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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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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广东做生意去了。”
在这个时候,京城最大的粮商齐双到广州府做生意去了,与其说是去做生意,倒不如说是躲了出去。其实人家大概率是不想和官府合作卖粮,想等到再过几个月百姓家中的存粮耗尽,他们不问价格,把全部的身家都拿来买那一口口粮的时候,那才是他大赚特赚的时候。
眼下京城的百姓之家生活还算好的,还没有到家中缺米下锅的地步,此时开仓卖粮,卖不上高价。
秦冲和也知道齐双去广东府做生意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然而他却是敢怒不敢言,齐家在京城之中攀附的权贵无数,只怕他一旦说出来,就有很多人要来为他说话。
沈持默然不语。
“对了,沈大人,你上回在朝堂上提到的常平仓的事,”秦冲和说道:“清平年月久了,当时都以为不可行,如今几处遭了灾荒,奸商囤积粮食不肯售卖,若再次提出设常平仓,该无人反对了吧?”
沈持想了一想,依旧没有作声。
除了秦冲和外,这个时候,群臣之中有一些正直有见识的人也开始在朝堂上重提常平仓的事,而沈持却绝口不提。
因为他知道现在再设常平仓已经来不及了,而灾荒开始之初,粮价还没涨起来,百姓家中还有余粮,皇帝和群臣心存侥幸,可能还不会同意,既如此,何必浪费口舌呢。
对于他来说,设常平仓的时机还未到,稳住,再等等。
几日后,朱尧从豫州府回到京城,他出现在沈持面前时形容枯槁:“沈大人,你不知道蝗灾有多可怕……一棵庄稼都没了,没了……”
“我见过了,”沈持拍了拍他的肩头:“会过去的。”
“先回去歇着吧。”
“沈大人,还是想法子设常平仓吧。”朱尧不肯走:“有了常平仓,纵然遇到灾荒年月,有粮食吃,百姓就有活路了。”
他不敢想象没了收成,今、明两年,济南府的百姓要怎么活下去。
沈持:“再等等。”
朱尧嘶声道:“沈大人,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沈持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
朱尧又悲又怒,拂袖转身而去。
沈持内力虽心急如焚,但面上一丝不露,他每日按时上朝,臣心如水,勤勉公事,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浮云几何,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到了五月中,本是北地冬小麦收割的季节,然而京郊的大片良田只有不到三成的收成,看到打下来的麦穗,各家都在长吁短叹。
而先遭干旱又遭了蝗灾的济南府百姓却在绝望中等来了更叫他们万念俱灰的事情——买不到粮食。
其实,当地并非没有米面,而是粮食都囤积在商人手里,他们明知百姓需要买粮度日,却一粒米一斤面都不往外卖。
一直等到全城的百姓家中米面吃得精光,都在四处找地方采买时,他们才以头一天翻五倍,第二天翻十倍的价格开仓售卖……
济南府一片哀嚎之声。
粮价飞涨的事情很快波及到了京城,虽不如济南府那么夸张,但米面涨价三倍已不是市井小民之家能承受得起的了。
京兆府温至和京兆少尹林瑄惶惶不可终日,若不能平稳京城的粮价,他俩就等着被皇帝将罪罢官吧。
林瑄来找沈持大吐苦水:“真不该放齐双出京的,或者说我当初就不该把他从京兆府的大牢里放出来,这个奸商。”
沈持说道:“你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用了,想别的办法吧。”
“我这不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嘛,归玉兄,”林瑄丧气地说道:“总不能抢了齐双的粮仓吧。”

他心道:抢是不能明抢。
即便齐双奸猾不仁,他们也不能直接下手抢了他囤积的粮食,试想, 要是京兆府开了这个先例,传出去后外地府衙纷纷效仿之, 动辄抢治下商行的货物,而商人爱财如命, 岂能任人鱼肉,必激起他们联手反抗, 迟早会引发混战酿成大祸……
但可以动些手段——暗抢。
正好董寻来了, 沈持给他挪了个椅子:“青溪, 坐。”
林瑄又眼巴巴地看着董寻:“董大人,京城粮价飞涨……”
董寻看看他又看了眼沈持, 最后端起茶盏饮了口热茶:“沈大人, 林大人,加上在下, 三个状元郎, 朝廷重臣, 岂能被这点儿事给难住……”
沈持:“好好说话。”
“对,”林瑄皱眉道:“青溪你好好说话。”
董寻瞧了瞧沈持说道:“齐双虽去了光州府,可与齐家交好的权贵们都在京城,若他们出面, 必能说动齐家把粮食拿出来……”
“说动”、“拿”字真是用得好, 把“抢”说得多文雅, 其实就是想让杜权贵出面逼齐家交出所囤粮食的意思。都是从别人手里夺东西,跟抢有什么区别。
听他说道这里,沈持和林瑄对视一眼, 几乎同时说道:“这不难,齐家与京兆杜家勾连很深……”
齐双之前不是亲口说过,他曾为京兆杜家打理田产。
林瑄如醍醐灌顶地道:“对呀,此人与杜家来往亲密,那当年他逼死万姓商人的事,杜家有没有插手?”
