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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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是采买吃的去了。
沈持弯腰捞起旺财往背上一扔,拖住:“回家了小叔。”史玉皎听他叫一只狗“小叔”,微愣后笑了:“什么时候认的?”
沈持:“他当年来我们家就给我爷当小儿子的,不叫他‘小叔’叫什么。”
史玉皎笑得更大声了。
她的丫鬟云苓、子苓听说她回来,早烧好了热水,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喜极而泣:“将军这肯定是最后一次出征了,以后咱就在京城好好呆着,哪儿也不去了。”
打仗太苦了。
她们找出最柔软的绢布里衣:“小姐一会儿洗个澡,奴婢好好给你按按,今晚睡个好觉。”
赵蟾桂看着她们忙里忙外伺候史玉皎,似乎把沈持给忘了,不服气地说道:“大人,一会儿你也洗个热水澡,舒服舒服。”
沈持笑了:“你也去歇着吧赵大哥,我自己来就行了。”
闻着家里灶房冒出来的阵阵香气,他暂且把俗世抛在脑后,享受纯粹的人间烟火。
而很快,他回京遇刺的事震惊了整个京城,各大世家聚讼纷纭。
庄王的亲家杜家都拍着桌子怒道:“是不是庄王伙同济南知府孔及干的?蠢,在京城对朝廷命官动手,这事儿,圣上他就是想不彻查都难啊……”
第217章
一旦皇帝萧敏抓着不放, 一板一眼地追究起来,不光庄王完蛋,与他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们杜家也得跟着倒大霉。
杜家上下百来口人一合计,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还得扭转乾坤, 力保萧承钧,兵部右侍郎杜凌泉说道:“此事牵扯到庄王殿下, 我想不只咱们杜家不安,曹相曹家此刻定也忐忑着, 这样, 我去见见曹相爷, 探探他的口风。”
右丞相曹慈虽未跟庄王府结亲,但这两年来走得近, 一旦萧承钧出事, 曹家也摘不干净。
杜凌泉当即就去了曹家,见到曹慈后愁眉苦脸地说道:“曹相, 外面风传庄王殿下五年前用甲胄栽赃二皇子殿下, 这要是不制止, 朝堂是要出大乱子的呀。”
曹慈是个老狐狸,他稳坐相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为一个眼瞧着把自己蠢死的萧承稷出头,他想了想对杜凌泉说道:“先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听说沈大人押了济南府兵将领尤凤回京, 杜大人何不想办法见见他?问个清楚, 你我心里才有底儿呀。”
他的眼神在说到“尤凤”二字的时候又狠又冷,哪里是让杜凌泉见他的,不过是让把人证给杀了。
刑部尚书刘渠是个老好人, 没什么主见,只要杜凌泉想,他一定能办到。
杀了尤凤。
杜凌泉被他这么一提点,茅塞顿开,杀心大起,干笑两声:“是该见一见尤将军问个明白。”
“另外,”曹慈也笑:“庄王殿下留在齐州日子不短了,还是早早回到京城的好。”
“那个济南知府孔及,治理不力,治下竟出现私造甲胄之事,”他这话的意思是让萧承钧趁早与济南知府孔及撇清关系,庄王得尽快回京,一定不能跟孔及绑在一处:“还敢扯上庄王,又有雇凶在京行刺沈大人一事,他也难逃嫌疑,”他看着杜凌泉,狭长的眸子微眯:“本官看他是活够了。”
杜凌泉随后也眯了眯眸子,耐人寻味地说道:“是,曹相说的是,下官也觉得这个孔及真是活到头了。”
和尤凤一样,孔及是留不得了。
从曹家出来后,杜凌泉连夜派人赶往济南府,伺机逼死孔及。又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杀掉被沈持和随行的刑部官吏押回京城,眼下正关在刑部大牢的尤凤。他心道:只要这二人一死,死无对证,任凭沈持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风浪,庄王、杜家便都可无忧矣。
杜家动手了,京城其余的世家都还在猜测沈持要抓住甲胄一事扳倒萧承钧,并借机打压异己坐稳相位,暗中吃瓜之时,他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明里暗里都毫无动作,似乎完全无心再追究此事。
沈持知道,京中依附庄王萧承钧的人很多,且都是手握重权的权势之家,他想要动庄王,那就是想要动他们谈何容易?
