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他悔不当初by戏双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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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我们家御史重视你们淮州的案子你们还不乐意了?这常派人来你们还挑上毛病了!”叶景策笑骂了一声,狐假虎威道,“快些让开,耽误了我家御史的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是是是。”狱卒被叶景策的掷地有声的一骂唬住,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您里边请,里边请。”
“这还差不多。”叶景策微微一笑,昂首挺胸地跟着其中一人走入地牢。
“敢问大人要找哪位?”狱卒讨好道。
叶景策道:“阿勒。”
“他?”狱卒摇了摇头,“他那状态,御史大人今日怕是训不出话了。”
叶景策脚步一顿:“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往这边看。“狱卒摇了摇头,带着叶景策停在一间牢房前。
不大的牢房内充斥着潮湿寒冷的气息,血腥味扑面而来,叶景策定睛看去,只见牢房的角落里瘫着一个黑影,蓬头垢面,如肉泥般堆在一摊血污之中,分不出半点人形。
“这是?”叶景策皱眉,狱卒忙道,“这就是阿勒啊。”
什么!?
叶景策愣怔一瞬,脸色略有难堪。
“快把这牢门打开!”
叶景策话落,狱卒忙打开牢门,叶景策大步迈入,俯身试探阿勒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感受到手指上气息,叶景策缓下一口气,眼中的焦急按耐下去几分,继续故作威风道:“切,吓死我了,好歹还有气,不会耽误大人的正事。”
说罢,拽起阿勒的半边身子道:“这人我就奉御史大人的命令带走了。”
“是是是。”狱卒连连点头,主动上前讨好道,“属下来扶,属下来扶,别脏了您的衣服。”
二人将阿勒带至牢门前,见了几步外停靠的马车,叶景策挥手道:“行了,回去吧,这几步你就不必再跟了。”
“是。”狱卒俯首道。
马车内,沈银粟早备好了药箱,虽说早就知道阿勒会被折磨,但瞧见叶景策把一个血糊糊的,毫无人形的东西平放到面前时,沈银粟还是愣了。
“怎么样,还有救吗?”
“也就凭这一口气吊着了。”沈银粟摇了摇头,掀开阿勒盖着身子的破烂衣服,只见那布料已经混在血肉里,同皮肉结痂在了一起。
“先把他带回苏府吧。”沈银粟不忍地别过脸,叶景策点头,翻身要去驾车,刚出了车内,二人便见不远处有快马加鞭之声,为首之人极为眼熟。
“唐辞佑!”叶景策惊道,“他来得到快!”
马车快速地拐入街巷, 只听闻身后的策马之声渐缓,想必是正在地牢前询问。
“唐辞佑方才看见咱们的马车了,只怕是一会就会追上来。”叶景策一边驾车一边忙乱道, “郡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避开苏家的方向,别把这群人引到那去。”沈银粟说着, 俯下身来给阿勒简单包扎起伤势。
苏家地处淮州繁华之地, 若是不能往苏家的方向走, 便只会越走越偏僻, 些许能凭借东边的村落掩藏一下。
叶景策想着,打马便向东边驶去。
东边的街道不长,走了没多远便出了繁华之地到了郊外的村子, 叶景策驾着马车一头钻巷口, 身后的不远处随即传来马蹄之声。
“可恶!”
勒马停在村子的街口,唐辞佑不禁低喝一声,身后的侍从纷纷跟来,停在街口四下张望。
“少爷, 这可怎么办,这么多条街道我们怎么找!”
“真是麻烦, 早知道就再多带些人手了!”唐辞佑攥紧缰绳, 指挥着几人道, “你们几个堵住这村子的所有出口, 剩下的跟我进去找……”
唐辞佑话说至一半, 余光瞥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景禾, 微微皱了下眉, 同下属又道:“算了, 你们这群人跟我进去, 剩下的几个在这里保护好叶小姐。”
“我不用他们保护!论实力,他们不及我!”叶景禾闻言猛得抬头,“唐哥哥,我跟你去!”
“景禾,你不要胡闹!”唐辞佑话落,只听叶景禾干脆道,“论武功,你们这里面有几个能同我较量?论身份,我奉旨而来,理当协助,唐哥哥,你为什么一直当我是个摆设?”
“景禾……”唐辞佑的欲言又止,片刻,妥协般开口,“臣谨遵叶特使之命,除后面几人外,其余人随我捉拿贼人!”
