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他悔不当初by戏双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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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开口,声音尤为清冽,一双野猫般的眼睛漆黑幽暗,泛着淡淡光泽。
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女子身上血腥气更重,一身满是血迹的布衣被撕破了数个豁口,大片肌肤裸/露出来,被冻得青紫一片,手臂上的伤口血迹未干,湿哒哒的顺着手背向下滑,将脚下的雪染得一片鲜红。
“江月姑娘……”
女人们胆怯的呼唤声传来,洛瑾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莫名盯了这女子良久,忙敛下目光,开口道:“敢问江姑娘何故闯这绵阳城,而今各城皆已封锁,姑娘闯城并非明智之举。”
“草民若不闯城,这些妇人便只有等死的命了。”江月低声道,“殿下有所不知,草民本是商贩之女,因货物之事途径云州在此境内停留,不曾想云州疫病爆发,为保证各家各户粮食药草足够,当地城主竟下令放弃得病的妇孺,只保能干活的男子。草民见其惨状实在无法容忍,故而带着他们闯出云州,万望殿下开恩,救他们一命!”
“姑娘仁心,当真令人敬佩。”洛瑾玉望向一侧的妇孺,见其惨状轻轻叹息一声,同身后的叶景策道,“景策,给难民的临时住所既已搭好,这群云州的难民便交由你来安排落脚之地吧。”
“殿下放心。”
叶景策应了一声,转身吩咐士兵将云州的妇孺们先带至附近的落脚之处。
见妇孺们被带走,江月总算松了口气,强撑着的身子疲累下来,微微蹲身向洛瑾玉道谢。
她身上的衣服实在破损了太多,俯首间衣领下滑,洛瑾玉只是轻微敛下目光,便见女子裸露出的雪白脖颈与锁骨连成一片,在尾端似有一道巨大的伤疤向着更深处漫溯。
洛瑾玉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移开目光,身上披着的大氅被他伸手解下,轻轻盖在江月身上。
“今日天寒,姑娘穿得单薄,若不嫌弃就先披着这大氅吧。”洛瑾玉话落,江月的身形愣怔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一双黑亮的眼睛向上看去,半晌,轻轻垂下,轻声道,“草民,多谢殿下。”
城中的雪下得愈大,洋洋洒洒的在空中落下,一干人等在云州妇孺休息片刻后匆匆向营地赶去。
营中的火炉照旧烧得旺盛,暖烘烘地令人忍不住困乏,沈银粟坐在火烛一侧,垂首翻找着面前的医书,一双杏眼下乌青一片,眼帘忍不住垂了又垂。
“粟粟,你身上有伤,精神本就不好,如果困倦何不先休息一会儿?”
叶景策的声音传来,沈银粟不必抬头便知他就站直自己身后,索性举着书向后仰躺过去,果真被他弯身接住,俯身坐下将膝盖当做她的枕头。
青丝散落,蜿伸膝上。
沈银粟累极了般合了合双眼,脑中尽是白日里的情形。
“阿策,耽搁不得啊。”沈银粟轻叹了一口气,“今天白日里那位江月姑娘带来的妇女幼童你可都瞧见了?无根草终究是只能治好红殊那般轻微的患病者,就白日里的那些妇人孩童而言,若找不到持续根治的办法,恐怕……”
沈银粟欲言又止,叶景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伸手替她在额间揉了揉,便不再劝阻,抬眼望出去,这营中的帐子内哪一个不是灯火通明,而今这般情形人人都精神紧绷着,他得了片刻休息本想来讨个赏,最终也不过是沦为了沈银粟的枕头。
叶景策安静盘坐在地,手中把玩着沈银粟的长发,他可以在此待着的时间不多,却又知道沈银粟没时间理会他,便自己一个人守着她闹,把她的长发编成辫子,再轻轻拆开。
烛火的燃烧声细微地传来,营外风雪声未落,步履声匆匆。沈银粟只觉自己是闭了几秒眼睛,再睁眼时火烛却已经燃尽了一半,叶景策的身影早消失不见,只留她一人在榻上,身上盖好了被子。
到底还是睡着了。
沈银粟醒了醒神走下榻,刚欲继续翻找医书,便听闻帐外传来女子的呼声。
“草民江月求见郡主殿下。”
是白日里的那个女子?沈银粟略诧异了一瞬,掀开帘子将帐外一身素衣的女子请入帐内。
“江月姑娘找我何事?”