又压低声音说道:“庄王府是否干净?”
沈持理了理官袍的袖口:“先去趟大理寺查查当年的案卷吧。”
“归玉兄,”林瑄追出来:“我跟你一块儿去。”
“先去市面上转转,”沈持说道:“等晚些时候再去。”
这样不容易引人耳目。
随后他先打发人去给在大理寺任职的孟度送信,说他晚点儿过去。
他们从户部衙门出来,一边谈论家常一边走到街肆上,沈持留心看着,路上的行人都紧锁着眉头,与往日的悠然比起来,多了几分不安与焦躁。
林瑄与他侧目眼神交流:百姓们有些慌啊。
从街头走到街尾,没看见一家米面铺子开门的,全都不做生意,来往的百姓望着紧闭的大门,有叹息的有失声痛哭的,有情绪不稳蹲在地上捶地的……
沈持拉住林瑄不让他上前:“走吧,找个茶馆喝杯茶去吧。”
他们穿着官服比较醒目,万一有人过激朝他们发泄情绪怎么办。还是避开的好。
二人沿街走着,遇到茶馆钻进去要了壶菊花茶,一盘点心,坐到天将将黑下来时,起身去大理寺。
二人到大理寺的时候已经黄昏末,孟度点着风灯在等他们,他这两年受到大理寺卿柳正的赏识,升了官,正仕途得意。
“哟,两位贵客来了?”
“夫子,”沈持笑着说道:“大约九年前,贞丰十六年,京城商人齐双与湖州万姓商人争抢生意,后来听说万姓商人被逼死了……此案当年是大理寺经手的,我和林大人想看看案卷。”
孟度:“竟有这等事情?”
林瑄:“嗯,是当年翁泉任大理寺丞时候的事儿了。”
孟度拿来阁楼的钥匙:“走,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查。”
他们挑着风灯去了大理寺的阁楼。
夜月朦胧,清辉洒落。
木楼梯散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到了二楼,孟度说道:“贺俊之死后,大理寺很少再出风头。”
皇帝外祖父柳家的远房表哥柳正任大理寺卿后,没有再动过酷刑,也不会无事生非找别人的事,非常的安分。
也非常的平庸。
求的就是安稳。
沈持一步步走上阁楼,他想起贺俊之,在心中莫名唏嘘一声,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九年前的案卷,”孟度在里面看了一会儿:“在里头那间屋子里。”
他找了一会儿:“是这卷。”孟度抽出一卷泛黄的卷宗,上面写着“贞丰十六年寅月二十一”,是当年结案的时间。
落款是翁泉的官印,看来从头至尾经办的都是时任大理寺丞的翁泉,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沈持打开浏览一番,递给林瑄:“万姓商人家人的诉状、供词,被涂改得面目全非。”
案卷涂涂抹抹,一看就有人做过手脚,且做得并不高明。
他又对孟度说道:“夫子,大理寺还有以前的老人吗?能不能查到翁泉当年收了齐双多少贿赂,是他一个人经手的还是还有别人插手?”
孟度:“我问问。”
他叫来一个牢头李栓,询问此事:“你在大理寺有二十多年了,知道此事吗?”
李栓一双眼睛浑浊,干瘪,一张嘴口臭熏人:“回孟大人的话,小的听说过。”
“齐双犯事后,”孟度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香囊,问道:“是他的家人还是别人拿着银子来找当时的大理寺丞翁泉的?”