干脆,押解回尤凤交给刑部后他便不闻不问,暂时不沾手了。
然而即便他不过问,不搅弄风云,但刺客在京城刺杀朝廷命官,叫皇帝萧敏如何不震怒。
他下旨命刑部、大理寺一起严加审问行刺沈持的刺客,当天夜里就有了接过,那刺客招供,是济南知府孔及指使他干的,一点儿都没绕弯子。
上奏给皇帝后,他命刑部立刻前往济南府,拘捕孔及并查抄孔家,全族老少押往京城审问。
至于庄王萧承钧,皇帝则没提一个字,好像把他给忘了一样。
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庄王完了。
有些和他攀扯深的人家甚至出来倒打一耙,揭发庄王府的旧事,妄图跟萧承钧划清界限。
给家都很忙。
似乎还要给云谲波诡的局势推波助澜,沉寂许久的二皇子萧承稷在此时站了出来,他带着憋屈的表情先是跑到宗庙里对着他娘王皇后的牌位大哭一场,而后跑到大理寺,对着大理寺卿柳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表叔,您疼一疼稷儿吧,我这些年冤的很啊……”
柳家是皇帝萧敏的外祖家,当年皇帝娶王氏女,是柳家做的媒,柳、王两家也有姻亲,是以二皇子萧承稷称呼大理寺卿柳正为“表叔”,有很明显的亲近之意。
这次跟随沈持去济南府办事的是刑部,押解回来的尤凤也跟刑部在对接,可以说几乎没有大理寺的什么事,柳正为难地说道:“庄王殿下联手孔及指使民间匠人打造甲胄陷害殿下一事如今只是风闻,须得沈大人后天在早朝上奏明详细臣才好过问啊。”
什么庄王指使济南知府孔及打造甲胄,尤凤想要杀朝廷命官……这全都是风声,没有一个字是出自当事人沈持之口。
萧承稷伤心欲绝:“大哥陷害我的事八成是真的。”想到这些年受的冤屈,他又泪如泉涌,柳正本不想过早掺和此事,见他如此,心有不忍,说道:“这样,臣要是见到刑部刘尚书,问问他,看什么时候能见尤凤一面,弄个明白。”
这才将二皇子哄好。
萧承稷得了柳正的应承犹不罢休,从柳家出来,他又去了皇宫,要见皇帝。但是萧敏这几日恰好受了风寒染恙,正在宫中静养,不能见人,只打发太监丁吉送了一碗银耳莲子汤来安慰他:“二殿下先回去吧,万岁爷得闲就召你。”
萧承稷也不是非要见皇帝,他就是来露个面,让他父皇知道,他这些年有多么委屈。
他一个嫡出的皇子,本该封王的,却屈居老大和老七两个庶出的后面,一切,全因那套甲胄而起。如今事情查明了,他怎能不急着为自己辩白。
“请丁公公转告我父皇,”萧承稷黯然神伤:“请他保重龙体。”
丁吉安慰他道:“二殿下快莫伤心,万岁爷知晓二殿下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心疼着呢,早晚要给二殿下个答复。”
萧承稷得了这句话,才起身离开皇宫门口,打道回府。
萧承稷到处哭诉冤屈的事,正在沈持的预料之中,这是他不用力去追究的根本原因,他早知道二皇子会跳出来,不死不休要逼着皇帝给这件事个说法。
无论外面如何山雨欲来,沈持在家里躺得四仰八叉,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夜里抱着媳妇儿恩爱的少爷日子。
一想这种日子能过两天,他心里头那个美啊。
谁知道次日一大早,董寻和朱尧两个人就来找他了:“沈大人,走,咱们去个地方。”
沈持:“一猜就是平安县。”
“京城的常平仓建好了?”
