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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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持除了眼神有点呆,余下看着全尾全须的, 他摇了下头, 若有所思地说道:“赵大哥,我没事。”
赵蟾桂立刻忘了方才捉婿那档子事儿, 转而眉欢眼笑:“沈老爷, 你考中解元啦。”
不仅考中了, 还中的是举子里的头名,头角峥嵘的解元郎呀。
都是魏家榜下捉婿闹的,害得他们现在都没看到桂榜。
赵蟾桂现在看沈持都有种他镶了两层金边的感觉,哪儿哪儿都金光灿烂, 金贵的不得了。
“咱们去贡院看榜?”
沈持心中已是风平浪静:“暂不必去看, 先去采芹客栈住下吧。”
他的衣襟上溅了泥土得尽快换身干净的襕衫。
解元下榻采芹客栈, 很快就会满城皆知,即便他不去看榜,官吏们也自会找过去把中举的乡书——类似后世的通知书, 用大红底黑字写就,上面盖着此科主考官、秦州府知府的官印,和明日鸣鹿宴的请帖送给他。
二人往采芹客栈去了。
路上又碰到别家捉婿的,沈持大老远就绕开了。
不过他们也听说沈持连魏家都看不上,自知自家没成算,也不敢去他面前讨没趣了。
到了客栈,里面传出说笑声,沈持还在拴马,里头的店掌柜眼尖瞟见他,丢下手中的算盘跑出来迎接:“沈解元来了。”
声调一抖三颤。
往届的解元乡试时都宿在那家状元客栈,每到乡试时节那边熙熙攘攘他这里却门可罗雀生意冷清,他羡慕了好多年,回回盼着他的客栈什么时候能出个解元郎,今年总算让他盼到了。
以后他也可以跟那边平分秋色,遇到大比之年招揽更多的士子前来投宿,必然赚得盆满钵满。店掌柜心中连请泥瓦工,多盖几间上房的念头都生出来了。
在客栈的客厅中说笑的人也都跟着他挤到门口:“沈解元。”
沈持一看这人他熟:“汪兄?”
是汪季行。
又一个旧面孔:“黄兄?”是黄彦霖。
汪、黄两人一道恭贺他:“恭喜沈兄高中解元。”
汪季行指了指黄彦霖:“在下次名,黄兄中了第六,同是亚元。”
沈持又恭贺他俩。
他往客栈里头走:“走,去坐下详聊。”
这时候客栈外头来了两名衙役,一人手拿大红请帖,一人恭敬地捧着一套质地优良的举子襕衫、帽子、鞋袜:“请问沈老爷是住在这里吗?”
沈持:“正是在下。”
这名衙役把大红烫金底子的请帖交给他:“这是鹿鸣宴的帖子,沈老爷请收下。”另外一人奉上新衣:“恭贺沈老爷。”
沈持给了他们赏钱,叫赵蟾桂接过来,汪、黄两人说道:“我二人的当送到状元客栈了。”
请柬和新衣都是送到举子们投宿的客栈去的。
黄彦霖:“我瞧着这里清幽,不如换过来住吧。”
汪季行着人去那头收拾东西搬过来:“也好,与沈解元作伴。”
三人围一张圆桌坐下,店掌柜送来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顺带问沈持讨墨宝:“沈解元大老爷上次说考中便赠小店一幅墨宝,小店日夜盼着您高中。”
沈持想到当时他对自己格外照顾,大方地说道:“请取笔墨来。”
等店掌柜取了笔墨纸砚,他悬腕微压,写下“为人着想”四个字赠给客栈:“我的字不怎么中看,叫掌柜见笑了。”
店掌柜如获至宝:“沈老爷的字如其人,既有才气也有贵气,今年高中桂榜,三年后定能高中杏榜。”
春闱放榜时杏花春雨,故而又叫“杏榜”。
一幅字换来一句吉言,也算值了,沈持笑道:“承掌柜吉言。”
同年之间说了会儿话,沈持回房更衣,而后出来说道:“我还未去贡院看榜,出去一趟。”
“我们随你一道去,早上没有来得及看今科的解元、亚元的墨卷,”汪季行笑道:“这会儿过去看看,我看看我哪里写的不如你。”
今日随同桂榜一起张贴出来的还有解元、亚元们的墨卷文章,不过考中的忙着报喜、贺喜,落榜的悲痛欲绝,无暇看什么魁首文章,或许明日,许多举子们会重返桂榜,细细揣摩状那几份墨卷文章,之后落榜落得甘心一点儿。
于是三人一道去贡院。
