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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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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仁:“那他来做什么?”
李虎摇头:“我派人四处打听,却不得而知。”
王有仁神色凝重:“怪哉。”

着实看不透沈持来到济南府的目的。
“难不成他是来给府军将领尤凤当军师的?”李虎猜测着, 对王有仁说道:“军师,你得想个妙计,他日阵前给他个下马威。”
震慑朝廷那一帮高高在上的酒囊饭袋。
王有仁捋着身上面料考究的儒衫, 说道:“以沈持的官位,断然不会来给姓尤的当军师, 他不够格。”
李虎哼笑:“臭朝廷讲究的还挺多啊。”
“要不今夜咱们攻打齐州,试试这个姓沈的大官?”
“大王, 不可,”王有仁急急阻止李虎:“齐州是济南府的省城, 城池坚固易守难攻, 加上来了朝廷的大官, 姓孔的姓尤的必是严防死守,还是不去硬碰的好。”
官兵没那么蠢。
李虎仔细一想, 他说的对, 于是把大手一摆:“那就他不动我不动,等几日看看他葫芦里能卖出什么药来。”
齐州, 府衙。
沈持与济南知府孔及、府兵将领打了个照面后到府衙的留署——朝廷官员到在地方办公差的院子下榻, 随行的六部各官吏也各自暂时回房沐浴更衣, 等着他吩咐事情。
旁晚时分,济南知府孔及过来,说备了一桌薄酒为他们接风,沈持笑道:“孔大人不必了。”
他把从京城携带来的《水浒》拿出来:“去找个地方抄十本, 送到寿张的书肆去。”
“沈大人……”孔及讶道:“这是禁书啊, 朝廷不允许传播的。”
沈持说道:“没事, 有我担着,你只管去办吧。”
“是,”孔及惴惴地道:“沈大人。”
沈持端起茶碗:“有劳孔大人了。”
“沈大人客气, ”孔及恭敬道:“下官告退。”
沈持把他送走后,叫上赵蟾桂和几名随行的同僚:“咱们到齐州城里看看有什么吃的,我请客。”
他们换了常服,一行人往齐州城里逛去。
走出留署不到半里地,沈持微皱起了鼻子——路上到处都是马粪、牛粪,保不齐还有人的秽物,经过白日里骄阳的烘烤,到处臭烘烘的,熏人。
还无处下脚。
随行的户部主事张昀说道:“今年大旱,田地荒芜,拾粪人不干活了,这路没人清理了。”
不然这些都是生意,都是钱,试问哪个地方没出过粪霸,他们还时常为抢粪大打出手呢。
沈持:“……”可纵然如此,济南府衙又是干什么吃的,难道就看着城里脏成这样吗。
他们捏着鼻子往前走,离府衙越远,不光臭,街肆也越来越破旧了,只零星有几家在做生意的铺面,余下都大门紧闭,一派萧条。
吏部考核司主事陈参停下脚步:“沈大人,大抵找不到什么吃的了,回吧。”这么脏的地方,就算有馆子他也吃不下去。
沈持也意兴全无,他转身折回去,这时候天快黑了,有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冲他们跑来,打量他们一眼,压低声音问:“兄弟,要喝酒吃肉吗?”
“喝酒吃肉……”户部主事张昀带点书呆子气地问:“你是开馆子的?”
未等那人搭话,沈持给同僚们递了个眼色,上前笑着对搭话的男子说道:“瞧这位大哥说的,这年头,不是想吃肉就吃得上的,也不是想喝酒就有酒喝的。”
那男子看他是个清秀后生,大抵也没什么戒备心思,直接说道:“只要你们跟俺走,保管喝得酒也吃得肉。”
张昀听得云里雾里:“……啊,你们不是开馆子的……那你们是?”
沈持心中有个猜想,他把张昀拉到一旁,又对那男子说道:“这位兄台莫不是……”他左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在两腮一晃,比了个老虎:“叫咱们一块儿投奔他去?”