董寻的身板不像以前那么孱弱,全靠一口气吊着,瞧着结实点儿了,气色也好,听说想开了,又开始求医问药,他笑道:“差不多快完工了。”
“这么快,”沈持微讶:“走,看看去。”
朱尧忽然又有些迟疑了:“也不知道你出门安不安全。”
沈持:“放心吧,他们不敢再对我动手了。”
“这是为什么?”朱尧不解地问。
沈持:“上一次没得手,圣上已经震怒,如果他们还敢,那就是对抗朝廷,嫌命长了。”
董寻:“嗯,孔及现在应该在担忧他的全族了。”
若不是有深仇大恨,谁没事去刺杀朝廷命官。
三人乘坐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往京郊走去。路上颇顺,半个时辰就到了。爬坡后,看见一座新的常平仓拔地而起,占地有二十来亩地,已修起仓廒——大而宽阔的屋子,六座、仓神庙戏楼一座,均位于院落北部正中处,仓廒内用来储粮,仓顶用的是悬山式天窗,能很好地通风,仓内用的是修建房屋的木柱支撑仓顶,以增强粮仓的抗撑压能力,墙体下方开了方形的通风孔,想是用来保持仓内环境干爽的。
京兆府的匠人还在敲敲打打,继续修建,他们还养了一只黑爪狸奴,眼神丧彪,大概是以后让它捉老鼠的。
在里面走了一圈出来。
“咦,沈大人,”董寻想了想又问沈持:“外头都快闹翻天了,你这个当事人怎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啊?”
沈持:“我在奏折里把事情都写明白了。”也把尤凤押解回京了,能做的全做了。
而他不知皇帝的心思,若要冒然强硬出面深挖此事,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到时候那些人害怕被牵连,联手对付他,他可招架不住,他怕。他不个头铁的人。
董寻笑道:“还是沈大人高明。”
朱尧:“既然这样,咱们也不要提这件事了,开设常平仓之后,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沈持皱眉道:“京城的粮价眼下如何?”
“粮食依旧紧缺,”朱尧说道:“粮价居高不下,下官家中有些日子不吃米饭,只喝稀粥了。”
沈持听了好心疼他,一想连户部官吏都说米贵得吃不起,何况百姓,他沉声道:“朱大人,我看这样,户部既建了常平仓,京城粮食又短缺,不如你明日就启程,以户部的名义到外地采买粮食,你看如何?”
京城的粮价依旧在高位,不能坐视不管。
“虽说济南等府遭了灾,”朱尧说道:“但江南,湖广都地收成不错,对了,昆明府今年收成也不错。”
沈持:“怎么说?”
“秋收之后,怀武将军苏瀚上奏,这一季,不用兵部给粮草了,”董寻说道:“省下一大笔银子啊。”
沈持:“真是个好消息。”
董寻:“明年说不定连军饷都要减少了。”昆明府的药材生意大好,很多农户开始种植药材,卫所也跟着种上了。
沈持:“……”他们还怪有头脑的,不错。
“沈大人、董大人,”朱尧说道:“下官明日就启程离京,以商行的名号到南省四处收粮,等买到粮食,再以户部的名头运送回咱们京城的常平仓。”
年景不好的时候,劫匪更加猖獗,要是户部运粮,沿途各地官府协助漕运,谁敢来打劫,必是顺顺当当的。
沈持:“嗯,好办法。”
参观了京郊平安县的常平仓,当日午后,三人回到京城。
到了家里,史玉皎笑道:“我打听清楚了,昨日在街上打弹弓救下你的,正是沐老将军的重孙子沐小九,今年才七岁,我买了些玩意儿,明儿同你一道登门去谢他如何。”
沈持看着她买的一副西域贩运过来的镶嵌宝石的弹弓,笑着问道:“这个多少银子,怪好玩的,我也想买一副。”
“二十两银子呢,”史玉皎说道:“你省省吧,你这次去济南招安李虎,赔进去多少两银子。”
她忽然想到这其中有一百两是给李虎,让他好生安葬王有仁的,又歉疚地说道:“对不住,我忘了这事。”
沈持叹了口气:“唉,要是王秀才还有家人,我宁可年年送去百两纹银。”
可惜王有仁的父母皆不在人世,他没娶妻,孑然一人。想起来好不伤感。
好在近日豫州知府卫季杰上奏,说李虎等人已过豫州府,往宜昌府去了,井然有序,都很安分,他这才稍稍欣慰一些。
史玉皎也跟着他惋惜叹气,却一句话都没说。
晚些时候,孟度打发沈知朵来瞧沈持:“夫子让我来看看你,没事吧?”
