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金爵钗by阿長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21

“臣对他毫无印象。”藏锋漠然道,“只要晦珠过得好,他有没有我、我有没有他都是一样。”
“你不恨他?”
“谈不上恨不恨,都有不得已。”藏锋想了想,又说,“若他与殿下二选一,臣依然会选择殿下。”
萧扶光起身走到他跟前,仰视他说:“我相信殿下的眼光不会错,藏锋,倘若这世上我只能信一个人,我也会选择相信你。所以,我需要你回高阳王府。”
藏锋面露惊讶:“郡主可否告诉我为何?”
“只我一个人相信你还不够。高阳王没有子嗣,你若去了便是兼祧,能承袭爵位。我需要你以亲人的身份协助我——”她道,“因为我已经知道檀沐庭究竟想要什么了。”
她与藏锋密谈至亥末方歇。
次日一早,藏锋跪在景王榻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定合街,直奔高阳王府而去。
萧扶光去寻华品瑜议事,起先华品瑜完全不赞同,萧扶光用尽浑身解数才勉强说服了这难缠的老人家。
八月底时,萧扶光招来绿珠,对她道:“我打算将你们送走。”
绿珠一惊:“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帝都雪大(二十二)
萧扶光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否认:“没什么事,要秦仙媛给宗瑞治脸是不成了,我想将你们先送回我与母亲住过的地方,顺便再找找桃山老人治过的人,看他们有没有好法子——也算给你们放个长休,带着孩子们好好玩玩。”
绿珠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要说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
绿珠办事麻利,不过一会儿便收拾好了东西,她抱着萧宗瑞,身后跟着一脸兴奋的灿灿和玉堂一齐来到萧扶光跟前。
而今萧宗瑞已满两岁,因学话晚,现在说得还不是很好。人是丑的,笑容却是明媚的,见着萧扶光后迈着小短腿上前,开心唤“姑唔”——姑唔便是姑母,他嘴前开了缝,叫人叫得不利索。
萧扶光一把抱过他。
“好宗瑞,你先跟绿珠出去玩一段时间,等事情平定了,姑母再接你回来。”她道,“行吗?”
萧宗瑞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她。
孩子总是敏感的,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顷刻间便落了泪。他哭也不似其他小孩那般哇哇大叫惹人心烦,只是瞪着眼睛看人,一声不吭地,眼泪却在逞凶。
“哭什么?又不是不要你了。”萧扶光将他抱紧了,“当初再难不也都过来了,我怎会不要宗瑞呢?”
贺麟在外催促:“郡主,时间不早了。”
萧扶光狠了狠心,把萧宗瑞放回绿珠怀中,让她们离开了。
绿珠一步三回头,最后咬了咬牙,抱着孩子离开了定合街。
将萧宗瑞送走之后,萧扶光心中也算落下了小半块石头。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眼下萧梦生对檀沐庭来说还有几分用处,可萧梦生到底是个成年人,哪怕再畏惧檀沐庭,也不如一个两岁小儿好控制。如今秦仙媛与檀沐庭狼狈为奸,只需一句话,秦仙媛便愿意为萧宗瑞治病——她若是不提前将萧宗瑞送走,檀沐庭又将假拟诏书再立一个皇储出来,与其他人不同,如今的萧宗瑞是闵孝太子血脉,如今无人能比他更有资格做一名傀儡。
将人送走后,萧扶光得以有喘息之机。
她同往常一样频繁出入内阁,似乎近来万清福地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朝臣也渐渐分隔成两派,站在她这处的依然居多,少部分人则是扬言死忠先帝的几位老臣,他们信奉先帝如神明,金爵钗一论已经深深地刻进了脑子里——光献是女子,萧梦生是庶出,既然谁都讨不了好,索性认准金爵钗便是;多数人依然是一早同檀沐庭交好之人,眼看着他手中又多一张王牌,不禁喜出望外,雨后春笋一般个个冒出了尖。
萧扶光看得稳,心中也有数,在内阁久了,说起哪位官员来也算如数家珍。年轻的脑子就是好用,渐渐也在心中做成一张紧密织网,将京畿官员一一联系起来,以确定檀沐庭的爪牙究竟有多少。
檀沐庭十几年来收买的人虽不少,但他却有一个弱点——无兵权在身。大魏有律,无故调动五十人众便要问刑。当初他带人进万清福地,亦是四十八人一组,不敢轻举妄动,这便是律法健全的好处所在。
可檀沐庭苦心经营十数载,哪里会想不到这个?于是他促使司马炼进入内阁,借萧扶光之手给予其功勋,而今在任兵部员外一职。
萧扶光看着司马炼,恍然间又想起司马廷玉——倘若他在,现在的她也不必头疼至此吧?