“还是这位兄弟机灵,”男子的目光此刻全部聚焦在他身上:“兄弟读过书吧?去了定能得到重用,干一番大事。”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心里想到的是李虎的军师王有仁。
果然如他所料,沈持笑了笑:“略认得几个字。”
那男子说道:“那也成,比俺这睁眼瞎强。”他凑近的时候,能看到他瘦得凹陷得眼眶,褴褛的衣衫,看着是个穷苦百姓。
“我们本就是打算去寿张的,”沈持说道:“不过还有件事没办完,要在齐州城里再停留几日,”他拍了拍男子的肩头:“大哥,很遗憾不能同行,不过后会有期。”
说着给赵蟾桂使了个眼色,让他拿一把铜板来:“请大哥到了寿张沽酒等小弟吧。”
男子连忙推拒:“囊中尚有些余钱,只是在这齐州城里买不到粮食,唉,这才饿了几日……”
“告辞。”说罢,他一拱手飞快从他们身边离开,似乎还有人在不远处等着他去汇合。
沈持立在原地,他看着男子的背影,玉白的面容染上一层薄怒:这么多天了,济南府内竟还无粮食可卖,这个知府孔及是干什么吃的。
没粮食,治下的百姓一个接一个地逃走投奔李虎,让贼寇的势力一日比一日坐大,愚蠢啊。
赵蟾桂头一回看到他喜怒于色,心道有人要倒霉了。
孔及找来十几个府衙的书吏,只三日便抄了五六本,而后,着人快马加鞭送往寿张。
“孔大人,下官愚钝,”济南府兵将领尤凤不解沈持其意,私下里问孔及:“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大老远从京城赶来,什么都不做也不说,只巴巴地给贼寇的地盘送了几本禁书《水浒》,他这是要干什么。
这无用的书生迟早要耽误他们的事,他急赤白脸地说道:“孔大人,还请给朝廷上奏,请求增援吧。”
孔及翘着二郎腿坐在高背椅子上,缓缓端起一盏茶说道:“不急,再等等。”
沈持人都在他眼前了,若擅自再上奏朝廷请求派兵增援,岂不是明摆着不把人家当回事。这样要得罪沈持的。
尤凤重重地“唉”了声,一摆袍子:“孔大人……”他苦着脸摇摇头,失望地走了。
孔及:“……”
有人在门外敲了敲门环,旋即一穿青袍的文官跨步进入门来:“叨扰了孔大人,在下户部主事张昀,奉沈大人之命来问一嘴,五月份朱大人前来视察时,曾请孔大人想尽办法买粮,现如今济南府囤粮多少?”
是沈持让他来问的。
孔及的脸倏然变了,他苦涩地说道:“……张大人,朱大人离开济南府没多久,本官还未来得及找到囤货充裕的粮商,这贼寇就闹起来了……”
张昀微微冷笑一声:“孔大人,豫州、冀州、山西这三地知府或是早早囤了粮食,或是一有旱灾时便遣当地商行到南方买粮赈灾,只有你济南府……哼!”
“没有粮食,百姓能不投靠贼寇去吗?”迟迟无法解决府内百姓粮食的事,没粮的百姓纷纷投奔贼寇,这不是给李虎送人头吗。
孔及:“……请张大人回禀沈大人,下官定竭力买粮,买粮……”
张昀甩了下袖子走人:“孔大人啊……”后面的话不好听,他没说出口,心中却想:这么个庸官是怎么做到知府的。
又是谁举荐拔擢的,丢人。
“孔大人,”随后,吏部考核司主事陈参也来了:“下官从京城来的时候,穆尚书说孔大人在济南府的吏治连年的考核不太好啊。”
孔及给朝廷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沈持让户部、吏部官吏接二连三来责问下他的面子,看来是有敲打之意的。
“如今翰林院蓄积了多名庶吉士,”陈参冷声说道:“孔大人手下要是没有能吏,大可向朝廷要人,不用纵着这些平庸之辈,把个好好的济南府给祸害了……”
“是,是,”孔及浑身冷汗淋漓:“请陈大人转告沈相爷,下官一定好好整顿吏治……”
陈参肃然道:“是该好好整顿了。”
“是,”孔及点头哈腰:“是……”等送走来客,他马上召集府衙的官吏,关起门来劈头盖脸喝斥一番。
他手下的那帮官吏,在此之前仗着资历老,对一应事务熟稔,人情世故应酬到位,故而对许多事并不上心,凡事只求过得去而已。如今从孔及嘴里得知这位年轻的沈准相爷不好惹,这才凡事小心翼翼,尽力而为,知州、通判想法子寻粮,其他人该干什么的打起十二分精神办差,一个个的生怕丢了官,失了前程。
济南府上下官吏这才勤勉起来。
沈持一来济南府先稍稍整顿了下吏治,让此地的府兵将领尤凤不再看轻沈持,私下里说道:“本将有眼无珠,竟看错人了。”开始觉得孔及是个没用的。
几日后,寿张城内。
李虎的军师王有仁听说茶楼酒肆有人在说《水浒》,书摊也有卖《水浒》的,惊愕地想:《水浒》不是禁书吗?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朝廷下令禁止,怎么突然皮偏偏出现在寿张城呢。
他上街去问售书的摊主:“这书是哪里来的?”
