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民国by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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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永祥以前,一个月都不见得回一次家,最近这些天,却因为她的事情,时不时回来。
这不仅费时费力还费钱。
之前吃饭时,桑景云就跟洪永祥要了《上海日报》编辑部和南城书局在租界的地址。
往后,她和桑景英会自己将稿件送去租界,若是洪永祥在,就给洪永祥,若是洪永祥不在,就给费中绪。
从洪兴纸号离开,桑景英摸了摸放在口袋里的三十一个银元,对桑景云道:“姐,我们终于有钱了!”
“对,我们终于有钱了。”桑景云言语里,难掩兴奋。
现在是中午,时间不算晚,桑景云就带着桑景英,先去卖猪肉的地方,买了一大块肥猪肉,用来熬猪油。
接着,他们又来到曾经帮着糊月饼盒子的点心铺,买了梨膏糖和花生糖。
桑景云还计算着接下来要买的东西:“景英,我想买一口小锅用来做菜,再买块肥皂,买个锅铲……”
她说了七八样东西,最后道:“今日先买这些,再多我们拿不动。”
“嗯!”桑景英很是高兴。
桑景云又道:“阿英,你上回送了阿兰奶奶,应该知道她在哪里,我们去看看她,若是她过得不好,我们就带她回去。”
刚穿越时,桑景云没想起这位老人。
但中秋见过一面,她就上心了。
之前他们没钱,没办法把阿兰带回去,但现在她能写小说挣钱,养阿兰,也不过就是一个月多写一千字的事儿,算不得什么。
“好。”桑景英一口答应。
两人一边往阿兰工作的那户人家走,一边买东西。
桑景云添置的,大多是小东西,最重的那口带柄小锅。
这时的锅普遍很大,说是小锅,放后世就是个家用大炒锅,直径能有四十厘米。
桑景英的背篓放不下,拿着又太重……
卖锅的人用草绳将这锅捆了起来,方便人拿回家。
桑景云拉了拉那草绳,最后在卖锅人的帮助下,将这锅背在背上。
背着锅走怪怪的,但想到今后能吃上炒菜,桑景云心情大好。
今日是周末, 张庄茂便也从租界回到上海县城。
他是上午到家的,在家吃过午饭, 便跟同学一起出来逛街。
张庄茂的同学听张庄茂说起过未婚妻,逛街时, 便询问起来:“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未婚妻?”
张庄茂道:“她住得离县城有些远, 我只有一日假, 来不及过去。”
张庄茂本身,也不太想去桑家。
桑景云虽好, 但桑学文是一摊烂泥, 他怕自己被桑学文缠上。
“那真可惜。”张庄茂的同学道。
而就在此时,张庄茂看到了背着一口锅, 笑靥如花的桑景云。
桑景云的笑容让张庄茂心跳加速, 升起无限欢喜, 但桑景云的打扮让他却步。
桑景云今日本是在家写小说的,得到消息来不及换衣服,就匆匆往县城赶。
她穿着旧衣裙,头发随意捆在脑后, 头上戴了个破草帽遮阳。
最重要的是, 她背着一口锅!
张庄茂不仅不敢打招呼, 还唯恐桑景云瞧见自己。
他在同学面前,将桑景云描述成聪慧美丽的大家小姐,自然不想让人知道, 真实的桑景云是这么个模样。
等他和桑景云成亲,绝不许桑景云这般不修边幅!
张庄茂带着同学,换了一个方向走。
张庄茂瞧见桑景云时,桑景云其实也瞧见了张庄茂。
但她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没认出人。
买完锅,需要的东西已经买得差不多,两人便一道来到阿兰如今待着的主家。
这家的房子较大,有侧门,之前桑景英,便是将阿兰送到侧门处。
两人敲了门,很快就有个圆脸妇人将门打开。
桑景云往里望去,发现挨着侧门的地方,便是厨房,此时,阿兰正在厨房门口洗碗。
阿兰作为厨房的帮工,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就是洗碗、洗菜、烧火等,闲下来,还会被叫去干别的杂活。
桑景云喊了一声“阿兰奶奶”,阿兰闻言连忙站起身,擦擦手快步走过来:“云小姐,英少爷,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家里缺了什么?”
