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他悔不当初by戏双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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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都是骗子!
洛之淮轻轻笑着,眸光暗了又暗,垂眼看了看宣阳夹在自己碗中的饭菜,许久,慢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咸得像他某一次,趁她熟睡时,亲吻她的眼泪的味道。
好咸啊,皇姐。
洛之淮苦涩地笑起来,冷漠的眸光强压着眼中翻涌的痴缠。
宣阳的厨艺已经有长进了,她几乎不会再犯放错调料的错误了,可是皇姐,你为什么故意放了这么多盐,是在等着我口渴吗?
洛之淮的目光慢慢落在桌上的酒壶上。
“皇姐……”洛之淮把筷子探到菜上,第一次如何都夹不起这菜,几番尝试,方才将菜夹到宣阳碗中。
“皇姐,你也吃。”
他紧盯着她,见她果真没有一丝犹豫,心中不由得发笑。
菜里没有东西,东西在酒里。她不爱喝温酒,所以可以推辞开来。
“这是刚温好的酒,陛下尝尝吧。”宣阳轻笑起来,白皙的手缓缓拎起酒壶,方为洛之淮添置了一半的酒,便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手腕。
“皇姐何故这样急着让我喝酒。”洛之淮低低笑了一声,“你我之间许久未曾这样亲密,不若边喝边聊,也省得乏味。”
“可……”宣阳犹豫一瞬,抬眼对上洛之淮阴郁死寂的目光,许久,温和一笑,“陛下所言极是,只可惜宣阳久居深宫,所见所闻日复一日,并无半点新意,又哪有值得同陛下说的事情呢。”
“皇姐说笑了,皇姐的一切我皆觉得有趣,我所思所想不过是希望皇姐能多同我说一句话罢了。”洛之淮的声音难得轻缓下来,“都说了边喝边聊,皇姐不说,只怕我食不下咽,索然无味。”
“那你想听什么呢?”宣阳话落,洛之淮眼睛轻微眯起,“就说些你我之间能够追忆的事吧。”
能够追忆的事?
宣阳闻声愣住,她与洛之淮间大多是虚与委蛇,真正值得怀念的不过是二人的初遇,以为是值得庆幸的相逢,到最后却是一切恶果的开端。
那算值得怀念的吗?对于洛之淮而言,应当算吧,对于她呢?宣阳愣怔一瞬,少倾,还是抿唇笑了笑。
“之淮,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你就跪在草丛中,身边的太监对你羞辱责骂,你不敢抬头,直到我走过去,才看见你倒在地上,看着我的眼睛湿漉漉的,让我一瞬间就记住了你。”
洛之淮一边听着,一边慢慢点头。
“我记得。”
酒壶被男子的大手拿起,酒水落于杯中,宣阳紧紧盯着,指尖微微发冷。
“于是在那次之后,我就找人打探你的背景,那时我才知道,我原是有个弟弟的,他吃了很多苦,我要助他,护他,救他。”
第一杯酒落入男子口中,宣阳的声音满是颤抖。
“可是皇弟啊。”宣阳看着第二杯酒倒下,苦涩地笑了起来,“我后来才明白,有些人本就是救不回来的,是无论如何,都要去放弃的。”
“比如呢?”洛之淮张口接了下去,一双凤眸浑浊疲惫,定定看着宣阳。
“比如此刻。”宣阳艰难地笑了一瞬,“比如,你我之间——”
声落,是酒壶轻触杯壁的声音,洛之淮的手顿住,半晌,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皇姐终究是不似以前那般天真了。”洛之淮歪头对着宣阳笑,声音温柔缱绻,却又隐隐藏着阴冷,“皇姐说得口渴了,陪我喝一杯吧。”