“齐掌柜下了大狱后,”李栓咧了咧嘴:“杜家来人了,跟翁大人说要保此人……”
杜家捞的人。
孟度拢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颤:“多谢告知。”他摸出几个铜板塞到李栓手里:“夜里值守劳苦,打盏酒喝吧。”
李栓谢过他后告退。
孟度把此事跟沈、林二人说了:“看来齐双与杜家的关系密切啊。”
沈持:“既然如此,便不必遮遮掩掩,就让杜家知道我在追究此事。”
捅出去,看杜家是下水保此人还是抽身与他撇清关系,不沾染半分是非。
孟度眯了眯眼眸:“嗯,我办事你放心,保管今夜一过,明日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你要翻齐双的旧账了。”
沈持:“麻烦夫子了。”
孟度提着风灯领着他们从大理寺出来:“京城的粮价……这几日跟着了魔似的在涨……”
“夫子,我们今日来查旧案,”沈持说道:“为的正是粮价。”
孟度看了沈、林二人一眼,没有多问:“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二人谢过他,各自匆匆回家。
午夜时分。
一名衙役模样的人鬼鬼祟祟敲开了杜家的后门,杜家家仆打着哈欠来开门后,他说道:“快告诉杜大人,京兆少尹今日去了大理寺,调阅了齐掌柜九年前的案卷,怕是要坏事……”
齐双贿赂翁泉是杜家给牵的线。
家仆吓了一跳,赶紧去叫了管家杜二来。
杜家的子弟多在外地为官,如鹤州知府杜不寒,如今留在京城的京官只有任兵部右侍郎的杜凌泉,就是那衙役口中的“杜大人”。
京兆杜家和庄王萧承钧是姻亲,杜凌泉的女儿嫁给庄王萧承钧做了王妃,虽然是个继室,但庄王见了他得称一声“岳父”,身份非常矜贵。
杜二:“我知道了。”说完给了来报信的衙役一把钱,把人打发走了。
他赶紧悄悄告诉将要就寝的杜凌泉。
杜凌泉听说后凝眉耷拉着眼:“沈持要找齐掌柜的麻烦?”
杜二回道:“回大人的话,大理寺的衙役亲口说的,跟沈大人在一起的还有京兆少尹林瑄。”
“京兆少尹林瑄……”杜凌泉想了想:“听说京城粮价飞涨?”
“是,”杜二说道:“不光涨价,还买不到粮食。”
杜凌泉微愕:“齐家去年不是囤了百万石粮食吗?”怎么会没有粮食售卖。
“齐家的粮铺关门打烊。”杜二说道:“或许现在还没到最缺粮的时候,齐家在等时机,要卖更高的价钱。”
杜凌泉说道:“这也难怪沈持找他的麻烦。”
“大人,”杜二也没少收受齐家的好处,他急切地问:“咱们不管吗?”
杜凌泉想了想说道:“你先下去吧。”对这件事,他得琢磨琢磨。
杜二:“是。”
杜凌泉又叫住他:“咱们府上没少和齐双来往吧?”
杜二:“……大人,九年前的那件事……”
杜凌泉说道:“你把那件事咱们府上插手的痕迹抹干净,一切都推到翁泉身上,给他来个死无对证,咱们,”他摇了摇头:“不能被牵扯到。”
齐双,只怕保不住要成为弃子了。
杜二应了声“是”,退下筹谋事情去了。
杜凌泉闭目养了会儿神,他让夫人李氏拿来衣裳:“我去一趟庄王殿下府上。”
李氏不解地问:“三更半夜的你去打扰殿下做什么?”
“出了一点儿小事,”杜凌泉说道:“早些告诉殿下,省得被人牵着鼻子走。”
说罢,他匆忙赶到庄王府。
到了庄王府,萧承钧已睡下,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见他,面带几分不耐:“岳父这么晚过来,什么事啊?”
齐王妃杜氏也跟着出来斟茶见客:“父亲。”
杜凌泉起身行礼:“王妃。”
杜氏点点头,躬身告退。
杜凌泉这才说道:“京城粮价飞涨,甚至无粮售卖,沈持和京兆府盯上了齐家。”
萧承钧面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盯上了齐家?他想做什么?”忽又冷笑:“齐双走得远远的,谁搭理他。”
“殿下……”杜凌泉想说:齐双是不在京城,可是九年前的旧案,牵扯到杜家了啊,然而权衡了下他却说道:“这京城的粮价不光是沈持和京兆府的事,也是朝廷的事,齐家胳膊拧不过大腿,齐家的粮仓弄不好早晚回到姓沈的手里,”他知道沈持颇有些手段:“殿下想,如今京城粮价飞涨甚至短缺,百姓叫苦不迭,谁要是能让他们买上粮食,谁在百姓之中的威望岂不是大涨?”
