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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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持听说后微微一怔。同僚们对此也颇有微词,却没有人直说什么。
次日,庄王萧承钧等一行人抵达,众官吏皆到齐州城外接驾。出来城门,将将望见马蹄踏起的烟尘,沈持一眼就看见了众军之中骑在马上的史玉皎,猝然又惊又心疼又后怕又生气:怎么又让她出来领兵打仗了?
因朝廷出兵寿州是绝密,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会遣史玉皎来。
等众军呼啸而近,只见萧承钧乘坐着装饰华丽的车驾,玄色的车幔上用金线绣着龙鳞,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要多排场有多排场。
沈持率一众官员在车驾前拜见萧承钧:“臣等见过殿下。”
萧承钧看都没看他一眼,却和蔼地对他身旁的孔及说道:“二位大人快快请起。”
沈持眼里也没他,他的心思都在庄王身后的自家媳妇儿身上,不过还是礼仪周到地将他迎入城内,将他送到济南府的皇家行宫安歇。
而一同到来的史玉皎等将士则被府兵将领尤凤接去兵营招待,悄无声息的,几乎没几个人知道。
沈持辞别庄王后从皇家行宫出来,直接去营地找史玉皎。
而史玉皎此事已安顿好众将士,她脱下铠甲换了儒裙,正要去找沈持。两人见面不约而同伸出手勾在一处,又怕在外面失了稳重,一触即放开。
等到了府衙的留署。
“怎么让你领兵来,”沈持才低声问:“挂帅的却是庄王殿下。”
史玉皎冷哼一声:“他想要捞功。”意思明确,她是来出苦力的,功劳归庄王萧承钧。
“要不是担心你,”她又说道:“我才不来。”她才不想给庄王萧承钧做嫁衣呢。
“对不住,我连累你了,”沈持:“受伤没有,累不累?”
史玉皎微叹气一笑:“贼寇没什么作战经验,不是我的对手。”不是她自大,李李虎的军也就能吓唬到常年不作战的府兵,在她和兵器精良的御林军面前,着实不堪一击。
沈持进到里屋把简陋的床铺收拾干净:“你去洗个澡再躺会儿。”史玉皎:“嗯。”
催她去歇息后,他跟赵蟾桂说道:“也许是头一次来齐州,也是最后一次,你去街上捡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小吃,买不到的玩意儿买些来。”让她好好放松下。
赵蟾桂去屋里提了个大篮子,揣了一袋银子,上街采买去了。
两个时辰后,近黄昏时分,他从街肆上“扫货”回来了,雇车拉了回来,买的玩意儿有一把胡琴,一把据说是柳下惠发明的和圣文刀,还有一个栩栩如生的泥塑兔子王,机关跟提线木偶一样,一拉会做出玉兔捣药的动作……吃的有把子肉、九转大肠、红烧黄河鲤鱼……
恰好史玉皎沐浴更衣完毕,她出来看了看,笑道:“沈大人出来一趟阔气了啊。”
沈持也笑:“好不容易来一趟。”那些吃食还冒着热气,他携她的手坐下,取来碗筷:“来,尝尝当地的佳肴。”
二人和和美美地用起餐来。“此地的菜肴与京城比,”史玉皎尝了一遍说道:“是另一种风味,又咸又香,颇是厚重。”
沈持看她吃了几乎大半条红烧鲤鱼,猜她喜欢这个口味:“这个我也会做,等回京后做给你吃。”
史玉皎弯眸笑道:“京城只有冬日才有卖黄河鲤鱼的,有得等了。”
“沈大人,”沈持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的门子响声通传:“丁公公来了。”
他立即整理衣袍迎出来,门外,风尘仆仆的太监丁逢领着两名官差下了马,笑得眼尾全是褶子:“沈大人,万岁爷有旨,快接旨吧。”
沈持连忙跪下叩首。
丁逢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自即位以来,用仁义以治天下,公赏罚以定干戈,求贤未尝少怠,爱民如恐不及,遐迩赤子,咸知朕心,切念李虎、王有仁等人,归顺之心已久,报效之志凛然①……朕今特遣代左丞相沈持捧诏书,亲至济南府,赦免李虎等人所犯罪行……遣送至昆明府,给田亩、安家银两,盼尔等为国屯田戍边,莫负朕心……”