沈银粟开口,但见那姑娘从袖中拿出个极为朴素的香囊,那香囊上沾满血迹,江月却将它护得极珍惜。
“殿下,这香囊中有我从别处得来的无根草,你且瞧瞧我今日带来的那些女子中有谁可用此救治。”
“江姑娘真是有心。”沈银粟小心地接过,却见江月捧着香囊的掌心上满是茧子,不似寻常商贩,倒像是常年习武之人才会有的双手。
见沈银粟的目光落至自己掌心,江月顺势望去,见自己掌心上的薄茧,眼神瞬间一凛,忙将手缩回,轻微笑道:“那些云州的妇孺就有劳殿下了。”
“江姑娘不必客气,此乃我的本分。”沈银粟轻轻应了一句,抬手牵了江月行至桌前,托腮笑道,“今日江姑娘带着妇孺们闯出云州城的举动实在让云安敬佩,不知江姑娘可是会武功?”
“会些,不多。”江月放在桌下的手微微蜷起,忍不住抚摸自己指腹的茧。
“姑娘家中不是经商吗?怎会需得姑娘习武?”沈银粟话落,江月微微抬眼,风轻云淡地道,“经商之人常在各处走动,家中便想着让我习武护身。”
“原来如此。”沈银粟点点头,“不知姑娘家中经营什么买卖,竟要各处走动,看来生意不小。”
“是卖布匹的,生意也就一般。”江月垂眼道。
“竟是经营布匹的。”沈银粟轻笑着为江月斟了杯茶,茶杯轻轻放置在桌上,沈银粟漫不经心地叹道,“既是经营布匹的,想来这青州的鲛纱姑娘有所耳闻?这鲛纱一千两一匹,难抢得紧,也不晓得姑娘家有没有门路?”
跳动的烛火下,沈银粟与江月对视着,她紧紧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像野猫一样的,野心勃勃又充斥着生机的眼睛。
烛心跳动一瞬,发出蜡烛炸响的声音。
静默片刻,江月微微弯了弯眼,对上沈银粟的一双杏眼轻声开口:“郡主大约记错了吧。”
“鲛纱不在青州。”江月慢慢道,“价格,也不是一千两一匹。”
二人间静默了一瞬,片刻,沈银粟抬眼笑了笑:“那大约是我记错了,还望江姑娘不要介意。”
“郡主多虑了,能为郡主解惑是江月的荣幸。”江月静静笑道,“不知郡主,可还有其他要问的?”
“今夜没有了,若往后还有,我定当第一时间去请教江姑娘。”沈银粟话落,帐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洛瑾玉的声音响起,帐内二人俱是有些诧异。
“云安,我方便进来吗?”
洛瑾玉温和的声音落下,帐内微妙的气氛似有所缓解,沈银粟起身去掀帘,但见洛瑾玉的大氅上落满了细雪,长发微微散乱,似是风尘仆仆地赶来,身后跟着同样略显惫态的念尘。
“小僧见过郡主。”念尘微微俯首,沈银粟略感错愕,一边引着二人走进帐内一边开口道,“这么晚了,大哥和念尘大师怎么过来了?”
