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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民国by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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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模样,那些跟桑家人打招呼的人,都看在眼里。
等桑家人离开,他们便议论起来。
“桑学文胖了很多,看来已经把大烟给戒了。”
“没想到他能把烟戒了,真了不得。”
“我看最了不得的是桑元善,他去世前应该都安排好了,所以才没让家里人受苦。”
“桑元善是了不得。要不是他太疼桑学文,桑学文被姜老二算计了,桑家现在肯定还过着好日子!”
“桑学文的大女儿年纪不小了吧?成亲了没?”
“应该没有,但那小姑娘身边跟了个小伙子,我瞅着好事将近。”
他们聊桑家人,然后又说起姜老二。
姜老二被判了死刑,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枪毙,真是大快人心!
因为人多,陆盈又走不了远路,桑景云花钱叫了一艘船。
在上海县城时,一直笑容满面的桑钱氏,在上船后,就收了笑容。
等船离开县城范围,来到上海南郊,她的脸上更是带上浓浓的哀伤。
桑学文自出门后一直很沉默,这会儿更是一言不发,一双手紧紧抓住自己手上的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船上的气氛,突然就凝重起来。
谭峥泓跟桑景云一起坐在船头。
四月的江南风光很好,身边还坐着自己喜欢的人,谭峥泓心情很好。
但桑家人都很沉默,他也就不好表现出什么来,只能时不时偷看桑景云。
一想到桑景云现在是他的女朋友,他就非常开心。
船先在孤儿院附近停下。
桑钱氏道:“我上去拿东西,然后我们去祭拜元善,之后再去祭拜陆家人。”
他们这次过来,除了要祭拜桑元善以外,还要祭拜陆盈的父母。
陆盈的弟弟陆政安十年前外出读书后,就音讯全无。
每年清明,都是陆盈带着桑学文和几个儿女,去陆家夫妇坟前祭拜。
陆盈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一艘来自日本的客轮停靠在上海码头。
一个三十多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拎着行李箱,带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和两个孩子从船上下来。
陆政安下船后,看着周围的景象感叹起来:“多年未回,上海已经大不相同。”

大概十五年前, 陆政安的父亲突然生了病,拖了许久都治不好。
陆家是书香门第,但家财不丰, 为了给陆父治病,家里的存款消耗一空。
因家中拮据, 照顾陆父的工作都落在陆母头上,把陆母累得够呛。
陆父在床上躺了两年, 最终还是没了命。
照顾了陆父两年,本就已经疲惫不堪的陆母强撑着身体操办陆父的丧事, 操办完就跟着病倒, 没多久就去了。
陆家当时已经没什么钱, 但在县城有一个宅子一个铺子,在乡下还有几十亩田地。
当时陆家家族里的长辈都劝陆政安在上海找个工作, 然后娶妻生子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但陆政安不同意。
陆政安有同学去日本留学了,他也想去留学。
因此, 他变卖了家里的宅子铺子田地, 拿着钱离开上海, 前往日本。
去欧洲或者美国留学需要很多钱,因此在晚清时,很多人选择去日本留学。
一开始,去的大多是公费留学生, 自费前往的很少, 但在1901年, 清政府大力提倡青年学生出国留学之后,有很多人自费去日本留学。
