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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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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看这篇文章的火候, 从起草稿开始, 不修多遍不能写成这般凝练, ”曹慈说道:“很难相信这篇文章出自号舍。”
他当年也从会试过来,深切体会过在号舍里的时间既难熬又仓促,作八股文打一篇腹稿写在草稿纸上后最多修一两遍就得誊写到试卷上了,否则时间根本来不及。
能在号舍之中将文章修到这般, 可见根基非一般扎实。“这份朱卷, ”他欣然道:“必能在今科会试中占得头三名。”
头魁或许也有可能。但毕竟才到阅卷的第三天, 后头有什么惊喜等着他还不知道呢,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了。
同考官们也附和他道:“这般佳作,必然是今科的前三。”心中道:真的还能遇到比这篇更好的吗?有点怀疑。
他们继续马不停蹄地阅卷, 等着遇到下一篇让主考官为之一震的奇文。
时光往前倒两日。
獬豸书肆。
沈持和潘掌柜天天说地一番,后来才转到正经话题——《雅虫》这本书的梓行事宜,经过大约一个时辰多的心理、语言交锋,双方来回试探拉锯,终于谈妥了润笔费——120两银子。
对于他这种没有名气的小举子来说,书也不是流行的话本,不少,要不是这本书新奇,潘掌柜是不会出到这个数的,但对于买个笑都要一掷千金的京城来说,一点儿都不多。
大概连个两进院的小宅子都买不到。
从獬豸书肆出来,林瑄抱怨:“真不如等放了杏榜后再卖给他,到时候有新科进士的名头加持,或许可以多要些呢。”
沈持说道:“无妨,又不是砸锅卖铁一锤子买卖。”
他心道:看吧等着《雅虫》付梓后,潘掌柜还会来找他的。
那会儿恰好到了夏天,他只要点一只会憨叫的蝈蝈出来在书市上亮相,必能成为卖此本书最大的噱头。
到那时,潘掌柜必然会来求一只的,沈持心想:到时候不要他十两银子算他傻。
何必跟他计较一时的润笔费。
“你急着换钱做什么?”世家公子林瑄大抵从未因生计发过愁,是遇到灾荒年景能说出“何不食肉糜”话来的富贵孩子:“莫不是看中了京中的哪位名妓要去见她?”
才急着赚润笔费的。
“……”非也。
沈持噎了下:“不怕挚一兄笑话,我有一妹不会像常人一般说话,赴京赶考时她拉着我的衣袖不肯松手,我答应她等考中进士便接她来京。”他缓了口气说道:“如今会试已过,我心中有五成把握,不得不提前为她来京作准备。”
提前要租赁一套宅院作为居所,还要给沈月买个丫鬟照顾她,再置办一套家具……样样都要银子,京城居大不易啊。
听到沈持说他有五成登科的把握,林瑄心道:你这是稳了才敢这么说。
“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他道:“归玉兄万不要客气,直说就是。”
沈持谢过他,收好银票:“得正经请挚一兄一顿。”算是多少还些林瑄的人情,这是礼数。
林瑄:“你做东,就我一人多没意思,不如叫上言念、允芳,咱们四个一道怎样?”
沈持:“那更好了。”
又请了李颐和贾岚。
择了日子,四人一道去了京城的便宜坊,吃烤鸭。
沈持上辈子对烤鸭并不陌生,只是来到这个朝代之后还没有吃过,老饕瘾犯了,到了约定的时间,他早早去要了个包间坐在里面等候友人。
李颐是头一个来的,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带了个清秀小厮,穿一件淡绿色绣百花袍,腰系玲珑大红腰带,真是柔婉可人。
沈持:“……”这是他的书童?
