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by白羽摘雕弓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18
她镇静的神情让他心中不平,手上加重些力道,多日来她都在退避,让人好像宛如以手掬水,抓捏不住。此时终于摁在掌下,他才得以喘息。
群青的长睫颤了颤,试图唤起他的恐惧:“我也习得几分医术。长史怕黑暗狭窄之处,多半是心症,可是以前曾经被关在类似的地方……”
陆华亭却一动不动,只望着扇柄下,她领上那枚暗扣。
他忽然伸手,将那枚暗扣拽扯下来。
颈上一凉,群青整个身子僵住,偏他手上用了力气,动脉被扇压紧,一时头脑充血。
这枚殷红的暗扣落在掌心,陆华亭望着掌心,觉得这数日涨潮般翻涌的情绪,竟然奇异地慢慢回落。
随即他五指收拢,要将扣子捏碎,群青忙道:“别捏!”
“为何?”陆华亭眉间一顿,凝视着她,逼问道,“因为里面有毒?捏碎了可以杀人?”
群青眼神微惊,陆华亭的折扇向上滑动,猛地抬起她下颌,衔恨地望着她泛红的面颊:“群司籍,你我之间,杀仇未报。你想轻松脱身,恐怕是不能了。”
这久违的称呼传入耳中,如五雷轰顶,群青的眸光一动。
陆华亭知道她也重生了,记挂着着杀身之恨。
但这又不是她造成的,老天既让群青重获了一条命,她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谁也不能夺去。
她问:“你想怎么报?”
陆华亭笑了:“想让娘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不就是相思引发作的感觉?”群青道,“长史与我好好说话,我告诉你如何解。”她来时,袖中正好带着药丸。
陆华亭却无动于衷。
“这么多年,就算是跗骨之蛆,某也习惯,不急祛除。何况娘子说过只言片语。你说,需要找到制蛊人才能解。”陆华亭缓声道,“某现在更想知道,相思引是谁给你的,你为何要找他?亲眷,还是情郎?”
不想连累阿娘,群青不答,只是听到“情郎”,觉得刺耳:“那是我编出来诓骗你的。”
“看来真是情郎。”陆华亭继续道,“礼部的林主事才貌双全,娘子当是与他两小无猜,才订下婚约。不知此人在娘子的情郎中,能排第几?”
“林瑜嘉便算得上才貌双全了?”群青闻言,抬睫仔细扫过陆华亭的脸,似是不解,“我觉得,长史比他更胜一筹。”
他既可以羞辱她,她自然也可以羞辱回去。
两人在微暗的火光中对视,呼吸都似停顿了一瞬,随即陆华亭望着她道:“林瑜嘉说过与你有婚约,某一直在查,林家与群家素无来往,何况群青儿时就进了掖庭为奴,断无何人定亲之理。你不是群青。”
“娘子用别人的身份、别人的脸进宫,所为何事?”
他果然在查她!群青睫毛一颤:“小儿婚约,口头之诺,林瑜嘉的话,你也当真?”
陆华亭肯定道:“楚国旧人、公主女使,娘子如此仇恨惧怕三郎,两世都要杀他,恐怕单单为了他人不足以如此,长安城破那夜,你在清净观中。清净观中三十二具尸首,都是某亲手敛尸下葬。”
他的目光落在她耳垂上:“娘子耳后,还有某亲手做的朱记。只是不知,你是如何死而复生?”
仿若被人掀开了面皮,直看进骨子里,群青冷冷地望着他:“长史说这些是何意?”
“若某告诉你,清净观那夜杀人那人不是李焕,娘子信吗?”陆华亭道。
群青怔住。
一时,她心中竟浮上烦躁的情绪。
她能按捺住向李焕复仇的心已经很难,若再冒出另一个人,而她马上就要出宫,可能永远无法知道真相,便成了埋在她心中的一根刺。
更别说陆华亭善于操纵人心,还有一种可能,他是护主,故意说来迷惑她的。
然而,纵是可能暴露身份,她还是忍不住问:“不是李焕,那是谁呢?赵王跛足,身量低矮,太子倒是身材相当,但他连马都骑不了。是影素?”
