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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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持满意地笑道:“想来再下的手臂再养个一两日就好,到那时签发公文, 不耽误贵国的事儿吧?”
言下之意, 你回去准备准备, 把该给我的先给我,我再给你铜矿石。
二段今日是一根藤上结出的两只苦瓜,语调发苦地说道:“沈大人安心养病, 不急,不急。”
呵,他们那边冶炼铜等着筹铸兵器的都急死了。
沈持端起茶盏:“二位大人好走,在下不能相送了。”
二段从府衙出来,走在曾经自己的国土上,追忆往昔,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走出鹤州城后,他们找了一家小酒馆喝闷酒:“大理段氏的这片江山在沈持的步步蚕食下,会像一滩日出后的雪渍那样越缩越小。”
“你我都要成为阶下囚。”
段仲秀一拳捶在桌子上:“段清川和段若嫣那两个草包。”根本没有把握除掉沈持却要贸然行动,这不是明摆着挖坑自己跳,给人送好处来了吗。
他俩解酒浇了愁,丧气地回到鸭池城,把沈持要周胜、李栓两个混账玩意儿的事告诉了段思仓。
段思仓找来他的自己挖坑自己跳的专业队来商议,除了争吵和互相埋怨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段大将军怎么连沈持一个文官都除不掉呢……”
嫌段若嫣没用。
吵了两天,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段若嫣脸色枯黄,她急着要报仇雪耻:“王上,不如再次召集国中比较听话的土司,聚集兵力把昭通郡夺回来。”
段清川一听她又提议开战,吓得赶紧劝阻道:“段大将军刚吃了败仗回来,挫羽挫麟,怎么,敢说纠集几处土司的兵力就能打赢?”
打赢了没多少好处,打败了当炮灰,土司又不傻,才不会全力为她卖命,来了也是乌合之众。
段若嫣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候,外头来通报,沈持派人送信来索要盐津县的盐井,催促他们尽快移交给他,以便他的人有盐吃了,浑身才有力气使,才能把铜矿石挑下山来。
“他放屁,”段思仓撕碎沈持的来信摔在地上踩了一脚,气得破口大骂:“鸡贼的昭朝大臣。”
骂完了还得吩咐段清川:“把盐津县那座盐井给沈持。”
“是,父王。”段清川于是派人把盐津县内的一口盐井的地图送去给沈持,还暗戳戳地问:你看我现在把盐井都给你了,你能不能把余下的四十余副甲胄给我呢。
沈持自然知道打一巴掌揉三揉的道理,派人把甲胄送给他。
段清川投桃报李,又催着段若嫣把周胜、李栓二人押送给史玉皎。
很快周胜和李栓送进鹤州城,二人胡子拉碴不像人样,看来在段若嫣那里也没混出脸来。
苏瀚气得当时要一剑刺死二人,李栓跪俯在地上哭喊:“将军饶命,饶命……”
史玉皎摆摆手让他把李栓带下去军法处置,是个死没跑了。
只有她和周胜二人的时候,史玉皎说道:“周大哥,思南和思娴几岁了?”周思南、周思娴是周胜一儿一女,都在京城,两个孩子时常去史老夫人跟前走动。
周胜面有愧色,终是绷不住大哭起来:“将军,我错了。”
史玉皎把他的刀放在他面前:“我会照看好嫂子和思南、思娴的,你自己做个了结吧,体面些。”周胜给她磕了个头:“谢将军。”
说完拿起了刀……
史玉皎背过脸去,等血腥气弥漫时,她走出去关上门。
沈持等在外面:“周副将……”
史玉皎点点头:“嗯,他去了。”
沈持握着她的手指尖,冰冰凉,她头一次主动靠在他身上:“没想到我带的兵也会叛逃。”那是她曾视同手足的同袍啊,比在沙场上战死了还叫她难受。
“你对他仁至义尽了,”他安慰着她说道:“再无须自责。”
史玉皎勉强笑了笑:“听你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如压着一块石头那般沉重。
沈持见她情绪微微低落,找了个休沐日到田野间去了一趟,捉了两只蝈蝈,打算点个蝈蝈给她放在书房听唱,五音入五脏,角音入肝嘛,说不定听听鸣唱会疏肝解郁,心情好转起来。
然而西南的蝈蝈个体较小,鸣声也较小而尖,不如北地的强劲有力。他捡起旧日手艺,捣鼓半天,给两只蝈蝈点了药,等他们开口鸣唱起来之后,声色跟北地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他改进了数次方法,总算让他们叫得柔绵悦耳,找当地手巧的人编了个笼子装进去,亲自送到史玉皎所在军中的书房里。
头一次听到蝈蝈这么新鲜的鸣唱,她讶然:“我早听说京城有人会驭鸣虫之术,能叫蝈蝈唱曲儿,没想到是你。”
沈持立刻接着她的话往下吹牛:“这只是为夫我最不值得一提的小本事了,嘿嘿。”
“是吗,”史玉皎对他眨了下眸子:“我房里没水用了,你能给我屋后的井里打两桶水吗?”