1903年,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还只有一千多人, 到1905年时,已经暴涨到八千多人,甚至还有说法,说实际人数超过一万人。
陆政安就是在这个时期前往日本留学的。
当时,很多中国学生涌入日本,他们中还有一些人娶了日本妻子,陆政安就是其中之一。
毕业后,他本想回上海,但恰逢妻子有孕,不能远行,他也就留在了日本。
一直到最近,他接到自己在日本留学时的好友的信,邀请他回上海担任大学教授,他才带着妻儿回国。
十多年没回来,陆政安发现上海已经大变样,不免感慨万千。
因客轮到港的时间并不确定,因而没人来接,陆政安就叫了两辆黄包车,让车夫拉着他们,前往他朋友提前帮他找好的住处。
陆政安在上海,是有个姐姐的,但他与姐姐姐夫关系不是很好,就不想去叨扰。
当年,他父亲病重,他母亲实在无力照顾,就想让他姐姐回家帮忙照顾父亲一段时间,不想他姐断然拒绝。
后来他父亲去世,母亲病重,他姐倒是回家照顾了一段时间,但只在白天照顾,一到晚上,他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姐夫,就会将他姐接走,而他姐从不留恋。
陆政安觉得自己的姐姐,有些不孝。
他对桑学文的意见,就更大了。
他不明白,他的父母为何要把姐姐嫁给桑学文这么一个纨绔,桑学文的行事作风,他是处处看不惯。
他觉得他姐那般不孝,多半是桑学文撺掇的。
黄包车车夫拉着陆政安,用带节奏的脚步在上海的街道上奔跑,飞快向前。
陆政安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注意到街边有人摆摊卖用线穿起的元宝之类,就开口询问车夫。
车夫当即道;“要过清明了,因而很多人折了元宝拿来卖。”
要过清明了?陆政安微微一愣,算了算时间,发现确实如此。
他去日本后,十多年没回国,自然也没有去看过父母。
等今日安顿好,明日他一定要去父母坟前看看。
陆政安惦记着要去给父母上坟的时候,桑家人正站在桑元善的坟前。
桑元善的坟和他原配的坟挨在一起,桑钱氏指了指桑元善另一边的位置,说自己将来会葬在这里,又说桑学文可以葬在他旁边。
这时的人有提前给自己准备坟地、棺材、寿衣的习俗,说这些的时候,桑钱氏一点不觉得不对。
桑景云听着,却忍不住叹气。
往后时局变化很大,二十年后,上海甚至会沦陷,也不知道到时候,这坟地能不能保下。
叹气之后,桑景云注意到桑元善原配的坟修得很好,墓碑看着也不便宜,桑元善的坟却比较潦草,想来是当时没钱的缘故。
来的路上,桑钱氏有些不开心,但真到了桑元善坟前,却不难受了,只絮絮叨叨地跟桑元善说家里的情况。
也就桑学文哭倒在坟前,他这人其实挺爱干净,这时却什么都顾不得,趴在泥地里泪流满面。
被他感染,陆盈桑景英等人的眼眶也都红了,默默流泪。
桑景云也有些动容,然而她一转头,竟瞧见谭峥泓的睫毛上挂了泪花,瞧着比她还伤心。
她心里各种悲伤的情绪瞬间消失,哭不出来了。
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因为没有跟桑元善相处过,对桑元善的感情,也就没有其他人那么深。
他们在桑元善坟前待了许久,烧了许多纸钱和元宝。
桑景英和桑景雄还被安排着清理了坟地的杂草,桑学文这个当儿子的,更是哭哭啼啼地掘了土,放在坟墓顶上。
这些土坟,是需要在上坟时给它添一点土的。
若是一直不添土,风吹雨淋之下,土坟会越来越低,到最后就找不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对点燃的蜡烛,被燃尽了。
桑钱氏见状,就撤了供品,分给家里人吃:“都中午了,你们肯定饿了,吃点粽子吧。吃完我们就去陆家那边看看。”
桑景云接了粽子吃,冷粽子味道没那么好,但总比饿肚子强。
说起来,她上辈子年幼时,挺喜欢清明上坟这个活动的,因为上完坟可以吃供品。
谭峥泓也被分到了一个粽子,还有一个水煮蛋。
其他人不哭之后,他便也不觉得伤心了。
高高兴兴地吃了粽子和水煮蛋,他又跟着桑家人去祭拜陆盈的父母。
桑钱氏没有赶他,真好!
