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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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你,你怎么进去的?”
“当然是飞,”史玉展不屑地说道:“‘嗖’地一下就飞上来喽。”
侍卫大怒,有人拿弓箭去射他,箭翎飞过来时被他随手揭了片屋檐上的瓦扔出去挡了下,根本不当回事——这一招看上去功夫很高。
值守的侍卫被他给唬住:“……等着。”他去通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宣抚司署的二层楼上忽然出来一老者,灯光之下,他的脸是古铜色的,全是褶子,但双目如鹰,看起来得有七十来岁,他就是左文嫱的外祖父,白族土司杨夔。
“什么人深夜来此喧哗?”
沈持又报了一遍家门:“在下户部右侍郎沈持,特来拜会杨土司。”
大晚上来拜会?谁信。
杨夔打量沈持一眼冷笑一声:“不认识。”
“实不相瞒,在下奉朝廷之命出使彝族左氏土司,”沈持好脾气地说道:“遇到大理段氏阻扰,还请杨土司行个方便,让我等进去叨扰片刻,暂避一避。”
“你去彝族左氏做什么,”杨夔心中暗暗吃惊:“大理段氏又为何要阻挠你此行?”
沈持:“朝廷之事,不便透露。”
杨夔哼了声:“如果老夫作壁上观呢。”
沈持:“那便是与朝廷抗衡。”
杨夔冷笑不止。早没了耐心的史玉展往前跨几步,大喝一声:“百余年前大理段氏向朝廷称臣,尔等亦是我朝的臣子,如今杨氏却只知大理段氏不知圣上,与他啰嗦什么,还不把段夫人推出来,让他们亲戚见个面。”
音落,只见左文嫱一下冲到火把底下,让火光照着她的面容,冲着杨夔喊道:“外公,外公救我……”
左当归也跟着哭:“祖外公,救我……”
杨夔又是一惊,定睛一看,认识,这不是他的外孙女嘛,那个小的,看样貌是她外孙女的闺女。
他大怒:“你们挟持了她俩?”
沈持:“段夫人母女想回左氏土司,不过与我们同行罢了。”
杨夔迟疑地看着左文嫱母女,左当归愈发卖力哭号,哭声惊动了杨夔的夫人林氏,她被两个婢女搀扶出来,眯眼往下一瞧,怔住了:“我的嫱儿啊……你还活着啊……”
二王子段清来死的时候她就为外甥女哭了一场,还以为她被磋磨死了呢。
“快叫他们进来,”杨老夫人瞪着杨夔说道:“段氏就算来了又怎样,我们就说一概没过他们要找的人。”
杨夔惧内,又瞧着如今大理段氏的落魄样儿,不敢当真彻底得罪昭朝,只好命人打开大门,把沈持一行人迎进门去。
土司的宣抚司府仿中原四合院的布局,这是一座五进四院,进门后逐级升高,旁设多间耳房,往里看去层层院进八方通,幢幢殿阁,房间规划整齐,一进院子套着一进院,宛如一座宅中宅。前头三进院是土司处理部落政事的地方,后面则用来居住。
据说杨氏已经世袭二十几代了,世代都居住在此地。
沈持一行人被安置在一进院的廊檐下,没有屋子和床给他们睡,连喝的热水都没有,寒碜的很。林老夫人颤颤巍巍来看左文嫱母女,要接她们跟着她去住,她俩给史玉展使了个眼色,那孩子一把摁住左当归的手腕:“老夫人,她俩跟你走了,我们拿什么当护身符呢?”
林老夫人只好叫人送来被子,让他们就在廊檐下打地铺,除了史玉展和左当归两个人太困了往地上一躺就睡,其他人都是坐着靠着墙,拿被子搭在身上遮遮风寒罢了。
他们刚进去门,段氏的人马就追来了。这次是段若嫣率兵追过来,他们先扑到客栈,遍找不到人,又气势汹汹地来了杨氏的宣抚司署。
杨夔听说她来,出门去迎:“段大将军深夜来此地有何贵干啊?”
段若嫣冷笑:“杨土司,昭朝一姓沈的奸细混入我境内,本将军的人看到他朝你们这里来了。”
“快把他交出来。”
杨夔哈哈笑了两声:“老夫怎不知家中进贼了。”他问值守护侍卫:“你们看到人了吗?”侍卫门齐声:“连苍蝇都在睡觉,没有飞进去。”
“段将军听见了吧?”
