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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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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兆府的衙役们已摩拳擦掌,只等他们都进到张宅后扑进去提刀捉下。
这天到了吃哺食的时间,张宅之中开宴了,一眼望去座无虚席,席上全是肥鱼大肉,桂酒椒浆,来客们推杯换盏尽情吃喝,粗噶的劝酒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快一个个喝得目酣神醉,说话时舌头都大了。
沈持:“温大人,该收网了。”
于是,他与温至一声令下,京兆府的衙役尽数出动,配合本就在张宅四周盯梢的,把张宅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四十名游手好闲的鸡鸣狗盗之徒,一举被擒获,押往京兆府的大牢之中。
当晚,京城就没人家被偷之事发生了。
一窝端了之后,京兆府先粗枝大叶审问了一遍,这些贼一共分为大小六伙,都来自临近京城的州府,北有幽州府的,南有通州府的,他们之中有从小就偷盗的地痞流氓,亦有与权贵之家沾亲带故的恶奴。
大多数犯的事不大,就是小偷小摸,按照当朝的律例,可能也就是打一顿板子、关个十天半月的量刑。
初审之后,这些人被关在狱中,沈持既不给他们量刑,也不放人,就这么先关着。
沈持有点为难,京兆府要是此次照律例量刑,那是待他们宽了,不痛不痒的无人惧怕,往后会有抓不尽的贼。要是走捷径用酷刑或杀之震慑住贼,传出去,他日后也得担个酷吏的名头,成为一辈子甩不掉的污点,而且,用酷刑时得费刑具,杀人又要费刀,京兆府还得往里头搭钱,看起来不是很划算。
但在狱中关着又每天得给他们吃饭,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耗费钱财。
难办啊!

捉完贼的第二天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按本朝的律例,各衙门休沐两日。
接到同年李颐宴请的帖子,上面卷着一根细细长长的菖蒲, 沈持这才反应过来:啊哦,过端午了, 明日不用上早朝,亦不用来京兆府上值, 暂不需要思如何处置这些贼的事了。
老天怜我!
他在心中笑了笑,到当日散值时飞也似地遁了。生怕京兆尹温至想起来问他拿这些贼怎么办。
沈家的大门上挂着一束新鲜的艾草, 灶房里飘出粽子叶的香气, 沈持他娘朱氏带着沈月在包粽子:“阿月, 晚会儿给你爷奶写个信回去,捎点儿京城里的东西, 再问问家中有没有人上门给阿池说亲的。”
来京城有小半年, 她算是看出来了,在权势堆叠而成的天子脚下, 阿池一个没有高门大户出身的孩子, 想娶亲太难了。至于说那些穷书生娶了相府小姐侯门闺秀的, 都是说书人嘴里胡编乱造的故事罢了,她不敢替阿池肖想这种美事,还是从禄县择一户好人家的女儿最是妥当。
沈月手里正拿红绳在缠包好的粽子:“阿娘,哥……不会娶……”
“他不娶, ”朱氏不解地说道:“还能打一辈子光棍?”
“阿娘, 京城男子多在……弱冠, ”她说了好几遍才说清楚“弱冠”两个字:“之年才娶亲,哥……还小……”
弱冠之年是二十岁,沈持今年才十八。
朱氏:可京城里的那些郎君, 听说屋里头都放了通房丫头的,日夜贴身服侍着主子,跟娶亲又有什么差别。
当然这话她是不能跟闺女沈月说的:“总要慢慢给他张罗起来的。”
沈月反驳不了她娘,只默默地裹着粽子。朱氏看着她心中也是无比的发愁,十四了,正是说婆家的年纪,偏偏连话都还说不清楚,怎么好嫁人。
此时,沈煌从外面乐悠悠地晃回来,进门后兴冲冲地说道:“这贼一抓,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说阿池的好。”
朱氏冲着他冷哼一声:“天天光操心些没用的,正经事是一样不干。”
也不瞧瞧儿子、闺女多大了,俩人的亲事都没还影呢,这爹是咋当的。
沈煌被媳妇儿抱怨一通甩了脸子,一头雾水:“……”
莫非天天在家吃白饭被多嫌了,他很苦恼。
沈持从京兆府回到家,就看见沈煌跟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站在院子里,又委屈又羞惭,讶道:“爹,你这是怎么了?”