站在今科桂榜下面,落日的余晖一抹打在他的名字上,发出柔和的光芒。沈持仰头眯着眼,一字一字细细看过去,喜疯的感觉又来了一遍。
“沈兄,你的文章我已拜读,是当之无愧的解元佳作。”黄彦霖读完桂榜贴着墨卷文章,说道:“我的确写的不如你。”
差出不少呢。
汪季行随后也开了口:“你的文章胜我一筹。”两篇文章好比两颗稀有的珍珠,各自看时分不出高下,然而放在一处对比,一颗的光泽明显盖过了另一颗,便瞧出较好的那颗来了。
沈持说了几句自谦的话。
又来了几名同年的新科举子,在一处执了礼,相互道贺之后天色见晚,纷纷说道:“不如回客栈试穿新衣,明日鹿鸣宴再叙吧。”
该回去准备明日鹿鸣宴之事了。
沈持悄悄跟赵蟾桂说道:“你去外头寻一寻,有没有特色饭菜来,买一份回客栈。”他晌午那顿饭没来得及吃,这大半天有大惊有大喜忘了食欲,此时情绪回落才觉出饥肠辘辘。
天色蒙蒙黑时分,二人用过饭——晌午饭跟晚饭一并吃了,沈持漱口净手:“我试试新衣裳。”
赵蟾桂给他拿过来:“嚯这质地真软和。”这鞋面的阵脚真齐整,这包边……一套下来得花二两银子吧。
似乎又懂了他爹赵秀才为什么不管不顾地考了三十来年的乡试。
他心思回转间,沈持已经穿好襕衫,前后看了看:“怎样?”
屋里没有后世那种清晰的穿衣镜,只有一面模糊的铜镜照不到全身。
“老爷好风姿。”赵蟾桂说道。
沈持:“……”这孩子如今好像只会对他说恭维的话了。
一夜无话。
次日没有起的太早,吃过早点已是半晌,又同汪、黄两位同年说笑一回,到晌午过后才往省府衙去赴鹿鸣宴。
其实鹿鸣宴吃的是哺食,晚饭,因宴前礼节繁琐,是以要提前一个时辰到那里才行。
省府衙处处挂满红绫,一派喜气。
出示请帖后,衙役们恭敬放行:“恭贺举子老爷们!”
新科举子们进了府衙后院,听见丝竹管弦在奏《小雅·鹿鸣》,多人满脸喜色地跟着曲子轻声哼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①……”
据说这首诗歌唱的是小鹿在野外发现丰美的草地,发出呦呦之音呼唤同伴来一同享用,鹿鸣宴选它作为助兴乐,一来“鹿”与“禄”同发音,中举之后便能当官,禄这不就来了吗,二呢提醒举子们发达了不要忘记提携同年,不能光顾着自己吃肉,要让同年也跟着喝上汤。
沈持:“……”
原来音乐一响古人也会跟着燥起来啊。
有书吏来领着他们进到宴会厅中。
正副主考官、阅卷官及参与乡试的各官吏均参宴。主考李叔怀着朝服,会同知府韩其光等各官互相行谢恩礼,然后依次入宴。
新科举子进来后,先挨个谒见主考官等人后才能入座。
沈持作为新科解元,是头一个去谒见李叔怀的,他肃然走上前去执大礼:“学生沈持,拜谢李大人拔擢之恩。”
当朝为防止读书人以师生关系结党营私,考生在拜谢主考官时候能自称“学生”以自谦,但不能称对方为“恩师”,只能称“大人”或者官职。
李叔怀满意地拍了拍他右手边的位子:“快入座吧。”
沈持再次执礼:“谢李大人。”
“你带病还能写出这般好文章,”李叔怀说道:“实属难得。”
乡试头一场时候,他巡场走到沈持的号舍前俯身一看,只见该考生已起好文章草稿,数张一字排开正对着他,上面圈的改的删的添的……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他目视不好,不能细看文章作的如何,心下稍稍遗憾。
本欲拔腿离开,又看见少年考生烧得通红的脸,干裂没有血色的唇……那强打精神的模样让他想起当年同样身为考生时的苦楚,不禁心有戚戚……
第67章
李叔怀主动提及他乡试时在号舍中生病之事, 沈持说道:“当日若非大人体恤,学生今日恐无缘鹿鸣宴了。”
“学生的桂榜风光都是大人给的。”他又道:“学生铭记在心。”
沈持嘴甜,给足了李叔怀情绪价值, 他乐呵亲切地说道:“小事一桩,不必提了。”
秦州知府韩其光看二人相谈甚欢, 过来凑热闹:“看着沈解元,本官不由得想到当年新中桂榜意气风发, 如今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沈持恭敬而谨慎地给他施礼,又起身一一拜谢在座的各阶官吏。