酒杯递来,其中的酒水荡漾一瞬,在二人平静的倒影中激起片片涟漪。
洛之淮一瞬不瞬地盯着宣阳,指尖紧紧捏着酒杯,一双凤眸中满是殷切的笑意。
“皇姐,请——”
毒蛇般阴寒的声音响起,宣阳的额渗出汗珠,抬眼打量洛之淮半晌,对上那笑,身形顿时一怔,少倾,迟疑地抬手接过酒杯,指尖克制不住地抖。
“皇姐不要怕,我们一起喝,好不好?”洛之淮笑着,宣阳的眼圈微微泛红,面上却仍旧在笑。
“好——”
声落,见着洛之淮抬头饮下,宣阳的目光垂落,静盯着杯中倒影半晌,缓缓抬手,将酒杯靠至唇边。
她分明是害怕的,她的指尖在抖,她的眼睛红得那样明显。
他的皇姐要哭了。
洛之淮静静想着,他多希望他能带着她一起死,让她与自己生死与共,生生世世纠缠下一起。
可是他做不到啊,他毫无意识地捏住那酒杯,手中暗暗发紧。
“罢了。”
“罢了……”洛之淮低声念着,“这样太无趣了……”
宣阳愣住,见洛之淮痴痴笑了起来,垂眼,双目通红地望向她,笑容纯良又残忍。
“皇姐……”他指了指自己,咧嘴笑着,声音沙哑,“记住这张脸,记住我……”
洛之淮的声音急促地喘息着,腹中绞痛翻涌,宛如要将人生生割开,他死死攥着宣阳的手,双目赤红地盯着她,狠厉的眼中充斥着挣扎,薄唇一张一合,声音轻重不一。
“皇姐……皇姐……”
他张口,大股大股的血涌出,他奋力地抬头盯着宣阳因害怕而落下的泪,嘴唇勾起,笑得心满意足。
“皇姐……”见着洛之淮有话要说,宣阳颤抖着靠过去,俯耳在他唇侧,却在靠至时感受到冰冷的柔软贴在脸颊一瞬,转头,她错愕地望着他,却正对上他恶劣残忍的笑。
“皇姐,是你杀了我。”他满口鲜血地望着她,“看清楚!是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漆黑的瞳孔放得极大,那笑容如贪婪的恶鬼,猖狂且恶劣至极。
“你忘不了我了,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洛之淮的用最后的力气遏制住面前女子的下颚,神情兴奋地咯咯笑着,“看看这张满是鲜血的脸,这是你的杰作,皇姐,你往后一生,永远都要记得这幅场景!记得我!”
皇姐,你再也走不出去了。
你会永远活在今日的阴影下,你会永远记得我。
我们终于,此生都无法割离了。
洛之淮朗声笑着,宣阳抖如筛糠,眼圈红了又红,却是始终不曾尖叫逃离一瞬,只闭目忍受着讽刺,直到耳边的声音逐渐消失,膝上,落下一具冰冷而沉重的身体。
她很久才睁开眼。
四下一片寂静,唯有殿外传来的逃窜哭嚎声。
宣阳茫然地眨了下眼,一滴泪瞬间砸落在男子冰冷的脸上,她不肯低头去看他闭眼的样子,只定定望着黑洞洞的大门,直到双膝酸麻,才迟缓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墙上挂着的佩剑。
长剑折射出寒光,摩擦声在静谧的殿中显得森然可怖。
不曾再落下一滴泪,她手起刀落,由着那头颅滚落,随后扔下剑,木然地走向大门。
大门推开,呼啸的风席卷而来,火红的枫叶迎风飞舞,宣阳安静地站在殿门处,对上紫衣惊诧的目光,平静无波道:“陛下驾崩,取玉玺,备丧衣,开城门。”
“……是。”紫衣愣怔一瞬,随即快步跑走,边跑边喊。
越来越多逃窜的婢子停住脚步,公主殿外的哭声一瞬间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呼。
一片喜悦声中,唯有宣阳麻木地站着,少倾,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掌心还藏留着酒杯上的余温。
她何尝不知道洛之淮多疑敏锐,酒中下毒根本无法欺瞒他。
可她在赌,赌他行至绝路,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会甘愿死在她手里。