“不是影素。”见她看来不知内情,陆华亭眼中微有失望,“那日娘子果然在观中。”
“我是不是群青,与你方才说的一样,都是口说无凭。”群青道,“长史今日的话,我只当没听到过。”
“娘子不信某?”陆华亭望着她。
群青突然将手钻进他右手袖管,在囊袋中摸索片刻,掏出一袋布包缝制的桂花糖,陆华亭神情立变,眼中寒光射来。
“长史上次给我的糖,布包针脚粗陋,非是酒楼所赠,回去后我问过阿姜,是南方的母亲给儿女缝制携带的吃食。长史入朝为官,我观你步步筹谋,似乎不是想位居人上,是为了报复孟家吧?”
群青的眸中闪动着火光,亦摊开手掌,露出羊头香囊,“你我各有一条路,必须亲身验证、亲自走完,难道你会因为旁人三言两语,就动摇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华亭望着她手心躺着的那枚羊头香囊,良久,微微一笑:“某不会。”
似乎连火光也寂寂下来。
群青平复了情绪:“放我一条生路,小心惊动了殿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提起李玹,陆华亭心中那惊涛骇浪又浮起,只轻道:“你听。”
群青听到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六娘,六娘?”
林瑜嘉在外面徘徊,将声音压得极低。顿时,群青浑身血液往头上涌。
“听见了吗?”陆华亭道,“娘子的未婚夫到了。”
“我没约他。”
陆华亭道:“是某约的。”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
群青看见纸笺上自己的笔迹和书信习惯,居然被模仿得九成相似,心中轰然。
“南楚以蜡丸包裹纸笺,用训好的云雀传信,某替娘子写了笺,林主事赴约了。”陆华亭冷眼望着她,道,“娘子不过自恃没有证据,眼下证据上门。某做事三局之内必有输赢,某没有耐心了。”
群青的心提了起来。
若他今日就将她抓了,严刑逼出相思引的解法,对他来说不是不可行,反而更便捷。
“你想如何?”她问。
陆华亭道:“某要娘子在某与太子之间做个选择。”
群青不明白他的意思:“选你会如何?选太子又如何?”
“选某,某现在便出去抓了林主事,证据只到某手上,不会惊动他人。”陆华亭道,“若选太子,某就将娘子便和林主事一起移交给吕妃。太子并非良主,娘子若执意跟他,早晚死在某手上,倒不如早点解脱。”
群青半晌没有言语。
说是选择,其实只一条路,便是选他,把把柄交给他。
但她不解的是,陆华亭大费周章,却是高高拿起,轻轻落下,只要一个把柄。若换成她,会在能直接将人抓紧大牢的情况下,仍然放他自由吗?
除非是猫捉耗子,才会这样屡屡放过。
想到此处,她心中情绪起伏,实在无法克制,抬眼望着他,眸中闪着光:“长史很喜欢玩弄别人的感觉?”
这句话出口,陆华亭弯起唇角,黑眸泛出光亮,控制不住用扇摩挲她苍白的脖颈,微微用力,看她神情挣扎:“确实没有人比娘子挣扎得更动人。”
群青攥住了扇柄。
她细长的手指用力,直将他的扇子夺来,反手丢进火堆里。
“都不选。”群青面无表情道,“我选自己。”
陆华亭凝望着火堆中的残骸,冷静了片刻,深感意外:“如何选自己,某请一观。”
“你退后。”群青道。
陆华亭退了两步,群青又将他推后两步,直到他完全藏在黑暗中,无法听到外面的人声,她走了出去。
林瑜嘉一转身, 群青出现在他身后。
看来东宫的食补养人,好一段日子没见,她不再像先前一把枯骨, 乍看上去, 窈窕有致,昏暗中的面容,有如玉神妃。
林瑜嘉的目光生出异样,因为今日她很明显与往日不同。
群青平素内敛冷淡,如今衣衫不整, 脸颊微红, 林瑜嘉从未在这张脸上见到如此放纵的神情, 一时竟被勾动心魄, 随后涌出的是隐怒,无数猜疑涌上脑海,他强笑道:“这几月不见, 六娘, 你做什么去了?”
林瑜嘉走近她, 抓住她肩膀端详她的神色:“你不会已经从了陆长史吧?”
还未说完, 群青抬手便是一掌。
她出手极重, 林瑜嘉的脑袋嗡地一震, 随即剧痛让他呻-吟出声,看到手掌上沾着嘴角的血迹, 林瑜嘉眼中浮现戾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竟然打他。
“打你一下都算是轻的。”群青幽黑无光的眼神,一时将林瑜嘉镇住,“你说是我的未婚夫, 旁人一来,便做了缩头乌龟, 你还有脸来见我?”