“是!”
队伍爆发出整齐的呼声,唐辞佑望了眼满怀心事的叶景禾后转过身,沿着地下的车轮印打马追去。
街角处,马车停在一间破落的草屋前,沈银粟扶着阿勒走下马车,仰头望向驾车的叶景策:“阿京,你让我们下车躲起来,你怎么办?”
“不必担心,唐辞佑身边的人纵然多却未必武艺高强,些许都是些绣花枕头呢。”叶景策俯身点了点沈银粟皱起来的眉心笑道,“郡主,女子皱眉可不好看,您别是因为担心我让自己眉心生了皱纹,那可就不值当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沈银粟嗔了叶景策一句,复又轻声叮嘱道,“这唐辞佑反应这般快,怕是个聪明人,虽然会被你蒙骗一时,但想必很快就会意识到车轮印的变浅,我带着阿勒从这儿向西走,你若是甩开了他们就沿着西边找我们。”
“知道了,小心些。”叶景策闻言直起身,目送着沈银粟转过下个街口后打马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街角巷口处,堆积着厚厚的雪层,村子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加之今年的大旱,早已是人去楼空,狭小的缝隙里马车艰难穿过,十几米开外,一群人策马而来!
“大胆贼人!还不停下!”
唐辞佑的一声高喝传来,叶景策微微侧身望去,只见那距离已经无法甩开,前面的路口更小,积雪成堆,只怕马车更难过。
既然早晚都会被迫停下,又何必得这驾马的力气。
叶景策低笑一声,伸手拉住缰绳,从衣角撕下一条布遮住半张脸,随即跳下车去。
“你不是要来抓我吗,来吧。”
叶景策笑眯眯地站在原地,挑衅的语气彻底激怒唐辞佑,唐辞佑冷冷望去,开口命令道:“你们务必给我生擒这贼人,还有那马车里的阿勒,都给我抓回来!”
“是!”
侍从齐喝一声,纷纷拿着兵器冲上前去,叶景禾见状急得眼神乱撇,虽说这群人必然抓不住叶景策,可这刀剑无眼,叶景策手无寸铁,若是伤到了可怎么办。
“唐哥哥,让我去吧,他们不是这贼人的对手!”叶景禾话落,便听那偷偷摸到马车便的侍从大喊道,“少爷!这车里没人!”
何时出现这么个漏网之鱼!
侍从声音刚落,叶景策便转身怒瞪那侍从一眼,下一秒便飞身到马车旁,拎着那侍从领子,直接让人扔到唐辞佑脚边。
“可恶!居然是调虎离山之计!”见贼人这般猖狂,唐辞佑更怒,拦住叶景禾道,“这贼人武功高强,心思也多,景禾你还是不要贸然上前。”
说完,唐辞佑敛下眸,目光沉了几秒后倏然一亮,冷冷道:“天照,你带人速速回去四个巷口之前,往咱们的相反方向追!这贼人留给我来抓!”
名叫天照的侍从立刻领命,速速带人上马向回追去。
唐辞佑!
叶景策见状眉眼间渗出戾气,几下掀翻周身之人后刚欲向天照的方向追去,便见唐辞佑猛地飞身上前,直接打乱他的招式。
“唐哥哥!”叶景禾惊呼一声,她对二人实力很是清楚,自知叶景策此时气急,出手未必会留余地,唐辞佑此时上前怕是会受伤。
“贼人,哪里逃!”唐辞佑怒骂一声,伸手便接了叶景策一招,扫了眼急得满脸愁绪的叶景禾,叶景策到底收了力度,只用了几招简单的招式便打算抽身去追天照等人,却不想刚收了招式便见唐辞佑眼中闪过惊愕之色,伸手便朝他脸上掩着的破布抓去。
“让开!”叶景策见状一急,下意识错身躲过,却见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推开身前的唐辞佑。
“唐哥哥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叶景禾一手推开唐辞佑,趁着唐辞佑微愣之时一掌朝叶景策袭去,二人顺势与唐辞佑拉开距离。
“小禾!你来做什么!”叶景策低声急道,叶景禾微微垂眼,“若我不来,你们二人今日必会有人受伤。”
“要伤也是他伤!我有意放他,他却便要拦我去路,云安那边不知如何应付,那阿勒若是落在他们手里,更是根本活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叶景禾小声道,趁机抓着叶景策的手腕道,“所以你给我一掌,哥,只要你伤了我,我就有办法拖住这边,你就能去找云安姐姐!”