“殿下,沈持如今经手左丞相之公务但没有左相之官位,”他口若悬河:“说不定卯足了劲儿要借着此次机会爬上相位。”
“可是殿下,既然齐家的粮食无论如何都要拿出来售卖给百姓作人情,这样的好事情,殿下难道不闻不问,任凭它落到沈持的头上吗?”
“殿下,机不可失,您三思啊。”
庄王萧承钧清淡一笑:听起来是件好事,本王想想。”他顿了一顿说道:“那么,本王该怎么做呢?”
杜凌泉说道:“殿下,京城的粮商齐掌柜一挑头,他们都会响应的,尽快让齐掌柜回京吧。”
庄王从府里找了个可靠的家仆:“给齐双飞鸽传书,让他尽快回京开仓售粮。”
家仆:“是,殿下。”
庄王又冷笑道:“本王叫粮商们开仓售粮,纵然在百姓中能赢些名声,却还是便宜了姓沈的。”等于说户部的事情他兜底了。
杜凌泉拈着胡须:“殿下赢得威望,这正是眼下急需的,何必在意一个沈持。”
萧承钧:“如若本王命齐双开仓售粮,百姓又怎么知道是本王给他们的恩惠呢?”
“殿下明日着常服去市面上走走,”杜凌泉在他耳边说了个主意:“既要让百姓认出殿下,又不让他们知道,只要做足了戏,过两日齐家开仓卖粮,百姓岂能不知是殿下施恩……”
萧承钧哈哈一笑:“好。本王明日就照你说的办。让沈持竹篮打水一场空白高兴一场。”
翌日,孟度来户部找沈持,悄声告诉他:“昨夜我问了几个大理寺的老吏,有说翁泉当时受贿五千两银子,有说两万两的……这不打紧,问完之后,有个叫冯栓的牢头去给杜家报信了。”
沈持:“果然。”
“我在后面跟踪了他,”孟度说道:“这不意外,意外的是杜凌泉当下就去了庄王府。”
沈持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他去了庄王府……”
“去报信?”他摇摇头:“不对,齐双靠着杜家也就罢了,庄王府不会直接和他来往,会不会……”
他忽然凉笑一声:“夫子,没准儿他们觉得齐家的粮仓保不住了,怕落在我手里,要拿来让庄王捞威望了。”
孟度:“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跟他争,”沈持说道:“只要他能让齐家售卖粮食就行。”他本来要的就是这个。
孟度连连摇头:“庄王殿下……”想大声骂人却又不能,气得他面皮通红。
沈持:“夫子不用生气,我并不在乎。”
孟度用眼神无声地发问:可若是他赢得了声望,来日当上太子,日后登基为君王,你得罪过他,能有好日子过?
沈持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个“十”字:“夫子放心。”皇帝中意的太子人选是十皇子,庄王成不了事。
孟度眉眼舒展开:“这般……好。”先任庄王蹦跶罢。
沈持:“这两日多谢夫子了,等师娘生了我再去家里看她。”
沈持回到户部后将此事对董寻说了:“只怕庄王殿下要捡这个漏了。”
“咱们不要也罢,”董寻说道:“对了,沈大人,我看着眼下的情形改主意了,我觉得让商行开仓售粮不过缓一时之急,长远来看,还得想办法设常平仓。”
他原本非常反对设常平仓的,但这几日琢磨来去,还是得设。今年的大旱蝗灾已经没办法了。他不能再让这种惨象出现第二次,至少在他身居高位之时。
沈持:“不急,还没到时候,再等等。”
他总觉得还欠那么点儿火候。
董寻笑了笑:“当初百般说服你打消念头,如今倒换我急了。”
沈持指了指心口:“我这里也急。”
董寻苦笑了笑:“那京城是粮价?”
沈持:“约摸不用愁了。”既然庄王要插手,他们便知趣地旁观好了。
顿了一顿之后,两人相视而笑。
次日林瑄来问,他凑到林瑄的耳畔说道:“庄王殿下要出手了。”
林瑄:“何以见得?”