“自是有要是相商才不得已打扰云安。”洛瑾玉低低叹息一声,抬眼,正见江月在桌边起身,见了他微微蹲身,一双眼垂下,神色晦暗不明,“草民江月,见过殿下。”
“江月姑娘不必多礼。”洛瑾玉伸手扶住江月下蹲的身子,双手相触时却莫名想到白日里无意扫见的女子白嫩的脖颈,连同锁骨处绵延向下的伤疤,一时间这轻微相触的手仿佛也成了罪过,洛瑾玉敛下目光,刻意忽视掉江月望过来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宝子们,我每天都想多写,但无奈我这两天考驾照,要来回跑,然后最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的情感,有那么一丝丝的微妙,我写起来有一丢丢慢……不过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写的!我会努力把这段写明白的!
第75章 双生之欲
寒暄几句过后, 众人各自落座,桌上的茶水尚有几分温热,沈银粟起身为几人倒好了茶, 随后跪坐在桌前,看向对面的洛瑾玉:“不知大哥口中的要事是指?”
“云安,我与念尘打算带着队伍去往云州一趟。”洛瑾玉说着从袖中拿出个木匣递给沈银粟, “你瞧, 这是驻守云州的将士令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药草, 你同军医们研究几个时辰要和无根草一起搭配入药的, 是否就是这种药草。”
“这……是倒是。”沈银粟盯着匣子内的药草看了片刻,眉头略微皱起,“大哥, 这丹珠草虽比无根草的医治效果更好, 但其生长的条件极为苛刻,喜阴寒潮湿,多生长在一些偏僻密闭的洞穴,可是有人在云州之地发现生长丹珠草的洞穴了?”
“云安果真聪慧, 此药草便是在云州密林中的一处洞穴中找到的,说是一孩童顽劣同朋友进洞中探险, 在洞中受伤走失后遇见一片生长着此草药的僻静之地, 因腹中饥饿便摘来吃, 后回家后恰巧赶家中父母得了疫病, 家中无水无粮, 无奈之下只得吃洞中带回的野草, 不曾想此草竟减轻了父母的病症。”
“这孩子当真福大命大。”沈银粟闻言微微叹了口气, 自知洛瑾玉心中所想, 直起身来认真道, “大哥,此草虽有奇效,可你也听这孩子说了,在那般偏僻阴潮的山洞里极易走失,更遑论洞中瘴气,奇花异草,野兽毒蝎了,那样的地方,还是不去为好,兴许我同军医们再研究些日子能寻得别的药方呢?”
“百姓们如何等得起呢?”洛瑾玉摇了摇头,叹息道,“就算云安你不曾同我说,我也知道这城中各个药坊余下的药并不多,无根草更是难求,你同军医和城中郎中翻阅了几日典籍,虽知道如何医治,却并无足够的草药作为支撑。眼下这洞中的丹珠草既多,我又怎有不去寻的道理?”
“可是大哥,那洞中凶险……”沈银粟张了张口,见洛瑾玉垂目摇了摇头,便知其意已决,危险一词定不能影响他的去留,便只好换了个路数道,“若大哥离去,那这营中无人调度,岂非乱了套?”
“子羡不是还在嘛。”洛瑾玉轻轻笑道,“他虽平日里看着懒散,实则能力不比我弱,若真论聪慧,他才该是诸皇子中的第一,更何况有你和景策相助,他自能调度好军中。”
洛瑾玉的话说得却是没错,洛子羡确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懒散纨绔,他既能在赈灾粮一案中将她像棋子一样摆弄便足以说明其心思之深,扮猪吃老虎的性子,若非是同他们站在一条线上,只怕会是个极为棘手的劲敌。
只是尽管洛瑾玉说得有理,可这山洞取药之行隐患众多,他们对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又如何能随意进那山洞?