段若嫣在心中骂了句“老匹夫”:“杨土司当真没看见?”
“大半夜的,”杨夔说道:“老夫蒙段大将军做什么?”
段若嫣无法,只好冷笑两声对手下的人说道:“就在这里守着,不信他们不出来。”
只要沈持一出府,她的手下就会放箭将他射成刺猬。
于是她率人在附近蛰伏,目不错珠地盯着宣抚司府。
这么一折腾,也快到天亮了。彰武将军和史玉展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也知道段若嫣没走在守株待“沈”。
第163章
宣抚司府里飘起清晨的第一缕炊烟, 闻到米面的香气,沈持一行人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府中的侍卫和奴仆轮流吃朝食去了,没打算招待他们。
林老夫人命丫鬟给左文嫱母女端了羊乳和糍粑来, 热气腾腾的馋死个人儿。史玉展看了一眼,从沈持带的包袱里掏出一块干粮, 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哥哥,”左当归拽了抓他的袖子:“谢谢你路上背我, 这碗羊乳给你喝把。”
“算了,”史玉展大口吞咽下一块干粮, 瞥了她一眼:“等到了你外公家, 你再招待我吧。”
左当归眨巴着眼睛:“可是哥哥, 天已经亮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不走呢?”
“外面有虎狼, ”史玉展看了沈持一眼, 扮了个鬼脸,张牙舞爪地说道:“会被吃掉的。”
左当归吓得藏到她娘身后:“娘, 我怕。”
沈持无奈地看了看史玉展:“玉展, 不要总吓唬左小女郎。”
他又问彰武将军燕正行:“段大将军这次来截杀咱们, 带了多少人马?”
“听动静约有百余人。”燕正行说道:“但他们手里有弓箭。”一看就是精兵。
沈持理了理衣衫,叫人通传,说他要见杨夔。这次对方倒是痛快,很快请他去堂屋见面, 寒暄之后沈持说道:“杨土司也想尽快打发我们走对吧?”
杨夔不想得罪大理段氏, 视他们为烫手山芋:“沈大人是该走了。”
沈持:“那就请杨土司把我们送出楚雄郡吧。”
杨夔听后一拍桌子, 一撅胡子,说道:“沈大人想的可真美呀。老夫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持心想:若不给他一些好处, 诱之以利,这一关只怕是难过了,于是说道:“杨土司,大理段氏,许你什么好处,我想日后朝廷同样可以给你,何必这么死心踏地忠于一个岌岌可危的大理段氏呢?”
“忠于谁是我的事,”杨夔沉下脸来说道:“沈大人管的太多了。”
沈持:“本官听说大理段氏对土司的压榨可真不少啊。”
杨夔:“那又怎样?难道你朝廷不收税赋吗?不征发徭役吗?”
“朝廷从前对于西南的各宣抚司署,是薄贡厚赐,土司进京朝贡面见皇帝可得到丰厚的赏赐,又有土司进京少则一行几十人,多则数百人,可携带大量土货沿途贩卖,以物易物,又是一笔银两,”沈持说道:“再者,我朝的税赋为百中取七,大理段氏则征收到百中取十二,杨土司难道没有算过这笔账吗?”