沈持看了眼屋外放着的两个比寻常百姓家大上许多的水桶:“……”
兰翠笑得前仰后合:“算了,将军,沈大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你就别欺负他了。”
史玉皎又取下弓箭在他眼前晃动:“沈大人,去猎只山鸡?”
沈持:“……”吹牛遭报应了。
兰翠又狂笑不止。
这时一个兵士递进来一份公文——
先前,沈持提出在鹤州府设立卫所知的奏折送到京城后,皇帝萧敏与群臣在早朝上议论,都说道:“让将士家属前往屯田耕种,倒是个办法。”
就算他日打仗,大抵不会出现弃城逃跑的状况,毕竟家眷都在城内呢,必是拼死守城。
户部本来就为西南守军的军费发愁,说道:“让将士与家眷在那里屯田,再好不过了。”
于是准奏。
公文一式三份,兵部与户部各存一份,其余一份于今日送到史玉皎手中,她看过之后又告知军中将士,叫他们给家中写信,之后要是有家眷愿意来鹤州府的,去军中的书吏处登记,一并安排。
另一方面,盐井到手之后,史玉皎立即派兵移驻盐津县。
得知消息后,一众黔州府的官吏没见过盐井,知府俞驯、通判韩越还有盐务官赶来,三个人都扯袖子抹起了眼泪:“盐井,这就是盐井……”
到井底稍稍一挖,拉上来就是一篮子白花花的食盐。
“以后,黔地的百姓能吃上二三十文一斗的食盐了,”通判韩越是当地人,他眼含热泪说道:“家家户户能买得起盐做饭了。”
“来,给我的茶里舀一勺盐,”唐注没出息地说道:“我听说茶里加盐好喝。”
沈持笑眯眯地说道:“《茶经·五之煮》里说:‘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谓弃其啜余。’,说的是煮茶时水一烧开立刻放入一勺盐,这样才能提鲜去涩回甘,未听说往杯中放盐就着喝的,既浪费了盐,也辜负了茶叶。”
其余人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回到黔州府后,决定以二十文的价格对百姓售卖食盐。
当平价食盐的告示张贴出来后,一大早,百姓就跑到府衙门口排队,等着买盐。俞驯对唐注说道:“务必要告诉黔地的百姓,他们今日吃的盐是沈大人的功劳。”
唐注:“嗯,也当邀请沈大人来看看今日黔地百姓买盐的盛况。”
于是真格儿遣人去把沈持给请来了。
对于沈持这名青衫儒官,来买盐的百姓一下子就记起他来,不少人老泪纵横: “是给咱们黔州府写过‘富山贵水’的沈大人哟。”
“乡亲们,是我,我又来了。”沈持笑了笑说道:“离咱们这儿近的地方有盐井了,以后咱们就吃上一斗二三十文的盐了,该腌腊肉的腌腊肉,该腌咸菜的腌咸菜……”
“沈大人,腊月带着史将军来咱们家吃腊肉呀。”有老者呼喊。
沈持笑道:“到了冬天一定来,一定来。”
在冬天来临之前,先寒风来的,是一股妖……啊不,仙风。
沈持在黔州城看完百姓买盐,回自己的宅子中住了一晚,当晚,有位道骨仙风的道士来访,他出来一看,哟,这不是邱长风邱道长吗?
之前随工部的人一道去金沙水堪矿,他以云游为主,偶尔来了兴致,也堪一两眼矿。
“沈富贵,”邱长风一到就挑堂屋里最舒适的椅子坐了,把拂尘一放倒茶喝:“长本事了,从大理国手里讹了块地皮?”