桑景云见阿兰面露担忧,连忙道:“阿兰奶奶,家里不缺什么,是这样的,我跟阿英写书挣了钱,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去。”
桑景云简单说了说现在的情况。
她没说自己和桑景英赚了多少,只说他们赚到了一笔钱,以后还会有固定收入,想接阿兰回去养老。
阿兰听得直流眼泪,不停说好。
但她没同意跟着桑景云和桑景英回去:“我现在过得好着呢,云小姐你不用担心我。”
阿兰眼里带笑,说主家很宽厚,厨房大厨也是个好人,中秋的红烧肉,便是大厨特地给她留的。
桑景云瞧了眼那几个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下人,又看了看阿兰的穿着,知道阿兰没说谎。
想也是,这世间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即便有点小心思,也不至于在没有利益纠葛的时候,故意欺负一个老太太。
桑景云想了想,拿出一只烧鸡,两个银元给阿兰:“阿兰奶奶,你不愿意跟我们走,就收下这个吧,我们过些天再来看你。”
阿兰不想要,但桑景云把钱和烧鸡硬塞在她手里,带着桑景英跑了。
桑学文从阿兰手上骗走的,足有几十个银元。
此外,阿兰以前在桑家的柜面上存的钱,也因为桑家破产没了。
此时的商店,为了能多些资金周转,会让亲友在自家铺子里存钱,每到年底,还会给存钱的亲友利息。
若只是桑学文输钱,桑元善总归能留下些东西,他当年,也是学桑家老祖宗,在地底下埋了银元的。
不学无术的桑学文,甚至连桑家到底有多少产业都不清楚。
只是前几年,上海县城日渐萧条,桑家的生意本就在走下坡路,桑学文输钱后,被桑家欠了货款的商户上门要钱,在桑家柜台存钱的存户也上门挤提,店铺周转不灵,便维持不下去。
桑元善为快速获得资金,出售家中存着的绸缎布匹和田产时,还被人趁火打劫恶意压价。
桑元善不得不变卖各种东西,好给存户兑钱。
但钱还是不够,那些没来要钱的人,他们便没有给。
其中就包括阿兰。
目送桑景云和桑景英离开,阿兰笑容满面,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洗碗。
此时下人们刚吃过饭,正好是没什么活儿的时候,便聚在厨房这边说话。
见阿兰回来,他们好奇地询问起来。
阿兰在这里做帮工,活儿有些多,日子过得不如从前。
但她确实没受多少委屈。
因是在厨房工作,能吃剩菜,伙食还挺不错。
但前些日子,她脸上总是带着愁苦。
桑家出事后,她心里总归是不安定的,精神头也就不好。
现下却不同。
桑景云和桑景英来看她,还给她送了吃食和钱,这让她瞬间有了精神,整个人松快起来。
阿兰滔滔不绝,跟人说她的景云小姐和景英少爷,还反复提到:“他们说了,过几日要再来看我。”
众人见阿兰这么高兴,不管心里如何想,嘴里都说起好听话。
阿兰更高兴了,像是凭空年轻了几岁。
桑景云和桑景英并不知道阿兰这边的事情,两人从阿兰处离开,又去了桑景雄工作的糕点铺。
桑景云在买了些糕点后,提出要提前接走桑景雄。
现如今桑景雄是没工钱的,算是在学做糕点。
这铺子卖的都是普通糕点,工艺并不复杂,按流程做便可,桑景雄又是个聪明的,因而已经学得差不多,提前走也无妨。
糕点铺老板将桑景雄叫出来。
桑景雄瞧见桑景云和桑景英非常高兴,等闻到从桑景英背篓里传出的熟食味儿,更是欣喜若狂:“你们买了什么?”