“你留心点儿庄王殿下的动静。”沈持说道。
林瑄不大有兴致地“嗯”了声。
两日后,百官散值时,街肆上到处都有百姓在奔走高呼:“庄王殿下,是庄王殿下……”
沈持走在路上听见呼声,扶住一个奔跑的孩子问:“小哥儿,怎么回事?”
“……方才庄王殿下着常服来市井了,”那孩子说道:“殿下问你们没有粮食可买吗?”
沈持:“然后呢?”
“殿下很焦心地走了。”那孩子扁了扁嘴道。
沈持:“你说殿下着常服,既然如此,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庄王殿下呢?”
这孩子说道:“等他走过去了,有人去偷他的钱袋,到手后一看上面印着庄王府的标记,吓得跪在了地上,这时候咱们才晓得是庄王殿下……”
沈持:“……”
嚯,萧承钧的戏演得不错。
他给了小孩子几个铜板:“买糖吃。”
小哥儿谢过他,蹦跳着跑走了。
庄王萧承钧这件事办得漂亮,五日后,齐家商行开仓售粮,虽然涨价两成,但百姓还是能买得起的,已经济南府的粮价良心多了。听说济南府那边,情况特别糟糕。
庄王萧承钧在京城的口碑一夜暴涨。
皇帝萧敏在朝堂上夸了这个儿子,说他体恤百姓。京城百姓的粮食算是有着落了。
而此时,济南府等四地还在艰难地治蝗。
然而朝堂上一些大臣还在以头抢地哭着求“不要以人力干预天灾”,阻挠朝廷治蝗,一天天把皇帝吵得头疼。恰好此时,十皇子萧福满病了,巧的是,京兆少尹林瑄半岁多的儿子林斯安也病了。
那些反对治蝗的大臣们说这是报应,是上天的警示,恳求皇帝下令收手,不要再治蝗了。
萧福满病得不算重,神智清醒,郑琼还笑着跟皇帝说道:“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妾以为跟林少尹焚蝗治蝗没有关系。”
皇帝心里头其实有点犹豫:“阿琼,有些事不能不信。”
郑琼:“陛下放心,福满很快会好起来的。”
萧福满听见了坐起来说道:“父皇父皇,我听史师傅说,她杀过的敌军成千上万呢,人都能杀,蝗虫算什么呢?”
皇帝:“这……”无可辩驳,他笑了笑摁着萧福满:“福满,好好吃药。”
萧福满摸了摸额头:“父皇,儿子已经退烧了,过两天就好了。”
皇帝把他抱在怀里,满是怜爱地道了声:“皇儿呀。”
而林瑄的儿子林斯安则一直高烧不退,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那些人还在风凉:“陛下您瞧瞧,这就是烧蝗虫的报应啊……”
到了六月中,这天沈持休沐在家中煮茶,史玉皎在练剑,听说林瑄的儿子得了病得快不行了,夫妇二人一并往林家去。
林家的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到了也挤不进去。
史玉皎指了指围墙,意思是她要翻墙进去——史家与林家相熟,她与林夫人也自幼相识,故而没那么多讲究。
沈持看着那么高的墙说道:“你当心些。”
史玉皎闪身一跃,便落到了林瑄家的院子里,循着哭声找到林斯安:“让我瞧瞧这孩子。”
她沙场征战十多年,不信邪。
郎中一捋胡子,嫌弃地说道:“史将军,你就别来添乱了。”
史玉皎冷笑:“林夫人,我身上一身煞气,让我抱抱他,什么鬼神都要惧怕三分。”
林夫人抱着儿子跪在堂屋哑声痛哭:“老天,你报应到我身上吧……”
那种肝肠寸断般绝望让人落泪。
这时候沈持从里面挤了进来:“嫂子,我命硬,把孩子给我吧。”
林夫人“哇”地一声哭了,她双臂颤抖着,史玉皎趁机从她怀里抱走林斯安,婴儿滚烫的体温让她的心一沉,立刻抱着往外冲去。
沈持在后面追:“三娘,你去哪儿?”
她边跑边说道:“兰翠的祖母兰老夫人出身岐黄世家,祖上最擅长治小儿病,我去找她。”她的副将兰翠还未解甲,至今还在昆明府戍边。
因为女子不能行医,兰老夫人又岁数大了深居简出,故而都忘了她会看病。
她一口气跑到兰家,冲进去喊道:“玉皎突然来访,求老夫人救命。”
听到是史玉皎到访,兰老夫人中气十足地喊了声:“来喽。”
沈持气喘吁吁地追着媳妇儿跑到兰家,进门就看到一位须发皆败面目慈祥的老夫人扶着如意拐杖出来,她瞟了沈持一眼:“玉皎,他是你夫君?”