杨夔被他说得无法反驳,确实,大理段氏的税赋比朝廷的重许多,而且朝廷当年赏赐给各土司的钱财,也要远远超过大理段氏,但在西南地界上,他们不听大理段氏的会被灭族,朝廷却是个虚的……他面有难色:“沈大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得轻巧,朝廷……朝廷还不是让大理段氏在这里当土皇帝?何曾约束过。”
前些年黔州府的史家守军被大理段氏打得落花流水,损兵折将,哪还有朝廷的样子。
沈持说道:“正因为大理段氏称臣后又擅自割据为王,目无朝廷,在西南作威作福多年,当今圣上才发雷霆之怒,派在下前来使他重归王治之下,杨土司,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还有,如今朝廷的工部在西南开矿,如日中天,他日这里重归朝廷治下,断然少不了杨土司的好处。”
只要他还在户部为官,就会在这里有一番作为。
杨夔漠然道:“沈大人先回去歇着,老夫还要再想一想。”
他这么一想,就想到了晌午时分,跟随沈持的官吏、行商们焦躁不安,一个劲儿的走来走去,拍着手说,哎,这可怎么办呢?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就在此时,宣抚司府的厨子们抬了一锅饭来,他们的脸没之前那么臭了,还客气的说道,各位,吃点饭填填肚子吧。
看到此举动,沈持心想:杨夔差不多被他说动了,离开楚雄郡有望了。
左文嫱问他:“沈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吗?”沈持摇摇头:“多谢段夫人,现在看来,杨土司或许在想法子送咱们出楚雄郡了。”
“沈大人如果需要妾身做什么,尽管吩咐。”她说道。
沈持又谢过他。总算是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菜,众人狼吞虎咽饱餐一顿,饭后有说有笑,倒没那么急躁了。
等到黄昏时分,杨夔忽然带着两个家仆来了,他说道,你们收拾好东西,夜里别睡太死,听我消息。
这是要行动了。
到了夜里,沈持等人看到府中来了一位满脸沟壑的老人,他的左手臂上盘着一条擀面杖粗细的蛇,蛇头跟个烙铁似的,灰黑色的,昂头吐着阴森森的信子,看起来毒性非常大,被咬一口全村就要开席的那种。
他们都吓得不轻。
不过这“全村吃饭蛇”不是拿来吓唬他们的,到了三更末,那老人又出了府去,用竹叶卷了个口哨,呜呜咽咽吹着什么调子,凄凉,冷清……
“他不会是驯蛇人吧?”有人头皮发麻地猜测。
还真猜对了。很快,他们听到了外头有人嚎叫。史玉展像个猴子一样爬上高处去看,一会儿下来说道:“好像是段大将军的人像见了鬼一样到处乱窜。”
这时候杨夔和他夫人林氏走了过来:“沈大人,你们快走吧。”说完,他叫一名侍卫从后门送他们出去。
这个世上大概是没有人不怕蛇的,更何况还是毒蛇。段若嫣的人没想到他们会没有等到沈持,却等来了那么多蛇,这是捅了毒蛇窝吗?吓得他们赶紧让开了道儿。与此同时,沈持他们从后门出去,听着段若嫣手下的吱哇乱叫,他们迅速地走进夜色之中。
林老夫人哭道,我们放你们走,还送你们出城,你们可不可以把我的嫱儿给我留下?
左文嫱拉着左当归给他磕了个头,说道:“外祖母,我和当归回家了,以后若有时间再来看您,你和外公保重身体。”
段若嫣的人被蛇袭击了,大半夜黎明最困的时候惊魂甫定,等大天亮蛇影消失时,杨氏宣抚司署大门敞开,人进进出出,哪里还有半点沈持的踪影。
段若嫣气道:这必是杨夔老匹夫的伎俩,可恶。她顿时无关扭曲,下令:“给我追到迪庆郡去。”
天亮后,沈持一行人出来楚雄郡,很快到了迪庆郡的时候,燕正行的手下有三五十人赶来,他们合拢在一处,七八十人一起同行,这里有很多黔州府过来做生意的商行,更利于蒙混。
漆器商行掌柜郎愿带着伙计与他们分道扬镳,做人家的生意去了,只余下沈持一行朝廷的人。
迪庆郡大大小小的土司共有三十多个,都是一个个的土皇帝,从前就不怎么服大理段氏的管教。得知沈持到来,甚至还有人递了帖子来想与他见一面,都有自己的算盘:大理段氏的楼眼看着要塌方,他们当然得给自己找朝廷这条后路了。
沈持不敢怠慢,在这里停留数日,拜访了几家热情的土司,听说他们在楚雄郡遇到了段若嫣的兵马,侗族肖氏土司肖励大笑:“段大将军这次带她的相好上阵了吗?”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沈持像瓜田里跳得最欢腾的猹:“不知肖土司所说的是哪位将军?”
肖励大笑:“段大将军的相好多,每次出征都跟你们中原皇帝翻牌子似的带一个上阵,哈哈哈……”
沈持陪笑:“……”
呵。段大将军还挺有情调的嘛。
这次途径迪庆郡的时候没有什么波折,但是此郡比较大,沈持他们翻山越岭,启程后足足走了一天一夜才出来。
途中,史玉展几次三番要背着左当归走路,可把他累得不轻,吹牛的次数少多了。
眼看着要到金沙水一带的彝族左氏土司的地盘上了。
然而段若嫣也不是吃素的,迪庆郡是个刺头,一众大小土司不听她的不说,还得给她使绊子,想在这里杀沈持比较难,她直接绕过,在通往金沙水的一条要道上堵住了沈持一干人。
狭路相逢,对方是勇者,真让人头疼。沈持等人只得又退回迪庆郡内找了家客栈住下,但段若嫣不断逼近这里,已经离他们不足三里地,很近了。
彰武将军燕正行说道:“沈大人,我手底下现在有四五十人,对付他们百来人。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但也可以拖住他们一段时间,到时候你们见机赶紧走,越快越好,别管末将。”
这一仗是饶不过去了。可以预见的是,伤亡也会很严重。毕竟要硬拼。
但硬拼不是两眼一抹黑拎刀就冲,还是要刺探对方军情的,燕正行亲自当探子去摸段若嫣这次所带人的详情,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
回来后沈持问他:“听说段大将军此次带了她的相好来,不知道燕将军,可有察觉?”
