛,又去了史成麟老将军剿匪的隔壁献县,当地还有说书人在茶楼讲起那段故事,不过是把山匪吹成了绿林好汉,朝廷军像个笑话被打得四散逃窜,他们哪里知道当年悍匪将当地百姓抓上山作为人盾,朝廷军怜悯百姓才中了山匪的计,吃了好几次大亏……
“颠倒黑白。”沈持面色冷凝,恨不能将那说书人揪起来质问个清楚。
史玉皎笑笑,对此早已释然:“阿池,算了。”
“等我以后老了,我要编史,哼,绝不能让这种没有下限单单为抓人眼球的民间野史大行其道。”
“相公好志向,”史玉皎挽着他的手臂:“走吧,回家了。”
沈持暂离朝堂,有人劝小皇帝趁机夺了他的权,日后再不受他掣肘,小皇帝却大怒,将进谗言之人打了三板子扔出太和殿,私下里遣了名羽林卫,来到禄县请沈持回朝。
他们不知道的是,沈持不在京城,过苦日子的是小皇帝。太后三天两头病着,总是看着沈明彰小时候留在宫里的玩具出神,朝臣事无巨细要跟他奏报,他从五更到夜里二更,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他心里没底儿,群臣心里也没底儿。
十月底,西北起了小小的战事,大抵是塞外游牧小国以为沈持离开朝政,大昭朝君臣内讧,因而趁机挑衅,试图探一探虚实,妄图捡几多便宜。
这对于从未识过兵祸的小皇帝和文臣来说,一下子都慌了。连最老练的户部尚书秦冲和都急得团团转,一直问小皇帝:“给沐老将军拨多少军饷?”
小皇帝微愕:“秦尚书是不是记错了,沐老将军要的是粮食和行军打仗的布鞋。”好在朝中贤能不少,缝缝补补总算将西北要的军饷军粮和布匹给凑齐运过去了。
饶是心里知道有沐琨老将军坐镇西北,这仗很快就打赢了,但他还是寝食不安,偌大的皇宫里,除了鹦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后来想到设在宫中的弘文馆,百无聊赖之下将四年前的新科状元薛幼成等人宣进上书房,让他们给他读书,他一遍听一遍同之探讨学问。薛幼成几人不仅读书好,且骑射娴熟,读书之余也陪着小皇帝活动筋骨,几个少年人很快就打成一片。月余后,西北战事平定,朝野上下都松了口气。
小皇帝这时候才明了,当初沈持提议设弘文馆的目的,不光是外人所说的要遣散手中的权力,也有让他培养自己的近臣之意。
在第二次想要催促沈持回朝的时候,小皇帝忽然反悔又叫人将人召了回来:“罢了,沈相多年未归,让他在家中住一阵子吧。”
他要渐渐习惯并学会一点点儿掌控朝政。
年底沈持回朝,小皇帝已亲政。
君臣之间没有微妙的拉扯、试探,他从未要过,他也从未说还过,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朝政就到了小皇帝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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