沈持:我懂,我都懂,其实我虽然这辈子出身低微,但我上辈子经历过的繁华你们可能没经历过,不至于是个没见过世面之人。
京城中的富家公子入有美妾侍奉,出有清秀小厮陪伴,李颐不算失礼出格。为了不让他拘束,沈持还和那小厮攀谈了几句,倒是个知书达理的。
李颐见状也自在起来。
随后而来的贾岚则带的是本分的书童,进来后就和赵蟾桂一块儿到旁边的包间里候着去了。
林瑄姗姗来迟。他不喜人服侍,只有家中的马夫在便宜坊外候着。
看到李颐随身带的书童,笑道:“这是来劝酒助兴的?我看归玉兄不大能饮酒的样子。”
那书童乖觉地盈盈一笑:“小的是来给各位郎君斟茶的,郎君要是不喜,小的这就退下。”
沈持道:“你可别走,你走了就得我服侍你家郎君了,我摸不准他的饮食喜好,再叫他这顿吃不尽兴。”
“回去生气了还要你哄他。”
一席话叫李颐主仆听得都笑了。
李公子对他的小厮说道:“好了,他们都不是外人,你不用拘束,该怎么样就怎样。”
饭桌上,林瑄道:“归玉兄,我提前向你索要一样东西。”
“挚一兄只管说。”沈持摆出大方的姿态。
林瑄:“你书中说的会奏乐的蝈蝈,真的有吗?点药是不是真的?”他从来没见过,亦没听说过。
夏天京城的大街小巷倒有卖笼子里装的蝈蝈的,只是声音聒噪的很,他从来没买过,烦还
来不及呢。
沈持:“哪里要挚一兄提出来,到了夏日,我必送诸位一只,包管它叫得好听。”
“那就这样说定了,”林瑄说道:“归玉兄不许赖账啊。”
沈持:“放心,不会赖你一只蝈蝈的。”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情谊更厚一层。
然而回到会馆,沈持有些惆怅,发了很大一会儿的呆。
“老爷是有什么心事吗?”赵蟾桂问他。
沈持:“……没有。”
只是今日头一次在京城与人聚餐,想起在禄县时和江载雪他们一起的几年时光,微微有些唏嘘罢了。
眼前的景,眼前的人,终是不一样了。
大约,往后的生活也将与之前全然不同吧。
因后面还有一场殿试,沈持再次闭门谢客,专心看书。
四月初,国子监中,阅卷录取进行到了扫尾阶段。
考官们收获满满,在那一篇佳作之后,又看到了两份同样让人拍案叫绝的朱卷,一篇阐述深刻鞭辟,有新见,显出别于其他文章的深邃之状。
另一篇,格局皆超,不经意语中俱伏深情奥旨。
将这三篇佳作放在一处,甚至分不出伯仲来。
已临近放榜之日,从第四名之后的名次已经定了,这三份如何定名次叫曹慈和一众同考官们头疼不已。
拟录取的朱卷择出来之后,还要请三位京中进士出身的三品以上儒官前来堪磨,生怕看走眼选出劣等文章来。
苦苦比较两日之后,曹慈说道:“罢了,等着堪磨时让他们来选就是了。” 为国选贤才,分毫马虎不得,考官们衣带渐宽,说话声都嘶哑了。
此次会试的三位堪磨官中,有一位是大理寺卿贺俊之,他之前也是同考官,但没参与判卷。
曹慈把三份朱卷拿出来说难定名次,应并列头名。
贺俊之冷着脸说道:“难不成曹相准备点三个会元?”滑天下之大稽。
曹慈:“不如等墨卷揭开之后按照考生年纪来排?”
“哈哈哈,”贺俊之笑起来声音细弱没有中气的模样:“曹相何不直接从最老的举子中选出来当会元,还要这会试做甚。”
曹慈被他气得想要骂人:“那贺大人说该怎么办?”
“既然文章做得都一样好,”贺俊之说道:“何不拿来考生墨卷,比对书法,谁的字最好就点谁为会元,如何?”
其他考官觉得这倒也是个法子,反正也到了该拆墨卷的时候,只是不拆糊名,比对书法罢了。
曹慈:“这……本官得奏请陛下允许。”
本朝科举以文取士,不是以书法选才。
他不敢擅做主张。
贺俊之:“那么曹相快一些吧,天下举子盼杏榜望眼欲穿。”
曹慈:“……”别说举子了,就是进士出身的官员到你们大理寺手里还不是给拆成骨头,这会儿倒装好人发善心了。
次日,皇帝准允,同意拿墨卷对比三位举子的书法。
然而考官们一通对比下来,三份墨卷的书法都很好,也不相上下。
正为难间,贺俊之翻了翻其中之两份说道:“这两份后续的字稍显仓促,曹相请看。”
一篇的最末一行,另一篇的最末一字,有极细微仓促收笔的痕迹。
或是到最后临近交卷了担忧时间来不及,或是写顺畅了得意忘形。而余下那份则从头至尾气定神闲,通篇不慌不忙有静气。
曹慈:“果然如此。”
于是便拟定另一篇为头名次。其余一篇只有一字仓促的为次名,另一篇为第三名。
至此,终于拟定完会试的录取名次。
另一拨官吏——录取官拆开墨卷的糊名,将朱卷与考生一一对照登榜。会试登榜从最末一名写起,录取官写到最后,“嚯”了声:“这次的会元竟不是出自江浙二府,也非出自京兆府,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
众人惊问:“是谁?”