沈持:“谁造的谣?我可是堂堂正正为朝廷开疆拓土,保境安民的。”
邱长风“哟” 了声:“富贵一来,我就知道那个长得方方的四肢短短的段思仓不是你小子的对手。”
沈持尬笑:“……道长过奖了。”看到他出露在袖子外的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邱长风惊问:“这是被……砍了?”
沈持可怜兮兮地说道:“大理段氏派刺客来杀我,受了小伤。”
邱长风啧啧两声:“还好,没砍到脸上。”
沈持叹气道:“师父,你当年不肯传授弟子真功夫,弟子这次被砍,皆因武艺不精。”
“谁是你师父,别乱叫,”邱长风不肯认他:“明明是你你习武根骨不行,反倒赖上贫道。”他咕咚喝了一盏茶后又说道:“贫道问你,你上回打八段锦是什么时候?舞剑又是什么时候?”
哼,一看他如今这文文弱弱的体态,就知道早没坚持练这两样了。
沈持:“……”忘了,忙得完全忘了。
邱长风撇撇嘴:“你媳妇儿惯着你是不是,没嫌你不中用啊?”
也不是什么都能交流的,沈持臊的满脸通红,立刻换话题:“道长……此次云游,见到什么稀罕物儿了吗?”
邱长风这才想起来,他来找沈持有正经事:“贫道受胡见春胡大人之托,来告诉沈富贵你一声,他们顺着金沙水往上游走,找到岩金矿了。”
他给沈持使了个不可张扬的眼神:“岩金矿所在的金沙水的一段非常凶险,工部两个工事掉进了金沙水,没了,沐将军派去的二百来命兵士,也折了几个。”
纵然工部在进入金沙水流域时看了很多民俗、地理书籍,终于还是没能写全,遇到种种突发状况,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也免不了死人。
“胡大人的意思是,当地的地形险峻咱们不熟悉,又兼土司也比较强大,”邱长风说道:“大约有两万人之多,他们与大理段氏来往密切,看起来是归顺了,故而怕他们知晓,不敢发奏折或者用信鸽,故而让贫道亲自来带话。”
“请朝廷再加派些人手过去。”好不容易堪到的岩金矿,万一被人得知后抢占去,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沈持:“知道了,我这就给陛下上折子。”而后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大理国内。
近来,世子段清川的日子不好过。
本来,三个弟弟觊觎他的世子之位,不时搞小动作就够让他烦的了,谁知,他的好二弟段清来又狠狠扎了他一刀——好弟弟把咸猪手,伸向了自己的嫂子,世子妃白丹枫。
身为大理二王子,府中有个三妻四妾不成问题,不缺女人,但是段清来不爱走寻常路,不喜欢王府里的女人,就喜欢墙外的,他看上了他大哥的妻子,段丹枫也看上了他,双方天雷勾地火,在一个花明月暗笼轻雾的夜里,二人好上了。
一开始他们约会还趁着月黑风高夜,背着人颠鸾倒凤,后来干脆大白天找个地方堂而皇之宽衣解带起来……
自古奸情出人命。
先前段清川府中的侍卫没有甲胄,战斗力不行,如今从沈持那里采买回来百余副甲胄,还有三万两白银,支棱起来了,他得知后再不能咽下这口窝囊气,带着人势不可挡地冲进二王子段清来府中,把他给杀了。
就这么彪悍。此事一出,大理国乱成了一锅八宝粥。
沈持得知此狗血事后,心中大喜,嘿,此时不趁火打劫更待何时。
第159章
兵书上说到“趁火打劫”时, 有句话叫做“敌害在内,则劫其地。①”,意思是说, 当对方有内忧时,就趁机占领其地盘, 收归其治下的百姓。
沈持把大理国的羊皮地图贴在黔州城中自家宅子书房的墙壁上,每天像看肥肉一样看了又看, 在想从哪里下嘴啃一口。
几番思索后,他去找黔州府通判韩越:“韩大人, 咱们黔州府在大理国做生意的商行, 哪些家在那边做的生意比较大?”
去年沈持出使大理国之后, 户部与大理国协商,让我朝的商人入境经商,
“有那么一两家, ”韩越当即找出商籍册子来,挨个指给沈持看:“一个是有着‘方漆清如油, 照见美人头。②’的漆器世家郎家, 他自去年工部去大理国堪金矿后就紧随其后, 漆器贩卖到各上百个土司,一个是铜仁的宣家,两国通商之后在那边贩卖朱砂的,这家的伙计胆子大, 为了生意什么地方都敢去……沈大人找他们?”