沈银粟还欲张口劝,不待想好了如何开口,便听一侧传来女子低缓的声音。
“民女熟悉云州之地,求与殿下同去,护殿下此行安全。”
江月话落,帐内似是静了一瞬,沈银粟的思绪被打断,抬眼向江月看去,却见洛瑾玉和念尘的目光也投注过来,与她的错愕相比,念尘的目光多了些探究,洛瑾玉的眼神中则鲜少的露出了几分难言的情绪,片刻,淡声道:“此行未卜之事太多,恐有危险,江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殿下!”江月急道,一双野猫般又大又亮的眼睛向上望去,身子微微低伏,明明是叩首的姿态,却凭生出一种蓄势待发的野劲。
“江姑娘,此行你确实不便参与。”
洛瑾玉的声音依旧淡漠,一双慈悲目俯视着面前的女子,与那充斥着欲望的眼睛四目相对,显得寡淡又平静。
他的眼中没有欲念,人却靠欲望而活,念尘在静观寺曾问过他可有执着之物,可人一生所追求的财富,权利,荣耀,他从出生起便已经拥有。
他被要求照顾弟妹,孝敬父亲,忠君爱国,体恤百姓,他也都已经做到。
他还要什么?还渴求什么?
他被训诫过的人生已经太过规整,他像是被高高抬起的空心金佛,不能落下,不敢落下。
可此刻,他真的很想去俯身摸一摸面前女人的双眼,那双眼仿佛天生便对他有着极强的吸引力,他好奇怎么会有人的眼里充斥着欲念,她在渴求什么,她眼中的生机,她跳动的心脏,应当都是滚热而拥有生命力的。
他该去触碰那双眼睛,去碰一碰那充满欲念的,拥有生命力的滚热心脏。
心中的思绪万千,抬手却也只是一瞬,洛瑾玉的手只微微蜷缩了下便悄然放开,淡漠地目光移开,开口便是不容拒绝的冷淡语气:“江姑娘不必再执着了,营中安稳,姑娘便待在此地吧。”
说罢,又同沈银粟吩咐了两句便起身带着念尘走出营帐。
营中灯火通明,漫长的黑夜里充斥着病患的哭嚎声,后半夜里哭声更甚,士兵急急忙忙地赶至沈银粟的帐前,叩首便同里面喊:“启禀郡主,您快去难民营瞧瞧吧,有一家子都要不行了,就剩个六岁的小女儿如今正闹个不停,缠着叶将军不肯放!”
寒夜里雪依旧下个不停,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入帐前火光中转瞬即被吞噬,沈银粟赶至难民营时哭声已经渐渐弱了下去,营中被吵醒的难民聚集在四周,带着面巾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露在外面,却皆是悲戚地望着营前。
步伐慢慢停滞,沈银粟大口喘着气,扶着膝盖看着面前盖上白布的几道身影,随后愣怔地向一侧的叶景策看去,见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带走吧。”
叶景策声落,数个蒙着白布的尸体便被士兵抬走,沿着绵延的雪路下去,该是一个深深的山沟,然后点火,在一片炙热中化作灰烬。
天乐街大火的窒息感瞬间弥漫上来,沈银粟张了张嘴,顿觉嗓中一股甜腥味,许是方才跑得太快,又许是记忆里的大火让她条件反射,嗓中的声音嘶哑难听,让她自己听着都有些愣怔。
“阿策,是……是不是我来晚了?”沈银粟的声音发颤,迷茫地看向叶景策,但见他快步走来,眼中亦是落寞,却只抱着她一遍遍的安慰。
“粟粟,这不怪你的。”叶景策轻轻拍着沈银粟的后背,低声道,“其实这家人原本便已经没救了,若非你执意将他们带回来,兴许根本撑不到今日……这不怪你的。”
叶景策的声音低哑,这些天他也瘦了,疲累了太多,有时候沈银粟要盯着他看好久,才能回忆起他在京都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像是一把被打磨后染了血的利刃,锋芒毕露,却又怕自己的锋芒无意间伤到她。
“不难过了,殿下还在帐内呢,我们去瞧瞧那个孩子,那孩子原本抱着我哭得特别伤心,殿下一来就将她哄好了,如今正抱着殿下不肯松手呢。”
叶景策笑着牵了牵沈银粟的手,将其往营帐内带。
帐内,烛火细微,二人抬眼便见洛瑾玉怀中趴着个睡着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眼圈还有些红,眼泪鼻涕蹭了洛瑾玉一身,小小的手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毛茸茸的头偶尔在他的肩头刮蹭。
“这么快就睡了?”叶景策轻声叹道,洛瑾玉无奈笑了笑,“许是哭累了吧。”
洛瑾玉话落,将小姑娘身上盖着的大氅又向上拽了拽,抬眼,正对上沈银粟的目光。
“云安这一晚也未得休息吧,原本便逃亡了几个月,又身受重伤,而今还这样折腾你,当真是不叫你安生。”
“大哥说得是什么话,这原本便是我的职责所在。”沈银粟应了一声,与洛瑾玉对视片刻,轻声道,“大哥何时启程去云州?”