而如果他依然在,自己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檀沐庭用十几年下了这样大的一盘棋。
所以,自己的事,何必求人?没准儿这便是老天爷安排下来的一次劫难,过得去便是广阔大道了。
在萧扶光与檀沐庭明争暗斗时,时间来到九月上旬。
帝京内暗潮涌动,天气却仍然未转凉。
长夏后总有短秋,重阳就在眼前,人人依然身着罗衫。有些眼力见儿的人知晓今年这个冬天更不好过,早早地准备携家带口去南方过冬。
然而还未到南方,却听说了一件大事——前大将军宇文律于临江反了。
造反这种事,大魏还从未遇到过——若说上一次有人造反,怕是几十年前的太祖爷有些心得。
大将军宇文律早在数月前临江一战时便贿赂敌军,被冠以通敌罪除名缉拿,人怕是已经到了南齐,如今为何要反?
内阁辅臣纷纷唾骂:“想来这厮早便有了反心,这才借着由头去临江,目的便是为亲自同齐人交涉,再反手同咱们打个措手不及!”
“对!幸而我们有司马炼、沈磐二人,他们机警,这才避免了自己人捅的刀子!”
萧扶光近日集中精力应对檀沐庭,实在无暇分心去应付宇文律——宇文律的兵符早前便被宇文渡偷来赠给她,所以这个人她是不怕的。若说心痛,痛的当是临江百姓,无辜又要遭一回难。
宇文律既反,战是一定要战的,选谁去也是明摆着的事——无人比司马炼和沈磐更合适。
可司马炼一早便跟了檀沐庭,从前萧扶光敢用他,如今却不敢了。
她担心这又是檀沐庭的一步棋,为的是让司马炼拿到精兵与之抗衡。
萧扶光极少有优柔寡断之时,可这次她不得不慎重考虑。
她依然出入西堂,一日、两日…三日后,袁阁老率先坐不住了,借着重阳送礼的名头来寻她说话,话里话外不过要她释放兵权,由司马炼前去捉拿宇文乱贼。
萧扶光能坐得住,自然也不会被袁阁老一两句话动摇。
“袁阁老说得简单,若他带着我的人回来对付我,我上哪儿哭去?”她冷笑问。
“哪儿能呢!”袁阁老压根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来,忙反驳道,“当初平乱时司马炼不做得挺好?怎么会反过头来攻自己人呢!”
萧扶光又问:“那宇文大将军为何要打自己人呢?”