“郎家, 宣家, ”沈持说道:“本官是想见一见这两家的家主。”
韩越:“下官这就去办。”
隔日,他带着漆器世家的家主郎应星、宣家家主宣贤一块儿来见沈持:“沈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郎应星五十多岁, 个头不高,极为矍铄,宣贤三十来岁,是个儒商的模样,他二人一起对沈持施礼:“大人有什么话尽管我,我二人定知无不言。”
“坐,”沈持请他们坐下说话:“听闻郎老爷,宣老爷遍及大理国内,在下想打听打听,在大理段氏的地盘上,有多少土司?”
土司是元代之后中原朝廷对西南各自成部落的少数民族的称呼。也未必全是少数民族,也有各朝代战乱时迁居此地的大家族。
郎应星拱手行礼说道:“沈大人,在下的商行曾与三十几个土司做过生意,据他们说,这里大大小小约有两百多土司。”
两百多,好家伙,够零散的啊。
宣贤跟着他说道:“宣氏商行目前与二十多家土司打交道,和郎老爷打听到的一致,约有两百多家土司。”
沈持:“二位可否告诉在下,这些土司大抵居住在哪里,以及他们手中的人口,地盘等等,越详细越好。”
郎、宣两人记性不错:“倒是能说出一二来。”
沈持命书吏来,将二人知晓的二三十家土司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沈持过目后,按照土司的人口从大到小标注好了序号,又把土司的姓氏写在一片一片的竹签上,其中最大的为彝族左氏。
夜里在书房,赵蟾桂看见这些土司竹签,问:“大人,是抽到哪个就挖大理段氏的哪个墙角吗?”
“否,”沈持笑了:“要么先啃硬骨头,要么先捏软柿子。”他随手把彝族左氏土司的竹签抽出来,拿在眼前看着,左氏在金沙水一带,约有三、四万人,规模不小。
且据郎应星所言,左氏土司与大理段氏世代联姻,二者的关系看起来很牢靠。
是根硬骨头,不好啃啊。
但左氏盘踞在金沙水一带,我朝工部堪到的岩金矿也在那里,他已经上折子请求朝廷派遣将士到那边去驻守,早晚要收拾左氏。
左氏要么归顺我朝,要么让出地盘滚蛋。尽管沈持想的这么狠这么霸气,但以他的为人,不会真的把左氏和他的子民撵走,让他们离开家园流离失所,多半是要说服他们归顺的。
在黔州府办完事,沈持带着赵蟾桂又回到鹤州城,这里离史玉皎近,离大理国也近,于公于私都方便。
山洪过后,鹤州城中的许多百姓在修缮宅子,赵蟾桂时常留意着哪座宅子建的好,心道:万一哪天他家大人又要买呢,先物色着。
但沈持好像没有他这份闲心,到了鹤州城的第二天他就去找史玉皎:“你在大理国内的探子可靠吗?”
史玉皎正在擦拭她的长矛,闻言停下来看着他说道:“你要打探什么?”
“我听说彝族左氏土司与大理段氏世代联姻,”沈持说道:“想打听打听,左氏女与大理段氏的谁结为连理,可生育有子女?”
史玉皎:“这个容易,我给你打听,要等个三五天吧。”
“多谢夫人,”沈持看着她的长矛说道:“我帮你擦?”
史玉皎把手帕递给他:“有劳。”
她叫人联络在大理国的探子去了。过一会儿又回来,坐在沈持身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家中来信,说要把我堂弟史玉展送到军中来历练。”
史玉展。
史玉皎那个十来岁的堂弟,沈持见过,他从前在京城时候清晨从史家所在的兵马司胡同经过,时常看见史家的长辈在追着这小子揍,非常的顽劣。
那孩子极有希望长成京中纨绔子弟的模样,至于让他领兵打仗……怕是没门。
沈持不好说什么:“玉展几日到?谁送他过来?”史玉展到底是个小孩子,这么遥远的路途,得有人护送过来吧。
史玉皎:“来信中说,玉展同新上任鹤州的大人们一道前来。”
沈持微愕:“新上任鹤州的大人们?”