桑景云道:“我们拿到稿费,买了些熟食。”
桑景雄道:“有烧鸡味儿,能先给我吃点吗?鸡头鸡屁股都可以。”
这糕点铺不大,人却很多。
掌柜年近七十,三个儿子四十多岁,早就娶妻生子,甚至他年纪最大的两个孙子,都已娶妻生子。
一大家子足足三十口人,全靠糕点铺生活,开销颇大,在吃上面也就比较节省,桑景雄中午在这里吃饭,荤腥只有咸鱼,吃不上肉。
现在闻到烧鸡的香味,他垂涎欲滴。
桑景云没拒绝,从油纸包里扯了个带鸡脖子的鸡头给他啃,顺便将放了熟食、肥皂等零碎东西的背篓给他:“背篓你背。”
有鸡头吃,桑景雄自然不会拒绝。
桑景云又把那口锅从背上取下,用报纸包裹草绳后,给桑景英背着。
这时大约是工艺不行,铁锅做得比较厚,着实有些重。
她背着走了一段,已经背不动,肩膀还被草绳勒得生疼,应该是破了皮。
她这身体,明明比桑景英大三岁,但不管是个头还是力气,都比不上桑景英。
把铁锅给桑景英后,桑景云背上装了纸张的布包,一手拿锅铲,一手拎着糖和糕点,觉得轻松许多。
走了一段后,她手上的锅铲还被吃完鸡头的桑景雄要走,拿着当棍子耍。
他们到家时,大约下午三点。
桑景云刚进门,就大声道:“奶奶,我跟景英拿到了四十元稿费!”
稿费一共九十元,但她不想让桑学文和桑景雄知道具体情况,就瞒下了五十元。
家里人都兴奋地看过来。
桑景云和桑景英将买回的东西放下,又将剩下的二十三个银元并一些零散的银角子和铜板放在八仙桌上,说了说今天的开销。
总共四十个银元,熟食买的有点多花掉一个银元,跟洪掌柜买纸笔墨水花了八个银元,给阿兰两个银元,这些加起来已经十一元,之后买铁锅锅铲糖果猪油等,又花了四个银元,现在剩下不到二十四个银元。
“家里有钱了!”桑景雄很高兴。
但桑景云给他泼冷水:“这剩下的钱,留两元过两天去交下月的房租,再留点当做下月生活费,剩下的十五元,我们拿去还债。”
桑景雄蔫了,怏怏不乐,其他人也没之前那么高兴。
桑景云见状,又给他们打气:“这次稿费拿得多,全靠洪掌柜一家帮衬,往后我应该赚不了这么多,但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二三十个银元。景英去学做珐琅,每月有两个银元可以拿,景雄每月也能拿两个银元,娘做针线活,一个月下来能挣三个银元,爹和奶奶正好负责家里的杂事。往后我们一家各司其职,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桑景云还对桑景雄道:“景雄,你赚的银元,到时让奶奶给你存着,等你存够学费,可以去考中学。”
桑景云激励了一番家人,全家便都兴致昂扬起来。
桑景云又道:“奶奶,你去熬猪油,顺便给新锅开锅,今儿个晚上,我们好好吃一顿!”
桑钱氏立刻就拿出猪油让桑学文去洗,自己则修整了一下厨房。
这厨房的灶台本就不止一个,只是他们家之前仅有一口锅,别的灶台就空置着。
现在将空置的灶台整理一下,那口小锅放上去刚刚好。
桑学文洗完猪油切好后,桑钱氏先取了一小块猪油开锅,然后开始熬猪油。
猪油的香味极为霸道。
上辈子不爱吃肥肉,炒菜油用多了就嫌腻的桑景云闻到这味儿,肚子里的馋虫全被勾起,再也没心思写书。
她顾不上熬猪油时有油烟,站在灶台边,看着桑钱氏熬猪油。
桑景英桑景雄桑景丽也不能幸免,桑景丽个子矮看不清楚,还搬了个凳子站上去,扶着灶台看。
就连陆盈都时不时来狭小的厨房转一圈。
熬猪油需要时间,桑景云缓过劲,去拿了些糕点回来,一人分了一块。
吃完,她觉得更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猪油终于熬好,捞出来一碗猪油渣。
桑钱氏见家里人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拿出碗,给大家分了分。
四个孩子一样多,她和陆盈桑学文则只有孩子们的一半。
“吃吧。”分完,桑钱氏开口。
桑景云拿过自己的碗,捏起一块焦香酥脆的油渣放进嘴里。
油脂在她的口腔里爆炸,她感觉幸福极了。
前几天清汤寡水的饭菜,着实有些伤着她。
她往后,一定好好写小说,到时想吃油渣就能吃油渣,想吃烧鸡就能吃烧鸡。
熬完猪油,桑钱氏让桑学文做了一锅白米饭,自己则用那口小铁锅炒菜。
今儿个晚上,他们能吃一顿无比丰盛的晚饭。
桑景云今天中午买熟食, 都是挑好的买,有酱鸭、烧鸡、卤猪蹄等。
有些中午吃了,有些让洪掌柜和洪文祥带走, 还有一只烧鸡给了阿兰,他们带回家一只烧鸡, 半只酱鸭。
今儿个打算庆祝一下,这鸡鸭, 桑钱氏就都切了摆上桌。
她还炒了一大盘秋茄子,做了个豆腐海带汤。
一家人吃得头都不抬。
这是桑景云穿越以来, 吃的最好的一顿, 之前她在洪掌柜那边虽然也能吃肉, 但洪掌柜家厨娘做的肉,味道远不如熟食店的卤味。
她买卤味的那家店, 是百年老字号, 那手艺,经得起考验。
而且, 在没有科技与狠活的当下, 熟食店是真的有秘方的, 这家店的烧鸡,就非常有名。
炸过的鸡皮浸透浓郁汤汁后,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至高奖赏,鸡肉鲜嫩多汁又带咸香, 轻轻一扯就从骨头上分离……
油渣在烧鸡面前, 就是弟弟!