赌他于心不忍,不会让她陪着去死。
她在赌,他爱她。
颜卿岚说得一点都不错,所谓情爱,就是一把利刃,她从来没觉得一杯毒酒能杀了他,她用来杀他的,是他自卑又疯魔的爱。
兵马声在远处响起,悠长肃杀的号角声传遍京都。
城门出,军队停驻,江月持缰立于车前,身后的奢华香车内,沈银粟垂目静坐,身前是燃着的香炉,身下是柔软厚重的狐毯。
“郡主殿下,你我这赌约,看样子是你输了呢。”
江月的声音传来,沈银粟垂下的眼帘轻微掀起,声音无奈又厌倦。
“江月,凡事不要高兴得太早,乾坤未定,皆有转机。”
“殿下以为这转机回是什么?”江月扬声问到,沈银粟闻声漠然地摇了摇头,不等江月再问,只听城门出传来官兵声嘶力竭地高喊。
“长公主到——开城门——”
高喝声下,城门缓缓打开,江月抬眼望去,只见一身丧衣的女子手捧着匣子,一步步地向她走来,身后跟着的是数不清的嫔妃宫人。
秋日的枫叶艳红如血,风过,凌空飞舞,如遮天蔽日的红霞。
一片赤红中,身着丧衣的女子神色寡淡,不卑不亢,抬眼,直直对上江月的视线。
朱唇轻启,女子的声音回荡在浩大的军队中。
“大昭长公主宣阳,特献帝王首级!万望践诺,使宫中众人无罪!”
风将女子的高和声送至远处,帘帐被掠开一角,露出缝隙的一刹,沈银粟凝神望去,但见那女子笔直地站在高头大马前,脸上未有一丝胆怯,那双似曾相识的熟悉面孔不知何时变了模样,成熟且艳丽。
这大约,已经不是她印象里的宣阳公主了,而是大昭唯一的长公主,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木匣打开,头颅露出一半,江月垂眼看去,伸手拿出后将其高举在空中,一时间,众人欢呼,战马躁动。
“公主大义灭亲,我等自当践诺。”江月话落,方要再说上什么,便见有士兵急急忙忙地跑来,见了她,脸上霎时笑了起来。
“主君!叶将军来信!”
士兵话落,沈银粟微微沉下目光,只听马车外江月窸窸窣窣地打开信纸,半晌,轻笑了一声。
“郡主,这叶将军果真舍不得你,竟真舍得用兵权来换你。”
“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如愿以偿?”沈银粟冷笑一声,江月扬眉道,“恭喜就不必了,而今洛子羡已死,叶将军按说有能力称帝,我既抢了他的帝位,又怎敢让郡主恭喜。”
“不过郡主的心意我领了,且待七日过后,叶将军交予兵权之时,我便放郡主自由,让你与叶将军团聚。”
江月话落,沈银粟垂眼笑了笑,眸中寒意凛然,面上却是不显。
结束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江月,你这一场黄梁大梦,也该到了苏醒之时了。
第147章 终章(下)
是夜, 宫中玉壶流转,灯火辉煌,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唯有长公主殿内幽暗一片,熹微的烛火下,素衣女子安静地跪在蒲团上, 面前的火盆里燃着纸钱。
沈银粟在旁静默地望着, 走至宣阳身后, 脚下锁链发出沉闷声响, 冰冷的铁器声方一顿住,沈银粟便见身前跪着的女子轻轻抬头,声音无悲无喜。
“姐姐, 你不必劝我, 也没什么可劝我的,眼下这般景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心中是何感觉。”宣阳平淡道,“我早早便盼着洛之淮去死, 可他如今真被我杀了,我竟不觉喜悦, 只觉得五味杂陈, 他合该是去死的, 可午夜梦回, 我总想着若是父皇当年多爱护一点他, 一切是否会变得有所不同。”
“或许吧。”沈银粟的指尖落在宣阳耳侧, 帮她把鬓发归拢在一起, 声音轻缓道, “只可惜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宣阳,别再困于过往了,向前看吧。”