“明日一早。”
此话一出,便已是沈银粟的妥协。洛瑾玉说得不错,这些百姓需要更多的药,他们等不起,今夜留下一个孤儿,明日便不知是多少个,若云州洞穴内的丹珠草能被找到,将会有更多人得以存活。
“云安,景策,我走后这里便拜托你们二人了。”洛瑾玉轻声道,“子羡虽聪慧,做事却总爱留三分余力,你们二人切忌叮嘱他此事认真对待,不可再留余力,定全力救人。”
“殿下放心。”
“大哥放心。”
二人声落,沈银粟回头望了望帐外的天色,自知洛瑾玉若再不去休息明日启程便会极为困乏,便主动吩咐了士兵将孩子安置好,随后起身送洛瑾玉回营。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洋洋洒洒的落下,在火光的映衬下发着柔柔的微光,宛如一地碎银。
沈银粟同洛瑾玉的营帐离得不远,便索性同他一起走着,她幼时是洛瑾玉带大,今日见其怀中抱着小姑娘,便念起其幼时抱着自己,心中伤感,不免对其云州之行更为担忧。
“大哥此行务必小心为上,百姓的命对其亲人珍贵,可你的命对我而言同样珍贵,万望大哥平安归来。”
“放心吧云安,我定会平安归来的,此疫病结束后,我还要回京吃你和景策的喜酒呢。”洛瑾玉轻声笑道,伸手拍了拍沈银粟的头。
“好,大哥不许失言,这喜酒的礼我可要收份大的。”沈银粟笑着回道,话落抬首,才惊觉不远处便是洛瑾玉的营帐。
茫茫雪中,她看不真切,却隐约看见那营前似乎跪着个人,不待沈银粟开口,便听一侧洛瑾玉道:“云安,我营前似乎还有客人,你便不必相送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沈银粟应了一声,脚步却没有挪动,只看着洛瑾玉撑伞缓步到那人面前,伞轻轻倾向她。
“江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殿下,民女想随您一同去往云州。”江月的声音传来,洛瑾玉叹息一声,“姑娘,云州洞穴之内的危险尚未可知,你这又是何必?罢了,你先起身吧,外面冷。”
洛瑾玉说罢,俯身欲扶起江月,伸手间却觉指尖一凉,几缕垂落的长发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指尖,冰冷微湿,女子蓦然抬头,一双眼直直望向他,眼睫上的寒霜化作细微的水珠,湿漉漉的带着几分水润。
她僵持着不肯动,他便蹲身等着,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他们像阴阳的两面,看着对面那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双眼。
“殿下,民女自知营中难民众多,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分得草药。可民女从云州带来的那匹难民,她们既肯信任于我,同我孤注一掷地向城外冲,民女便不能让她们失望,云州城歧视妇孺,抛弃她们,让她们身受不公,我想还她们一个公平,更何况……那其中还有我的婢女,我不愿见她受苦。”
江月话落,抬起冻僵的手微微拽住洛瑾玉的衣袖,咬牙恳切道,“求殿下带我同去,多拿回来一些草药,她们便多一份活下来的可能!”