桑景云吃得肚皮滚圆, 其他人也一样。
桑家人吃熟食时,洪家也在吃。
桑景云给洪掌柜的熟食,洪掌柜让洪永祥带走酱鸭半只, 猪蹄一个,剩下的带回家,切了端上桌。
熟食价格贵,洪家平日里也不怎么买来吃,都吃得极为高兴。
吃完,洪掌柜对洪旭的父亲道:“老大,阿玥往后要画画,就别让她做女红了。”
洪父有些不乐意,洪母更是着急开口:“爹,阿玥年岁不小,要说人家了,女红必须练起来,画画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放一放也无妨。”
说完,她状似无意道:“读书读多了,心就野了,你看永祥,他都不乐意成亲,外面的人还当他有毛病。”
洪永祥不愿结婚这件事,是洪掌柜的心病,他听到儿媳妇提这个,便有些恼了:“你不愿让她画,那就算了,这几百个银元的生意,让别人去做!”
“什么?”洪母愣住。
洪掌柜道:“永祥从认识的人那里,给阿玥找了个活儿,让她画孙悟空,画一张给一角钱。总共要画两三千张图,画好了能拿三百大洋。”
洪母倒抽一口冷气:“爹,阿玥还小,倒也不急着学女红,就先画画吧,永祥费心思给她找的活儿,总不能不干。”
洪母说完,又问洪玥:“阿玥,你一天能画几张图?”
洪玥道:“十张总是能画的。”之前画《三打白骨精》时,她一天下来,能画二十张。
但当时她是随便画的,现在要给出版社画,她不敢这么随意,觉得自己最多画十张。
洪母左手捂胸,呼吸都急促起来:“阿玥,你尽管专心画图,娘一定不打扰你。”
画十张图,能拿一个大洋!
小叔子在租界当记者,一月下来不过拿十五个银元,她男人帮着公爹打理生意,每月只有十元工钱。
若非吃穿用度,还有洪旭学费等,都是公爹出的,他们都要养不起家。
现在洪玥一天能挣一个银元,一个月就是三十个银元!
吃过饭,洪母找家里最亮的油灯点上,送到洪玥屋里,让洪玥专心画画:“阿玥,你挣了钱,就留着当嫁妆!你爷爷给你准备的嫁妆本就不少,再加上这三百银元,将来你夫家,一定不敢看轻你。”
洪玥见自己母亲张口闭口都是嫁人,都是夫家,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是喜欢画图的,但画图若是为了给自己攒嫁妆,那便没什么意思了。
洪母又想到了别的:“阿玥,我记得你弟弟也会画图,不如让他与你一起画?也不知道你小叔还能不能再找到这样的活儿……”
“娘,我要画画了。”洪玥开口。
洪母怕打扰女儿画画,小心翼翼离开。
等出了门,她找到自己丈夫,张口就是一长串话:“没想到画个图,竟也能挣两三百大洋,永祥能给阿玥找到这样的活儿,是不是也能帮帮阿旭?近来阿旭不用读书,我们要不要送他去学画画?”