摊主说道:“昨日城外一人送来的,他说是一个朝廷的大官从北地带过来的。”
朝廷的大官。
除了沈持还能有谁。
王有仁一下子转过弯来了,沈持这是提醒他:正如当年朝廷对水泊梁山招安一样,当今皇帝对他们也有招安之意。
相通了沈持的意思后,他匆匆回去对李虎说道:“大王,我知道姓沈的为何来济南府,又为何把禁书《水浒》送来寿张城了,他这是在询问我们有无招安之意。”
李虎瞪了瞪眼:“招安?朝廷想要招安咱们?”
王有仁点头说道:“我想是的。”
“济南府周遭都遭了灾,”他给李虎分析:“境内到处是灾民,府兵镇压尤自还无暇顾及,更不要说增援济南府了。”
打不了,那么对于朝廷来说,最上乘的办法就是招安他们了。
李虎默然良久才重又抬眼看着王有仁:“以军师之意,咱们被朝廷招安好还是接着起义好?”
王有仁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对功名有着非常深的执念,内心当然是希望得到朝廷的官封的,给李虎讲《水浒》:“纵然如水泊梁山那般,最终还是着落在‘忠义’二字上。”
李虎不认识几个大字,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说道:“我断断续续听过《水浒》,到最后好汉们到底是得了朝廷的荫封,要是沈持诚心招安咱们,未必不是一条好路子。”
“只是,怕弟兄们不干啊。”
“军师啊,不信你放出口风试试便知。”
说完,他召集手下的先锋将军来,问:“朝廷想要招安咱们,各位兄弟怎么想?”
那些先锋将军想都没想就说不干,他们大声嚷嚷:“狗娘养的,谁要招安,招安后,拿朝廷那一点儿糊口卖命的银子,不够吃肉喝酒不够找婆娘的,大哥,咱们有这么多兵马,打下天下来如探囊取物,何必受那个气……”

齐州城。
自那日沈持派人去敲打了知府孔及后,当地的官吏们才开始尽心竭力, 街肆上一夜之间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能下脚逛游了。
铺面陆续开张, 显出几分烟火气来。
听说, 孔及带着手底下的知州、通判等人去当地的粮商家中软磨硬泡, 都快给人家跪下了,好说歹说, 这才说动他们开仓低价卖粮, 叫百姓得以买到几斤糊口的米面活命,稍稍喘了口气儿。
这日, 沈持一早起来去街肆上溜达, 在一家店前闻到葱香浓郁, 又看他家卖的面饼色泽金黄,食指大动,问:“掌柜的这是什么啊?”
“这是齐州的油旋儿,我家的皮酥瓤软, ”掌柜的笑脸相迎:“郎君买些尝尝吗?”
他的生意不算很好, 这会儿没有顾客。沈持看着掌柜期盼的眼神, 从钱袋里摸出几个铜板来:“来十张吧。”
“郎君买这么多,”掌柜的说道:“我送您一碗甜豆沫吧,您就着油旋儿当早点吃吧?”
说着舀了一碗小米面熬煮而成的糊糊, 上面撒着花生和姜丝,端到桌子上请沈持吃。
“要是有青菜叶放进去就更好吃了,”掌柜的说道:“郎君来的不是时候,俺们这里遭了大旱,连片菜叶子都没的吃了……”
沈持谢过他,坐下来拿起勺子尝了口,叫“甜豆沫”但不甜,是咸香口的,清晨吃下去很熨帖:“掌柜的以前生意很好吧?”
提起从前,掌柜的脸上露出几分神采:“叫郎君说着了,没遭灾前我每天四更就起来做油旋儿了……”他长叹了口气:“今年年景太孬了。”
沈持微垂下眼,还未搭话。
“哟,掌柜的,”远处跑来个小郎君,小厮打扮:“开张了?”