“……姐姐说得是。”宣阳勉强笑了笑,起身站起,一双眼向着窗上映着的点点火光看去,淡淡开口道,“这些年里,宫中很少再出现这样有烟火气的场景了,若是以往,我一定要去看看的,只可惜近日心神疲累,真是半步都不想走出殿去了,如此,就劳烦姐姐代我去悄悄了,若是能放河灯,便替大哥,小禾,这些离去的故人们放一盏吧。”
宣阳声落,沈银粟微微颔首,低声道,“我也正有此意,时候不早了,宣阳,我需得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姐姐放心,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又怎会不珍重自己呢。”
宣阳笑起来,扶着沈银粟的手将其送至殿外。殿外的巷子幽深安静,沈银粟刚一迈出,守在宫门口的士兵便立刻抬脚跟上,将其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行过窄巷,前方似有光亮,沈银粟抬眼向光亮处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河面上燃着星星点点的光火,光火蔓延至百里,拢着火光的河灯呈花瓣状,幽暗的水面上如星辉灿烂,一夜粲然花开。
见沈银粟立在原地不动,身后的两个士兵对望一眼,其中一蓝衣士兵踟蹰片刻,小步上前。
“郡主,今儿是陛下下令,允许宫中众人祭祀旧人,使逝者安息。”
“我知道。”沈银粟点了点头,黑瞳中映着河面上的点点星光,长睫掩下,低声轻叹道,“走吧,你们也陪我去祭祀一番故人。”
桥边的柳树已成枯枝,其下巨石依偎河畔,众多河灯被放置在石上,一侧搁着笔墨。沈银粟打发了两个士兵去树下候着,独自一人用笔墨在灯芯出的纸条上写上镇南侯府与定国将军府之名,将其缓缓放入河面,抬眼,凝视着河灯渐行渐远,随后再次拿起一盏河灯。
笔墨方才晕染开,身后便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那两个守着的士兵没说话,沈银粟便了然了来人是谁,头也不抬地低头写着,只待那脚步声行至自己身后,耳边传来女子冷清的声音。
“这世上有这么多人值得你缅怀和纪念的吗?你这样写,要写到何年何月?”
“世上于我重要之人众多,故人离去,我总得让他们知道还有人念着他们。”沈银粟苦笑了声,回首,见江月一身明黄,手中捧着两只孤零零的河灯,细细看去,但见河灯上写着江婉儿三字。
沈银粟垂了垂眸。
江月本为沉月,江姓源自其母,这江婉儿多半就是她母亲了。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江月倒也不避,只蹲身小心地摸了摸掌中的河灯,便将其放置河面,轻轻推了出去。
河灯渐渐飘至河中心,泯然于众多河灯之中,江月蹲在河边静静望着,鲜少地收了身上凛冽锋利的气息,只如一个寻常姑娘般柔和地望着河面,许久,才拿起身侧的另一盏灯。
她只拿了两盏,灯芯处的名字皆是一笔一笔珍重地写上。
——洛瑾玉。
极其干净利落的字迹,她如稚童般托腮看着这盏灯在河面上漂浮,看着火光摇曳闪烁,顺着河流,与众多灯盏汇聚成一片璀璨的光火。
“江月,我真是想不明白。”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江月丝毫不怀疑沈银粟会不会一怒之下将自己推入河中,只随意在岸边一坐,扬首淡漠道,“想不明白什么?”
“想不明白你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分明亲手杀了我大哥,又何故为他点这一盏灯?”