“你!”叶景策气急,叶景禾却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不放,“哥,就一掌,一掌就能解决所有麻烦!”
“叶景禾!那唐辞佑不值得你这样护!”叶景策的手上绷出青筋,迟迟不肯落在叶景禾身上,叶景禾见状眼神一暗,下一秒便借着遮挡一掌打在自己的心口,身形连连后退几步。
“景禾!”唐辞佑惊呼一声,上前扶住叶景禾,半揽过她。
叶景策脸色更差,目光落在唐辞佑身上,暗暗咬牙,察觉到叶景禾乞求的眼神后,强忍下怒气,扯过唐辞佑的马便向沈银粟的方向疾驶而去。
余下的侍从愣怔在原地,互相对视几眼后望向唐辞佑,只见唐辞佑脸色惨白,眼神尽数落在叶景禾身上。
“少爷,咱们还追吗?”侍从试探道。
“不追了。”唐辞佑意味深长地看着怀里虚弱的叶景禾,声音低低道,“让他们回来吧,我去回府请罪……”
村子的另一头,草屋前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侍从,草屋内,沈银粟将阿勒安置在脚边,自己靠在墙壁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发丝早已凌乱,手臂不知何时被划了道伤口,正不断地向外渗血,沈银粟垂眼看了眼脚边昏迷的阿勒,又摊开手看向掌心最后的一根银针,最终扶墙站起身,试探地向外看。
刚探了半个脑袋出去,便听门外又传来马蹄声,沈银粟眸光微冷,望了眼地上的阿勒,咬牙将他扶起,慢慢走到屋内的破败柜子前。
草屋前,一片寂静,只有地上躺着的侍从和刀上的血迹证明此地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叶景策飞身下马,快步走到侍从面前,倾身便能看清他们颈上扎着的银针。
用针的手法?这是谁?
叶景策眯起眼,小心地靠近草屋,待到门前猛的推开,只听砰的一声,大门四敞,屋内空旷一片,只有弥漫的灰尘。
风把房门吹得咯吱作响,叶景策刚踏入屋内两步,忽觉身后闪过一道身影,忙手疾眼快地抓住那人的手腕,微微向下扫过一眼,那闪着寒光的针尖离脖颈不过咫尺之间。
“阿京?”沈银粟讶然出声,下一秒手便松了下来,好似浑身都卸了力,“我还以为是……”
“抱歉,我来晚了。”沈银粟话说至一半,叶景策突然开口,语气疲惫,没了平日里的生气。
“阿京,你怎么了?”沈银粟愣住,却见叶景策微微低下头,眼中似有郁郁之气。
“怎么?没打过人家,生气了?”沈银粟强打起精神调侃,带着叶景策向柜子处走去,“没关系,他们人多势众,吃亏也正常,好在咱们现在护住阿勒了,一会儿就能从西边会苏府了。”
沈银粟说着,将阿勒从柜子里扶出来,叶景策见状忙上前帮忙,目光落在沈银粟渗血的手臂上,手掌微微缩紧。
御史府内, 气氛凝重,屋内一众下人屏气凝神,瑟瑟发抖。
唐辞佑规规矩矩地跪在屋内, 垂眼看着面前之人的脚尖。
“唐辞佑!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早说让你看住叶家那丫头!你都做了什么!”
一方砚台砸下,在唐辞佑的身边猛地裂开,瓷片划过手背, 留下几道斑驳的血迹。
“父亲息怒。”唐辞佑叩首, 声音淡淡道, “此事与叶小姐无关, 是儿子大意丢了令牌,请父亲责罚。”
“你个孽子!真当为父是傻吗!那叶家丫头锁在府里无事,一出府就惹出祸端!你可知那阿勒有多重要!”唐御史怒喝一声, 狠狠盯着唐辞佑, “这么个丫头片子都看不住,唐辞佑,你告诉我,我要你这个儿子还有什么用!”
“儿子无能, 让父亲失望了。“唐辞佑轻声道,“但……此事确与叶小姐无关, 令牌丢失之际她并不在儿子身边。父亲放心, 儿子定会想办法寻回阿勒, 将功赎罪!”
“寻回阿勒?你当这是你随便说一说就能找到的吗!”唐御史缓缓蹲下身, 一双阴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唐辞佑, 缓慢而诱哄着道, “好儿子, 你还记得你来淮州的初衷吗?”