桑钱氏他们自然不会赶谭峥泓,谭峥泓这么上赶着,他们已经把谭峥泓当家里人看。
没有催着桑景云和谭峥泓成亲,是因为桑景云不愿意。
因为这个原因,原先看谭峥泓有些不顺眼的桑景英等人,都对谭峥泓没意见了。
陆盈父母的坟也修得不怎么样,这里的杂草更多。
桑学文之前在桑元善坟前号啕大哭,到了这里倒是不哭了,对陆盈道:“我去拔草,你把供品摆好。”
陆盈也没哭,应了一声就开始忙活,至于桑钱氏和阿兰,她们都没有过来。
这是陆家的长辈,没有她们来上坟的道理。
陆盈很快就将供品摆好,又点燃蜡烛,拿了元宝出来烧,同时招呼桑景云等人去拜一拜。
不用跪下,双手合十拜一拜就成。
拜完,见杂草已经被桑学文清理干净,陆盈就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她把供品撤了,留下蜡烛继续烧,带着桑景云他们就走。
整个祭拜流程是走全了的,但明显没有什么感情。
桑景云回忆了一下,发现陆盈之前带他们来祭拜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的,从未哭过。
桑家人对这一点习以为常,倒是谭峥泓有些不理解,毕竟之前在桑元善坟前,陆盈哭得挺伤心的。
桑景云知道陆盈会这样的原因。
陆盈跟父母的感情并不好。
陆父经营不善,陆家在陆盈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家里的日子已经过得捉襟见肘。
然后陆父就把不满十六的陆盈嫁给了桑学文。
桑家当时出了一大笔彩礼,结果陆家只拿其中一小部分给陆盈当嫁妆,剩下的都自己花用了。
也就是说,陆盈的嫁妆,其实是桑家给的一小部分财物。
这也就算了,后来陆父生病,陆母又陆陆续续,跟桑家借了不少钱。
她甚至还想让陆盈去照顾陆父。
不说当时正好是陆盈怀桑景英生桑景英的时候,就说陆盈的身体……
陆盈身形娇小,比桑景云矮了好些,身高只有一米五五。
她还是个小脚女人,多走点路都吃不消。
桑家败落后,桑钱氏都不敢让她多干活,陆家竟然让刚生完不久的她去照顾陆父,也真是想得出来。
关键陆家不是没人了,陆盈的弟弟长得人高马大的。
陆家也不是没钱了,他们甚至还有钱供陆盈的弟弟读好学校。
后来陆父去世,陆母生病,陆盈惦记母亲,到底还是去照顾了,结果陆母一句体贴话都没有,日日念叨的,都是让她帮衬弟弟的话。
陆盈并不强壮,白日里照顾母亲已经很累,晚上就回家休息,想着自己弟弟也能看顾母亲,结果呢?
她母亲晚上要如厕,舍不得叫醒弟弟,也不好意思喊她弟弟,就干脆尿在床上,让她白天过去洗床单。
幸好桑学文看不过去,雇了个人帮忙,她才没有被累趴下。
陆家其实是欠了桑家不少钱的,结果她弟弟卖房卖地拿了钱以后,就这么走了,压根没提还钱的事情。
多亏了桑家厚道不计较。
陆盈就算不怎么接触外人,也知道自己若是嫁到别人家,家里人折腾出这么多事情,自己的日子肯定是要不好过的。
桑景云觉得,陆盈对桑学文不离不弃,愿意把自己的嫁妆拿给桑学文花,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此外,在陆盈心里,桑元善这个公爹,搞不好比亲爹更亲近。

桑景云想得没错, 在陆盈心里,她亲爹比不上桑元善这个公爹。
她未满十六就嫁给桑学文,现在大女儿都十七八岁了, 她在桑家生活的时间,远比她在陆家生活的时间长。
更何况她在陆家时, 跟自己的父亲相处极少。
她父亲每次瞧见她,都要训斥她几句, 对着她的时候向来没个笑脸,桑元善却不同。
刚嫁到桑家时, 她忐忑不安, 非常害怕, 桑元善肯定看出来了,对她非常温和, 还反复叮嘱桑学文, 让桑学文好好照顾她。
也是巧了,桑学文一直想要弟弟妹妹, 在桑元善的叮嘱下, 桑学文把她当妹妹照顾, 对她非常好,在外面瞧见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拿回来给她。
她在家时,多吃几筷子好菜都会被母亲说, 到了桑家后, 桑学文却会将她喜欢的菜端到她面前, 劝她多吃点。
她在桑家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惦记娘家了。
后来生了桑景云,见公婆丈夫对女儿这么好, 再想想自己的从前,对父母的感情就更淡了。
当然,那到底是她的父母,在他们去世前后,她没少忙活,他们去世时,她也狠狠地哭过。