雪花悄然落下,灯火下,女子抬眼看着他,满目皆是顽强的求生意志,洛瑾玉垂眼轻轻瞥向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那手已经冻得青紫,更遑论她跪在雪中的双腿。
“你就那么想去吗?“片刻,洛瑾玉轻叹了一声,温热的手扶向江月冰冷的指尖,“江月,我有意护你,你当真看不出吗?”
第76章 等待
洛瑾玉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雪中, 语毕,扶着自己的手似是顿住,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随后眼帘微垂,语气和缓下来。
“殿下仁心,有意相护, 江月怎会不知, 只是此行事关妇孺, 江月去意已决, 生死自负,还望殿下开恩。”
轻柔的声音落下,江月冰冷的指尖轻微向前挪动, 搭在洛瑾玉温热的掌上, 片刻,只听头顶一声轻叹:“罢了,你既执意如此,我又如何拦你。”
冻僵的身子被一双手扶起, 江月垂眼看着洛瑾玉将带着余温的大氅系在她的颈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仔细地打着绳结, 明明是极亲密的举动, 却不见他眼中有半分波澜, 仿佛这衣服为谁披都一样, 不过是他随手赠予寒冷之人的物件罢了。
冬雪纷飞落下, 风中的烛火忽明忽暗, 令人看不清神色, 江月慢慢敛下眸, 半晌, 低声道:“民女多谢殿下开恩。”
漫漫长夜,余下不到半数,转瞬之间天边便泛起了鱼肚白,前往云州的队伍早早从绵阳城郊出发,快马加鞭,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营中照旧每日都有人死去,哭声听得多了,竟然也会觉得麻木,再次从病患的帐内出来,沈银粟抬眼向天空望去,倏然间发现这缠绵了半月的雪竟在今日放了晴,阳光穿过云层透下来,照得地上的积雪细碎银亮。
“郡主,叶将军从城内回来了,说是给您带了好东西,您要不要去瞧瞧?”
“阿策何时回来的,我怎不知?”沈银粟不解地回了一句,但见小兵躬身笑道,“回郡主的话,叶将军昨日夜里回来的,见您那时睡着了,他便没去打扰您。”
“我便是等他等睡着的,他也不晓得去同我报个平安!”沈银粟小声嘀咕了一句,许是今日天气好,她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口中虽念叨着叶景策的不是,脚步却格外轻快,“走吧,去瞧瞧他给我带回了什么东西。”
午后的营内寂静异常,沈银粟方走了两步,便听林间传来声响,大老远的便能听见有人在那侧绘声绘色地念着什么。
“话说这神仙呐最忌讳动情,一旦动了情,便失去了腾云驾雾的本领,是要从天上坠落到凡尘中的。”
“那掉到了人间他们要怎么办呢?”
“自然是要渡劫,用一世的劫数去顿悟,斩凡尘,断情丝……”
洛子羡叹息地声音传来,沈银粟闻言扬了扬眉,抬脚走近,但见其正坐在一群孩子的正中间,滔滔不绝地讲着话本子里的故事,声音一落便引起面前孩童的一阵惊呼。
见沈银粟向自己看去,洛子羡抬眼一笑,展臂同她招了招手,扬声道:“云安妹妹站哪儿瞧什么?过来一起听啊!”
“我可没有殿下的闲心。”沈银粟口中应了一句,脚步却向着洛子羡的方向迈去,刚一走近,才惊觉红殊居然也在此处。
“小师姐!你怎么也来了!”见沈银粟过来,红殊忙起身向其扑去,拉着沈银粟向地上一坐便悄声说着洛子羡的恶行,“小师姐你都不知道,这二殿下忒坏了,他自己要同这些小孩说书也就罢了,偏偏又怕自己冷场子,要我混进这群孩子中给他捧场,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他讲的那些烂大街的话本子我都要背下来了……”
红殊小声同沈银粟诉着苦,一双大眼心虚地向洛子羡的方向瞥,见其笑眯眯地望过来,忙向沈银粟背后一躲:“师姐,你快给他找些活干吧!他定是太闲了!”