录取官说道:“头名乃是秦州府——沈持。”

秦州府。
他们在脑海中想了想, 那地方什么时候出过三鼎甲都记不得了,看来今年被天上的文曲星君眷顾了。
“哟,”录取官又说道:“第二名是江苏府徐照真, 这位才子该不会是宜兴县一门七进士的徐家子弟吧?”
众人皆叹徐家真世代书香。
“这第三名薛溆来头就更大了,”录取官写完榜跟众人闲话:“杭州府薛家祖上在咱们朝曾出了两位相爷……”说起杭州府薛家, 他们可不陌生,议论纷纷。
又往下看, 广东府长孙泓,豫州府韩济, 徽州府张一桐……无一不是当地的望族。
而对于沈持, 他们除了知道他是秦州府解元外, 从来没听说过沈家的来头。
有人说道:“寒门自来少贵子,沈会元能出头极是难得呀。”
“可不是, ”录取官正在核对考生们的籍贯、年龄等事项, 说道:“看样子这沈家似乎连寒门都算不上,”寒门好歹也是个没落的世家呢, 沈家……他忽然惊呼:“沈持, 年十七。”
众人:他看花眼了吧。
纷纷凑过去一看:“……”没错, 今科会试的会元沈持确实年方十七。
才十七岁。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贵不可言啊。”
还在秦州会馆闭门读书的沈持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起身漱口时听见赵蟾桂在笑话他:“莫非是哪位小姐爱慕老爷,在闺中念老爷的名讳呢。”
沈持:“把你藏的话本拿出来,我瞧瞧。”
他两辈子加起来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 还能碰到这样的好事?
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没少看市面上流行的话本, 瞎代入罢了。
赵蟾桂:“……”
他赶紧转移话题:“老爷, 明日是不是要放榜了,老爷去看榜穿哪套衣裳,我这就去准备。”
沈持:“……”
可不嘛。今日四月初八, 明日四月初九,正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是灰溜溜卷包袱回家还是留下等殿试后衣锦还乡,明日一放榜便知晓。
沈持拿出前一阵子他赚来的银票,摸了摸,深吸一口气:就算万一落榜了也不白来,好歹赚了润笔费,不亏。
三年后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有了。
“赵大哥,”他说道:“会试不用去看榜。”
本朝会试中式者成为贡士,过几日再赴一场殿试,出来后摇身一变最差也是个同进士,被朝廷委派正儿八经的官职,以后就是官身了。
非常矜贵。
哪儿还能让贡士大老爷明日黎明苦哈哈地跑去国子监看榜,自会有报喜官将喜报送到会馆中来,他们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给足排面让新晋的贡士大老爷们风光一把。
赵蟾桂:“那我去准备赏钱?”