但现在人都死了十几年了……陆盈平日里,都想不起他们。
这会儿,她更是只想回家多看几页书。
老师跟她说,若是她学得好,可以跳级。
学校学费挺贵的,若是可以跳级,能给她女儿省下很多钱,陆盈是想跳级的。
这么想着,陆盈看了桑景云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她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女孩子还能这么过。
看到跟在桑景云身边的谭峥泓,陆盈大着胆子问:“峥泓,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谭峥泓道:“不用了,陆姨,之前去孤儿院那边的时候,我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准备点吃的,待会儿我们过去的时候,可以吃点热乎的。”
热乎的东西肯定比供品好吃。
陆盈不再劝吃,把装了供品的篮子给桑学文,然后在桑钱氏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上船。
见自己大女儿轻轻松松上船,脚步轻盈,陆盈又笑了笑。
桑景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她还以为这孩子长大后,会跟自己一样瘦瘦小小。
结果这半年,桑景云饭量大增,又时常往外跑,不仅个子高了,身体也壮实了。
想到桑景云说,好好吃饭多运动多晒太阳能长个子,她就想起从前。
她年少时,整日在屋里待着,吃多了还会被念叨,也难怪不长个子。
桑景云今天包了船,船夫一直在等他们。
他们上船后,就又将他们送到孤儿院那边。
钱表姑带着一群孩子在门口等着,瞧见他们就笑道:“我就说你们该回来了!”
而江来,他带着一群孩子,给桑景云他们唱了一首欢迎的歌。
之前来拿工具的时候,谭峥泓给了钱表姑一个银元,让钱表姑准备点吃的。
这会儿,钱表姑也就端上来好些菜,看分量,就知道她把那一个银元,实打实用进去了。
既然过来了,谭峥泓就了解了一下孤儿院的情况,陆盈和桑景丽,则跟她们之前的同学聊起来。
桑景云坐在谭峥泓身边,对孤儿院也算是有了点了解。
这段时间,孤儿院的孩子又增加了几个,多是刚出生的女婴。
孤儿院收留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其实成本不高,像江来这样的孩子,已经能靠着做手工赚到可以养活自己的钱。
孤儿院现在给他提供的,也就是一个住处。
但抚养女婴的成本很大。
这时没有奶粉,也就是说,孤儿院必须给女婴请奶娘。
幸好,孩子养上几个月,就能喝羊奶吃辅食了,到时情况会好很多。
至于带孩子,这时农村都是大点的孩子带小点的孩子,他们孤儿院也是如此。
因为孤儿院的孩子都是睡大通铺,房间里还会安排个人看着,也就不用担心出现大孩子虐待小孩子的情况。
他们这个孤儿院的各种规章制度,不能保证是最好的,但绝对是不错的。
桑景云看过孤儿院的情况后,就跟桑家人商量,把他们之前住的房子,借给孤儿院用。
“奶奶,房子一直不住人容易坏,我们的房子可以借给孤儿院用,当做他们上课或者白天活动的地方,他们还能在院子里种点菜。”
房子一直不住人,确实容易坏,拿来给孩子们当教室的话,屋子里有了人气,会好很多,
孤儿院那边,还肯定会维护一下这房子。
桑钱氏答应下来,桑景云也就跟谭峥泓说了这件事,又道:“以后可以让姚老师和保镖住我家的房子,也能住得舒服一点。”
孤儿院一般是不会遇到危险的,真遇到了,两边紧挨着,保镖跑过去也来得及。
主要是这孤儿院的孩子,大概率会越来越多,保镖和姚同丰住到她家的房子里,也能腾出房间来安置孩子。
谭峥泓答应下来:“好!桑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他办孤儿院,就是因为看了桑景云写的《大头菜的一生》。
桑景云真的很善良!
谭峥泓看着桑景云,眼睛亮晶晶的。
桑景云见他这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谭峥泓不明所以,桑小姐为什么要摸他的脑袋?
在孤儿院待到下午三点,桑家人才返程,之后,谭峥泓又在桑家吃了晚饭。
他回家的时候,谭大盛轻哼:“你这臭小子,整日不着家,简直就是给人当上门女婿去了。”
谭峥泓道:“爹,我是学你的啊!”