红殊话落,沈银粟忍不住笑出声来,抬眼向洛子羡看去,清了清嗓道:“敢问二殿下不是去调查病因了吗?怎么还有时间在此闲聊?”
“云安妹妹明鉴啊,那病因我可在几日前便查出来了,而今不过是忙里偷闲,见这群小娃娃无人看顾,好心给他们讲个故事让他们安生些罢了。”洛子羡说着,用扇柄敲了下一侧小胖子的屁股,“小胖,哥哥说得对不对啊?”
“对对对。”胖乎乎的小男孩忙点点头,顶着个大红脸蛋同沈银粟道,“姐姐,你便不要责怪哥哥了,这位哥哥人很好的,他还给我们糖块吃。”
“好,有你这话给哥哥证清白就成。”洛子羡说着扬了扬扇子,“去吧去吧,今日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了,明日这个时辰再继续讲,散了吧散了吧。”
洛子羡话落,地上坐着的小孩们不舍地望了其一眼,随后纷纷起身,乖巧地向难民营处走去。
“看不出来,二殿下如今都成孩子王了。”沈银粟见状笑道。
“那能有什么办法,这群孩子的父母都受了难,既无人看顾,又无处可去,我便只能寻个法子哄着他们。”洛子羡说着疲倦地垂了垂眼,平素潋滟的狐狸眼略显几分暗淡,显然已是乏累至极,见二人向自己望来,勉强打起精神道,“不过呢,本殿下发现自己还是很有说书的天赋的,等以后去了江南,本殿下就在院子里摆一壶茶,给我的孩子们讲故事!”
“怕不是都得听睡着了。”红殊小声嘀咕一句,洛子羡不甚在意地扬了扬眉,抬眼,向着二人背后的身影看去,拖着长调笑道,“呀——这是谁呀,怎么一脸被抛弃的怨夫样——”
洛子羡声落,沈银粟下意识仰头向后看去,正对上叶景策垂首看着自己的眼,一双眼中满含幽怨。
“粟粟,我等你好久你都没有来,原来竟是在洛二这里同他闲聊!”
“阿策?”沈银粟闻声一乐,起身便向叶景策靠去,却见这人向后退却一步,双手一直背在身后,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阿策,你手里拿了什么?”沈银粟声落,叶景策扬了扬头,笑道,“自然是给你带的好东西。”
“那你倒是拿出来给我看看呀。”沈银粟闻言歪着头向叶景策身后瞧,但见叶景策又向后退去一步,一双眼幽怨地看过来,傲然开口道,“粟粟你弃我在营内等你,又向我讨礼,怎么说都该哄一哄我,我才能给你看吧。”
这……这说得倒也有理,毕竟是自己让叶景策在营中等候多时的,沈银粟自觉理亏,转头瞥了眼身后的洛子羡和红殊,抬手抱住叶景策,小声同他道:“那……那这样算不算哄你了?”
“算倒是算。”叶景策垂眼同她笑,“可惜我贪心不足啊。”
“自知贪心,还敢来讨!”沈银粟低低骂了句,话落,但见叶景策背着的一只手拿出个盒子,盒中躺着个玉如意似的草药。
“粟粟,这是昨夜我命人联络周遭四城才在一家医馆寻得的镇馆之宝,虽不知它的药效如何,但我已问过军医,它对疫病的治愈是有用的。”
“有用,当然有用!且此物不需太多,每次用药只需一小块入药便够,像阿策你带回来的这颗就足够配出很多人的药了!”
沈银粟见状眼睛瞬间亮起,盯着盒子笑起来,叶景策也垂首看着,却只是在看沈银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