乐莲舟月初产下一子,临盆时遭遇难产,好在孟家列祖列宗庇佑,母子平安,但是二人身体极是孱弱,需要精心照顾,他不放心,向大理寺告了假,在家里守着妻儿。
沈持:“我没事,”他心道:我命大,老天没那么容易收我,“对了,阿朵,我和你嫂子明日去沐家,而后,要是回来早的话,再去看看夫子和师娘,你回去给他们带个话儿。”
听到“沐家”两个字,沈知朵脸上倏然飞红:“知道了阿池哥,我这就回去啦。”说完,捂着脸走了。
沈持却没有留意到,他忘了孟度夫妇做主,把她许给了沐家旁支的后生沐礼,年底就要成亲了,还在想阿朵这丫头怎么才来就急着回家去……
他摇摇头,拿出帖子给赵蟾桂:“帮我送到沐家,看明日方不方便登门拜访。”
赵蟾桂跑腿去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又回来:“沐家说明日洒扫门庭以待大人和夫人。”
沈持点点头:“嗯,知道了。”
翌日清晨,他携史玉皎一块儿去拜访沐家。到了之后,是一个长得结实周正的年轻后生来迎的他们:“在下沐礼,见过沈大人,史将军。”
沈持这才想起来,沐礼和沈知朵订了亲,怪不得昨日他一提沐家,她听不自在的……
走进沐家的垂花厅,忽然听见院里有人在高歌:“老子自幼住京城,纨绔游玩乐翻天。闲来射只大雁卖,无忧无虑赛神仙……”
歌声悠悠,回荡在沐家墙头。音色还不错,唱到末了,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缕尾音,像丝弦般余韵悠悠。
歌声了,“咻——”地一声,从空中直直栽下一只麻雀来。
沈持:是沐小九那小子拿弹弓打落下来一只麻雀。
沐礼轻咳两声:“小九郎君,沈大人和史将军来了。”
“老子来也。”一声洪亮又拽的童声后,沈持眼前出现个敦实的小子,眉浓眸黑,脸蛋红红的,笑着打量沈持一眼,又去看史玉皎:“史将军,沈大人。”
史玉皎赶紧拿出给他买的新弹弓:“喜欢吗?”
沐小九收了弹弓,试了试这个:“这个好,多谢史将军。”而后他轻蔑地看了沈持一眼,那意思是:被人当街打成狗,你真菜。
他喜欢史玉皎。
沈持笑笑:“……”这臭小子。
很快,沐家的其他人也都迎出来,他们没什么虚礼,让族中念书的陪着沈持喝茶,习武的则和史玉皎切磋起武艺来,很热络。
第218章
一番接触下来, 他心道:沐家的家风很不错,沈知朵嫁到这样的族里也好,他心里为她高兴。
沈持两口子一直到晌午时分才出来, 顺道去孟家吃饭——街头打了包,去孟家吃而已。
到了孟家, 进到二进院才听到微弱的婴儿啼哭,果真是有些弱。
孟度疲惫却一脸得意地迎了出来:“来啦?我生了个儿子。”
沈持故意打量他的肚子:“夫子生的?”他摇摇头:“不像啊。”
孟度一脸笑意:“不信我抱我儿子来给你瞧瞧?”
一看史玉皎在旁边憋笑呢, 又立刻正经地说道:“快进屋来坐,我叫人张罗午饭。”
沈持:“不用忙了, 夫子, 我路上买了些, 有药膳,你瞧瞧师娘能不能吃。”
想着家中都是有丫鬟、婆子给做饭的, 不大会吃。
谁知孟度说道:“你师娘吃腻了家里的口味, 总说要去外头买,我本来打算今儿晚上去外头转转, 看看她爱吃什么买些回来, 谁知你都给买来了。”
史玉皎净了手, 又漱了口,脱下披风,这才去里屋见乐莲舟,留沈持和孟度在外间说话。
孟度问他:“昨日凶险, 我听了都为你捏把汗, 京城里传的那件事, 是真的?”
“五年前,庄王萧承钧当真从济南府弄进京一件甲胄陷害了二皇子萧承稷?
沈持说道:“不假。”
孟度愣了一愣:“……你打算怎么办?”