“记得。”唐辞佑俯首沉声道, “帮助父亲监视叶景禾, 防止叶家之人阻碍您。”
“知道就好!”唐御史一把掀开唐辞佑,刚欲让他回去面壁,便听门外传来杜刺史的声音传来,“呦,我当御史大人在忙什么呢,原来是在教训唐公子啊。”
油滑而黏腻的腔调,听得唐御史直反胃,却还不得不维持着表面的笑意。
“杜刺史,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这不是听说御史大人遇见了烦心事,想着来为大人排忧解难吗,谁想到这一进来就看见大人大发雷霆。”杜刺史皮笑肉不笑地走来,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唐辞佑,笑意更深,“大人何必这么惩处唐公子呢?不过是孩子的粗心大意罢了。”
“嗐,杜兄何必替这废物东西开脱,不过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罢了,只会惹麻烦。”唐御史说完,瞥见唐辞佑微微垂下的头,心中划过一瞬的不忍,却又顾及杜刺史在此,思虑再三,干笑着道,“这阿勒之事到底是这孽子疏忽了,按规矩,该罚。”
“呀,御史大人这是做什么……”杜刺史假意要拦,却见唐御史挥手道,“来人,把少爷带下去,打他三十大板,不许送水送药!”
“老爷!”唐辞佑身边的天照闻言立刻跪下,求情道,“少爷的身子打小就不好,您三思啊!”
“再敢多说一句,你们也跟着一块挨打!”唐御史怒喝一声,天照瑟缩地闭了嘴。
唐辞佑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望向一旁奸滑的杜刺史,似是轻蔑地弯了弯唇,俯首叩谢道:“儿子多谢父亲开恩。”
说罢,主动起身跟着侍从走出屋内。
身后的唐御史见状目光微暗,却在杜刺史的目光投来之时又恢复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下官瞧着,这唐公子的脾性可不太像您啊。”杜刺史挖苦道,唐御史叹息地摇了摇头,“像他娘,执拗性子,管不过来,成不了大事啊。”
杜刺史扬眉:“想来是您上次在天香楼里提及的夫人了?”
“哎,不是,他娘啊故去的早,而今的这位是我的续弦,倒也管束不了他。”唐御史摇头道,“他这性子啊,我不求他建功立业,只要是能当个小小文官便算圆满了。”
“您这话说得,下官倒觉得咱们家的这位公子可是实打实的人才呢。”杜刺史恭维着,唐御史敷衍得笑了笑,挥手道,“真要是如你所言怎会做出这般荒唐之事,你放心,这阿勒之事是我们的疏忽,咱们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肯定想法子找到他,找到那账本。”
“那就有劳御史大人了。”杜刺史满意道。
夜色如水,夜阑人静。
天照扶着唐辞佑向屋内走,一双手半点不敢触碰唐辞佑血淋淋的后背。
“少爷,您何必……”天照欲言又止,唐辞佑满头冷汗道,“什么?”
“属下觉得那叶小姐……”
“住口!”唐辞佑冷声道,“此事是我疏忽大意,与她无关。”
“可那令牌怎么就会无缘无故的丢了,又被人故意拿去救阿勒!”天照辩解道,唐辞佑摇了摇头,“天照,此事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说了。”
“可是少爷您这一身伤!”
“又不是瓷娃娃,碰一下就碎。”唐辞佑说着猛咳了两声,身上疼得直发抖,不远处小厮匆匆跑来,见了唐辞佑连忙道,“少爷,老爷已经命人将膏药放在您屋内了,您快回去上药吧。”
“父亲……”唐辞佑低念了一句,一旁的天照闻言立刻乐了起来,“我就说老爷不会对少爷那般心狠的,少爷,咱们快回去吧。”
说罢,扶着唐辞佑便向回走,拐过长廊,途经宅院,唐辞佑抬眼便见叶景禾的房内灯火通明,门口的紫衣婢女垂头丧气地端着吃食,站在原地不住叹气。
“这是怎么了?”