林瑜嘉脑子轰然一响:“六娘,你真的与陆华亭在一起?”
“若你有半点用,我用得着和别人在一起?”群青撩了他一眼,平静的话却让林瑜嘉的血气阵阵上涌,心上像被蚂蚁啃啮,只觉尊严飘落殆尽。
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你可真敢承认,这就是背叛!”
“为何不与我说,不禀报主上?”林瑜嘉捂着脸冷笑,“你与燕王府的人勾连,将六尚布置毁于一旦,六娘,你以为你的话在我这还有份量?你的兄父之仇,怕早就忘了!”
“正因为记着父兄之仇,才将生死置之度外。”群青神情宁静,但黑眸中好像燃烧着某种疯狂,“他这样多疑,若不投诚,如何获得他的信任?你以为你那些小伎俩,能瞒得过燕王府。”
林瑜嘉怔住了,按群青的性子,若要屈从仇人,只怕早就抹了脖子。原来是破釜沉舟,想使美人计:“你疯了?”
“我早就看清了,你只管自己的功绩,宝安公主也只图荣华富贵。”群青道,“反正我活着也了无意趣,与其如此,不如我亲自复仇。”
她的瞳孔漆黑幽怨,走了一步,迫使林瑜嘉退了一步:“我叫你来,便是想告诉你,此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她这幅神情,夜中看来如妖鬼,林瑜嘉的脸色变了几变,额上滚落冷汗,只点头道“放心”,随后匆匆离去。
打发走了林瑜嘉,群青放下心。陆华亭在背后抚掌:“没想到娘子会打人。”
说好了退后,还是听见了。
群青面上发烫,顾不上手心微微刺痛:“对出卖过自己的人,难道长史会手软?”
陆华亭偏要走到她身后,研究她发红的耳后,语气微冷:“娘子把他放走了。既不选某,还要某帮你。似乎是你在玩弄某。”
群青转过身,以身体挡住陆华亭的去路:“长史不就是想要我的把柄,何必急于一时?总归我跑不了。他对我还有用,等到奉迎佛骨结束,我亲手将他送给你。”
陆华亭闻言,神情微变:“你若指望奉迎佛骨出了岔子……”
“你听我的,不会出岔子。我要给长史的好意,还没说完。”群青打断他,“不知长史否注意过,摘星楼晨间有雾,待到日出一个时辰,雾会尽数往东北退散。”
陆华亭静静地听着。
“这是因为,摘星楼西南是泰泽湖,日出时有湖陆风,恰好被三清殿与学士苑偏殿所夹,能吹开浓雾。”
见他领会,群青要走。又听陆华亭在背后含笑道:“娘子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群青道:“你问哪一句?”
她微微侧头,却只等到一段沉默,在群青转头质询的瞬间,陆华亭开口:“‘反正我活着也了无意趣,与其如此,不如我亲自复仇。’”
“除了这句,都是假的,长史不必挂心。”群青不再看他,快步下了山去。
数日之后,众人浩浩荡荡的回宫。
那射了宾使一箭的南楚细作,终是不了了之,气得吕妃抽了心腹侍卫两个耳光,成了各宫茶余饭后的谈笑,又很快被新鲜事取代。
回去之后,群青便继续趁无人注意时收拾行李。
宫人的衣裳是带不走了,她只带了两件素衣。群青将所有赚到的银钱装进三个箱子,交给揽月,揽月问:“你想换成夜明珠,还是金锭子?”
群青说:“金锭和银锭吧。”
“这样吧,我给你换几颗夜明珠,一些金银锭,一些碎银,其他的全换成通宝,给你拿红线穿好,你花的时候方便一些。”揽月掰着手说,“出门在外,财不外露,尽量先花小钱。”
她想得这么周到,令群青心中浮出暖意。那三个大箱子,变成个能装进行囊的小袋子,揽月一下子抱住了她,哽咽道:“真的要走吗?”
揽月一哭,群青收拾包袱的速度就慢了。她对清宣阁众人已有了感情,如今要分离,胸口涌出热意:“以后等你放出来了,我去找你。”
“那得等我死了。”揽月道,“我又没有亲眷在外,得陪在太子妃身边……”
这时郑知意进了殿中,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又将目光移开。揽月忙道:“太子妃。”
郑知意点了下头,寻了一本书便走出了偏殿。
“你不觉得近日太子妃有些奇怪么?”揽月道。
群青也留意到了。从仙游寺回来后,郑知意便不太高兴。她年纪小,藏不住事,望着群青的时候,连笑容都没了。
想到此处,群青追上她:“太子妃可是对奴婢有什么话说?”