朝廷对于李虎等人的安置法子,正是沈持提出来的,几乎没有更改。除了连李虎也赦免不再追责这一点儿。
“臣领旨,”沈持起身接过圣旨,对丁逢拱手施礼:“丁公公快请进来坐坐。”
丁逢摆摆手:“沈大人忙去吧,老奴去逛个齐州城听听齐州梆子,就回京喽。”
沈持不着痕迹地往他袖中塞了张银票:“那本官就不作陪了,丁公公有事吩咐就是。”
丁逢笑得灿烂:“哟,瞧沈大人客气的。”
送走他,沈持回到屋中,对史玉皎说道:“招安的圣旨来了,我今儿给李虎写信,让他率众到齐州城来。”
史玉皎想了想说道:“要遣李虎的三万人去昆明府,谁押解他们?”千里迢迢的,为防他们途中生事活逃跑,得派至少一两千人一路押解过去吧。
沈持说道:“押解倒不必,等见了李虎等人,我自有办法让他们自个儿乖乖前往昆明府。”
史玉皎没有深问,拉着他往里屋走,大概是想说几句闺房话,还没等他进去呢,赵蟾桂神色肃然进来:“大人,庄王殿下派人来请你过去一趟。”
沈持和史玉皎对视一眼:“好,我这就来。”
说罢,他回屋换上官袍,去齐州城里的皇室行宫见萧承钧。
皇室行宫内。
餐厅里放着解暑的冰块,摆了满满一桌子佳肴,数十名美貌婢女服侍在侧,歌姬轻歌曼舞,一派活色生香。
然而庄王萧承钧却兴致缺缺,他对从京城带出来的心腹谋士陈世仪说道:“朝廷招安李虎的圣旨到了?”
“到了,”陈世仪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不知到底如何个招安法。”他倾身靠近庄王:“臣听说要将李虎等众迁去昆明府,编入卫所,让他们屯田戍边。”
萧承钧扫了他一眼:“迁往滇地,”他忽然凉笑:“费这么大周折,沈大人图什么呢?”
“滇地是他一手收复来的,”陈世仪说道:“迁这些人过去充实人口,等他们屯田有了收成,给朝廷多缴纳田税,都将作为他的功劳……”
萧承钧“哼”了声:“他可真会给自己筹算。”
“去派个人请沈大人来见本王。”
“是,”立刻有家奴应道。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沈持来了,他进门后萧承钧直接问他:“不知沈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李虎等众?”
没有铺垫一句的问话让沈持心中微惊:“下官已上奏陛下,流放他们到昆明府卫所屯田,此生不得再返回济南府。”
“陛下已准,命臣尽快让李虎等人来见。”
“沈大人,”萧承钧摇摇头:“你将三万的贼寇放在昆明府卫所,朝廷能放心吗?”
沈持微怔:“下官愚钝,还请殿下明说。”
“以本王看,”萧承钧说道:“他们已对朝廷做出不忠不义之事,合该——坑杀。”
沈持:“……殿下,万万不可。”
“饥荒灾年,民智未开的农人为了果腹,”他头一次有点焦急:“被人煽动聚众造反,臣已拟定流刑,上天有好生之德,一次坑杀三万之众,唯恐天下百姓寒心啊……”
萧承钧:“这些人犯的可是谋反的大罪,没诛九族已经是朝廷最大的仁慈了。”
沈持:“……殿下,陛下已下圣旨。”
萧承钧怒气腾腾地站起来:“沈持,你敢忤逆本王的。”
“臣不敢……”沈持说道:“只是陛下已有旨意,臣只能按照圣旨行事。”
萧承钧气得咬牙道:“沈持,你……”
“殿下要是没别的事,”沈持也不含糊,不再跟他废话:“臣告退。”
他现在知道皇帝为什么宁可等十皇子长大,都不愿意立这位已经成人的皇长子庄王为储君了。
实在是拿不出手。
回去后他关上门把这事儿跟史玉皎说了:“庄王殿下想要坑杀李虎的部下,不能让李虎来齐州了,我得亲自去一趟寿张招安他们。”
他不听萧承钧的,焉知别人不会被他蛊惑,毕竟济南府的府兵还有两万来人,若被庄王利用了玩阴的对付李虎的三万兵,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或许绰绰有余。不得不防啊。
史玉皎面露愕色:“他要坑杀李虎等三万人?”