“回少爷的话,叶小姐自打回来便一直缩在椅子上,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好像……还哭了几次。”
“哭了?”唐辞佑皱眉,伸手微微触碰房门,天照见状连忙拦住,“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也对。”唐辞佑垂下手,“我这样子进去肯定会吓到她,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吧。”
“少爷!”天照急得脸颊通红,临走时不忘对着叶景禾的方向呸上一口。
屋内,灯烛辉煌。
叶景禾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门外传来敲门声,叶景禾茫然地看过去,面无表情地道:“不吃。”
敲门声静了一瞬,半晌,响起唐辞佑的声音:“景禾,外面有点冷,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唐哥哥!”叶景禾眼神一亮,快步走到门前,手刚放在门上,却又僵住。
“唐哥哥,你……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我……”叶景禾咬着嘴不知该说什么,门外静默几秒,平静道,“你是不想见我吗?”
“怎么可能!”叶景禾一怔,连忙开门,与唐辞佑四目相对时脸上还留有泪痕。
“外面冷,你快进来。”叶景禾小心翼翼地扶着唐辞佑往屋内走,将人安置好后,盯着唐辞佑不肯说话,最终还是唐辞佑先开口。
“怎么不吃饭?”
“不饿。”
“可是再晚些就饿了。”
“睡着了就不饿了。”
“可你睡不着。”
“……”叶景禾沉默下来,片刻,小声道,“唐哥哥你过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吧,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好。”唐辞佑点了点头,开口道,“伤还疼吗?”
“吃过药,不疼了。”叶景禾微微蜷缩起手指。
“那就好。”唐辞佑想了想,平淡道,“你哥……也来淮州了吧。”
叶景禾猛得攥紧拳,指甲深深凹在肉里,半晌,垂眼道:“没有。”
“是嘛。”唐辞佑苦笑了一声,缓步走到叶景禾面前,俯下身,直视着叶景禾道,“如果不是他,你为什么要哭呢?”
叶景禾忿然抬头:“我没哭。”
“还没哭呢。”唐辞佑笑起来,“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似的了。”
“小禾。”唐辞佑慢慢道,额间因疼痛渗出细密的汗珠,神色却淡定异常,“我和叶景策从小打到大,我写诗讽刺他,他放狗满城追我,我们动手的次数不计其数,他和我打架时的招数身法,我闭眼睛都能记住,我知道今天的那个人是他,那你呢,又何必真的伤自己一掌?”
“我!”叶景禾咬牙,撇过头去,“唐哥哥,你别乱猜了,这世上总会有相似之人,那人不是我哥,我也没必要自己打伤自己。”
“……好吧小禾,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唐辞佑苦涩一笑,起身道,“小禾,今日我们出去闯了大祸,日后,怕是要少出去了。”
“没关系,反正唐御史本来也没想让我多出去。”叶景禾安静道,唐辞佑停住脚步。
“唐哥哥,你苦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一定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恶,什么叫食不果腹,易子而食吧。”
叶景禾刻意避开唐辞佑的目光,眼神紧紧盯着屋内跳动的火烛。
“你见过尸横遍野是什么样子吗?我见过的。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战争会在一瞬之间毁灭整个村落,灾荒也会,当时父兄在组织救援,而我就蹲在荒地上给人喂水,旁边站了只盯着我喂水的秃鹫。我等了很久,那个人就一直倒在地上不起来,后来我等不及他了,就跑去给别人喂水了,直到那时我才知道……”
叶景禾目光呆滞道:“那个人早就死了,秃鹫在等我走了,好去吃了他的尸身。”
“怎么样,我小时候是不是很蠢。”叶景禾弯眼对着唐辞佑笑,一颗豆大的泪珠在眼角滑落,唐辞佑站定片刻,最终还是走上前去,慢慢蹲下身,轻声道,“不哭了。”
“对不起,但我……但我……”叶景禾抱住唐辞佑的肩膀,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对不起,我知道令牌一丢你必会遭责,但我对你,也就只有对不起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拿,会骗你,会让你受伤。
叶景禾抱着唐辞佑哭得哽咽,唐辞佑的眼帘微垂,睫毛轻颤,搭在凳子上的手微微抬起,犹豫片刻,还是慢慢环住了叶景禾的后背,轻拍着安抚。
“不哭了。”
该说对不起的,从来都是他唐辞佑。
对不起学过的圣贤书,对不起对他有所期望的父亲,对不起叶景禾与她的道。
他唐辞佑,从来都是一个麻木的懦夫。
屋外,紫衣婢女端着吃食而来,站在门前听闻里面的哭声,一时间踟蹰不定,天照藏在门口偷听已久,见紫衣婢女端着吃食过来,不满地从中拿了个鸡腿。
“你干什么,这是给叶小姐的!”