沈持:“你去找申掌柜打听打听,往年会试放榜,都来几拨人,官府的报录官大抵什么时候来。”
录取官填榜之后,朝廷会派专职人员——报录官将登科喜讯报给新科贡士。但往往到了放榜那日,来给新科贡士们报喜的不仅仅有朝廷的报录官,还有上辈子看明清小说里提及的“报子。”
“报子”是一些专门在放榜当日黎明屯在国子监门口,等榜单一出来他们便抄写下登科贡士的名单,而后跑到人家的会馆去,叫声“老爷”说几句吉祥话,而后索要赏钱的非官府报录官。
因而报喜不止一回,可能还会有二回,三回……且索要赏钱以百文起,不给就赖着不走。给了很快他又打转回来,再次要赏钱。这么一算,一旦考中,要撒出去的赏钱上不封顶啊。
沈持很担忧。
赵蟾桂很快回来:“老爷,沈掌柜说往年咱们府考中的仅有一二人,且名次靠后,往往只有官府的报录官来。”
不值得报子们来一趟。
沈持点点头:“你先预备好给报录官的赏钱吧,要多一些。”
他觉得他应该能考中……吧,有必要提前预备下给报喜官的赏钱。
赵蟾桂连忙去了。
当晚下楼吃饭时,秦州府的举子们一个个面色凝重,碰面只颔首致意,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大抵都没心情吧。
沈持扒拉两口饭后回房,当晚早早洗漱躺下。但他睡不着,不停地回想着会试三场的作答,一个字,一个字……在他脑海中循环回放。
隐隐听到隔壁一声声叹气。
沈持又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裳光着脚站在屋里。
街肆上传来二更的梆子声,窗外,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①,分毫不为五千余举子们今夜的无眠而减淡繁华。
屋内的几上,放着一盘京城的点心。
沈持于无聊中随手拈起来一块,正要往嘴里送却看见上面爬了一只蚂蚁,他连忙又放下。
余下的他不会再吃,但他今夜小心眼到也不想给蚂蚁吃,于是他就地取材,将房间里破旧的炭盆剪开,用铁皮做了个挂钩,挂钩的上面串了一个可以盛水的铁碗,然后他把挂钩悬到房梁上,又在铁碗中注入水,弄完一看,嘿嘿,蚂蚁要想吃糕点,顺着绳子爬下来一下就掉进水里了。
吃不到了吧嘿嘿。
沈持把糕点放进袋子里挂在挂钩上,这时候,三更的梆子声出来,深夜了。
大约是忙活一个时辰跟蚂蚁较劲累的,他打了个哈欠,终于困了。
遂就寝。
灯一熄灭,他屋中顺着房梁偷偷爬上去的蚂蚁眼看着就要够到点心了,却被一碗水横在面前,往前一步是淹死,往后一步是饿死,它们气得想爬上床啃咬沈持一口,想伤害我的方法有很多,只要你伸出手指放在我身上用力一碾,可你非得用这种让我吃不到又气死我的办法……
床上,沈持睡得也不安稳,他翻了个身,似乎在回应蚂兄:没错,我是故意的。
就这样从床头翻到床尾,又从床里滚到床外,一夜便过去了。
次日黎明,红日初升。
秦州会馆门前换上了红色八角风灯,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喜庆。
伙计们扫着庭前石阶上的落花,对早起的申掌柜说道:“都说风水轮流转,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元的风光轮到咱们。”
每次会试放榜报喜,会元出自哪个省,他们会馆的风头就最盛。而自家今年又要看别家的会馆热闹,他们关起门来喝醋了。
申掌柜笑了笑:“等吧,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老举人王皓恰好从屋里走出来,说道:“今年咱们秦州府不一样了,你们有所不知,沈解元曾师从王渊王大儒学习三载,这次春闱,即便会试中不得头名,殿试也得点个一甲。”
申掌柜听了立刻说道:“快,把咱们会馆扫干净,树上都挂上红绸,只要沈解元他们考中贡士,不论多少名,都给我狠狠打赏报录官。”
为殿试之后迎接一甲的喜报提前预热。
“得嘞——”伙计的话音还没落地,忽然听到跟他们隔了几条街的广东府会馆舞起狮子来:“咚——咚咚——咚咚咚——”
申掌柜:“呀,报喜的去了?”今科会试的会元花落他家了啊。
没事没事,方才王老爷不是说沈解元这次春闱定然能中三鼎甲嘛,他们秦州会馆的风光在后头呢。
申掌柜咬牙:他不羡慕,一点儿都不羡慕!
会馆的客房之中,沈持和其他举子们早已起床,心吊在嗓子眼上等候着今日放榜的消息。
汪季行来敲沈持的门:“归玉,方才的动静是广东会馆那边的吧?”是报录官去了吗。
“昨儿问过申掌柜,”沈持说道:“报录官要到辰时初才到,这会儿多半是报子在热闹。”
他们那么高调舞狮子,报子还不扎堆去要赏钱啊。
“怎么没报子来咱们这儿。”汪季行忐忑地说道,他们秦州府不会一个没考中吧。不可能。
沈持:“……”
也许秦州府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中不了几个贡士,入不了他们的眼。
可是反过来,没来不好吗?多省钱。
汪季行:“不行,我去外面站站,看见报子问问他们我究竟考中没有。”
沈持:“……”老兄,这会儿不该躲着报子吗。
汪季行出去片刻,他在屋里听见有人高喊:“汪相公高中贡士。”
“汪老爷登科了。”
“……”
很快,数十人蜂拥进秦州会馆嚷的喊的拍门的,索要赏钱的闹成一片。
汪季行则硬着头皮在撒赏钱。
好半天才把他们打发走。
快到辰时的时候,两名报录官在外面喊破嗓子: “沈相公在吗?”