袁阁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半晌午时,司马炼却来了。

帝都雪大(二十三)
武将有武将的本事,譬如大将军宇文律,哪怕没了兵符,也断断不会到无人可用的境地。他被冠以通敌罪之后,属于大将军的六路兵马便悄然汇聚,人虽不多,然而以宇文律的本领却绝对不能小觑。
“郡主让臣去吧。”司马炼开口便单刀直入。
“不行。”萧扶光没有抬头看他。
若是普通人,讨了这么个无趣后定要灰溜溜地离开了。
可司马炼这人奇怪得很,从开始便若即若离,哪怕被她敲打无数回之后也依然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人。
许是名利之心太盛,他竟跪下来相求:“请郡主让臣去临江。”
萧扶光行笔动作一滞,过了会儿才道:“专权最大的好处,便是任何人都不能强求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我实话同你讲,谁都可以去,但你,不可以。”
“郡主是信不过臣吗?”他抬起头来反问道。
“是,也不是。”萧扶光看了他一会儿后说,“你同檀沐庭走得太近,我不放心。便是今日檀沐庭来,我也是这句话——皇太女、皇太侄,萧家人被他拿捏了一遍,如今还想将手伸进内阁吗?”
见司马炼依旧跪得笔直不肯说话,萧扶光感觉一拳像是打到了棉花上,无力可发。不知为何,恨意与示意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檀沐庭是如何对待陛下的,想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为了一个萧梦生,十几年的主君说病就病,难道你还看不透他的为人?”
她已说得够直白,可眼前人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全然不似他们初见那阵儿的傲然。一身硬骨头像是只在面对她时才是硬的,在檀沐庭前怕是早已软成了一滩烂泥。
“临江,你不能去。”她缓慢而坚定地道。
司马炼没有再坚持,朝她再拜后离开西堂。
正在帝京风雨欲来前,高阳王却寻回了自己流落多年的外孙,这无疑是一件喜事。
几位老王爷从不插手政事,所以朝廷上下对于这等喜事还是十分乐见其成。当初找回云晦珠时是高阳王亲自进了万清福地,这次老几位一起奔去了。可惜皇帝只能干瞪眼,连话都说不出来,秦仙媛代为转达皇帝的意思——这种事自己看着办便好,没必要专程来一趟。老王爷们犯了难,檀沐庭取来印玺,半执了皇太侄的手盖上大印,算是认可了云重岫的身份,再上太庙告祭天地祖宗后就算礼成——虽说是外孙,想要袭爵便要削减一等,不过高阳王一脉也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高阳王自是喜上眉梢,得意之时甚至对檀沐庭说:“如此一来重岫也算是公主的族兄,待公主与檀大人好事亦近,大婚时还能讨上一杯喜酒喝。”
檀沐庭看过来,不知为何,高阳王总觉得这位素来和善的年轻高官并不像是传闻中那样好相与,就譬如方才,自己看到他眼底一晃即逝的抵触——上了年纪之后看人很少会出错。
高阳王回去后,想了想,还是招来藏锋:“重岫啊,外祖觉得这檀沐庭不像个好人啊。”
藏锋刚从后宅出来,听他这么一说,附和点头:“外祖阅历繁多,感觉应当不会有错。”
高阳王越看外孙越是喜欢,他们兄弟几个一个比一个矮,可外孙却是萝卜笋中的竹子尖,别提有多给他添面子。只是人行事有些过于爽快激进,一来便得罪了高阳王妃,他名义上的外祖母——说来倒也不算得罪,不过是王妃自觉他身份存疑,夹枪带棒地嘲讽了几句,他便要以她残害庶母为由将人扭送去宗人寺,且说干就干,拎着王妃的后衣领如同拎了只雀儿,也不知哪里来这样大的力气。高阳王也苦苦求情,说这是太祖爷赐下的人,动不得的。他也很是理解,将王妃丢下,转而处置了王妃身边的人,拿口锅来要将人煮了——高阳王妃这时才知晓这叫云重岫的小子是为妹妹撑腰,一直惦记着她将云晦珠的小黑狗炖吃那件事,明白过来后吓得险些梗过去,醒来时用惯手的几个老婢悬在她房里,活像炉里的烤鸭,吓得她如今都不敢回自己院子,人也终于消停下来。
经此事之后,高阳王总觉得外孙身上有股狠劲儿,他办起事来却不像软弱的云家人。当然,高阳王也没过问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唯恐听到令自己更为愧疚的,又或者说不该听的。
宗室王孙,总愿意在朝中挂个闲职。高阳王思来想去,还是舍了脸皮来求光献郡主。
光献答应得十分爽快:“大将军谋反,让他去挣军功吧!”