他爹当初就一直住在他姥姥姥爷家,后来发达了,他们也还是跟姥姥姥爷住在一起。
谭大盛无言以对。
另一边,陆政安正跟邀请自己回上海的同学喝酒聊天,诉说以前在日本的种种。
陆政安的同学是复旦大学的教授,他邀请陆政安回国,是想让陆政安到复旦大学教法律。
这会儿,两人就在探讨各种法律相关的内容,感叹国内的法律不够完善,甚至于很多地方,法律完全无用。
两人越说越难受,他们都去过国外,也就觉得自己的国家,处处比不上国外。
这如何不让人伤心难过?
一直到天暗下来,两人才依依惜别。
陆政安回家时已经很晚,但他的妻子高桥千穗还在等着他。
见他回来,高桥千穗立刻上前给他递鞋子,帮他拿衣服,又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总之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陆政安对这个妻子很喜欢,他笑起来,用日语道:“我不饿,不用吃东西,我们早点睡,明日还要去扫墓。”
高桥千穗应下,又问扫墓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陆政安以前从不插手这些事情,并不知道清明去扫墓都要准备什么。
在出国前的很多年里,因为他忙着读书,过清明的时候,时常是不去扫墓的。
毕竟一来一回,要花许多时间。
回忆了一下,陆政安道:“准备一些吃的,再准备一些酒水,应当就可以了。”
陆政安喝了酒,很快就睡下,等他早上起来,高桥千穗已经准备好早餐,又做了一些扫墓用的食物。
他们家里的食物,是陆政安的朋友在得知他们到来以后,让下人准备的,并不丰富,高桥千穗做的吃食也就比较简单。
陆政安吃过,带着她就前往上海县城。
上海变了很多,但上海县城在这十几年里,变化并不大。
街道都是老样子,还有很多陆政安记忆里的铺子开着。
陆政安给高桥千穗讲述周围的一切,同时往桑家所在的地方走去。
虽然他对姐姐姐夫不满,但他既然回来了,肯定要去拜访一下。
想到这里,陆政安又跟妻子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还道:“我出国前,找过我姐姐,跟她说我要出国留学。别人家的姐姐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会关心弟弟一番,再给弟弟准备些东西,我姐姐却只跟我说,她没有钱,不会出钱供我读书。”
陆政安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羞愤。
他是去跟陆盈告别的,陆盈呢?把他当成上门要钱的!
陆盈嫁得好,夫家有钱,但他并不稀罕,绝不会扒着桑家要钱!
在外求学期间,他吃了很多苦,期间也想过要给陆盈写信。
但他不想对陆盈服软,也就忍了下来。
陆盈都说不会给他钱了,他总不能还厚着脸皮去要。
来到桑家门口,陆政安就发现了不对。
这宅子被封了!
桑家莫不是出事了?
陆政安立刻找人询问桑家的情况。
这附近居民,对桑家都很了解,听陆政安问起,就道:“桑家被桑学文败光了,就一年多以前吧,这宅子也被卖了。”
陆政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一直都知道,桑学文不靠谱!
当初桑家人把他当穷亲戚,看不起他,现在呢,桑家败落了!
陆政安又问:“那桑家人现在住在何处?”他那个姐姐,莫非是租了个小房子居住?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是怎么样的苦日子。
陆政安询问的人开口:“他们搬去租界住了。”
陆政安愣住。

桑家的经历, 对桑家这些左邻右舍来说,堪称离奇,很适合拿来说道。
被陆政安叫住询问的是一位大娘, 她闲来没事,更是喜欢跟人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天。
她在得知陆政安是陆盈那个十多年前一走就没影的弟弟之后, 就将桑家的事情和盘托出。
以前,这些左邻右舍都是厌恶桑学文的, 觉得桑学文不学好。
但最近风向有变。
随着东兴写文章历述姜老二罪行,随着姜老二倒台, 姜老二做过的事情被一一公开。他曾经设局坑害包括桑学文在内的某些有钱人家的傻儿子的事情, 现在上海县城的人, 都已经知晓。
桑学文确实不成器,但要是没有姜老二这样的人, 他也就是在县城招猫逗狗, 吃喝玩乐而已,从不干坏事。
桑家的家教, 一直不错。
这桑家, 是被姜老二给害惨的!