燕正行心中叫了声“乖乖”,说道:“跟随段若嫣左右形影不离的,倒是有个副将,末将听人叫他崔将军。”
沈持:“长得什么模样?”
“是个年少的武将。”燕正行说道:“眉黑,面白,唇阔……”长得很好看。
听这描述多半是了。
沈持:“崔将军功夫如何?”
“这……末将没打探到,”燕正行说道:“不过,他为人颇自负,在军中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好。”
“燕将军,”沈持斟酌一番说道:“麻烦你带本官去远远看一眼这个崔将军。”
燕正行迟疑道:“沈大人,这……这不大保险。”他心想,万一被发觉,沈大人逃不脱的。
沈持斟酌一番说道:“为今之计,死马当活马医吧,要是能捉住崔将军就好了。”
史玉展冷不丁来了:“姐夫,燕将军,要捉谁?”
“段大将军一名姓崔的手下。”沈持说道。
史玉展:“为何捉他?”
沈持正不知该怎么说,燕正行百无禁忌:“姓崔的可能是段大将军的相好,擒住他,咱们就可以要挟她了。”
史玉展面不改色,到底是大家公子,啊不,京城纨绔儿,似乎对这事儿见怪不怪:“姐夫,你怎么知他是她的相好?”
沈持:“……听说,加上猜测。”
史玉展瞟一眼燕正行:“燕将军,那不如明日你去叫阵,指明要姓崔的来对阵,我观摩观摩他的武艺,要是打得过,后日换我去叫阵,如何?”
沈持:“小祖宗,你就别往上凑了。”你姐说你只练了个三脚猫的功夫。
“姐夫,你瞧不起我,”史玉展哼了声,倔强地道:“那是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
沈持皱眉:“燕将军,你看……”
“要末将看,史小郎君所言未必不是个好计策,”燕正行说道:“可以一试。”
沈持:“将军定要万分小心,打不过就折回来,最要紧的是保命。”
史玉展嗤笑:“武将要像你这么胆小怕死,哪里还能博得军功?”
沈持:“……”
当夜,史玉展又改了主意,他背着沈持同燕正行商量,将手下的将士分成五拨,一拨十来人,趁着夜里袭扰段若嫣的手下,头一拨惊动他们就撤,隔半个时辰再去一拨,打几下跑,下一拨隔一个时辰多过过招……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神出鬼没,让对方恼,跳脚,但又拿他们没办法。
燕正行一拍大腿:“妙计。”
二人立马行动。
沈持夜里听到动静,待出门一瞧,是燕正行的人马在进出,他不好多过问,遂回房看书。
第二天早晨日头才出来,客栈后面的马棚里一阵喧哗,赵蟾桂打开窗户往下面一瞧,说道:“咦,史小郎君早起干什么去了?”怎么是骑着马回来的。
沈持:“……”这小子夜里干什么去了。
史玉展栓好马,直奔屋中叫了声“姐夫”,而后往床上一瘫倒头就睡。
沈持:“……”想问句话都问不成。
史玉展一觉睡到旁晚,起来吃了顿饭,当夜,又跑出去了。沈持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翌日午后,等他再回来时,后头跟着一拨人,他们骑在马上欢呼:“沈大人,咱们把姓崔的给擒住了。”
史玉展的马后头栓着一名年少的武将,他被拖在马后面跑了几里地路,身上衣衫褴褛,头发凌乱,面上还沾着血污,十分狼狈。
沈持从屋中出来,一见之下惊道:“这是崔将军?”