“你还没看到吏部的公文吗?”史玉皎说道:“圣上命国子祭酒杜不寒任鹤州知府,又有京城各世家举荐的贤才充任各阶官吏,不日即将到来。”
偌大的一个鹤州府,不能一直没有父母官治理,于是吏部精挑细选了一干人前来任职。
说罢,她从书房的镇纸下头抽出一份吏部前日送来的公文给沈持看。
沈持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看到公文上写的教谕一职后头的名字是“岑稚”的时候微愕:“岑稚?”
本朝的教谕通常是府衙的微末小官,拿九品俸禄,一般由没考中进士的举人担任。
此人,是他年少时候的同窗好友岑稚吗。还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人,光看公文不得而知。
其实,此岑稚就是沈持认识的那个岑稚。沈持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只听说他在闭门读书,至于他是怎么当上鹤州府教谕的,说来话长。
近来,京城之中立大皇子,庄王萧承钧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不少人投身在他的门下,成为庄王一党。
其中就有岑稚。
岑稚不是主动投靠萧承钧的,他哪里有门路得庄王青眼,而是庄王的人主动找上门的——他们找岑稚,其实意在沈持。
事情是这样的,庄王萧承钧坐大,眼看着太子之位就要成为囊中之物,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可总是哆嗦不起来,他的谋士陈世仪跟他说:“殿下还缺一个人。”
“他吗?”庄王凉笑一声。
陈世仪说道:“殿下,沈持极得圣心,又极有才能,殿下想,他到西南才半年的时间,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大理国的昭通郡弄到了手,这是何等的手段,殿下想要谋事,跳不过这个人去。”
萧承钧:“当年本王曾示好于他,许他六部的位子,他看不上。”
要知道,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
可见沈持心气之高,而他如今已经是户部右侍郎,萧承钧没有拿得出手的筹码了。
陈世仪说道:“殿下,咱们可从他的家人、同窗中下手,等他们跟咱们成了一路人,沈归玉就不得不给殿下效力,为殿下所用。”
“是个好主意,”萧承钧说道:“那便试试吧。”
于是陈世仪先去找沈持的启蒙夫子,翰林院庶吉士孟度,说了庄王的意思,不料被孟夫子打了一通太极拳,无果。
又去拉拢裴惟和江载雪,这二人也没拿他当回事,又碰壁了。
而后,庄王一党依旧不死心,他们下了血本,前往禄县,找到了岑稚,彼时,他已考中举人。
但桂榜的名次仅在孙山之前,也就是倒数第二名,考进士大抵是无望了。
陈世仪先说了一番庄王求贤若渴的心,又许他官职,岑稚未曾涉足官场,想得简单,以为追随庄王是条明路,竟满心欢喜地应承下来:“在下但凡见到沈归玉,定会说服他的。”
“巧了,这不眼前正有个机会,”陈世仪说道:“沈大人如今在鹤州府,而吏部正在为鹤州府选官吏,庄王殿下必是能举荐岑举人前往任职……”
这样既给了岑稚行动之便,又增加了他的历练,还不耽误他日后考进士,可谓是给了很大的好处。
岑稚感动得跪地叩谢:“多谢殿下栽培之恩。”
不光他自己要追随庄王,还提醒陈世仪说道:“沈归玉的弟弟,叫沈知秋的,已考中童生,多年来屡次考不中秀才,要是殿下能给他个糊口的差事,想必他也愿意劝说沈归玉。”
随着沈持这些年官越做越大,沈家在禄县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沈家人进进出出,难免有人打听后议论,拿读书许多年未考中秀才的沈知秋与他作对比,说上一两句风凉话。
沈知秋年纪轻轻形容枯槁,在禄县走路从来不抬头,也不爱与人交往。这种自卑岑稚感同身受,他知道一旦有机会,沈知秋是愿意离开禄县的。
陈世仪大喜:“既是童生,找个衙门做个书吏绰绰有余。”
岑稚当即给沈知秋送了帖子。沈知秋见到岑稚的帖子很是惊讶,犹豫再三,将此事告知了这些年与他一起念书一起落榜的堂哥沈正。
沈正说道:“阿池与他多年没来往了,听说京城有个当官的来找他,官场水深,谁知道是福是祸,你找个理由推脱了吧。”
他总觉得岑稚来得过于突然了,沈知秋至今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考中,人家一个举人老爷为什么要结交他,不大对劲。