沈持隐约听到官差的声音,急忙带着赵蟾桂出来:“在下沈持。”
报录官拿出喜报:“恭贺沈相公高中丙辰年会试头名会元。”
沈持接过喜报,他的心一颤一颤的:中了!还是个大的!
他赶紧掐住手心,以防自己激动得晕过去。
赵蟾桂连忙奉上赏钱,报录官说了几句吉利话儿,撤走。
报录官一走,申掌柜哈哈大笑:“轮到咱们了,沈老爷高中会元呀!”他不停地走来走去:“去问问广东会馆请的谁家舞狮?咱们也请!”
至少要舞三天狮子,让京城的狗都得知道新科会元是他们秦州府的。
沈持此刻已冷静大半,忙拦住他道:“申掌柜,接下来我和汪兄还要赴殿试呢。”
会试中的胜出者已是科场的佼佼者了。接下来,他们将迎来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刻:步入紫禁城,接受天子的殿试。
殿试不是为了往下撸人,而是对在会试之中胜出的贡士排个名次等级,因而殿试不像其他几场考试那样,每场都有无数黯然神伤的落榜者。参加殿试的贡士,个个都有糖吃,只是糖多糖少罢了。
尽管如此,但贡士们还是渴望在殿试中脱颖而出,被点个三鼎甲,让杏榜上的风光更胜一筹。

第82章
“对, 对,两位贡士老爷还要殿试呢,”申掌柜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你瞧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净出馊主意。”
他懊恼得不行。
沈持一笑:“不怪申掌柜,接下来几日我打算闭门谢客为赴殿试作准备, 还请申掌柜费心招待来客。”
他意外高中会元,接下来必定会有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前来祝贺。
申掌柜想了想问他:“沈会元连上门的来客都不见吗?”
他总是听说考中贡士后要为自己造势, 以便在殿试的时候借着势博个一甲进士及第,点个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
你听外头各家会馆都吹吹打打的热闹起来了, 都在给自家的贡士造势呢。而沈持, 竟连露个面都不肯的吗。
沈持淡声道:“麻烦申掌柜帮我接待一下吧, 多谢多谢。”
殿试之前像林瑄肯定不会来扰他,冷不丁来的或许都是不熟的, 没有见的必要。至于造势什么的, 他已经是会元了,势就在那里, 还要造吗。
想借势逆风翻盘的都是会试没考过他的。
沈持在心中稍稍自负一回, 其实, 他闭门谢客不过是愈发谨慎,不敢结交不知深浅之人,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罢了。
“二位贡士老爷放心, ”申掌柜说道:“打今儿起我就是你们二位的门神, 谁也不放进去。”他又吩咐伙计:“尽管做些可口的饭菜, 按时给二位贡士老爷送到房里去。”
沈持:“……”
倒也不必,他还是会出门在会馆里晃悠一下下的。
“沈会元,汪贡士, ”老举人王皓这次又落榜了,这大约是他最后一次来京考进士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能让我看看你们的榜贴吗?”