掌柜的赶紧去招呼来客:“开张了,给沈秀才买早点吗?”
那小厮说道:“嗯,跟从前一样,一个油旋儿,一碗甜沫。”他说完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叮”放在掌柜收钱的匣子里。
他操的是秦州府口音,更确切说是禄县的乡音。
听到他说话,沈持忽然偏过头去打量起他来:给沈秀才买早点?
“沈”字牵动他的一根神思,让他想向那小厮打听打听沈秀才叫什么名字——是他离家出走的表弟沈知秋吗,可沈持还是坐着没动,心中自嘲:呵,还不知此沈秀才是哪里人氏呢,就算是禄县的,可禄县也不是他一家姓沈啊。
不要听见个“沈秀才”就怀疑是阿秋。
他这么心思回转的功夫,那小厮已拎着早点走了。
沈持吃完早点:“这位沈秀才经常来你这儿买早点?”
“是呀,”掌柜的笑起来:“他爱吃我家的油旋儿和甜沫。”
沈持不经意多问了句:“他是齐州当地人吗?”
“哟,”掌柜的想了想说道:“他是今年开春来到齐州的,似乎是秦州府禄县人士。”
沈持微微着急地问:“掌柜的可知道沈秀才住在哪里?”虽说禄县不止他们一家姓沈,可当真听到沈秀才是禄县人时,他还是不死心想要去见见人。
“郎君,你寻沈秀才做什么?”掌柜惊讶地说道。
沈持:“哦,我是外地来的,不识字,想找个秀才代为写封信捎回家中。”
“哦哦,沈秀才家啊,”找秀才代写书信是寻常事,掌柜不疑有他,说了个地名,给他指了路:“从这里过去不远,郎君走走消消食就到了。”
说完,他打量沈持好几眼:这番气度竟是个不识字的……真看不出来。
沈持:“多谢掌柜相告,”他又在甜沫碗下面压了两个铜板:“告辞。”
他按照掌柜说的地址找过去,一路一路七拐八拐,来到地方,却发现沈秀才家的大门紧闭,人家外出了。
他扑了个空。
沈持失落地折回去。
这日晌午他在留署中午间小憩,忽然赵蟾桂匆匆进来,眼睛里放着光:“大人快看看谁来了。”
沈持觑眼一瞧,立刻起身,眼圈刷地一下红了:“阿秋?”
赵蟾桂悄悄出去,把门给他关上。
沈知秋环顾四周,见无人留意他们才说道:“听邻居说有人找我,我问了模样才知晓是你……我离开禄县后四处游山玩水,今年春天走到这里,想住一阵子,没想到此地遭了灾……”
沈持:“你没事吧阿秋,家中有粮吗?”
“我没事,”沈知秋说道:“昨儿才买了几斗米。”
“阿池哥,”他反问沈持:“我听说你是来招安起事的头领李虎的?”
沈持:“嗯,可是我未知他有无招安的意向便来了,我还要试试。”
“要是李虎没有招安之意,”沈知秋担忧地问:“那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沈持隐隐淡笑:“不会的。”
沈知秋:“这样,阿池哥,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阿秋,”沈持说道:“不用,我已向寿张城内传达朝廷招安之意,想来他们已经在权衡了。”
沈知秋:“没事,我一个普通百姓,没人认识我,我去寿张想办法帮你打听再合适不过。”
“阿池哥,”他又说道:“以后可能没这么巧安排你我见面了,你就让我为你做件事吧。”
说动李虎被朝廷招安。
沈持拗不过他:“你要去寿张,记住不要停留超过三天,见情况不对马上走,知道吗。”
沈知秋:“嗯,知道。”
说完,他说要回去收拾包袱,便告辞了。
见过沈持后从留署出来,沈知秋去街上买了两套道士的袍子,当日就离开齐州去了寿张。
抵达后,他穿着道袍,每日在寿张城内摆摊抽签卜卦、算命。这些年在外游走,倒是学了不少蒙人的小本事,恰好用上场。
一日,王有仁出去散心,走到街上,有个青年道士在角落里跟人嘀嘀咕咕:“依老道看,那李虎两腮无肉,地库空空,没有帝王之相。”
王有仁听了咯噔一声,待要让人抓去,只听那道士继续添油加醋:“不过他有小官运,就看他瞧上瞧不上了。”
小有官运。被招安后,朝廷多少得封赏他们个官儿当当,可不是小官运嘛。
他此刻已经被迷住心窍了,一下子就想到了招安上,心中的块垒松动,因而走向那道士:“呵呵,你看看我如何?”