“什么干什么?”天照不满道,“你送进去她也不会吃,不如给我吃!”
“切,你怎么知道小姐不会吃!”紫衣婢女怒道,天照仰着头感叹道,“傻子,没听见么,她哭着呢,等少爷哄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怎么可能还会吃饭啊。”
“是啊,天色都这样晚了。”紫衣婢女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轻叹道,“今夜,真是难眠之夜啊。”
与此同时, 淮州城的另一端,同样有人难眠。
苏宅内,下人提着灯笼走过客房, 听闻屋内传来男子痛苦的呓语,不由得停下脚步互相看了眼,半晌后, 听闻屋内安静下来又放心离开。
“估摸着那阿京公子是梦魇了, 明日给屋中放些安神香罢。”为首的婢女吩咐道, 身后的小婢女点了点头, “是,姐姐。”
屋内,叶景策眉头紧皱, 额头冷汗几乎将枕头浸湿, 口中不断低声呓语,似乎正困在梦中无法挣脱。
“快跑!逃离这里!带着队伍走啊!”
梦中,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地面上猩红一片, 尽是战死的士兵和马匹,细小的雪片落在鼻尖, 丝丝寒意扩散开来, 叶景策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赤甲青年, 背上火辣辣的, 像是被刀锋划过的撕裂般的疼。
叶景策张口, 声音嘶哑干裂:“小叔, 救援还没来我们不能擅自突围!”
“再不突围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青年话落, 有下属急匆匆地跑来, 脚步踩在雪地上, 咯吱咯吱的皮革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禀告叶将军,两公里外发现有敌人踪迹!”
“他们看我们看得紧,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们围困在这儿了!”青年将军寒声道,一旁的副将上前小声开口,“叶闯将军,这么多天了,粮食早就不够了,将士们怕是受不住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是……”
“我知道。”叶闯垂了垂眼,眸中划过一丝不舍,片刻,转身看向叶景策。
“策儿,一会儿我把敌军向西边引,你带着我们余下的人从东边突围,一直向东走,过了寒潇峰就能看见我们的大营。
“不可!”叶景策猛地抓住叶闯的手臂,”小叔,你如今身受重伤,外面围着的士兵又足有我们十倍之多,你此时与他们相对与送死有何区别!更何况那敌军主帅并非泛泛之辈,他们既能在我们军中安插眼线引我们至此,那就必然做足了准备,你千万不要中计啊!”
“我宁愿和他们同归于尽,也不想被困在这里窝囊等死。”叶闯苦笑了一声,微微俯身拍了拍叶景策的肩,“我们家策儿虽然年纪小但是一定能完成主帅交代的任务吧。”
“……小叔。”叶景策惊恐地瞪了眼,连连摇头,“别去,小叔,我求你,你别去。”
“傻小子,怎么就好像你小叔我就一定回不来了似的,别忘了,我可是咱们大昭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最后保不准谁赢呢。”叶闯笑道,“策儿,带着将士们一路向东走,不要害怕,不要回头,若你完成了任务,等你明年十四岁生辰时小叔就送你一只鹰,刚好跟你的那只配一对。”
“小叔,我什么都不要,你别去!”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叶景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疼得厉害,手紧紧攥着叶闯的衣袖,如何都不肯松开,仿佛这一松开便再也见不到了一般。
“策儿,这是命令。”叶闯的眼中闪过一瞬的苦涩,随即又昂扬起来,“来人啊,整顿兵马,随我一起突围!”
“叶小将军!”副将赶来叶景策身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见少年麻木茫然地望着叶闯离开的身影,片刻,喑哑道,“按照主帅的命令,整顿余下的人,跟我一起从东边冲出去。”
“是!”
不要害怕,不要回头,不要思考,一直走下去就对了。
叶景策驾马狂奔在雪原之上,寒风在耳边呼啸,身后的队伍绵延松散,所有人都在撑着最后一口气,过了山就能活下来,过了山就能回家。
叶景策的面目冻得通红,雪明明下得不大,雪明明下得那样小,却让他看不清路,让他遍体生寒。
“策儿!策儿!”
是谁在喊?叶景策环顾四周,疑惑地眨着眼看着山那边赶来的军队。
阿爹?他是这个时候来的吗?他来的这么早吗?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