史玉展声音哑哑的:“是他。”
这人被他擒住的时候,段若嫣脸色大变,几是声嘶力竭的喊道:“不要杀他。”想来就是他们说的她的相好了。
沈持搓手:“玉展威武,原是我小看你了。”
史玉展:“姐夫你先别高兴的太早,燕将军被他们擒去了。”
沈持:“……”
“玉展,”他说道:“你再跑一趟给段大将军传话,说我要跟她交换人。”
不能叫燕将军落在她的手里。
史玉展撅嘴:“好,你们看好他。”说罢,他将捆得如粽子一样的崔将军扔到沈持跟前。
燕正行的部下连着两夜袭扰段若嫣,她本来就快绷不住了,又兼她的相好崔栖被那个半大的小子史玉展擒住,像被抽了魂魄一样,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发疯,举止跟她的身份有些割裂,听说沈持要跟她一命换一命,她放了燕将军,他放了她的崔栖,大笑:“沈持,你想都别想……”
段若嫣不肯同他做这笔交易。沈持给她写信质问:段将军你为你主子卖命多年,得到了什么呢?我看崔将军不是忍辱之人,我若说他狠了,必是要自杀。他一番话,把段若嫣说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当夜,她就放松了对燕正行的戒备,让他趁机溜回去,见段若嫣示好,沈持也如法炮制,让崔栖“逃走”。
第164章
彰武将军燕正行逃回来之后非常不甘心, 那个恨啊,嘴里念叨着“有仇不报非君子”,想要带兵前去再战, 一雪被俘之耻,被沈持等人合力劝住:“忍忍, 以后跟她还有的打呢。”
这才是开胃前菜。
而后,他们趁着段若嫣锐气方挫, 不敢停留,立马走人, 当晚就赶到了金沙水附近。自从工部来到西南来堪矿后, 这一带来了不少北地人, 做生意的,淘金的, 或许还有躲债的……
听左文嫱说, 过了今晚,等明日再走几十里地, 就到彝族左氏土司的地皮上了。差不多也到了工部所在的堪矿处。
不知为何, 段若嫣竟没有追过来。
他们寻了一家北地人开的客栈住下, 要了热乎的汤面,一碗下肚后很是熨帖,浑身都舒坦了。
饭后,沈持在房间里给朝廷写奏折——汇报他这一路走过来的见闻, 写得收尾时, 史玉展来了, 他扫了一眼说道:“姐夫,从这次咱们跟段大将军交手的事情来看,打仗不但要会战术, 会兵法,还要多揣摩人心。”
要不是沈持事先得知崔栖是段若嫣的相好,他们擒了姓崔的,利用这层关系,还真得打一场你死我活的仗呢。
沈持笑了:“你小子悟性还挺高的,不光行军打仗要揣磨人心,做任何事情第一要驾驭的就是人心。”
“姐夫,”史玉展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万一,段大将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姐夫其身,把你擒了威胁我姐姐,我姐……”是不是也会乱了方寸。
沈持:“……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以及,我要是被俘,你姐当然会心疼,我们可是正经夫妇,不是不值钱的相好关系。
但是这种话对小孩子说他也不懂的,唉。
史玉展看穿他的心思,哼了声:“瞧把你得意的,我姐姐才不会像段大将军那样,把私情和公事搅在一处,你想都别想。”
沈持笑了笑:“嗯,要是我被擒了,两军对阵时,你姐姐定会一箭射穿我,然后再打败对方给我报仇。”
史玉展挑挑眉头:“姐夫,你还挺了解我姐姐的嘛。”
沈持:“……”
次日,他们顺着金沙水的支流继续往西南方走去。
同时,彝族左氏土司杨靖听闻大理段氏手足相残,女婿被杀,一直在打探女儿左文嫱的下落,后来听说她已经逃离了鸭池城,跟着昭朝官员往这里来,便派出几拨人四处寻找接应。
这天晌午,在距离左氏土司部十几里地的地方,一大象朝沈持他们跑过来,那象瞪着眼睛四平八稳地看了看他们,卷起鼻子伸到左文嫱脸上碰了碰——似乎认得她。“阿吉。”这是她出生那年父亲送她的象,与她同岁,出阁前她们在一起长大,左文嫱哭着喊它的名字:“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大象阿吉扭头往不远处看了看,那儿五六个左氏土司的人,他们疾行而来:“官姐。”土司部落里面,称呼未成年的郎君叫“官儿”,未出阁的女子为“官姐”,左文嫱遇人不淑,这次回来,土司的人还是把她当作家中的女儿,依旧呼为“官姐”。见了面,他们相对哭了好一阵子。