“没什么话说。”郑知意说着,提着裙摆踏出门槛。
“书放在偏殿,是不是有些不便,不如奴婢帮您做一个书架吧。”群青又道。
郑知意袖中的拳头攥紧,她转身回来,厉声道:“群青,你跪下。”
揽月吃了一惊,群青亦是怔住,却是依言跪在了郑知意面前。
郑知意面上闪过委屈之色:“你有没有什么事瞒我?”
群青睫毛颤了颤:“奴婢没有。”
“再说你没有!”郑知意摔碎了靠门的一只花瓶,在令人心惊肉跳的碎裂声中道,“你夜中奉灯时,与李玹幽会,有多久了?!”
揽月长大了嘴巴。
事情该从几日前说起。
当时群青前脚被吕妃的人带走,后脚孟宝姝便趁夜色进了禅房,只说有事禀报。
她要禀报的事,便是群青与李玹趁她睡着时私会,李玹之所以频繁地来清宣阁,根本不是为了她郑知意,而是为了见群青。
郑知意当然觉得她胡说。
宝姝道:“若太子妃不信,夜中醒来,看一下便知!”
说罢,她不再言语,行一礼就离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宫之后,郑知意想起此事,夜中便佯装睡着,实则睁着眼睛。待到夜半,她翻过身,果然从帐子的缝隙,看见群青与李玹在灯下有商有量地批折子。
先前种种细枝末节,夜间的响动、李玹的眼神、他去扶群青的动作,连成一线,如五雷轰顶。
她只是没有那么在乎李玹,但也不意味着她完全不在乎。
眼下,郑知意冷冷道:“青娘子,你可知道,我最能不容忍的便是背叛。”
揽月见状不妙,忙道:“太子妃误解了!是殿下让青娘子帮忙理政。”
郑知意道:“谁让你说话了?我要听她自己说!”
看见她的表情,群青心中像被刀剜过一般:“是奴婢不好,我的确有帮殿下理政,也确实没有告知太子妃。但奴婢发誓,与殿下绝无私情。”
“太子妃万不能误解青娘子。”揽月急道,“她、她马上就要出宫了,出宫去见她的情郎。”
郑知意的愤怒中又添了惊异,以至整个人怔住了:“你要出宫,你要走了吗?”
群青只得告罪:“太子妃如今已然自立,奴婢也该赴自己的心愿,只盼出宫去找亲眷。我的名字已经在放逐宫女的名册内,既一心要走,自然不可能与殿下有什么瓜葛。太子妃若不信,可以查看。”
“我去看。”郑知意深吸一口气,裙摆一转便出了门,“若不是你说的这样,你就等着!”
郑知意当即甩脱宫女,去了尚宫局,强行将名册要来,看了一眼,眼泪便流了下来。
群青的名字真的在上面。
郑知意快步回去。见群青仍跪着,道:“青娘子,是你教我自立,是你帮我走到这一步,我在意的不是你对李玹有没有心思,只是我已将你当成姊姊,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可是觉得我蠢?”
群青心中钝痛,郑知意还不知自己这一世为何帮她,她抿了抿唇:“在我心中,已将太子妃当成亲人。只是奴婢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是以个性谨慎,但从无欺瞒之心。伏愿娘子,今后平安顺遂。”
“什么都别说了。”郑知意擦干净眼泪,抽噎道,“你想走,那便走。清宣阁原也留不住你,我也做不到与你共侍一夫。你听我的,务必不能让太子知道。”
郑知意个性比揽月决断,当下便哭着替群青打点起行李,又向圣人求恩典,与持花宫女一起参加仪式。
群青慢慢平静下来,她对着羊头香囊下拜,上了最后一炷香。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十月初三,是琉璃国佛诞日。长安的信众百姓天不亮便沐浴焚香,换了熏过的新衣。妇人们悄悄将香篆藏在袖中,小娘子护着手上的白色莲花,在厚重的重玄门开启后,接踵摩肩地涌入宫城。
后面的人只能看见前面人的脑袋,但为了一观奉迎佛骨的盛景,众人还是将道路淤塞得水泄不通。
矗立的摘星楼,隐在清浅的白雾中,牵头的百姓远远看到摘星楼下铺设平整气派的枣红长绒毯,直通向南宫门。
有人将孩子举在肩上:“快看啊,一会儿佛骨就是从那儿迎入塔中!”