“岑举人是阿池哥的同窗,”沈知秋说道:“他既送了帖子进来,不好不见。”他抹不开这个面子。
遂不听沈正的劝说,执意要去见岑稚。
沈正只好说道:“阿秋,见了面你留个心眼,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啊。”虽说岑稚与沈持是同窗,可是人心隔肚皮,真的没必要说那么多推心置腹的话。
“我知道。”沈知秋应道。
及至见了面,岑稚说明来意,并将沈知秋引荐给陈世仪。
听说对方是庄王的人,沈知秋十分惊骇:果真如沈正所说,官场上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啊。趟不了。他故作迂腐木讷之状,声调木木地背起了“之乎者也”,把个陈世仪的耳朵听得快要出了茧子,一个劲儿给岑稚摇头示意沈知秋不可用。
第160章
岑稚只好作罢, 送沈知秋出来的时候他语气惋惜地说道:“唉,阿秋,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你说你在陈大人面前掉什么书袋子呀。”
不是谁都能搭上庄王这艘大船的,失了这次机会可惜。
时序早秋, 沈知秋拱手一揖,长襟落落秋风:“多谢岑举人好意, 在下家中还有事,告辞。”
说完, 他头也不回地回到家中。遇到沈正, 把这件事说了, 沈知秋叹息道:“阿二哥,我算是瞧出来了, 岑举人哪里是要抬举我, 他意在阿池哥。”
也不知道对沈持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正听了说道:“咱们给阿池写封信告诉他吧,让他心里有个底儿, 自个儿掂量好坏。”
沈知秋当日便给沈持写了封信, 连夜寄出去。
岑稚满怀期望去了京城, 到了之后,庄王的人已经派人在城门口等他,说是要带他去见贵人。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带着他驶进庄王府,停下来时候他已经在一处亭台水榭前, 上面坐着绣龙鳞纹的萧承钧, 他说道:“你就是沈大人的同窗岑举人?”
陈世仪说道:“岑举人, 这是庄王殿下。”
岑稚有点惊惶,他赶紧给萧承钧施礼:“庄王殿下。”
“快快请起,”萧承钧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本王与沈归玉相熟, 岑举人不必多礼。”态度很是出人意料。
岑稚依旧拘谨。
庄王又说道:“你是沈归玉的同窗,情谊自然深厚,此次去鹤州与他久别重逢,说起志向,请岑举人多提提本王。”
九曲十八弯的措辞听得岑稚一阵头大,虽然他竭力朝好的方面想——一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上了贼船,贼船?庄王殿下是圣上的大皇子。
哪艘贼船能有这样的出身。
“下官必定尽心尽力,”岑稚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庄王给他安排的鹤州府教谕——一个经办地方官学的微末小官:“不负殿下所托。”
庄王闭上眼睛微一点头,命他退下。
岑稚在京城暂住下来,等着吏部的公文一下发,就起身前往鹤州府。
西南一隅,七月中,处处好鸟不离花左右,闲山分占水东西。
这天,史玉皎安插在大理国的探子传回消息,她叫兰翠特地来鹤州告诉沈持:“打听到了,彝族土司左靖的女儿左文嫱嫁给了段思仓的第二子段清来为王妃,她育有一女,前阵子世子段清川与她丈夫手足相残,为了报复段清来,他将二王子府的女眷全掳掠到了他府中给他做妾。”
“听说左文嫱不堪受辱,”她又说道:“从世子府跑出去,至今没有露面,不知躲在何处。”
沈持:“……”疯子。着实不敢想象这是那个长相斯文的段世子干出来的事。
然而似乎是老天要给他撒一个良机,叫他有所作为。
沈持沉思片刻后欣喜道:“我知道了,多谢兰将军。”兰翠笑道:“沈大人打听她做什么?”
“想看看左氏土司与大理段氏的羁绊有多深,”沈持没有瞒她:“倘若我朝想与之结交的话,有几成把握。”
兰翠看着他书房张贴的大理国的地图,思索着说道:“这就是远交近攻吗?”伺机吞并与我朝接壤的昭通郡,而去结交金沙水那边的左氏土司。
沈持浅浅笑道:“……兰将军这么一说,算是吧。”没想到他干的还比较专业。
“可有法子找到给她捎句话?”
“要花一番功夫,”兰翠说道:“不知沈大人要带什么话?”
“问她想不想回自己的娘家。”沈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