行完礼, 新科举子们跟着奏乐一起歌《鹿鸣》之章, 之后由伶人上前献魁星舞。
欣赏魁星舞的时候, 开始上菜了,菜肴就有二十八种, 点心十多种, 水陆八珍,尽皆入撰, 荤素冷热, 咸甜并陈①。葱醋鸡、乳酿鱼、汤浴绣丸肉……
不过份量很少, 一人一筷子这盘菜就要光盘撤下桌子了。看来鹿鸣宴不是来吃饱饭的,是来品尝官府的佳肴的。
酒过三巡,酒盅很小,也就是喝了三口之后, 官员与举子们开始作诗互赠。
李叔怀身为此科的主考官, 他先来一句赠给新科举子的:“今日桂枝平折得, 几年春色并将来。②”
新科举子们叫好后再度拜谢他。
余下官吏也赠了恭贺的诗。
而后,他们都看着沈持:“沈解元,该你了。”
沈持窘迫地说道:“诸位大人, 学生不会作诗。”这个风头他抢不了。沈持有点不明白,他明明是胎穿来的,也算当朝土著吧,为何能学得会八股文,就学不来作诗呢。
众人:“沈解元无需谦虚。”
沈持汗颜:“学生着实不会,连韵脚都押不清楚。”当然他也没专程学过怎么作诗。
众人:“……”
“我正好有了一句,”汪季行出声给沈持解围:“诸位大人、同年请听。”
他沉声吟道:“桃花直透三千浪,桂子高攀第一枝。③”
“好!正合汪兄亚元的名次,”黄彦霖赞道:“也算赠给沈解元了。”
沈持举起酒杯谢他。
这诗作的还都挺有水平的——他发自内心地想:将来也是脍炙人口的。
韩其光笑道:“某少年时也总是得不得佳句,后来年岁渐长就自然而然有感而发了,沈解元年少,得不到好句也是有的。”
一席话既吹捧了汪季行作的诗,又安慰了沈持,说话好有水平。
赠诗比较磨洋工,要想,要品……生生贯穿整个鹿鸣宴,使得宾主尽欢。
最后,李叔怀再举杯赠新科举子一句:“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④” ,他说完,奏乐停,宴会结束了。
临走时,知府韩其光又给举子们一个小小的惊喜——送了一盒印有桂榜字样的饽饽来,让举子们带回家中同家人一道享用。
饽饽不愧是省府衙出品,用镶着银边的盒子装着,看着非常精美。
各省的鹿鸣宴散了之后,新科举子们要回到家中,接受当地官府的宴请,还要祭祖修坟……总之,要忙活一两个月。
这就是为什么秋闱考中的举子,明明做文章上已学无可学,但却鲜少有赶考次年春闱的,时间太紧凑了。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再读三年书,待下一次杏榜。
九月初十放榜日。
没玉村,沈家。
“沈老爹,挂红绸的官差来了,嘴里念着沈老爷,”一个后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进沈家的大门喊道:“定是阿池考中了。”
秋后农闲时节,沈山手里拿着根竹篾,正在编个小笼子给沈持养的蟋蟀换换地方,听到声音一探头:“你说啥?沈老爷?”
他倏地丢下手里的竹篾:“快,快把大门打开……”
“老婆子,阿二,快拿赏钱出来。”
“……”
一声敲锣声落地,官差亮着大嗓门在沈家门外喊:“这里是沈老爷家吗?”
沈山带着沈家一大家子人趔趔趄趄出来:“是,是沈家,沈持是我孙子。”
报喜的官差又把沈持考中解元的词说了一遍:“恭喜沈老爷。”
后面的报喜官送上解元匾额还有二十两银子。
各省乡试录取之后,府衙会给每个举人发放二十两的嘉奖银子,这银子按照惯例,举人的家中会拿来修祠堂修祖坟,或者立个牌坊,让乡里乡亲看见这家是书香门第,给子孙后代留一份荣耀——以后吹嘘时说“我祖上也是出过解元”的,因而也叫“牌坊银”,连同一起的,还有一块大红底子,上书“解元”两个大金字的匾额,供悬挂在大门上,以彰显门第清贵。
沈山捧着解元匾额,沈煌一把钱撒出去:“辛苦各位官差老爷了。”
报喜官兜了满满一把钱,他们最爱干这种给人送喜报的活儿了。每年这个差事都抢破头。
送走他们,沈山眼中噙着泪花,哑声说道:“都愣着做什么,放鞭炮,给祖宗烧香磕头去啊。”
沈持高中解元的消息不一会儿传遍了整个禄县。虞唤才父子二人听说后:“他不是说考不中的吗?怎么就……就考中解元了?”