清晨寒露沾衣,林瑜嘉整理着祷服,时而与四周经过礼官点头致意。他是今日负责燃香、焚稿的礼官。
觉察有人在他身旁徘徊不去,林瑜嘉抬起头,骇了一跳,总算透过怪异的妆容辨认出群青。
她和持花的数十个宫女一般,着素衣,梳下垂的单髻,脸蛋涂成淡淡漆金色,赤眉乌唇,称为“佛妆”。
群青竟混入持花宫女的队伍,眼下她道:“我已准备好了,一会儿你知道如何动手。”
林瑜嘉眉心一跳,催促她离开:“放心吧。”
只是,望着群青持花离去的背影,林瑜嘉蔑然一哂。
那日回宫后,他便来到六尚后的竹林。不多时,一道影子从背后抱住他,那人正是楚典衣。
原来两人早就暗通款曲,楚典衣这个“杀”温柔顺从,他望着她浓情蜜意,群青这个素来冷硬的未婚妻,便被抛在脑后一阵子。
他将群青的谋划告诉了楚典衣,她道:“你要信她吗?当日六尚考试,我在殿中看得清清楚楚,刘司衣被抓,她却无事;我推崔滢落水,她手上拿着令牌,却又脱身;我们做的手脚,她后脚便告诉了陆华亭。若说她和陆华亭没有关系,恐怕不可能。”
提到此事,林瑜嘉心中一梗,面上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她让我动手,我便动手?”
“那你的意思是?”
“她既然一意动手,我们便帮她一把,你这几日盯着她,若她出入尚服局,别忘了留下证据。”林瑜嘉道,“若她没有动手,主上自是饶不了她;她若做成了正好,那是她做的,我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
林瑜嘉回去后,便将自己的祷服脱下,嘱咐小厮拿明矾水泡了晾干。不久,楚典衣告诉她,群青又进尚服局换了绒毯,应当便是她今日说的“准备”。他叫楚典衣在那绒毯上洒上蓖麻油。
事到临头,林瑜嘉心里有几分不忍。
只是一想到群青连好脸都不给他,却委身于陆华亭,他心中便过不去这个坎,觉得如今不必在意那点旧情。
林瑜嘉点了一根香,三层的香台烛火煌煌。他发觉今日香台、铜盆摆放的位置似乎变了。但看到其他陈设,连同贵主们的站位也全都挪换位置,便也没有多想。
论排布典礼,燕王府本就是外行,陆华亭更是泥腿子,硬要承办奉迎圣意,可别出什么纰漏才好。
德麟殿二层,陆华亭坐在高台饮酒。
因为琉璃国那老和尚伤愈出席,陆华亭便自请避退,免得刺激到他。
这个位置,恰能俯瞰摘星楼四面
他望见群青绕着林瑜嘉说了几句话,随后林瑜嘉的衣裳看起来亮闪闪的:“什么东西?”
狡素回禀:“青娘子,给那林主事身上,撒了一圈磷粉!”
陆华亭执杯的手顿了顿,笑了一笑,竟是神情愉悦。
但见群青绘佛妆,走入持花宫女的队伍中,他心中浮出几分不解。
这些宫女稍后是要放出宫的。
但转念一想,并不奇怪,仪式中普通宫女不能跟在贵主身边,只有这些持花的宫女,有机会自由走动,方便掌控局面。
此女狡猾,这般打扮,许是另有安排,他也很期待。
太阳初升, 浮动的白雾缓缓消散,摘星楼塔顶金光闪烁。
陆华亭抬眼,对面檐角趴着几个布衣大汉, 把脸藏在屋脊兽后, 安静地与房檐融为一体。
再向下看,颂念声中,三个宾使牵着白马,正绕摘星楼行走。白马身驮着佛骨舍利,无论是塔下的贵主, 还是远观的百姓, 都莫敢高声语。
偌大之处, 只有木鱼和颂念声飘扬在空中。
贵主们聚集在塔下。马皇后尤其虔诚, 被燕王妃搀着,泛出了激动的泪花。相较之下,李焕面无表情, 像一根铁桩, 赵王李盼更是了无意趣, 站着都要昏睡过去。
李玹将身边人的动静收入眼底, 却站得很直, 不动声色, 他记得群青似乎信这些,却没寻到她的人影:“青娘子没来?”