沈煌:“……没什么,闲的。”
沈持:“……”他心道:看着爹娘是跟着自己来京城享福的,实则迁离故土,举目无亲,每日无所事事,心中挺苦闷的吧。
“爹,要不,我给家中写信接爷奶来京城小住一阵子吧?”老人家乡土观念重,断然不会跟着他在京城长住。
沈煌犹豫了下,不好给沈持的孝心泼冷水:“也好。”
沈持于是回房给远在禄县的沈山写信,他正好打算让赵蟾桂回家省亲,到时候顺带接二老来京。
他将想法同赵蟾桂一说,这孩子有些犹豫:“一去一回少说得二十来天,大人你这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沈持:“赵大哥你安心回家看看赵秀才,再替我探望一下孟夫子,还有周夫子江兄、裴兄和岑兄他们吧。”
赵蟾桂一咬牙,稍稍准备半日,趁着他过节休沐不怎么忙回禄县去了。
休沐的头一日,端午节当天,沈持赴了同年李颐等人的宴请,这天席上主要吃各色粽子,甜的咸的,长的尖的,又叫“粽席”。
席间贾岚也在,笑道:“归玉兄升迁的这么快,说不定过两年请不到你来吃粽席了。”
他为何要这样说,因为本朝正三品往上的大员,到了端午节这一日,会被请到宫中跟皇帝一起吃粽席,等沈持再往上升官,他们可不是请不到他了嘛。
“要不我赶快下手呢,”李颐说道:“这次头一张请帖就是送给归玉兄的。”
沈持笑道:“在下与允芳兄、言念兄,诸位共勉,总有一起进宫去吃粽席的那日。”
“沈大人的话最是中听,”在座的众人听了心中舒畅,端起手里的雄黄酒说道:“来,与沈大人共勉,但愿他日共赴陛下的粽席。”
说说笑笑后都饮了几盅酒。
微醺时,贾岚问沈持:“京兆府前一阵子抓了一窝贼,归玉兄打算怎么处置他们?”他凑近了说道:“全杀了吗?”
京城之中,会出一名新的酷吏吗?他的手段会比贺俊之更甚吗。
沈持一笑:“在下还没想好。”
但是大概不会杀的。但保不齐这批贼中有背负人命官司的,那没办法,依照律例,当杀的也不能留着。
同年们就这这个话题,引经据典说了许多治禁的话,供他施政时参考。沈持看着喝得差不多了,谢过他们辞别回家。
端午时值仲夏,京城暑热难耐。次日,消暑的头一拨冰块赏赐下来,放在屋中登时凉爽许多,沈持便不再外出,卧在家中纳凉。
其实就是瘫在藤椅上啥也不干。
他不记得多久没这样完全放空过了,狠狠睡了一夜之后,次日五更天醒来,头脑愈发冷静清醒。
沈持心想:盗贼之事,今日应当有头绪了。
他和往常一样踩着时辰去宫中的太和殿中上早朝,朝会上,盗贼这件事被当作一桩大事拿来议论,不少朝臣吹捧京兆府捉贼的手法高明,在皇帝萧敏面前把沈持夸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又美又香。
早忘了当初是怎么跺着脚弹劾他的。
沈持:呵。
帝也不吝夸奖,说道:“沈爱卿这个京兆少尹当得不错。”
沈持谢恩。
皇帝和同僚的认可给他提供了很好的情绪价值,但是,对于后续如何处置盗贼,和京兆府治禁一事,思路仍旧不明。
当然,抓来的这些贼,也不能总关在大狱中让他们干饭,很快会把京兆府吃穷的,这么亏本生意注定不能一直做下去,还是要尽快解决的。
因而端午节后头一日上值,沈持再次提审他们。这次,他要摸清楚每个贼偷盗的钱数,当然,也不会那么精确,就是估个大概。
依照口供,先收缴他们偷盗所得。
头一个贼说他十几岁上开始偷,如今快三十了,一年偷二十两是有的。沈持咋舌:好家伙,做贼的收入还挺高啊,快赶上一秀才了。
且他还会理财,偷来的钱又拿去放了高利贷,利滚利,除了供他花天酒地外,手里还余二三百两。
第二个贼就没那么得意顺遂了,他哭诉自打入行手气就不好,三年所偷加起来不到一吊钱,还不如在家中种地呢:“大人开恩,小的愿意拿出十倍于赃物的家资赔给所盗的人家,求大人放了小的吧。”
等于是说交偷盗赃款十倍的罚金放人!