他们家直到今日还没有准备正经提亲下聘的礼,登时慌了起来。
“快去准备呀,”虞父对着虞唤才一通吼:“沈老爷吃过鹿鸣宴,过两日就要回来了。”
虞唤才:“爹,家里没个女人操持,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准备聘礼。”
虞父叹了口气:“你问问媒婆,捡最便宜准备,要快,是那个意思就行了。”
虞唤才:等沈莹过了门,他和爹就能到点吃饭,也有人给浆洗衣服了……唉,虽然她长的不美,但看着是个能干的。
罢了,等以后考中功名,再寻两房美妾弥补人生不足吧。
他拿着前去清镇置办下聘之礼,按照县中的风俗,虽然下聘不如外头讲究,只要置办八件像梳子,镜子,这样的小物件,再加上二十两银子便可将这门亲事订下。
虞唤才不敢去专门的铺子里买,那儿的东西贵,他去了集市上,还能讨价还价。
他先去采买梳子,梳子在县中被排在聘礼必备八样之首,说是梳子梳头既有结发之意,又有希望夫妇一生相爱相守,白头偕老之意。送嫁时拿这把梳子为新娘子梳头,还要说吉祥话“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以示好兆头。
他看了好几家,都嫌人家卖的贵。
后来挑了一家最便宜的,还要还价,小贩不肯,他耍赖道:“我要娶的可是新科解元郎沈大老爷的妹子,你卖贵了,我要告诉沈大老爷来与你讨回公道。”
卖梳子的小贩本来是小本生意,听他这么一说怒了:“你娶的又不是沈大老爷的正经妹子,沈大老爷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仗着他的势作威作福来了,讨媳妇儿还要买最便宜的东西,抠搜,沈大老爷家倒了什么霉,跟你这样的人结亲。”
“区区一个童生……”一旁卖梳子的小贩也烦了,刚才虞唤才在他这里看了半天不买还说些酸话,气得回讽:“又不是秀才老爷。”
虞唤才被人这么瞧不起很生气,用他的伶牙俐齿刻薄了小贩一顿。
几个小贩今日生意冷清,被他一搅和更来气了,后来不知道怎么拉扯,动手打起来了。
又不是秀才,一个童生尔,打你就打你了。
三五个小贩一块儿动手,打得虞唤才鼻青脸肿。
虞父得知后哭着找过去:“你们怎么敢打我儿……我要告官,他要娶的可是举人大老爷的妹子……”
“就是县太爷来了也得讲理。”小贩们硬气地道。
沈家没等到虞唤才来提亲,但等来了一顿笑话。
村里人:“沈伯,那虞家后生忒不地道了。”把虞唤才在集市上买梳子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沈山听了后老脸臊了个通红:“老天爷,就是阿池考中举人他也得讲理,哪有护着虞唤才欺压乡亲们的道理。”
回家就让大房跟媒人说,这桩婚事他不同意,以后不要再提了。
大房杨氏没想到虞唤才借着沈持的名头贪小便宜,垂泪道:“莹丫头命不好怎么就遇到他这种人了呢。”
沈莹听说后跑进房里哭了,沈月和沈知朵都来安慰才渐渐止住了。
她的婚事只能慢慢再看。
九月十二日,沈持带着举人大老爷的头衔和知府大人赏赐的那盒饽饽回乡,他到了禄县,沈家一家老少都等在城门口,他下马先给他爷奶磕头,又去给他爹娘行礼,把个一家人欢喜得笑哭了:“没想到咱们沈家还能出个解元……”
沈持随手把饽饽交给沈山,玩笑道:“爷,你要收好了,当传家宝。”
“饼子最多能放个把月,省府衙预备得五六天,你拿回来又一两天,”沈山咬牙说道:“快分着吃了吧。”
别不舍得吃再放坏了。
沈持:“爷,这可不能吃。”省城的糕点说上天和禄县新鲜出炉的不会有区别,他上辈子踩坑无数,这辈子不会带滤镜了。
沈山瞪眼:“东西不吃放家里等着发霉啊,你个傻小子,还舍不得啊?”