高阳王大吃一惊,连声道不可:“重岫在外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我实在是不舍。现如今晦珠离家出走,至今未归,若是重岫去了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对得起晦珠?”
萧扶光噢了一声,假惺惺地道:“闲散职位倒是多,只是宇文律集结了不少兵马,我也不得不多派些人去,此行便是守住临江,回来也少不得封个五品校尉。不信你瞧司马炼,便是状元又如何,在内阁少说也要熬上三年才有出头机会,如今却已是兵部员外了,靠着军功不比考功名升得快?”
高阳王一听,顿时便有些心动,可恨自己岁数大,一脚踏进棺材里,不然也想试上一试。
“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萧扶光眼波一转,又说,“可惜了,这次太傅也请命前去,稳赢的局势啊…”
太傅何许人也?那是文治武功第一等,便是连先帝也要高看三分的人物。有他在,临江二战简直是易如反掌。
高阳王登时便急了,“我、我再同重岫商议商议。”
“那您可要快些。”萧扶光点头,“方才司马炼也来过。”
高阳王顾不得同她道别,急匆匆赶回了家。此时藏锋正在练功,一把长刀刷得有模有样,一看便是练家子。
高阳王觉得外孙的确有做武将的能耐,靠爵位吃一辈子有什么出息?人还是得靠自己。
他将临江战事同藏锋说了,藏锋早已同萧扶光通过气,假模假样地推脱了一番之后才应下。
九月中旬时,华品瑜与云重岫带兵动身前往临江。

帝都雪大(二十四)
朝堂上有檀沐庭挟萧梦生把控万清福地,后又有大将军宇文律反叛。不过宇文律虽在萧扶光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当中。
她之前一直很是好奇,为何宇文律被定罪时会怒骂檀沐庭,直至自己想通时才反应过来,原宇文律也是檀沐庭的一颗棋子,为的便是要她内忧外患,乱她心神而已。
只是今日的她已不再是往日的她,重压之下,她更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路来。
太傅不负众望,一把年纪出征,将宇文律杀得片甲不留。原因无他,宇文律麾下都是魏人,魏人哪有未听说过华品瑜名号的?其白发童颜几十年如一日,关于他的传说数不胜数,真君道人、山鬼魔魅,几乎不战而屈人之兵。藏锋同华品瑜又相识,二人配合得极为默契,不过数日便将宇文律生擒马下。
彼时宇文律被六个大汉堪堪制服,华品瑜下令斩断他两根大拇指,他这一辈子都提不起兵器了。
然而宇文律满是污血的头颅不屈地昂着,张嘴便是:“老子要见郡主!”
十月初,宇文律被押回帝京。
重枷在身入了城,喊打喊杀的依然是数月前骂过司马炼的那群百姓。这些人其实并不坏,只是随波逐流,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若要他们再看些深层的东西,便只能想得到地底下的泥土,全然不见云层之上的烈阳。
华品瑜等人回京之后,萧扶光先去狱中看宇文律。
宇文律见了她,直言道:“初赴临江前,檀沐庭借口要稍带物事,让他身边的酉子给了我六只箱子,可我万万没想到,前来接应的是齐人,箱子里更是真金白银——檀沐庭是生意人出身,我往年东挡西杀得了他不少好处,也替他捎带过物事。我同他说,南津盗我兵符赠予郡主,我咽不下这口气。檀沐庭便以陛下之名许我好处,还说日后若替陛下夺回权位…”他抬起眼睛看着她,继续道,“…便将南津召来,将郡主送与南津。”
萧扶光听到自己牙根咬得咯吱作响。
“大将军威武了一辈子,临到头来却折在檀沐庭手里。”萧扶光倾身问,“大将军难道就这么甘心?”