洪父道:“我赶明儿就去问问,阿旭比阿玥聪明,他若是学了,往后一定比阿玥画得好。那两三千张图,阿玥一时画不完,还可以留一些给阿旭画。”
夫妻两个,就这么商量起来。
洪永祥拎着桑景云送的熟食和家里给的油炸花生,去找费中绪喝酒,顺便说了今日回家后遇到的事情。
两人聊了聊,费中绪问起洪玥画画的事情:“永祥,你侄女画图一事,你要看着点,她若是画太慢,我可是要换人的。”
“你放心,我大哥大嫂爱钱,知道画图有钱拿,一定不会拦着她画。”洪永祥知道自己大哥大嫂的想法还是老一套,更清楚他们最重视的是洪旭。
不过若是能赚钱,他们一定会支持。
只是,洪玥现在能画,将来却不一定还能画画。
他记得他姐,曾是个很聪慧的女子,他当时教他姐认字,他姐一听就会,还让他抄来戏本子,跟着戏本子学认字。
学着学着,她姐便也能看书了。
但成亲后,他姐就被困在后宅,再没机会学东西。
今年新年,他推荐他姐去看《新小说报》,说上面的故事好看,结果他姐告诉他,说现在看不了密密麻麻的字,看了头晕,还说以前认得的字,现在时间一久,早已不认识。
当时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个晚上,桑景云回房后,发现自己肩膀上,果然被草绳磨破了皮。
她的肩膀很疼,但她睡得极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休息了一天的她神清气爽,拿出纸笔,便开始写《双面魔君》。
《西游记》不急着写,毕竟洪玥一时半会儿画不完她已经写好的三十几册小说。
倒是《双面魔君》,她得多写点出来,按照《新小说报》编辑的说法,要等她多写点,他们才会刊登。
桑景云忙着写小说,桑钱氏和桑景英,却是去了一趟县城。
桑钱氏要去交针线活,还想买点米面酱料和猪肉。
至于桑景英,他要去珐琅班那边看看,之前他去考试时,学校说过,招生结果今天出来。
两人天刚亮就带着桑景雄离开家,大概三小时后回来。
桑景英心情很好,一到家就告诉桑景云,说珐琅班已经贴出录取名单,他榜上有名,下月初六,就能去学校读书。
桑景云闻言,问桑景英:“阿英,你想不想去读普通中学?”
之前,是家里缺钱,她才让桑景英去读珐琅班。
但如今桑景英自己就能挣钱,还挣了一大笔,去读普通中学也可以。
桑景英道:“姐,我觉得珐琅班挺好,学一门技术总归不会错。更何况珐琅班也会教中学内容,我若是学得好,将来一样能考大学。”
见自己姐姐能靠写小说挣钱,桑景英认识到了有一门本事的重要性。
他将来去做珐琅,或许挣得比那些去读中学的同学更多。
桑景英年纪还小,想法也简单,对如今的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钱。
桑景云道:“也行,你好好读书,等将来,可以去考大学,也可以去开个珐琅厂。”
搪瓷在之后很多年里,都非常受欢迎。
桑景云上辈子年幼时,家里就用搪瓷杯和搪瓷盆。
在民国时期开个搪瓷厂,绝对能赚钱。
这时若是能考上大学,前途也肯定一片光明。
“姐,不说这个了,我继续写《西游记》。”桑景英道:“我初六开学,那日是星期一,前一天周日,是我们跟洪叔叔说好要去租界送稿子的日子……算上今天,我们还有六天时间用来写稿……姐,这六天,我想把《西游记》写完!”
农历八月一共二十九天,今天到初四,一共有六天。
桑景英之前几天,陆续写了六册《西游记》,加上之前的三十四册,已经写完四十册。
这套书他们准备写七十二册,也就是说,再写三十二册,就能写完这个故事。
桑景英打算拼一把,这几天将之写完。
桑景云道:“好,这样吧,我每日写两册,你写三册外加誊抄。”
两人说定,便写起来。
之前,他们曾经埋头苦写过,但当时的条件,远不如现在。
那时两人每天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的东西,天黑后,连灯油都不能多用。
现在却不同。
他们如今能吃上肉和鸡蛋,就连蔬菜都是用猪油炒的,写书时,精力好了很多。
因此,九月初四,也就是周六这天中午,两人便将《西游记》剩下的内容全部写完。
三十八册书,一共五万两千字的稿件,厚厚一叠。
“阿英,你把没有誊抄的稿件誊抄一下,我要休息了。”桑景云扔下笔,不想再写。
她这些天,每天除了写两册《西游记》外,还要写三四千字的《双面魔君》,加起来每天都写七千字。
她上辈子用电脑码字,都不见得有这般勤奋。
也亏得现在没有手机分她的心,她又缺钱,才能做到这一点。
当然,有桑学文帮她誊抄,也省去她许多事情。
若是让她自己誊抄,她一天下来写的字数,要少一半。
她写小说时几乎不停笔,用时跟抄书差不多,若是写完了要自己抄一遍,相当于要用双倍时间去写。
六天过去,此刻桑景云手上,又有了两万字《双面魔君》的手稿。
这已经足够,桑景云今天不打算继续写。
找到桑学文,拜托桑学文将自己昨日写的《双面魔君》的稿件誊抄好,桑景云就去桑钱氏新买的竹椅上躺着。
接下来这半天,她什么都不想做。
桑景云下午在竹椅上睡了一觉,以至于当天晚上,一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明日要去租界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时的租界,是什么样子的。
桑景云这日睡得很晚,第二天早上,又早早醒来。
她,要去租界了!