“郡主殿下就当我是良心发现,心中有愧吧。”江月满不在乎道,沈银粟冷笑一声,“愧疚?江月,你若真的愧疚不若想着死后如何向他赔罪。”
“向殿下赔罪?”江月闻言愣了愣神,同沈银粟四目相对,竟兀自笑出声来,“郡主,你还是别说笑了,我这样的人如何向殿下赔罪啊。”
江月弯眼笑道:“殿下心善,哪怕陨身也该是去天上当神仙,可我不一样,我弑父杀夫,背弃主君,不忠不孝,哪怕死了,也该是入无垠地狱,如何能遇得见殿下?”
“这声抱歉,今生是不会有机会说了。”江月轻轻笑着,“郡主心善,若百年后魂归天地,得见殿下,此话便由郡主代劳吧。”
“我同你哪有带话的情分?”沈银粟闻言侧首,避开江月的目光,但听那女子无所谓地笑了笑,开口道,“说得也对,你我之间能如此刻的平和已是不易,更何况明日我便要用你当筹码换取叶将军的兵权了,只怕到时你更恨我入骨。”
“我是恨你,可你我之间的恨或许并不在于兵权。”沈银粟静静望着河中的莲花灯,“而是在于血亲之仇,背弃之怨。”
“说得是啊,血亲之仇,一辈子都无法跨越。”江月垂了垂眸,摊开掌心,掌心中还残留着那河灯遗落的一点温度,她恍惚地想起当初洛瑾玉将那支簪子放于她手中的时候,那簪子也带着一点温度,是男子掌心的暖意。
“郡主,夜深了,秋日寒凉,早些回去吧,别伤了身子,明日被叶将军瞧见,还要怪我苛待于你。”江月勉强调侃沈银粟一句,话落,便有几分逃离似地快步走开。
深秋的风寒冷刺骨,树叶沙沙作响,一夜乌鸦嘲哳,深宫之内无人得以安眠。
御书房内,江月仔细擦拭着鹤簪,长公主殿内,宣阳轻轻盖灭了燃烧的纸钱,落雨宫内,沈银粟静静听着混进来的士兵同她讲着叶景策的叮嘱,一双杏眼出神地盯着窗边燃着的烛火,蓦然间觉得有寒风掠过,不等回过神,便听身前士兵惊道:“郡主,下雪了!”
下雪了?
沈银粟的目光移向窗外,恍若未闻士兵在耳边絮絮的话语声,只兀自站起身来,透过朦胧的窗,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落雪。
又是一年冬。
大抵是下雪的缘故,一夜静谧过后,落入宫内的日光稀薄浅淡,千里之内,皆为黑云压城。
浩荡的马车驶出宫门,车辙碾过皑皑积雪,发出晦涩的声响。沈银粟端坐于车内,透过帘帐的缝隙,隐约可见江月一身素色裘衣,身侧跟着两个耀武扬威的弟弟。
江月到底是害怕叶景策入京,故而交换的地点设在了郊外。双方约定叶景策只可一人前来,余下军队皆位于万里外的嘉寒关附近,一旦交换完兵权,叶景策与沈银粟二人则不可再北上,只能南行,某一处新地方生活。
马车缓缓停驻,林间风声萧瑟,卷起层层飞雪,沈银粟侧耳听去,只听呼啸的寒风中传来男子的朗声大喝:“江月,我夫人何在?”