这位大娘是看着桑学文长大的, 桑学文长得好还嘴甜,她一直挺喜欢。
至于前几年桑学文不像样……桑学文也没祸害他们家不是?
这个大娘站桑家这边说了说桑家的经历,期间她一个劲儿地说姜老二坏话,还提到了桑家的宅子。
桑家这宅子, 在桑家出事后, 就被姜老二的弟弟占了。
现在姜老二的弟弟受到牵连也进了大牢, 这宅子就充了公。
对此,桑家的这位邻居大娘还很不忿:“这是桑家的房子,按理该还给桑家, 唉,我跟你姐的婆婆关系不错的,盼着她能住回来呢!”
陆政安见这个大娘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一直没说到正题上,忍不住问:“大娘,你说我姐他们搬去了租界,他们现在住在何处?”
这个大娘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桑家人没提,不过你去打听一下,应该能打听到,昨儿个桑家人还回来上坟了呢。”
“桑家不是败落了吗?他们又是如何搬去租界的?”陆政安又问。
这个大娘开口:“桑家虽然败落了,但桑元善是什么人啊!他是留了后手的!偷摸留下许多钱财呢!一开始他们一家子确实过了一段时间苦日子,那应该是他想让桑学文改好故意的。后来桑学文改好,他们家就拿出钱来过好日子了。”
提到这个,这大娘又开始夸桑家的两个孙子,说他们都是聪明伶俐的,老大半工半读小小年纪就能挣钱,小的才十来岁,也愿意去糕点铺做工。
其实桑景云也聪明,有一阵儿还在县城给人写信挣钱,但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给人写信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这位大娘也就没多提。
陆政安听得直皱眉。
桑元善一走,桑家就剩下一群没见识的人了!
在他看来,即便是借钱,也要让孩子读书,又哪能半工半读,以及小小年纪就出去做工?
这是耽搁了孩子!
陆政安正这么想着,他四岁的儿子拉了拉他的衣服,问他什么时候走。
小孩子见自己父亲一直跟人聊天就是不走,有些不耐烦了。
这孩子是在日本长大的,母亲又是日本人,说的自然是日语,陆政安也用日语回复:“我们很快就走了。”
跟陆政安聊天的大娘听到陆政安说的话,忍不住问:“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宁波还是温州话?”
这说的话,她怎么没听懂?又不像是那些北方人说的话。
陆政安带了点自豪道:“是日语,我去了日本留学,妻子也是日本人。”
在陆政安看来,能娶到日本妻子,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然而他这话一出口,那大娘就变了脸色:“日本人啊……我要回家去了,不跟你聊了。”
说完,她快步离开,还用手拍打了几下衣服,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那日本人,可是会下蛊的,她跟日本人说话,要是染上血吸虫病咋办?
文化人都知道,国内的血吸虫被命名为“日本血吸虫”,是因为这是日本人先发现的。
但那些大爷大妈不知道,他们只信流言。
而且就算没有血吸虫这事儿……看看《真假千金》吧!那些日本人还偷他们的养蚕技术,抢他们的丝绸生意!
桑家的丝绸生意出问题,肯定是因为日本人作祟,那些日本人,就不是好东西!
什么甲午战争,什么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什么日本占了山东……这些事情,上海那些不识字的老百姓是不大清楚的。
但是云景先生写的小说,他们很喜欢,对那些日本人,也就很是不喜。
陆政安被这个大娘嫌弃,怒从心起。
他从日本留学回来,自认学识超过国内绝大多数人,觉得自己该被人追捧,该像现在某些知名的新式文人一样,有一堆拥趸。
结果呢?一个普通老婆子,竟然还嫌弃他!
但陆政安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憋屈地雇了一艘船,去乡下找自己爹娘的坟墓。
对,找。
虽说当年下葬,陆政安全程参与,但十几年过去,他已经有些记不清地方。
陆政安雇的船上的船夫没听过《真假千金》,只看过唱戏的那些人唱《无名诀》里的片段,因此对高桥千穗没意见。
甚至他都不知道高桥千穗是日本人,只当这是一个外地人。
一些外地人说的话,就是听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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