沈持点头说道:“嗯,他跟我明说了。”
“殿下为何执意要坑杀李虎,”史玉皎万般不解:“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啊, 庄王到底为什么火急火燎要坑杀李虎军,不让他们好好地招安呢。
他二人一个天皇贵胄,一个泥腿子, 这二人应该没机会结怨,亦不可能有仇。
沈持也想不通。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阿池哥, ”沈知秋穿了一身崭新的儒袍从外头进来,手里提了礼, 轻声问:“嫂子来了?”
他是来探望嫂子史玉皎的。
沈持和史玉皎一块儿迎出来:“阿秋来了,快来屋里头坐。”
进屋后寒暄几句, 落座, 喝茶, 沈持悄声用手指蘸水在几上写道:对了阿秋,你在寿张的时候, 有没有听说李虎一众和庄王殿下有什么过节?
沈知秋眉头微皱, 仔细想了想说道:“我在寿张城中停留的时日太短,没接触过李虎, 王有仁又从未提起过。”
“阿池哥为何问起这个?”
沈持又在几上写道:庄王殿下命我坑杀李虎军。
沈知秋的脸色白了白:“……你打算怎么办?”
沈持低声道:“我去一趟寿张, 尽快遣李虎等人前往昆明府。”
沈知秋面带忧色:“只身前去……”万一李虎出尔反尔, 又不肯招安了,岂不是要杀了沈持。
“没事的,”沈持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他不敢杀我。”
沈知秋看了史玉皎一眼,她迎着他的目光:“我身负皇命, 走不开, 不过, ”她犹疑了下说道:“李虎应该没这么大胆。”
“纵然他见了我有这种想法,”沈持说道:“只要我开了口,他会打消这个念头的。”
“那……阿池哥你什么时候去寿张?”沈知秋还是不放心:“要不, 跟圣上请个示,多带些兵马过去。”
沈持:“不用,只与我随行的官员,和尤将军带百余兵士即可。”
带的将士多了,难保李虎不生出戒备心,招安如何能顺利。
“你什么时候走?”沈知秋又问。
沈持看看四下无人才说道:“明日。”他正要去知会六部的同僚和尤凤——招安之后,要暂时接管李虎的兵马。
沈知秋说道:“据我所知,李虎是个性情中人,他把手下兄弟的命看得很重,而王有仁官瘾很大,有小心思,他十分想招安入仕,阿池哥或可以利用这一点儿,对他们分而治之。”
沈持:“嗯。”
“总之,阿池哥,”沈知秋又交代一遍:“你要当心。”说罢,他饮完一盏茶:“阿池哥,嫂子,那我就回去了。”
沈持和史玉皎送他出来:“阿秋,之后你跟我们去京城吧?家里人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我还没看够大好河山呢,”沈知秋笑得澄澈明净:“等到了仲秋时分,我想去西北看看。”
去看看塞下秋来,长烟落日。
“嗯,游兴不错,”沈持笑笑:“不过,记得抽空回去看看阿爷阿奶。”
沈知秋没有答应,只说道:“我先走了。”
沈持目送他走远,心中没来由添了几丝淡淡的愁绪,不过等他转身进屋后,又全抛开了。
他要全力以赴招安李虎之事,分不出心来顾及别的。
济南知府孔及府里。
庄王萧承钧派人来请孔及:“孔大人,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孔及正在屋里吃晚饭,听说庄王要见他,举着筷子的手微微哆嗦了下,哑声道:“这就来。”
他的夫人李氏看到了,脸色变得灰白:“老爷,去更衣吧。”
孔及:“哦,更衣,更衣。”
他去里屋换了官袍,临走前对李氏说道:“我去去就来。”
李氏的手紧紧掐着帕子,右眼皮跳个不住:“嗯。”
随着他的脚步声离去,她忽然想起当年她刚嫁进孔家时,那会儿,他还是个穷秀才,闲暇时兴致勃勃地教她认字,她内心总是不想学,在她看来,一个男人读书写文章,最终目的就是要当官,而且是做官,而且是做大官。她只要缝补衣服,端茶倒水就行了,读书识字耗费精神,不划算。
后来丈夫果真中了进士,也做了官,从微末的七品县令一路高升至济南同知,李氏也渐渐变得满面春风,那日,当孔及接到调令,乘坐马车到齐州来上任,看到家宅的门匾上描上朱红的“孔府”二字时,这让李氏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她开始大声使唤下人,穿丝绸新式样的衣裳,和城中的贵夫人们交好……沉湎于这种富贵生活几年之后,她开始不满,抱怨知府夫人比她神气,穿戴也比她好,夜里给丈夫吹枕头风:“你要是再升升,当上正四品的知府就好了,那得多少人巴结呢……”
孔及总是翻过身去,心思很重地应一声:“快了。”
有一天,从寿张来了几个人,拉着车,里面放着一堆很重的东西,他们在后院敲敲打打,很快他屋里放了一件甲胄,李氏虽没什么才学却颇有见识,窥见后吓了一跳:“老爷,这……这东西是杀头的啊……”
“住嘴,”那日,孔及异常暴躁:“这不是我要的,一会儿有人来拿,会送走的。”
李氏瘫软在地:“老爷,你是不是……”她心中害怕极了:“和别人在密谋……”造反。
孔及把她扶起来:“夫人,如今我实话对你说了吧,这是京里头的大皇子要的。”
当年孔及进京赶考,曾去还是大皇子的萧承钧府中拜见,期望得到他的提携,这她是知道的:“殿下……殿下为何要这样东西?”