寿喜:“青娘子说是身子不适, 告假没来。”
“不适,她怎么了?”
“奴才不清楚,待结束之后打发人回去看看。”
李玹颔首。眼前有几十个绘佛妆的宫女手持缠花, 列队经过。
她们年纪不同、有胖有瘦,均承了圣人恩典, 要被放出宫,故而神情专注肃穆,竟让人觉得无比和谐。
她们的祷服下摆在绒毯上拖行而过,远处的林瑜嘉死死盯着绒毯,没看到火花,心中奇怪。但他已让楚典衣做过手脚,不当有误,应该是晨露湿重的缘故,要等太阳出来才有好戏。
李玹原本未曾留意这些宫女的容貌,任凭衣摆在视线中次第而过,直到其中一个娘子走路姿态熟悉,他的视线向上。
那娘子低头垂睫,即便面盖佛妆,李玹仍然认了出来。李玹盯着她看了几息,呼吸一滞。分明在列队中,撒谎称病是要做什么?
群青余光看到李玹的视线黏着在她身上,他看到她了。前方,郑知意扬声道:“臣妾看太子殿下面色苍白,可有不适?”
郑知意手捧雪白的优昙婆罗,正是这一队持花宫女的领头人。她远远地回望李玹,眼神中暗含警示。
李玹瞪着她,郑知意眼中却并无惧色,显然,这其中有她掺和一脚。
这一问,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玹身上,宸明帝的目光还有几分不满。众目睽睽,李玹只得克制情绪,道:“本宫无事,每逢秋日都气色不佳。太子妃关心则乱,不要乱了队列,本宫还等着迎佛骨入塔呢。”
见太子没有发难,群青捧花的手捏紧,随其他宫女离开。
回到香架旁,群青便幽幽地盯着林瑜嘉。
林瑜嘉代表礼部宣念祷词,举三炷香,隔着香,他对上群青的眼睛,诡秘地扯起嘴角。可怜六娘急于报仇,殊不知等他动了手,第一个被抓的就是她。
只是此时风向不佳,烟雾不住地往他脸上飘,熏得他双眼发红。
将香放进香架时,林瑜嘉手一抖,一截长长的香灰落在绒毯上。
只要这绒毯里的芯子烧起来,很快就能蔓延到贵主那处。然而他看了片刻,眉心微凝。香灰躺在绒毯上散开,却没有丝毫燃烧的痕迹。
地毯有问题。
林瑜嘉反应过来,定然是有人把那浸着蓖麻油的地毯又换了!
他望向群青,群青似乎浑然不知,还向他使眼色,质疑他怎么还不动手。
林瑜嘉将祷词的一角放火盆中点燃,心内一团乱麻,按照商量,他该“不慎”将这祷词掉在绒毯上。然而此时,他却只能收手。
事情好像被人觉察了,群青若要复仇,让她自己去出头,他决不能留下把柄。想到此处,林瑜嘉将祷词安稳地赛进铜盆里烧了,他松了口气,垂袖站在一旁。
他瞥向群青,出乎意料地,群青非但没有失望神色,反而在笑。
她唇边笑意极浅,如春风吹拂,如释重负,却令林瑜嘉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群青抬睫,望着头顶炽盛的日光。林瑜嘉觉得两肩似乎有些发热,拂面的风陡然猛烈起来,如刀锋一般刮着他的脸。
在这风中,那承装铜盆的木架不知怎么回事,喀嚓一声被风吹折,火盆当啷倾翻,倾覆在了林瑜嘉脚边。他所站的那一片绒毯陡然燃起了火焰,火焰舔舐了他祷服的一角,两肩也燃起火焰,只在一瞬之内,将人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因有磷粉的缘故,这火球之中隐炸出耀眼的绿光,竟是斑斓无比。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观望的百姓,塔下的宸明帝和皇后都未反应过来,眼中映着光芒,四面鸦雀无声。
紧接着,头顶有咚咚的鼓声响起,鼓与乐空灵地交织。群青抬头,便看见四面屋檐上立起四个大汉,其中一人“哗啦”抖开一条浸湿的厚黑布,挟着劲力,将四角飞递至同伴手中。
他们牵着黑布的四角从天而降,腰上系缠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径直扑向了林瑜嘉,用黑布将他包裹起来,使这火球只璀璨了一刹,便被熄灭抬下。
群青望着这一幕,心想,他果然有后手。
不过也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