沈持想了想问他:“以后还打算继续做贼吗?”
这贼摇头差点扭伤脖子:“大人,小人日后只要一想起是交了十倍的罚金才出来的,就再也不敢了。”
沈持:“先押下去吧。”
“大人,这已经是小人所有的家当了啊……”这贼被带下去的时候还在哭喊。
审到这日散值,已有五六个贼表示愿意出十倍于偷来赃物的罚金换自由,并表示出狱后金盆洗手,保证不干了。罚金——这给沈持提供了新的思路,他翻着本朝关于治禁方面的律例,他看到每个州府的细则都不一样,不过无外乎鞭打、杖责、徒刑——关押起来,总的来说就是打一顿关一阵子,而后结案放人。
他抓的这些贼中,便有在外省犯案被抓,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出来后没多久又开始行窃。
屡教不改。
他准备回去的时候温至笑眯眯地来了:“沈大人,这些贼打算怎么办啊?”京兆府也不是很富裕,要是银子都花在管贼的饭上了,他们就得委屈自己的嘴了。毕竟每日散朝后都得回京兆府的食堂吃朝食,贼吃多了,他们就得得少吃了。
沈持点着京兆府治禁的律例,说道:“温大人,咱们是不是改改这个?”
本朝各省府的父母官凭着自己施政的手段与喜好,是可以重拟府内的律法条例的,且程序不算太复杂,只要先上报给刑部,刑部又转呈给二位宰相,宰相在朝会上提一嘴,但凡合理的,就没有不准奏的。
朱批之后,就可以在本府内实施了。
沈持:“下官以为,当在原来的条例上加处罚金一条。”
对于只犯偷窃罪,情节不严重的,可让他们以缴纳罚金的形式代替刑罚。至于还兼犯有别的事的,比如杀人越货等的,则不适用于这一条款。
“初次偷盗,单犯偷窃罪的,处十倍于赃物的罚金,”他说道:“下次再犯,处二十倍。”
就是说只是,偷一两银子的赃物,只要给京兆府交十两银子便可免于刑罚,要是属于第二次行窃,那么不好意思,要罚二十两了。偷的远远不够罚的,渐渐就没人愿意做这门“生意”了。
十倍甚或二十倍罚没财产,除去还掉贼偷的银子,京兆府还能剩一些。温至:“那如果家中一贫如洗,拿不出罚金的呢?”
沈持:“温大人,便罚他服徭役。”
如果被抓的贼拿不出银子,便罚他去服徭役,反正京城疏通运河,工部营造工事……哪一样不需要劳力,与其四处征发人力,倒不如用这些现成的,等他们干够同等价位罚金的徭役,好,你可以走人了。
温至:“本官想一想。”这倒是个法子。
“温大人慢慢想,”沈持说道:“下官先缴赃。”得把这些贼偷的东西收缴上来,物归原主。
次日,京兆府贴出告示,让被盗的苦主来衙门登记,以便日后归还。
被偷盗的人家从未想过还有追回财物的可能,看到告示后,先前还对沈持颇有微词之人,得了好处,很快改了口风,开始大赞沈少尹有大才。
就连茶楼酒肆的说书人都开始说新京兆少尹智斗盗贼的故事了。

第127章
涉案的这几十人大都是同乡结伙, 分作六拨,是以京兆府按照盗贼的身份文书所在的省州县,分别给当地府衙发去公文, 对他们进行摸底,查清楚他们有无别的犯禁涉案行径。
与此同时。
沈持着手追赃。
多数贼被抓之后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所窃财物, 并告知藏钱财的地点,有藏在家中灶台里头的, 有床底下的,有地窖中茅厕里的……沈持叫书吏一一记录详细, 事后, 衙役们挨个点去翻找。
五六天里头, 京兆府搜寻出金银财宝整整四箱,一字排开搁在府库里, 珠光宝气无比引人垂涎, 全衙门的官吏有事没事都得来转上一圈,开开眼。
沈持带着司仓参军钱前、几名书吏一件一件清点后造册, 中有一套累金丝蝶恋花嵌红宝石的头面, 共十九件, 挑心、掩鬓、花钿、顶簪、小簪等流光溢彩,看着非常贵重。
京城失盗的人家听说后,蜂拥到京兆府登记自家丢失的财物,一时, 来人络绎不绝。
沈持命京兆府的官吏们对照盗贼的口供、失主的登记、造册的财物, 三者印证, 核对无误后便让他们画押,依次归还。
不到三天的时间,除了那一套头面之外, 赃物皆还于原主。
领到失物的都对他千恩万谢,逢人便赞道:“沈大人真法家拂士。”
又等了几日,那套华美的头面依旧无人来认领。据窃贼供述,这头面是某贵人养在外头的一个小妾家中偷来的,那小妾平日里只带着两三个丫鬟居住,他们很容易就得手了。
可却不见那小妾来京兆府认领她的头面。
京兆尹温至眯眼看着上面的红宝石说道:“沈大人,这套头面没准儿是浏国公赏给在外头养的小妾的。”
前几日在朝堂之上,浏国公周开不是痛斥他们京兆府玩忽职守让他的爱妾家中被偷盗了嘛,这么看是他府里的东西当错不了。
嚯,老东西,出手还挺阔绰的。
司仓参军钱前:“既是他家的东西,怎么不见来领?”