孔及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爷……”李氏哆哆嗦嗦:“赶紧送走吧。”
孔及:“今夜就有人来拿,唉。”
那次送走甲胄后,大约过了小半年,到了年底,孔及就被提拔成为了济南知府,李氏也如愿当上了知府夫人。
然而打那之后很长一阵子,孔及却面色憔悴,总是惴惴不安。
孔及到了皇室行宫,进去见萧承钧。
满满一桌子的佳肴,走在门外都能闻到馋人的香味儿。
萧承钧却嫌弃地看着桌子上热腾腾的油旋儿——大概是当主食之一给他品尝的,叱责下人:“这么粗鄙的吃食不要端给本王。”
他吃不来这种廉价的东西。
服侍他的婢女赶紧将盘子撤走:“是,殿下。”
孔及恰好在此时进来:“殿下,是臣的错,臣明日就给殿下另选新的厨子送来。”
萧承钧摆摆手屏退婢女。
“五年前给本王打造甲胄的铁匠龚老二,”而后他翘起二郎腿,幽幽地问:“是不是后来跑到了李虎那里?”
五年前,他曾让孔及给他打造过一副甲胄,此物后来被他利用前大理寺卿贺俊之的手,扳倒了二皇子萧承稷,让一个嫡出的皇子至今没被封王。
孔及吓得连忙俯跪于地:“臣一时不察,没看好让他跑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李虎军中有甲胄吗?”
“这次在寿州与他们交手,”萧承钧说道:“本王亲眼看见了,李虎的手下穿的甲胄与当年那件一模一样的。”
孔及的脸几乎贴到了地上:“……臣疏忽。”
“如今沈持执意要招安李虎一伙人,无论本王如何劝说都不肯坑杀那些贼寇,”萧承钧戾声问:“要是查出来,孔大人该怎么办?”
李虎招安,兵器一应等东西必然被沈持等人接手,而姓沈的是个极细致又记性好的人,要是有人认出里头的甲胄,提一嘴它与当年他诬陷二皇子萧承稷的一样,刨根问底下来,查清楚当年的事,他就完了。
“臣……该如何办事,”孔及急道:“请殿下差遣。”
萧承钧眯了眯眼,声音变得阴鸷起来:“在你的地盘上,别让他活着。”等沈持死了,招安李虎的事也跟着就黄了。
孔及听完吓得猝然大汗淋漓:“殿下……臣手中只有衙役,不,他们一块儿上也不是沈夫人的对手啊。”
萧承钧:“本王同他说了要坑杀李虎等众之后,你猜他会怎样?”