她本意是想让宇文律告发檀沐庭,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越过万清福地将檀沐庭收押。
然而宇文律却泄了气:“我没有证据。”
倘若留张票据、留个人证也好,可他当初毕竟是避着人说萧扶光的歹话,也过于轻信了檀沐庭,以致如今百口难辩。
萧扶光恨宇文律无脑,然而却毫无办法。无论通敌还是谋反都是重罪,宇文律难逃一死。
再看宇文渡,倒也算在她手中捡回了一条命了。
萧扶光离开时,吩咐人照看好宇文律一日三餐。再如何说也是大将军,不能失了体面。
然而后半夜便传来消息,宇文律晚间趁人不备时碰碎了餐碟,用碎瓷割了颈脉,以致失血过多而亡。
宇文律从来不算是个好人,但却是个有骨气的人。他对宇文渡早已失去了耐心,眼看复仇又无望,索性自尽也算保全生前体面。
萧扶光知道后也仅仅是叹息,随后按律鞭尸后吊在城门三日以示天威,最后命人将尸身敛了,运去西北宇文渡所在之处。
宇文律被檀沐庭摆了一道,从那时开始他便已是必死之人。与其被檀沐庭利用使他手下人上位,倒不如为自己所用。
萧扶光躺在床上,外间依然是清清在守着。
往日清清总能听到她辗转反侧之声,可如今她渐渐静了,倒是让清清更加不安起来——郡主越来越像一座沉潭,石子儿丢进去,瞬间没了影儿。谁的二十岁是死气沉沉的呢?这不是好事。
华品瑜与云重岫捉拿叛军有功,华太傅早已位极人臣,其无后不好封爵,只进一品柱国算是锦上添花。云重岫拜过万清福地与太庙,日后要接高阳王府这个担子,拜骑都尉,也算安慰了人心。
华品瑜与云重岫同入内阁拜谢,萧扶光暗暗同他们递了眼色。
这一战打得又快又漂亮,不可谓不是个好开头。
往年的十月,已经起了寒风,今却将将有几分凉意。
华品瑜去临江的这段时日,颜三笑留在府中。她白日里闲着无聊,常来寻清清等人说说话。华品瑜回来后,也只在想喝茶时才用她,总之颜三笑算是整座王府中最清闲的人了。
碧圆惦记小冬瓜辛苦,常亲自送些瓜果点心去景王住处。今日清清熬好了枇杷梨膏,唤了碧圆两声,却不见人影儿。
“碧圆方才捂着肚子出去了,怕是要有一会儿。”颜三笑道,“不如将东西给我,我去送。”
清清看了她一眼,“还要麻烦你走一趟。”
“不碍事的。”颜三笑接过梨膏,转身离开。
景王住处离银象苑远些,颜三笑走得脚底生风,临到时出了一层薄汗。
景王身边亲卫众多,往日出入时明里暗里加起来三五十都不止,如今病卧在床,人手只多不少。纵然是女子,为了景王安危着想,她也避免不了层层搜检。直至颜三笑入内时,手心都出了一层汗,见着小冬瓜时才放松下来。
小冬瓜见是她,蹦跶着走了过来:“三笑,怎会是你?碧圆那懒丫头呢?”
“碧圆吃坏了肚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颜三笑将梨膏递给他,“你辛苦这样久,总不能怠慢了你,于是我便来了。”
小冬瓜很喜欢这温温柔柔的颜三笑,便同她多说了两句话。
颜三笑一边应付他,一边则往屋里的方向瞥,半晌没瞧见人,索性问:“殿下好些了吗?怎不见他出来?”