“爷,”沈持把红绸布拿下来,高调地捧着走在路上:“你看我的。”
这样走了一段路,有个身材圆润的中年男子看见了,瞧着他手里的饽饽问:“是沈解元沈大老爷吧?”
“桂榜的饽饽?”
沈持:“是啊是啊。大哥好灵通的消息。”
“卖给俺一个好不好?”男子的视线粘在那盒饽饽上:“我考了三次都不中,想沾沾解元郎的喜气。”
“这位大哥,”沈持有点为难:“这非市面上所售之物,实在是不好定价啊。”
那位身材圆润的兄台说道:“88文一块?”
88文。
亲娘嘞。
出价高的沈持于心不忍,但他看到男子袖口精致的金线,连忙笑脸打开饽饽盒子说道:“这样,为给兄台添个彩头,好吧。”
男子虔诚地取出一块饽饽,给沈山88文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家一家子都是懵的。
等回到没玉村,村中富户听闻沈持得了知府大人赏赐的饽饽回来,纷纷前去围观,有人也和半路遇到的兄台一样,想要出钱买一个回家供给祖宗,求个吉兆。
来一个,就有第二个跟风的。
八个饽饽愣是一个没留,全卖出去了。
沈持:“爷,明日去县城捡好的饽饽买来放盒子里,照样能卖88文一个。”
“举人大老爷钻钱眼里了?”老刘氏抱着她养的一只公鸡准备去杀了吃:“都没留一个孝敬祖宗。”
一直趴在墙角柴禾堆里的旺财走过来斜着狗眼瞧沈持:也没给它留,不孝的侄儿啊。
第68章
沈持蹲下来伸出手摸了摸旺财的狗头:“等下吃饭的时候看我眼色机灵点儿, 给你肉吃。”
旺财同伸出前爪拍他的脑袋:阿池好侄儿这次干的不错,下次干个更大的,比如考个状元郎回来。
听你小叔我的, 你可以的。
沈持看它眼神温柔,狠揉一把它的头。
“得……”沈月叫沈持进屋:“风, 大。”
九月中旬值霜降时节,草木黄落, 秋风萧瑟该添衣了。
堂屋里,前日报喜官送来的红底金字的解元匾额, 还要他高中的捷报一起放在八仙桌上, 进来便看见“捷报贵府老爷沈讳持高中秦州府乡试头名解元, 京报连登黄甲。”这一行打着官印的字,格外的醒目。
一家人都带着笑意看着他, 招呼他喝水的吃东西的……给他一种前呼后拥的错觉, 让沈持怪不自在的。
沈知秋把他推到上首的位子挨着沈山坐了:“前日报喜官把解元匾给送了过来,咱爷说等你回来挂咱们家大门上呢。”
以后沈家就是书香门第了, 他们进出其中无比骄傲。
“你阿池哥从省城回来, 还没吃饭呢你就给他指派活儿, ”张氏轻嗔儿子:“不叫他歇一会儿。”
沈持:“三婶,没事的。”
反正这种事不可能让他动手。
沈山发话道:“阿池今日好好歇着,明日一早挂吧。”
沈知秋的眼神瑟缩了下。这是他头一次在全家人面前说句话,竟被他爷给驳了回去。
沈持拉了拉他的胳臂, 极轻声道:“我不累一会儿就挂。”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有些敏感。
他喝了口茶, 对沈山说道:“爷, 我不累的,既回来了就把它挂起来吧。”
“好——欸,”沈凉:“爹, 阿池,等着我这就去买鞭炮,多买些放它个震天响,让全禄县人都知道咱们老沈家出了个解元郎。”
沈山:“快去快去。”
“哎呀阿池,你考中解元把你三叔的懒病都治好了,你看他跑的多快。”
老刘氏拧了他一把:“老三这两年勤快多了,你还老嫌他。”
沈凉这两年天天被沈山押到地里干活,被晒蜕了好几层皮,脸也不似从前白净,到底是小儿子,她每每瞧着心疼得厉害。
大喜的日子,沈山不和她计较:“老婆子快炖鸡,阿池还等着吃呢。”他打发老刘氏去下厨。
不大一会儿沈凉买鞭炮回来,在庭院中噼里啪啦地燃放起来。
沈山举着解元匾额出来,他爬上梯子,将之悬挂于沈家大门上面。
挂好之后,又放了几挂鞭炮。
村里人捂着耳朵跑到沈家门前来贺喜,一顽童吸溜着鼻涕仰头看着那块解元匾额:“还怪气派哩,回家让我爹也挂一个。”
他家的大人哭笑不得,捞起自家娃儿骑在脖子上:“以后长大了送你去念书,也像阿池……沈老爷一样给爹挣块回来挂咱家门上。”
多风光啊。