孔及摇头如拨浪鼓:“臣愚钝,臣不知,求殿下明示。”
“以他的行事,”萧承钧冷笑道:“他会亲自前往寿张招安李虎,然后,尽快遣走他们。”
“等姓沈的离开齐州,进了寿张城内,是最好的动手机会,他死了,”庄王拖着长音:“就是——是贼寇杀的。”
孔及疑惑地道:“……可是叫谁动手呢。”
萧承钧脸上露出不耐:“济南的府兵难道不听你的吗?孔大人。”
“尤将军……”孔及说道:“他……听臣的。”
萧承钧:“这不就好办了。”
“是,”孔及说道:“臣这就告退,去见见尤将军。”
翌日,沈持带着随行的六部同僚,济南府兵将领尤凤,还有百余名兵士前往寿州。
一行人马不停蹄,大半日就到了。
送信进城后,李虎率手下众人来到寿张城外,他们袒着上身,将手中的兵器掷在一旁,跪拜在地:“小人李虎见过沈大人。”
沈持下马后宣读朝廷的招安圣旨,他的声音清越洪亮,官话字正腔圆,中气十足隐有震慑力,读完后犹在回荡。
“罪民遵旨谢恩。”李虎等众齐声道。
“李将军请起,”沈持说道:“快快更衣吧。”
意思是让李虎等人穿好衣裳。
尤凤暂时接管了招安的军队,不知为何,他今日有些心不在焉,讷讷的,半晌才说道:“你们既要招安,日后当好好耕种,不要有其他想法了。”
虽然远离故土是一种愁绪,但昆明府无战事,去耕种何尝不能活下去,李虎一众人想通了之后欣然答应:“是,只要有田种,俺们就知足了。”
还有人听说铜仁挖矿赚银子,来求沈持:“俺们能不能去挖矿,还没娶媳妇儿呢……”
沈持微侧目问工部的人:“黔州府那边人力够吗?”
工部主事房末说道:“人力时常短缺。”
沈持听了说道:“那么本官就奏请朝廷,让你们去铜仁的矿上劳作。”
他又加了句:“本官祝你们早日成家。”
那些人哭泣拜谢:“……谢沈大人。”
他对李虎说道:“你身上背着十多条人命,虽朝廷下旨赦免,但本官不能不给死去县令家人一个交代,本官罚你到昆明府做苦役,你服不服气?”
李虎垂下头:“小人服气。”
“但是王有仁手无缚鸡之力,”他又为王有仁求情:“还请沈大人不要责怪他,让他继续考取功名吧。”
沈持:“至于王有仁,本官另有安排。”昆明府那边缺读书人,让他跟着去,到那边当个先生教民众识文断字吧。
“罪民谢沈大人恩德。”王有仁没想到还能捞个这样轻巧的差事,涕泪俱下。
李虎:“罪民本该率众到齐州接旨的,想不到沈大人亲自来了,真是惭愧。”
沈持直接说道:“庄王殿下要坑杀你等,因而本官不得不以身试险,故而到寿张城来。”
李虎和王有仁大惊,而后跪拜在地:“沈大人恩德,罪民永记在心。”
“请沈大人、尤将军、诸位大人,入城。”
沈持复又上马,一行人徐徐进入寿张城内。
李虎说下的主簿任老七捧着账册出来:“罪民的一切库藏等东西全在这里。”
户部主事张昀接过来,当众清点账册。
七万两银子,三十万石粮食,还有镰刀、斧头、兵器,之外,还有几十副甲胄。这是李虎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沈持连同各部官吏一道清点,到了甲胄时,兵部主事赵石眯缝着眼说道:“这民间还真有能人,比朝廷军器监打造的还要轻盈柔软些。”
六部官员都围过来看,赵石又摸了摸说道:“咦,这个甲胄看起来眼熟。”
旁人打趣他道:“你去哪里见过甲胄,可不看见都是一个样儿,眼熟……呵呵呵。”
“你们是不是忘了,五年前,”赵石说道:“大理寺办过一桩案子,从二皇子殿下的府里收出一副甲胄,圣上命严查,后来查了半天都没有下文,只好不了了之成了一桩悬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留意到济南府兵将领尤凤的脸色煞白,一直往沈持那边瞟去,好似有事儿让这人很不自在。
那边,沈持听了这话立即凑过来:“赵大人,你瞧清楚了,和二殿下府里搜出来的一模一样?”
赵石:“那件甲胄,是下官亲自从大理寺手里接过来,存放进军器监的,绝不会有错。”
沈持:“快去请李虎来。”
好家伙,竟然还牵扯到了大理寺的一桩官司。
等把人叫来一问,李虎也很惊讶:“沈大人,这批甲胄是龚老二打造的,他先前是个铁匠,或许给谁打过甲胄吧?”连他都不清楚。
又叫人去把龚老二喊来,那是个敦实的汉子,跟后世画册上李逵有些神似:“这是你打造的?”
“是,”龚老二说道:“小的以前是个铁匠,以打铁为生,但祖上是给朝廷做甲胄的,小的见过,所以试着打了几副出来。”
沈持点点头:“你除了做过这批甲胄,五年前可有做过?”