“叶将军放心,云安郡主我自是带来了,只是在此之前,我需要先看一看将军的诚意。”江月声落,叶景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蹙眉道,“我需要先看看夫人是否无恙。”
“这是自然。”江月颔首,翻身下马,走至马车前掀开帘子,对上沈银粟警惕的目光,扯了扯嘴角,淡笑道,“郡主,请吧。”
被扶着下了马车,沈银粟立于江月身侧,察觉到叶景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细细描摹,最终落在脚腕缠着的锁链上,那两道剑眉瞬间拧在一起,望向江月的眸中充斥着不满。
“江月,你既诚心与我交换,就应当保证我夫人的体面与尊严,而不是这样铐着她。”
“此物也非我所愿,只可惜郡主本事在身,若非如此,我如何能锁住郡主。”江月声落,于众目睽睽下俯身到沈银粟脚边,用钥匙解开脚镣,随后站起身,手压在沈银粟的肩头。
“叶将军,我已经把郡主给你看了,现在该给我兵符了吧。”
“给你。”叶景策一扬声,手中的虎符飞出,直直落于江月手中。
掌中的黑金虎符上雕刻着银色铭文,江月垂首细细端详着,听面前传来男子不屑的声响。
“江月,此物关系到我夫人性命,我自然不会骗你,你且放心。”
“将军诚心,江月怎敢质疑?”江月闻声笑了笑,抬起按在沈银粟肩上的手,轻声耳语道,“恭喜郡主,叶将军心中,江山与您,您更胜一筹。现在,你自由了。”
江月话落,沈银粟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叶景策见状忙跨步迈去,把沈银粟护在身侧,警惕地望着江月。
“放心吧,我不会对没有威胁的人动手。”江月声音淡淡,又抬目环顾了一番四周,见周遭并无埋伏,勾唇笑了笑,朗声道,“撤兵,回宫!”
女子语毕,军队修整队形,随着女子缓缓离去。眼见着江月走远,沈银粟从叶景策身侧探出身去,一双眼紧盯着那逐渐模糊的背影,许久,终于缓下一口气,拍了拍叶景策的手臂道:“阿策,放开我吧,江月都走远了,你不用演了。”
“我哪演了!”叶景策骤然回首,一双晶亮的眼睛紧盯着沈银粟,目光中竟还透着委屈。
“粟粟,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何必以身犯险来迷惑江月呢!我听传信的士兵说,她日夜苛待于你,吃的东西连泔水都不如!你都不知道我多想直接打进来,也省着留你在这儿受苦!”
叶景策兀自嘀咕着,手臂环着沈银粟腰身,方举起,眉宇间的愁绪便少了一丝。
“嘶,还好,没怎么瘦,瞧着还康健。”
“当然没瘦了!她何时让我吃泔水了啊!”沈银粟被叶景策愁眉苦脸的神情弄得啼笑皆非,“阿策,你这都是在哪儿听的谣言啊?”
“自然是在江月营中安插的细作说的。”叶景策说着,又仔细检查起沈银粟来,指尖碰了碰沈银粟的脸,被沈银粟挥掌轻轻打下,那双杏眼微微眯起,犹疑道,“就是之前趁着给我送饭混进来的那个细作?”
“正是。”叶景策一应,沈银粟轻声一笑,“啊,他也同我说了,说他们叶将军急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恨不得哐哐撞大墙,这样说来,此人的话怕是都有夸大的意味。”
“那可不是。”叶景策闻言笑起来,俯身在沈银粟脸上亲了亲,自豪道,“他形容的我,可是一点都没夸大,我是真的急成了那般模样。”
“当真?”沈银粟扬眉看去,叶景策把她抱上马道,“当真。谁夫人丢了能不着急啊,更可况我这夫人得来不易,可不得伤心死。”
“油嘴滑舌。”沈银粟低笑着骂了句,声落,听不远处传来响动,忙扬首望去,不等看清,便见叶景策也向着那处看去,眸光微暗,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杀机。
“是洛子羡他们。”叶景策慢声道,“粟粟,很快,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京都与郊外的小道处,箭矢声不断,两侧山中寒光闪烁,数不清的箭头在一瞬间飞出,将车队搅得混乱。
“陛下……陛下呢……”
“陛下,有人埋伏,怎么办啊!”
“陛下您小心左边!”
混乱的呼喊声充斥在队伍中,江月勒缰于空了的马车旁,随手拔下一只箭羽后,冷声一喝,怒骂道:“早知道就不该相信叶景策!该在嘉寒关就把他一起毒死才是!”