温至发笑:“怕不是他偷拿了夫人的嫁妆赏给小妾,这事捅出去太没脸,不敢来认领了吧。”
浏国公周开当初在朝堂上为难京兆府时,可能压根儿没想到失窃之物——当时只说财物被偷,并没有说是这么一套华丽的头面,还能被寻回来,这下估计傻眼了。
沈持:“……”
钱前叫人将头面收好,先存放在府库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纸包里能包得住的火,也不知最开始是京兆府的哪个官吏把这套头面的事说出去的,反正之后没几天,京城便传开了这位七十多岁的浏国公与爱妾的风流韵事,在茶楼说书人的嘴里,这套头面是他宠她的信物,被渲染成一对永结同心的老少神仙眷侣……
市井小民听得哈哈大笑,嫌说书人太煽情了,不时有人大声调侃鸳鸯被里成双夜,浏国公这一树梨花宝刀老没老,能压七回海棠否。
京城到处都在说浏国公周开与小妾的艳情,这时候有人想起去年的一桩旧事:浏国公的孙子周弘幼时与京兆舒家之女舒五娘舒兰瑛订亲,但在二人娶嫁之前他死了,丧尽天良的周家竟瞒着舒家,把舒兰瑛骗进了门,让她给他守节,任凭舒家怎么闹就是不肯放她回娘家……瞧这事儿办的多不地道。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更荒谬的事情还在后头。
这日,京兆舒家的郎君舒兰庆携其母舒夫人来到京兆府衙,说京中盛传的浏国公赏给小妾的那套头面,疑似舒家女儿舒兰瑛出嫁时,舒家为她置办的嫁妆,并拿出了金银铺子的买卖凭证。
司仓参军钱前问明细节一核对,果然,这套头面与舒夫人所说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套头面是舒兰瑛的嫁妆,而浏国公则是拿着孙儿媳妇的陪嫁,赏给了他在外头养的小妾。
舒夫人哭了:“浏国公府丧尽天良,迫我女儿守寡不说,还要私吞她的嫁妆,叫做长辈的拿去在外头养小妾……”
“我苦命的女儿啊……”
京兆府一众官吏:“……”
在当朝,夫家动女子的嫁妆会叫人瞧不上的。
实属想不到浏国公府这么不堪,今儿算是大开眼界。
不过周、舒两家的事与他们京兆府毫无瓜葛,明面上没什么能说的,只能冷眼旁观。
舒家是京兆世家,并非任人拿捏,他们很快咬着女儿嫁妆被婆家私吞这件事,把周家告到了御史台,御史言官们这下有活儿干了。
你说你周家先前以妻子给丈夫守节的名义关着舒家女儿不放,情理之中无可指责,可你堂堂一个国公动孙儿媳妇的嫁妆养小妾,这就说不过去了。
喷得浏国公府一无是处不成体统。
皇帝萧敏早在心里看浏国公府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发作,这下好了,当即发雷霆之怒,下旨降浏国公周开为思过侯,责令周府补齐舒兰瑛的嫁妆,放其还家。
大快人心。
舒兰瑛得以回到家中,她扑在舒夫人怀里失声痛哭,这一两年来受的委屈让才二十岁出头的她鬓角白发丛生,一道深痕贯于两弯蛾眉之间,丰唇边浅浅几丝细纹,让未施脂粉的苍白面容愈发显出苦命来。
舒夫人看着离家之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下人也无不陪着落泪的。
半天才收了泪。
舒夫人说道:“要不是京兆少尹沈大人手段高明,五娘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咱们要找个机会去沈家拜谢。”
娘俩采买了礼,择了个吉日,给沈家递去帖子。
沈月看着舒家母女送来的帖子,心道:京城各世家之间盘根错节,关系甚为复杂,沈家初来京城不宜与他们攀关系走得太近,于是告诉朱氏,以她还在治病吃药为由,婉拒了。
舒家母女俩很是遗憾,只得作罢,再寻别的机会结交沈家。