沈持眨巴了一下眼睛,用眼神说道:陛下的家事, 我已甩给陛下,夫子你看我机灵不。
孟度笑道:“还得是你,阿池。”
这个球踢出去的好。
不过他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毕竟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捏在沈持的手里。
沈持:“明日上朝,也不知会怎样,我心里也忐忑啊。”
他也没想到,去济南府招安,竟把五年前的悬案给捅出来了。
孟度:“别慌,静观其变。”
沈持点点头:“嗯,会的。”
在孟家吃了顿午饭,见时候不早,他道:“我回去了。”
明日又要绷紧神经站在早朝上了。
孟度把二人送出来,悄声说道:“庄王殿下苦心经营多年,依附他的人不少,你当心些。”
他们会设法保萧承稷的。
沈持:“嗯,我晓得。”说完他摆摆手,辞别孟度回家准备明日早朝的事去了。
次日在早朝上,沈持先是说了李虎一众已走过豫州府,正往宜昌府前行,预计二十来天能到昆明府,到时候编入卫所,由戍军看着,让他们屯田耕种,朝廷就安心了。
又说起常平仓的事,各地常平仓也都在启用之中,大抵来年就该储备粮食了。
从头至尾一句都未提及庄王的事,这让群臣大为诧异,连杜、曹二人都开始反思:沈持是不是有什么后手,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不管姓沈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尽快杀掉孔、尤二人,免除后患,才能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这恰恰中了沈持的计,一旦孔、尤二人出了什么意外,皇帝的怒气还要飙升,到时候,倒霉的可就不是庄王一个人了,那是一干人,他就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
四日后,还未等朝廷的抄家圣旨抵达齐州,孔及就自杀了。让朝廷扑了个空。
孔及的死讯传到京城,沈持微惊,立即去找刑部尚书刘渠:“刘大人,关押在刑部的尤凤还活着吗?”
刘渠:“哎呀沈大人,本官也正担忧这个,走,咱们一块儿去瞧瞧。”
到了牢中,正在巡视的刑部主事宁森正喝了酒在打盹,面对沈持,他本想称呼自己为“下官”的,一睁眼见他一身寻常打扮,没认出来,以为是谁的家奴,马上改了口,用了个既不高又不低的“本官”,同时,为了掩饰自己方才酒后松懈的失误,就煞有介事地分析了一番刑部大牢的牢固,没有人能做手脚。这番话听着平常,却大有嚼头,既表扬了自己看守牢狱有功,也巧妙地奉承了刘渠治理刑部得当,他相信,当这个年轻的家奴回去报告给他的主子时,他的名字一定会给他留下愉快的印象。
然而很快他发现他错了,因为,牢狱之中,尤凤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干草上,身下全是血,血腥之气与狱中的发霉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人昏昏欲睡,也让人恶心欲吐,人早没了气息,死好久了。
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王森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迅速猫进去,把尤凤的尸身检查了一遍,面如死灰地说道:“刘大人,一刀毙命。”
在尤凤的心窝处,有一个三寸来长的刀口,杀人手法非常干净利索。
沉默中,沈持说道:“刘大人,上奏给陛下吧。”
孔及、尤凤这两个当事人全死了,死得太干净利索了。
又一次震惊了整个京城。
皇帝萧敏得知后只凤眸微垂说了两个字:“好呀。”
便再无下文。
就在群臣都以为他要保着庄王,此事到此为止的时候,萧承钧回京了。
或许他也以为风平浪静了。
然而他一回来就被皇帝召进了上书房。天近黄昏,上书房内,一盏金色的烛台立在御案上,烛火一闪一闪,映照着皇帝的龙颜隐隐发青。
萧承钧低眉敛目:“父皇。”
皇帝看了他半天才开口:“庄王啊,朕记得你曾在西北监军,做的很不错,如今沐老将军年岁大了,西北又不太平,你替朕分分忧,再去西北走一趟怎样?”