沈山带着三个儿子背负着双手在匾额下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
沈家的三个妯娌抬起头笑着,朱氏又去屋中取出一块红绸缎来,让沈煌爬上梯子挂上去,显得愈发喜气。
街坊邻里看见沈持作揖道:“沈老爷。”
沈持笑了笑道:“各位大伯大娘婶子嫂子,您还是叫我阿池吧,别见外。”
朴实的没玉村人哪儿敢,还是一口一个“沈老爷”,叫得沈持脸上挂不太住。
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没玉村人,传来个挺欠的声。
“阿池——”
“我们不见外叫你阿池。”
“阿持——”很好,两声不见外。
沈持迎出来,是江载雪和裴惟二人,笑嘻嘻恭贺他高中。他二人听说沈持回来了,直接打听着找到没玉村来了。
沈持对他俩眨巴眼睛:你看这么多乡里乡亲,咱们得像读书人知礼是吧。
当下他拿捏好腔调:“江兄裴兄,屋中已备好茶水,要进屋一叙吗?”
江载雪笑道:“那定要尝尝的。”
“江兄裴兄请!”
“不敢!”
三人扭捏作态一番随后进到屋中相视大笑。
玩笑几句,裴惟正经地问他:“你如今已中举人,明年开春直接进京会试吗?”
当朝读书人考取举子之后地位很高,不仅免除徭役、税赋、每个月还有三两的银子可领,还可以到官府任职,到学堂授课……他们收入不菲衣食无忧,一般不太着急赶次年的春闱求取进士功名。
这可把沈持给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还没想好。”
要是明年开春赴京会试,的确稍稍显得仓促了些。
只是若不考,又要再等上三年。
江载雪拿起茶杯斟了茶自饮起来:“是得好好想想,你一回来很忙吧,刚看见你家门上挂的解元匾额了,这两天门槛都要被人踏破的,乡绅富户,县太爷……”
什么叫乌鸦嘴,这就是,他才说完,禄县的大乡绅,郭意递了帖子进来,说求见沈老爷。
沈持:“……”
只得起身去迎接。
郭意五十来岁,他适中身材,面方眼睛小,一看就是精明老练之辈。
他见到沈持亲切极了,开口就是“归玉兄”,让沈持好一番紧张。郭大乡绅在环顾了沈家的老宅之后,道:“归玉兄此番高中解元,真是给禄县长脸了。”
“只是这宅子地处村子里,又不够阔气,着实委屈归玉兄你了。”他的眉稍稍一横:“在下在县城有不少五进的宅院,多在闹中取静之处,归玉兄随便挑一处安置家人便是了。”
上来就送大豪宅,出手阔绰的嘞。
沈持心道: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再看看。
他谢绝道:“多谢郭兄美意,这宅子是沈家的祖宗传下来的,在下住在这里只觉得离他们近些,不敢搬远了。”
不信你去瞧瞧,我们老沈家祖宗的牌位都在后院供着呢。
郭意笑道:“归玉兄当知读书做学问何所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①,朱门大宅,珍馐佳肴,良妻美妾,才配得上年少才高的解元郎归玉兄你啊。”
“在下是真心赠归玉兄一座宅院的。”
沈持听出点儿意思来,他一般不跟不熟的人兜圈子拐弯抹角:“郭兄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郭意:“……”这小解元郎怎么就不知道享受的好处呢。
“那在下直接说了,”他道:“归玉兄你晓得,在下家中有良田六百亩,每年缴纳的田税实在是太多了,在下想将其挂在归玉兄的名下,免了这田税……”
一年就是上百两的银子啊。
县中一座五进的宅院不过一年的田亩税。他算着:赠沈持一座宅院换来一年免百两银子的田亩税,这是多有赚头的生意啊。
“哦。”沈持:“……”
他懂了,这位土地多的郭大乡绅希望自己可以少交田税,想将他家名下的田产挂到他名下——当朝的举人可免名下田亩之税赋,方便偷税漏税,为了表达谢意,可以赠他一座县城的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