追回盗贼行窃所得,将之归还于失主之后,接下来要逐个量刑了。
京兆尹温至在深思熟虑之下,终是决定与沈持一道修订京兆府的治禁律例的细则,不然,如何给这些贼量刑定罪,没有律例依据,谁服气啊。
“单纯犯偷窃罪的,涉及数额不大的,”他说道:“本官以为,按照沈大人说的,处罚金便可。”
“要是不缴纳罚金,便以同等金额的徭役代替。”
这是沈持的建议,他完全采纳。
沈持点点头,提笔在纸上记下来:“温大人,先前京兆府治禁律例中的‘置’,下官看着还能用。如此一来,添一条处罚金就够了。”
当朝律例的刑制中有一条——“置”,置刑,就是对犯事者打二十板子后,处以迁徙,判他们前往朝廷指定的地方,比如北地边疆、南方烟瘴之地、还有沿海,按照他们所犯罪行的轻重,轻的安置为民,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在当地安家;要是所犯罪行严重的,会被强令在当地从军戍边或者屯田劳作,是没有自由的。
通常所说的流放啊发配啊其实就是“置”刑,有流一千里的,三千里的,就是让犯案之人迁到那些地方去为民,只是流放,所谓发配,就得在流放地戍边或者服劳役了。
温至说道:“看起来是够用了。”
于是二人一道拟了京兆府新的治禁律例条例,而后将折子送到刑部去等着批复。
折子送过去后,在次日的朝会上,左丞相萧汝平奏明皇帝萧敏,朝臣们商议一阵子,没有异议。
治禁的律例颁下来之后,恰这两日,除了通州府外,外地的其他各州府已将关于盗贼底细的答复公文陆续送到京兆府。
事不宜迟,沈持着手量刑。
张达一伙最先被他审清楚,他们除了小偷小摸外,确没有犯其他事,依照事先说好的,在他们交出行窃的财物后,其实已经是挥霍完剩下的了,沈持上折子奏明皇帝,免了对他们的刑罚。
但这么一来,他们没了财物傍身又无以为生,有两人回了乡,余下的来求沈持:“大老爷,求您给咱们指条正路吧。”这一伙人多年来靠行窃为生,除了偷,别的什么都不会。
这让沈持颇作难:“诸位先等两日,容本官想想。”
张达一拱手:“拜托大人了。”
沈持从他自己的俸禄之中拿出十两银子赠给张达:“这次你们帮了本官的大忙,本官会竭尽所能安置好你们的,你们暂且去过活吧。”
盗贼见他竟有几分豪爽气,跪拜在地:“谢大老爷。”
接着是挨着京城北边幽州府的一伙盗贼,九个人,头目叫杨五,他们家乡的衙门回复,除了盗窃,还曾有过斗殴等犯禁之事。
行窃之外还有其余犯禁事,便不适合缴纳罚金可放人的条例了。
他们适用于“置”中的轻者——迁徙到苦寒烟瘴或是边疆之地为民,以增加当地的人口数量。
沈持对温至说道:“黔州府地广人稀,如今有矿务,总是缺少人力,去年铜仁矿上雇了不少女工,这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不能长久,不如让杨五这些人徙到那里去,也好补充人力以为矿务之用。”
温至:“沈大人酌情办吧。”得,他又当甩手掌柜了。
沈持将这九人流于黔州府为民。
通州府的这一伙盗贼有十一人,头子是郭满,五十来岁,獐头鼠目的,能识文断字,很狡猾。
审了他好几回都没审出东西来。
通州府的答复公文迟迟未送达,沈持只好派人去催,问回来一句敷衍的话,这一行人在家乡既没有犯禁也没有犯案,还怪清白的。
要不是沈持去年年初来京赶考会试的时候从通州府经过了,亲身体会过那儿官匪勾结抢劫过路的举子之事,他就信了。
沈持在审问通州府这一伙的时候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先诈郭满道:“通州知府周大人给京兆府发来的公文上说,你等在家乡涉嫌人命官司,是逃窜来京城的,按照我朝的律例,本官当判你们斩立决,你有无冤屈陈诉?”