龚老二听他这么问,一下子跪倒在地:“大人,罪民曾……曾打造过一件。”
沈持:“五年前你为何要打造甲胄?”
“当时为了娶媳妇儿,”他说道:“眼皮子浅,有人给银子,罪民就接了活儿。”
“是谁来找你打造的?”
“……是个管家模样的人,罪民不认得他,”龚老二回忆着说道:“不过,他操着齐州口音,因而罪民推测,他应当是齐州府衙的人。”
沈持:“五年前,贞丰二十一年,济南府知府是孔大人吗?”
众同僚回忆了一番说道:“孔大人是在年底才从同知升为知府的。”
沈持若有所思:那这件事听起来好似和孔及无关。但也不好把话说死了。
“这个人,”沈持问龚老二:“你若见了能认出来吗?”
龚老二:“能,一定能。”
沈持点点头:“李虎,命众人即可离开寿张,前往昆明府,到了找怀武将军苏瀚领取身份文书。”
“对了,龚老二留下跟着本官。”说这话的时候,他似觉得身后有一道如刀的视线向他劈来,寒意逼人。
“那这一路?”李虎听说没有人押解他们过去,心里有点不踏实。
“本官会知会各地州、县,”沈持说道:“你等这一路,吃住皆去驿站,这笔开销,户部会尽数拨付给各地。”不让他们带银子,不带身份文书,就这样上路,没了这两样,他们想要活下去,最容易的就是安分守己地一路住驿站,直到抵达昆明府,这样,全程都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
“如有逃跑或者寻衅滋事者,”他又厉声道:“各地府衙一旦遇上,格杀勿论。”
李虎心服口服地说道:“罪民一定约束兄弟们,不敢再度生事。”
沈持命他们即刻出城,走得越快越好。
李虎率众拜谢后退下。
沈持这时候才抽出心思来打量周遭——这是一处厅堂, 梁上悬挂着刻有“忠义”二字的匾额,他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尤凤,笑道:“听闻将军轻功了得, 不知能否将此匾摘下?”
尤凤一愣,那一瞬明显有些慌神, 旋即笑道:“这个容易。”
说完他将随身的佩刀解下来放在一旁,刀极重, 得有四十来斤。古人的一斤相当于后世的半斤,书中记载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八十二斤, 那就是四十一斤。
随后提气一跃, 跳到房梁之上, 将那块匾额取了下来。石匾也不轻巧,搬起来比他的刀还重。
“沈大人请过目。”
沈持说道:“嗯, ”他看了眼户部主事张昀:“这个要查抄运回京吗?”张昀走到他身边:“请沈大人定夺。”
沈持:“还是一道运回京吧。”他看着尤凤:“麻烦尤将军的人将此石匾搬到车上。”
“是, 沈大人,”尤凤拨了四个人:“你们去把它抬到马车里。”
张昀用疑惑地眼光看着沈持, 只见他看着尤凤从地上拖起佩刀, 拉家常那般说道:“尤将军的刀得有七八十斤重吧?”
尤凤又是微愣, 他黝黑的脸膛泛着红:“沈大人眼力真好,有六十八斤。”
沈持大步流星往外走,这时张昀跟了上来,不经意靠近他轻声说道:“沈大人, 尤将军看起来十分拘谨, 不知是不是下官的错觉。”
沈持恍若没有听见, 他走到门口看见两个石柱,他又道:“尤将军,这两个也要运走。”
尤凤迟疑了下, 只要又拨了二十来人去抬石柱子。接着,沈持把李虎的院子逛了个遍,“看上”好几处重物,都要搬走,尤凤的人几乎全被他支开。
这时候,随行的六部官员似乎回过神来,纷纷面色紧绷,大气不敢喘一下。
沈持又转回厅堂,他四平八稳地坐在李虎的太师椅上,看了眼尤凤,正要开口,好巧不巧,外头有人来了。
是王有仁。
临行之前,他再一次来拜别沈持,寒暄之后说道:“罪民虽已无缘仕途功名,然心中不甘,想问问沈大人,为何你能少年登科,而罪民曾苦读二十年诗书却无法考中举人?”
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他仍旧对屡次落第耿耿于怀。
沈持正色道:“本官幼读书时绝大多数的书只看一遍足矣,唯有一篇吕蒙正的《时运赋》,曾反复诵读数次,‘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①’,王秀才,本官从前顺利登科或许只是比旁人多了那么一两分‘运’罢了,至于学问,本官未必及你,或许你有别的运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