榜帖就是刚报录官送来的喜报,类似后世的录取通知书,但可以看作这个是不正式的,毕竟贡士并不算最终的录取嘛。
听说当朝杏榜的榜贴叫金花帖子,是用上好的黄花笺写的,笺用素绫为轴,再在素绫上贴上金花。考生的名字以及名次,都要用洒金粉的墨题写,更为精美。
沈持拿出那张阔三寸,长四寸许的榜贴给他看,上面写着“丙辰科会试第一名沈持”,还有他的籍贯,祖父、父亲的名字等,右下角过朱——加盖礼部朱红的大印,以显得非同寻常。
榜贴以后一般会被放在本族的祠堂里,供后世子孙和族人瞻仰——说嘴吹牛,这是莫大的荣耀,也是一个家族的底气。
王皓看得老泪纵横:“好,真好啊。”
他穷其一生所求的就是这张纸啊,从鬓角鸦青到白发苍苍,二十多年,终是没能给子孙挣上一张这样的榜贴。
哭完了,落榜的举人们对沈持和汪季行作了个揖:“祝愿二位丹墀对策后占杏榜鳌头。”
沈持肃然还礼。
落榜的举人们去礼部领了各自的十两纹银,当天就离开京城打道回府去了,年轻的举子们继续苦读等三年后再来,而年迈的,或许就认命了。还有中年举子领银子的时候顺带要了推荐信,找个小官之职安身立命去了。
也不是所有人落榜后都恍恍惚惚要死要活的,据沈持观察大部分人是很佛系的,考中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考不中也不打紧,该干嘛干嘛去。
秦州会馆,黄彦霖出了门又折回来:“归玉兄,上回的事情对不住了。”他说的是为京城舒家鸣不平的事。
沈持摇头:“我早忘了。”黄彦霖眼皮肿胀,这次的落榜的失意几乎要了他半条命:“我走了。”
沈持点点头,跟着他出来,把黄彦霖送上马车,一句话没说。
黄彦霖哭了:“先前我还说你这人冷得很没有热心肠,我这会儿才知道,你不说话才是对我好。”
哪怕沈持只说一句“回去好好念书三年后必能考中”之类的话,他都绷不住情绪要疯。
世人只写登科后的春风得意,却无人看得见落榜后的万念俱灰,还要轻描淡写说什么三年后再考,好像三年后来再来就能考中似的,知道有多杀人诛心吗。
沈持以手拍拍他的手臂:“归途平安。”
黄彦霖大哭。
等马车走了,沈持转身再回到会馆,偌大的庭院只剩下他和汪季行两个贡士了。
汪季行这会儿才感知到登的喜悦,发起疯来,他跪在地上对着秦州府的方向“咚”地磕了一个:“爹,娘,夫人,我中了,考中了……”
他今年二十八岁,从八岁始进学堂开蒙,读了二十年书。二十年终于换来了看尽长安花的得意,换来了通往高官厚禄光耀门楣的仕途,除了磕头,他不知怎么表达心中的狂喜。
沈持被他这个气氛组带得也想磕一个,他稳了稳心神,最终只是站在哪里低喃道:“爹娘阿月,我登科了。”
过了好半晌,汪季行才发完喜疯,他一抬头看见沈持,满脸羞愧:“归玉兄,我……让你见笑了。”
沈持:“彼此彼此,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你我流露出一些真性情又何妨。”
他要回屋,汪季行又拉住他:“归玉兄,你能不能借我二两银子?”
他今日沉不住气招来报子,赏了一拨人,后来又来一拨,再来一拨……汪季行只得每次都打赏银子。
今日光打赏出去就三两多银子,加上先前来京后去了一趟青楼花掷了不少银子,如今已囊中羞涩了。
既是同乡又是同年,沈持自然要借的:“好。”他给赵蟾桂使了个眼色:“去给汪贡士取二两银子来。”
汪季行谢了又谢。
沈持:“……”
三日后,初十二日,春闱殿试。
沈持四更末起来,从头到脚讲究地梳洗一番,下楼去吃朝食。
同会试那天一样,今日的朝食又是及第粥,蹄膀,定胜糕之类,他取了两三样坐下来吃,细嚼慢咽,等吃到一半才想起这粥有说法——里面有肉丸子、猪肠、猪肝三样,分别代表状元、榜眼、探花,头一口吃了哪一样就中哪个,他今天头一口吃的什么?
大约是块猪肝。
探花啊……
沈持在心里笑笑:不是特别满意,那就再喝一碗吧。
我命由我不由天嘛。
于是又盛一碗,他拿勺子舀起两个肉丸子吃下,嗯,这回是状元了。
四月维夏,绿荫满地。
今科中式的一百三十来名贡士们清晨来到紫禁城外,但见头上青云朵朵,一大雁俯冲而去,鸣叫声嘹亮。
拿出榜帖验明身份后,大约是怕他们见到天子礼仪不周,贡士们先被主持这次殿试的礼部官员带进礼部,学习见天子的三跪九叩礼,在沈持的熟人——礼部侍郎李叔怀的注视下,从他这个头名会元开始,每个贡士学会后演练三遍,经李大人检验合格后才能站到后面去。
沈持的肢体还算协调,很快学会了标准的三跪九叩礼。李叔怀捻着胡须望着他,想起曾经是沈持乡试的主考官,老怀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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