桑景云打开房门出去, 就见桑钱氏和桑学文正在做早饭。
桑学文在灶台后管着两口锅的火,桑钱氏则在炒菜。
她一边炒,一边压低声音训斥桑学文:“粥既然已经煮开, 你火就小一点,别浪费柴火, 现在买柴火可不便宜!”
桑钱氏原本是个村姑,从小过的就是苦日子, 这半年多,她把自己没出嫁前的生存技能, 全都捡了回来, 性子也泼辣起来。
于是, 以前没怎么被训过的桑学文,现在天天被训。
桑景云瞧了一眼, 见桑钱氏炒了一个鸡蛋, 加水,放进去切好的韭菜, 就这么煮了一大碗没什么鸡蛋的韭菜鸡蛋, 又用一点点猪油, 炒了一大碗番薯叶。
今天早上最好的菜是咸鸭蛋。
桑钱氏切了三个咸鸭蛋,除桑学文以外的,一人半个。
桑景云和桑景英实际拿的稿费是九十元而不是四十元,这件事桑钱氏知道, 但其他人不知道。
明面上他们只拿回来二十几个银元, 前几天, 桑钱氏还将其中十个银元还给了自己弟弟。
他们家现在有钱,但不多,所以生活水平只稍稍好了点。
“阿云, 粥还有点烫,稍微凉会儿,就能吃了。”桑钱氏开口。
桑景云笑着应了,去门外水井边洗漱。
为了今天可以以最好的形象出门,她昨天洗了个澡,又洗了头。
这会儿,桑景云洗干净脸,扎好头发,又换上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
之前,怕有人盯上自己,她出门不是穿旧衣,就是穿是桑景英的衣服,但这次是要去租界,还是得穿好点,免得坐电车或者进某些店铺时,遭人嫌弃。
桑景云梳洗完,桑景英也拿着一个盆过来。
他打湿双手摸一把肥皂,然后借着手上的那点肥皂,把脸仔细搓了搓。
桑景英今日也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但他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又许久没做新衣服,袖子也就短了一截,露出细细的手腕。
桑景云瞧见,琢磨着等下,要去给他买两身新衣服。
平日里也就罢了,桑景英明天要去学校报到,总要穿好点。
早饭依旧是粥,但却是插筷不倒的浓稠白粥,看着就诱人。
桑景云用筷子挖了咸鸭蛋,正喝粥,就听桑景雄道:“奶奶,韭菜和番薯叶不好吃,下次还是吃咸菜吧。”
桑钱氏做菜没什么油水,这时候又没有味精,那韭菜和番薯叶的味道确实一般,比不上他们之前吃的榨菜之类的咸菜。
桑景云道:“吃新鲜蔬菜,才能长高。”
他们这里靠海,不缺盐,农村家家户户都腌咸菜,城里人为方便,也买咸菜吃。
但咸菜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最近桌上腌制食品变少,就是桑景云要求的。
只是在食物不好保存的当下,他们也做不到完全不吃腌制食品,她此刻,就吃着咸鸭蛋。
吃过早饭,桑钱氏就把桑学文关进屋里,然后带着桑景云、桑景英和桑景雄出门。
出门前,桑景云偷摸给桑景丽塞了一颗花生糖。
拿到稿费那天,她买了一些糖果糕点回家。
这些东西,一小部分当天就分了,剩下的那些被桑钱氏收在屋里,留着慢慢吃。
这些糖果,桑景云是能动的,她每天都会给桑景丽和桑景英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