这是让他到西北监军去,说好听一些是去办公差,不好听的,就是打发到边关去。
没说什么时候回京,就是无诏不得入京。
不让他回京了。
萧承钧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儿子愿意为父皇分忧,只是此去挂念父皇,请父皇准允儿子佳节时入京探望。”
“你的这份孝心朕领了,”皇帝说道:“国事为重,探望就不必了,你的弟弟们都可以代劳。”
萧承钧浑身发抖:“是,父皇。”
他从皇宫退出来,一下子晕倒在了皇宫外头。
皇帝听说后没再说什么,此子竟不成器成这样。
他暂时没有动杜家,对于杜凌泉,他只对丁吉说了一句话:“是朕给庄王寻的杜家这门亲事,要是牵连,杜家一门贤俊可惜了。”
他要保杜家。
而为了补偿二皇子萧承稷,皇帝下旨封他为赵王,一应府邸、车辇等仪式,用亲王的,与雍王同样食邑三万户。
赵王府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庆祝了整整三日。
萧承稷脸上的光泽都不一样了,那叫一个光彩照人,总算苦尽甘来,等到封王了。
此事落定之时,李虎等三万余人已经抵达了昆明府,知府杜不寒与裴惟等人将这些人编入卫所,以待屯田戍守。
还有一部分人自愿去了黔州府铜仁的矿上做工,李虎则被罚去修城墙等苦役,这是之前说好的,他丝毫没有怨言。
沈持的心安了。
龙祥二年的最后一场秋雨来的快去得也快,雨后,天空中重新出现洁白的云朵,金黄的阳光洒在砖缝间的青苔上、枯草上,初冬的风捎来冷冽而清新的气息,一道圣旨从皇宫之中飞出,落到了竹节胡同的沈家。
皇帝萧敏下旨任命沈持为左丞相,侍讲学士,每隔两日入皇宫教皇子们念书。
丁吉躬下身,把圣旨交到沈持手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才二十六岁就当上相爷了。”
当年在殿试时,他甚至都没有把这个小白脸放在眼里,以为是个花架子,没想到竟是个这么稳的人,乃国之柱石啊。
说罢,他又回味了一下圣旨上的话,眼里不觉清泪涌动:“祝贺沈相爷。”
沈持谢过他。
沈家打接到圣旨后,收到了来自各方的祝贺,一直到十一月月初,当潮水般欢呼的声音散去后,天地间又恢复了寂静。
一天,沈持坐在暖阁里发呆。
史玉皎来到他身边,挨着他坐在蒲团上:“相爷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不大高兴呢?”
沈持自嘲:“大概是人不宜好,狗不宜饱。”听到他背后蛐蛐狗,旺财嗷嗷地叫起来,可是他的声音也没有当年中气十足了,低沉而虚弱,提示着它老了。
沈持去把旺财抱进来,放在脚边:“今晚给你煮肉糜粥。”
旺财又嗷嗷两声。
沈持欠儿地笑道:“不喜欢啊?那怎么办,你牙都掉光了,啃不动肉骨头不是吗?”
旺财气得咬着他的腿,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史玉皎:“……”没想到这人真欠。
沈持:“媳妇儿,你赶紧帮我呀。”
史玉皎只笑眼盈盈看一人一狗你来我往逗着玩儿。次日,她送沈持去上早朝后,又睡了个回笼觉,至晌午时分方进宫去教皇子们习武。
庄王被皇帝叱责一顿撵到边关监军之后,京中最尊贵的莫若雍王萧承彧了,而随着他逐渐年长,气宇轩昂,谈吐雅致,很得皇帝的心。
加上这些年周淑妃在后宫之中安分守己,周家也没有做出格之事,群臣在心中猜测,圣上可能要立雍王为太子了。
也有清醒的人心想:周家只是一时收敛,等得了权势,又该怎样作威作福,不好说。
皇帝要立,眼下是个机会,而他没有立雍王为太子,这说明什么,圣心无比难测啊。
他们既想押雍王,又怕失了手,最后只能按兵不动,因而这段时日朝中都消停了不少。
下过几场冬雪之后,眨眼又到了腊月年关,各地的土仪陆续运往京城,变着法子让他们的年过得丰盛些。
史玉皎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时候休沐,沈持惊道:“在宫中当师傅很累吧?要不你辞了吧,沐家不是有几个人在京中闲着,让他们去就是了。”
“我算算玉展什么时候回来省亲呢。”史玉皎说道:“他去西南四年多了,今年该回来了。”
沈持:“……”
可不,这一晃,四五年过去了。
“玉展十五了吧?”他问。
史玉皎:“嗯,十五了,这次回来,家里肯定要给他说亲了。”
沈持“哦”了声:“说亲啊?”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小女娃的脸,是左当归,不知为何会想起她来。
腊月二十六,沈持从宫中上书房出来,走到皇宫外面,赵蟾桂从马车里钻出来,唇角上扬:“相爷,快回家吧,史小将军回来了。”
沈持劳累了一天的眼睛乍然发亮:“玉展那小子回来了?走,直接去史家。”
还挺想他的。
“相爷,”赵蟾桂故弄玄虚:“史小将军不是一个人回来了,是两个人。”
沈持:“……和兰将军一道回京的吗?”兰翠也该回来省亲了吧。
赵蟾桂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他家相爷一点儿情调都没有的。
“相爷是没看见,今儿史小将军进城的时候,围得水泄不通,他都快挪不动步了。”
沈持:“怎么回事?最近西南没有战事,他没立军功,玩的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