“小姐莫要动怒,就算他派人埋伏我们又如何,不过是偷偷带过来的残余部队,哪有咱们京中驻守的军队多!只要回去京都,咱们就安全了!”
绿翡说着,一侧肥胖臃肿的沉星挤过来,瑟缩道,“江……江月……我可告诉你,你得保护好我,咱们老沉家可就剩我和我哥两个男丁了,你一个女人成不了大事,你要是救了我,我日后……我日后便在父亲坟前美言你几句,让他老人家保佑你,日后生个男孩。”
“呵。”身后箭雨落下,发出刺耳的箭鸣,江月便在这般声响中突然笑出了声,微微靠近沉星,耳语道,“好弟弟,知道今日为什么带你来吗?”
“因为一旦生了变故,我需要一个趁手的肉盾啊……”
江月低低笑着,忽而起身拽住沉星,将他扔到马上,随后翻身上马,示意绿翡跟上。
硕大肥胖的身影挡在纤细的女子身前,无数的箭矢落下,肥胖的男子惊魂未定地被女子摆弄着,惊恐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居然拿亲弟弟当肉盾,这女人还真是歹毒!”
两侧的山上,生龙蹙眉看着,手中的箭矢只剩一支,却没能伤到女子分毫,甚至连那肉盾也不过是擦伤。
山中风大,箭矢偏离,若是这般下去,这江月怕不是会直接冲回京都。
“念尘大师。”生龙声落,念尘侧目看去,但见生龙将余下的唯一一支箭奉上,“属下请问您箭术高超,还请您亲自动手。”
山风鼓吹起僧人宽大的衣袍,那双如寒潭似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无悲无喜,只是过了一刹,才轻轻叹了口气。
“是你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是……是殿下的意思,此局,烦请您动手。”生龙话落,念尘摇了摇头,眼中波澜乍起一瞬,长叹一声后缓缓接过箭,向着江月的方向描去。
其实今日无论他是否出手,胜局都已经定下了。江月的军中有他们的人,她打下的都城都被他们的细作在夜里打开了城门,那定安军根本没困在嘉寒关,而是在江月与叶景策交易期间,火速占领了帝都。
江月去哪里都是死的。
念尘垂了垂眼,他看着那女子的身影,莫名想到初见她时,那双充斥着野心的黑亮大眼。
箭头瞄准了她的心脏,随后慢慢向上,瞄准了她的眼睛。
抬手,箭矢瞬间飞出,穿过肃杀的寒风,破开弥漫的雪雾,势如破竹地笔直刺去。那女人似有所感似地猛一回头,扬手便扯过沉星的身子。
刹那之间,血花四溅,男子哭喊的声音响彻山谷,半边眼睛里扎着深凹进去的利箭,鲜血横流在脸上。
松开沉星,江月回首与念尘对视一瞬,风雪之中,女子策马于皑皑天地间,念尘倏地响起许多年前的那一天,洛瑾玉便是要他牵着马送江月远去。
彼时漫天白色的纸钱,纷纷扬扬地落下,宛如一天望不到头的黄泉路,而他是那摆渡之人。
殿下,您是要我引渡她吗?
可是殿下,黄泉末路,从踏上的那刻起,便已然无法回头了。
放下箭,念尘与生龙策马追去,茫茫白雾中,他们看见那女子策马立于城门前,望着城门,嗤笑出声。
“洛子羡,原来你还没死。”
“托江姑娘的福,鬼门关走上一遭,好在云安垂怜,又把我带了回来。”
洛子羡立于城门上垂首看着,身侧满是定安军将士,江月的目光扫至城墙,她素来聪慧,自知城中已被反攻,眼中凄然一闪而过,余下便只是自嘲的笑。
“成王败寇,我心甘情愿。”江月扬首,对着城墙朗声道,“洛子羡,你怕是已经想好如何折磨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