郭满几是脱口而出:“大人这不可能。”
“白纸黑字,”沈持:“周大人在公文中写得清清楚楚,你等抵赖不过的。”
“你要看看吗?”
郭满听说他要拿通州府的公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慌:“周大人……”他忽然说道:“沈大人,小人与周大人有……有一些来往,他……他这是要杀人灭口……”
沈持一拍惊堂木:“胡说,周大人怎会与你有来往?你可知污蔑朝廷官员,罪加一等。”
说完,他示意书吏记录下来,量刑的时候加进去。
郭满被的气势压得来不及思索:“沈大人,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
沈持:“老实道来。”
“大人,”郭满说道:“周大人身为通州知府,待府内百姓还算是好的,从不让小人偷盗当地人家的财物,只让……只让抢劫、偷盗过路的客商,还有遇上开恩科之年进京赶考路过通州府的举子……”
沈持:“……”
“周大人说抢这些人,他们无从告状,”郭满又道:“就不会东窗事发。”
沈持:“你们从过往行商或是举子手里或抢或偷来的银子,与周大人是如何分赃的?”
郭满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周大人拿六成,小人和兄弟们拿四成。”
沈持:“……”周六河生财有道啊。
“周大人乃通州府父母官,每年经手的银两上百万,”他说道:“岂会看得上你们行窃所得?一派胡言。”
郭满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虽然通州府账上银两充裕,但毕竟是朝廷的银子,每一笔都有账目,贪了是要丢官连累他们周家的……周大人不敢贪……”他小声唧哝:“哪有小人偷来的银子拿着可靠啊……”
沈持:“……”他心道:这个周六河还不算笨,只可惜聪明才智用歪了地方。
“你在通州府偷的好好的,”他又问郭满:“为何流窜到京城来犯案?”
“回大人的话,”郭满说道:“小人与张达交好,去年年根上他来了京城之后,叫人捎话给小人,说京城大户人家多,京兆府又不管事,能发大财,所以小人就来了。”
沈持:“周大人知道你来京城行窃作案吗?”
“不,不知道,”郭满低下头说道:“小人是背着他偷跑到京城来的。”他是有私心的,在通州府行窃的财物大头都给了周六河,落到他们手里的只一少半,怎么想怎么觉得吃亏,早有二心了,遇到时机怎么可能不挪地儿。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京兆少尹沈持是个厉害人物,不声不响把他们一网给打尽了。
沈持反复推敲他的话,前后寻不到破绽,于是让书吏写下来,让郭满签字画押。因他们偷盗的年头久数额大,又涉及通州知府周六河,不能立马判刑只得仍旧押在狱中。
余下的三拨盗贼,有一拨和杨五那拨一样,偷窃之外还有其他犯禁之官司,所幸都不算重,同样被他徙往黔州府为民。
中有一拨贼行窃时间不长,不涉其他犯禁犯案事,在有两人缴了十倍于所偷财物的罚金后,沈持放他们回去。其余人偷来的钱财已挥霍一空,拿不出罚金,只能在京兆府内服等同于罚金的徭役。
最后一拨贼仅两人,但涉及其他官司,查明之后依照律例,数罪并罚,判了他们发配北地边疆去戍边屯田。
这时,京兆府内有三名更夫因年迈请辞,司仓参军钱前报给沈持,说要令挑更夫。沈持心中一喜:“巧了,本官先前承诺安置张达一行人,钱大人看看,要是他们愿意,从中挑选三人如何?”
钱前哪有不答应的,于是叫来张达,让他举荐了三个机灵的,让他们先跟着老更夫在夜里打更,一更戌时各家热闹时候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二更亥时临睡前喊“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学做更夫,巡更放盗。
这三人的生计有了着落,余下五人眉毛上失火,红了眼:“求大老爷也给咱们个吃饭的去处。”
“出力的轿夫、杂役你们可做得吗?”钱前问他们。
这些人齐声道:“做得。”
钱前看着沈持笑道:“下官倒有些门路。”
沈持:“那就拜托钱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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