青年道士打量了他几眼:“先生多年一直惦记的功名很近了。”
一下子说到了王有仁的心上,他拉着道士:“再卜一卦,看是镜中月还是?”
道士又让他抽了一根签:“是中签。”签上写着卦语:成败相互受煎熬,得意失意两梁衫相举中交。①
意思就是说变数很大,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先生很是为难啊。”
王有仁这下更信他了:“不满道长你说,在下眼下就是这个处境。”
“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青年道士:“小道不敢逆天改命。”
王有仁惆怅地叹了口气,放下银子走了。
他又一次去问招安的事,李虎瞥了王有仁一眼,面有难色:“军师啊,弟兄们无论如何是不肯招安的,我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摁着头让他们招安吧。”
他手下的先锋将军们冷笑:“是啊军师,莫再提招安的事了。”
王有仁垂下眼,他端起一杯茶仰头灌下,闷闷不乐地说道:“我以后不提这事儿了。”
李虎哈哈大笑:“走,咱们去春风楼吃酒,大哥我请客。”
先锋将军们高呼着去了春风楼,叫了酒肉,不一会儿,包房内的几案上、地上,到处歪歪斜斜地堆满了酒坛,几个微醺的将军拥着李虎,一杯接一杯地敬来敬去,很快就喝得口齿不清,醉眼朦胧……但这并不影响他们释放心中所谓的豪气,又哭又笑,似疯若癫……满屋子的吆喝声。
王有仁静静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李虎过来往他手里塞了杯酒:“军师还在想招安的事呢?”
“不,”王有仁:“大王不让想就不想了,我在想,要是我们不招安,要找个比寿张更好的据点,”他露出老谋深算的眼神:“大王在那里建国号登基,广招贤才与将才,方能干大事啊。”
“寿张无防御天险,易攻难守,一旦朝廷调兵前来,我们就完了。”
如果不招安,那得找另外一条路了。眼下这吃吃喝喝的日子哪能长久。
“我也给弟兄们想过这条出路,”李虎问他:“可是除了寿张,还能去哪儿呢?”
“大王,徽州府的寿州啊。”王有人说道。
在徽州府有这么一个地方,它自古以来即是兵家必争之地——寿州,这个地方东据淮河,西控淠颍,南临淮南平原,在军事上有中原屏障、江南咽喉之称,当年的淝水大战就是在这里打的,逐鹿天下之人都知道,寿州一得,便可长趋南下,饮马长江矣。
江南富饶之地,唾手可得啊。
李虎有些犹豫:“可是军师,咱们从寿张到寿州,几百里地,万一路上被朝廷军袭击,不保险啊。”
“大王,这就有用得到姓沈的地方了,”王有仁说道:“咱们,先佯装愿意招安。”背地里出其不意派人去攻打突袭寿州城。
李虎:“嗯,这才是个像样的好主意。”让王有仁给沈持写信,表明他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
王有仁是想假戏真做,他算准了李虎攻打不成寿州,到时候既已向朝廷表明招安之意,没有退路,不得不招安。而李虎亦然,他想着一面以招安的幌子遮着朝廷的眼,一面暗中派兵前往寿州……二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当夜,王有仁以李虎之名给沈持写信,信中说:自己啸聚百姓,起义攻城,本来是打算为朝廷守城尽忠的。还说,希望沈大人为他们说说好话,让皇帝赦免他们的鲁莽罪行,他们这三万兵马日后愿意主动担当起戍边的重任……
次日,沈持收到了李虎写来的信,他笑着对济南府兵将领尤凤说道:“李虎想要被招安。”瞧着封信,写得多情真意切啊。
尤凤:“沈大人如何应对呢?”
沈持倏然一笑:“尤将军,李虎在信中说他手里有三万兵马,是实话吗?”