末了,左文嫱收起眼泪,带着女儿过来给沈持磕头:“要不是沈大人,妾身说不定就死在鸭池城了,恩公在上,请受妾身一拜。”
“左女郎不必客气,既然你的家人来接你了,”沈持听到左氏土司的人称呼左文嫱为“官姐”,绝口不提段氏,也不叫她“段夫人”了:“快回去团聚吧。”
他打算先到工部在这里堪矿的驻地去瞧瞧,暂时不去左氏土司。
眼看着要分道扬镳,左当归一把拉住史玉展:“哥哥,你跟我回去吧。”
这一路上,但凡要徒步的时候,都是他背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她舍不得史玉展。
史玉展从她手里揪出他的衣袖:“你快跟你娘回你外公家去吧,我还要习武学兵法,以后统领千军万马呢,不能跟你回去。”
左当归眼泪汪汪地搂住她娘的脖子,不再理他。
左文嫱母女回了娘家,沈持一行人去寻工部驻地。他们拿着地图找到了金沙水,沿着河岸又顺着莽莽苍苍山丘,走了十几里地的千山万壑,终于在旁晚时分,来到了工部堪到的岩金矿处。
彼时站在金沙水的河岸上,落日熔金,山峰傲立,那景色璀璨而壮丽,怪不得这里后来叫丽水。
燕正行的部下也陆续到了,千把人整整齐齐的没少一人。
工部员外郎胡见春来迎他们,带着他们去了离岩金矿所在的山峰不远的工部驻地——他们堪到这里的金矿后,临时搭建起一座二层木楼的宅子,房前屋后都设了篱笆,三层荆棘挡住了野猪、狐狸等伤人的野物,篱笆下种着各种蔬菜,多数是北地没有的,菜叶子看起来又嫩又新鲜。
相互执礼寒暄后,胡见春说道:“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一多,咱们的胆子大了,干起事儿来越发起劲。”
再往里头走,沈持看见石板上晾着各种菌子,还有颜色尤为鲜艳的红伞伞,他惊问:“胡大人,这些都是无毒能吃的?”
工部的官吏这么快就学会辨认可食用的菌子了吗。
“这可是宝贝,”胡见春说道:“鲜着呢。今晚上让厨子做给你们尝尝。”他说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每日在几不见人烟的地接穿行,风餐露宿,战战兢兢,几乎失去了半条命,后来他偶然间吃了当地人一碗菌汤,那种直击灵魂的鲜美让他的躯体焕发生机,添了一把使不完的牛劲儿,从此就爱上了这一口。
沈持:“……”厨子是从北地带来的吗?可靠吗?不会一顿菌子把他们送走吧。
等到堂屋坐下,闻到一股醇香,循着香气,看见几上放着茶壶和茶盏,原来是茶的清香,户部员外郎韩绍在京城没喝过这样的茶,问胡见春:“这是什么茶这样香?”
“下官听说这是当地最好的普洱茶,”胡见春说道:“京城里见不到。”
沈持等人端起来品茶一口,果然入口醇,回味甘,比京城里他们常喝的茶好许多。另一户部员外郎盛诚明说道:“下官曾听曾祖父说过,我朝开国之初大理段氏还带着各土司头领到京城进贡,其中就有各种茶叶,京城权贵们当作宝,爱喝的不得了。”
后来大理段氏不再向昭朝称臣,公然割据一方,各土司也不再进京朝贡,京城极少见到西南的茶叶了,如今他们喝的多是江南等地的茶叶。
等喝过茶,胡见春说道:“此处已堪明的岩金矿量大,只是工部至今还没有开采,一来怕开采出来金矿石怕大理段氏来抢——纵然与他们有契约在先,但就怕万一他们言而不信,二来,怕运往朝廷的途中被各土司抢劫,不好办啊。”
沈持面色凝重:“是这么回事,这里一日不归于我朝的王治之下,一日无法开采金矿。”众人也都附和,但摇摇头:“想把这里收归朝廷,难。”
一直跟在沈持身后没说话的史玉展昂首道:“这有什么难的,他日小爷我率三军坐镇此地,有不服的就打服,叫各位大人随意开采金矿运往京城。”
沈持:“……”虽然这小子有点狂,但他是真的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其余人齐刷刷看着他:“这是武信侯史老将军的孙子?”
史玉展一拱手:“正是。”众人想挠头。他们对这小子有所耳闻,听说他娘每天一睁眼就是揍他,他每天都要挨揍,可见多么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