又看着史玉皎手里抱着快一岁的儿子:“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史玉皎都快给她跪下了:“兰老夫人,求您先给我儿看病,后面我慢慢跟你聊。”
兰老夫人洗净手,从史玉皎手中接过林斯安,一摸脑门,“唉哟”一声,叫道:“快,拿我的银针来。”
她二话不说把林斯安抱进屋里,在他的头、手、足上下满了银针:“玉皎啊,但凡你再晚来半炷香的功夫,这小公子可就无力回天喽。”
这小儿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听她说这话,史玉皎腿一软:“求老夫人定要治好他。”要是林斯安没了,痛心不说,且这治蝗惹怒上天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日后沈持会在朝堂上寸步难行,毕竟是他挑的头。

第206章
这是沈持头一次看到史玉皎慌张、紧绷, 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心中骤起波澜,看了她大半天,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最终低声说了浅浅的两个字:“多谢。”
史玉皎微抬下巴, 看着里屋的屏风小声道:“你去告诉林少尹一声,就说孩子有救, 让他和夫人不要急,另外, 顺带给兰老夫人买些谢礼来。”
“嗯。”沈持应了声往外走, 刚迈出兰家的大门, 林瑄神色凄惶地来了,揪着他的袖子问:“我儿……断气否?”
“挚一兄, ”沈持曲起手指重重地敲了敲他的肩膀:“胡说什么, 令郎有救。”
林瑄木然地抬头望了望兰府的大门:“……兰家不是武将……”倏然,他眼神活泛起来:“对了, 我想起来了, 兰老夫人……乃是小儿圣手纪家的人……”
在很多年前, 兰老夫人的父亲纪祥曾是京城最有名的小儿圣手,谁家的小儿病了,一定会抱去给他诊治,老大夫开的房方子总是药到病除, 一生不知医治好多少小儿,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他膝下只有三个女儿, 没有儿子,过世后没人传承衣钵继续行医,纪家的医术也就渐渐被人淡忘了。
“安儿有救了……”他眼圈泛红, 转身又往家里跑:“归玉兄,我且回去告知贱内……”
林夫人哭得几要昏死过去。
沈持:“去吧,这里有我。”
他快步上街捡最贵的点心及时令瓜果买了些,又折回兰家,看见史玉皎坐在垂花厅的石凳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绕着一缕青丝:“三娘,林小公子怎么样了?”
史玉皎:“气息稳了,”她笑了笑:“方才还哭出来几声呢。”
无大碍了。
外头脚步声急促,是林瑄带着他夫人来了,夫妇俩进来就朝里屋张望:“……安儿怎么样了?”
史玉皎把林夫人拉过去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说道:“放心,兰老夫人说小郎君有救。”
林瑄在一旁说道:“我早跟她说了,她不信……”非要亲自问一问。
林夫人抹着眼泪儿低声啜泣:“都怪你……”她的理智随着儿子的病重流失殆尽,一根筋地想:要是夫君不揽治蝗的事就好了。
沈持听了对她拱手作揖施礼:“嫂子要怪就怪我吧。”
林夫人看着他,神智回来几分,不住地摇头:“不,你们都没错……”
众人在兰家焦心地等了一个时辰,里屋传来林斯安的哭声,明显比先前洪亮,他们的心头都深深地松了口气。
又过了片刻。
“林小郎君的乳娘在吗?”兰老夫人出来说道:“给他喂口奶喝。”
林瑄夫妇俩顿时眼睛有神采了,齐声问:“老夫人,犬子没事了?”
兰老夫人说道:“没事了,不过,今后每日要送我这里一次,连看半月才行。”
有救,但没那么快。
“听老夫人的。”林瑄欣然道。
至此,连日来压在他心口的石头才慢慢挪腾开,他终于能喘口气了。
这时候,兰家的婢女端着茶来招待他们:“各位贵客请坐吧。”她们才腾出手来招待来客。
沈持正要坐下去歇会儿,忽然宫中来了个小太监丁逢,看见沈持尖声道:“沈大人,出事了,万岁爷让你速速进宫见他呢。”
沈持看了史玉皎一眼:“这儿劳你盯着,我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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