尤凤:“大人,刚起事的时候他就对外宣称三万,”他算了一下说道:“这个人数,不太对。”
沈持:“请将军派人去打听打听,李虎的军队买盐情况。”
军粮无从算起,但是每个人一日吃的盐是定量的,因而只要打听到李虎的大营之中采买食盐的情况,是否在某个时间采买量加大等等,就可以推测出他手中的兵马是否大增。

对了, 盐。
他在济南府驻兵十多年,手下的将士一直是两万余人,年年采买的食盐都是定量的, 几乎从未变过。
因而通过采买食盐的斤两,大致可以判断出李虎手里到底有多少人马, 是不是如他说所的,从始自终都是三万之数。
倘若他不肯以实相告, 隐瞒手中的兵马之数,那有几分诚意被招安, 就要重新掂量了。
尤凤:“是, 末将立刻遣人去打探。”当日调了两名斥候悄悄前往摸进寿张。
沈持又把知府孔及请来, 问道:“孔大人,市面上粮食供应如何?”
他一到齐州就过问了粮食的事儿。
孔及:“下官说服了治下的几家粮商, 他们已经开始降价售粮了, 也打发人从陆路到汉口等地去买粮……”
“嗯,”沈持说道:“那就好。”
百姓有粮食买了, 心稳住了, 便不再想着去投奔李虎, 那么追随贼寇的人数便不会再多,声势不会再壮大,毕竟能活下去谁去造反,被官府抓住是要杀头的……这是给他们来了个釜底抽薪。
济南府在朝廷手里的州、县也就稳住了。
不过沈持还是不放心孔及办事, 亲自给江苏知府刘兆——此人曾是王渊的学生, 他攀附这层关系, 写了封信,向那边借五十万石粮食,请人家走陆路给送到济南府来。
两日后。
尤凤很快打听了李虎军中采买的食盐量, 急急来告诉沈持:“大人,李虎军中采买的食盐一次比一次多,据算着是五万多人左右的食用量。”
五万人,呵,与他信中所说的三万人差两万人之多。
果然,李虎没说实话。
他既没有招安的诚意,那么必还要继续起事。
沈持:“尤将军,或许他要攻城,你谨慎些。”
尤凤:“是,大人,末将早就立过誓,要与齐州城共存亡。护卫大人安全。”
沈持听他这么说心里不是滋味:“……”倒也没有这么悲壮。
他盯着地图问尤凤:“从李虎以往攻城的手法来看,他们不会来齐州。”
“那……那他们打哪儿?”尤凤有点憨地问。
沈持还在看地图:“不得而知啊。”
可能是离寿张比较近的州或者县,也可能不是。
尤凤:“……”这不是等于没说吗。
“尤将军先回去歇息,”沈持端茶送客:“本官再想想。”
尤凤一摆袍子告退。
沈持坐下来喝了半盏茶,等一干随行的同僚来找他,他把这件事同他们说了:“李虎并非真心招安,他另有打算。”
众人一凛:“沈大人,他既然并非诚心招安,为何要给咱们写信?”
马上有人反应过来:“莫非,他想稳住朝廷,再图更大的事?”
沈持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众人面面相觑:既然李虎不打算招安,那么他不会一直偏安在寿张那个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必然要继续攻城略地……
“沈大人打算如何应对?”他们问道:“得请求朝廷派兵前来扫清贼寇了吧?”
招安无门,唯有硬打了。
沈持说道:“我也唯有假意应他,”他看着同僚们:“就算朝廷派兵前来,未知李虎接下来要攻打哪里,也束手无策。”
总不能跟在李虎屁股后面追着他跑吧。
“假意应他之后,”随行的兵部主事赵石读过兵书,算是懂几分谋略,说道:“最好能打探到他们的动向……”
“要不,让尤将军往寿张城派几名探子……”
往哪里调兵,欲图哪里。
沈持淡然笑了笑:“请赵大人和尤将军说一下,对了,不必说那么详细。”
万一齐州城里也有李虎的探子呢。
赵石讪讪地道:“是,沈大人。”
此刻的寿张城里。
黄昏时分,王有仁又来到沈知秋的卦摊前,什么都不说坐了会儿:“道长可否赏脸,今晚一道用餐啊?”
他时常来找沈知秋,一来二去的,熟了,谈话很是投机,竟越发来往频繁。
沈知秋看他满脸愁云:“王兄的气色看起来不大好啊,心事也有些重。”
王有仁:“我过几日要离开寿张一阵子,出门办事,前路未卜,是有点担忧。”
“这样啊,”沈知秋也不问他去哪里,只说道:“吉人自有天相,王兄放宽心才能办好事啊。”
他心道:李虎不是已经给阿池写信说他们愿意被朝廷招安了吗,为何王有仁要出远门,这又是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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