“啊,殿下啊…”小冬瓜摸了摸鼻子,“殿下好着呐,能吃能睡,养得白白胖胖的…”
颜三笑在心底笑开了——这小冬瓜,撒谎也不会打草稿,眼睛滴溜溜地乱瞧,小动作一堆,一点儿也不会遮掩。人越是想掩盖什么,就证明越缺什么,很明显,景王并未好转,恐怕连意识也尚在混沌之中。
“你忙着,我先回去了。”颜三笑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这么快就要走啊?”小冬瓜依依不舍地道,“那我让江大人送送你。”
不等颜三笑拒绝,小冬瓜吹了个哨,眨眼间江北流便出现在了颜三笑身后,将人吓了一大跳。
“你何时来的?”颜三笑抚着胸口,惊疑不定的同时暗道江北流身法高超。
江北流直来直去,也不避讳自己藏身之所。
“我在那儿。”他指了指斜上方,说道。
颜三笑抬头看了一眼,见廊顶那处冒出个尖尖,恰好能供人藏身。
颜三笑恢复了以往一贯的笑意,说了声有劳,便由江北流将她带出去。

若说近日帝京中风头最盛的是谁,高阳王府云世子第一,华太傅第二。
高阳王世子云重岫同云晦珠是亲兄妹,早年与妹妹分散流落在外,近日才回京中。高阳王无子,偌大家业无人继承,请命封了外孙做世子。老王爷舍得下脸,郡主偏爱俊青年,有华太傅帮忙,云世子前往临江走了一遭,回来后跻身帝京第一等贵公子。
同是年轻人,状元郎虽说有真材实料,但前妻是他一辈子的污点。相比较之下,云世子何止人品没得说,简直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青年。高阳王府的下人都说,世子能持剑善用戟,一柄长刀足有半人长,还会飞檐走壁,端的是神勇无双。
当然,任谁也无人能及小阁老。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而今光献郡主似乎不爱文臣爱无疆,突然便开了窍,于秋日迎来自己的第二春——内阁门前的梧桐树下近日来总是栖着一辆马车,马匹十分神峻,看得出来主人眼光好,很会挑。两个小童清秀面善,一人顾一匹马,年纪虽小却沉稳得出奇。
而光献郡主未初时出内阁,小童们便跳下车来迎,同她说了几句话,车里便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男子的手,掌心朝上来迎她。
“郡主如何是那等扭捏女子?人家大大方方地攀着这手上了车。”陈九和来同林嘉木说起近日之事,每说一句,便见他的脸色惨白上一分。
怀春的青年,真是十分有意思。
林嘉木依旧不死心:“那云世子是何模样?”
“没看清楚脸。”陈九和双肩一怂,“高阳王的宝贝外孙,料想应是个矮个子吧…”说话间他瞥见林嘉木突然直起了腰杆,噗嗤一笑,“骗你呢,我远远地看过一眼,模样确实不错。可若是拿他同小阁老相比,就有些不够看了…”
“世间又有几个小阁老这样的人物呢?”林嘉木笑得十分勉强,“不过也好,有云世子在,郡主总能慢慢走出来了。”
“感情的事儿,谁说得准呢?”陈九和起身,“你还为别人操心呐,我都快替你愁死了。郡主够不着,饭碗都快丢了。你赶紧振作起来,该认错认错,等郡主被云世子哄得开心了,你也好说话。”
林嘉木苦笑:“我暂时还不能进阁部。”
陈九和再问他,他只闭口却不再回应了。
“得,你自己看着办吧。”陈九和临行前道,“年纪老大不小,有些事儿也该操心了。嘉木,等你成了亲就知道媳妇和孩子有多重要了,大多数人的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林嘉木哪里不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惜巫山云蔽日,沧海水甘甜,见过光献,看谁都差点儿意思。
感情上的一切事,总归是难以轻易妥协的。
这厢藏锋将萧扶光送回了定合街,这条路他实在是驾轻就熟,从前总是隐在萧扶光周围,如今堂而皇之地露脸,实在有些不适应。幸而他进檀府前面上带疤,常以金箔覆面,见过他真容的便只有景王府内极少数人,再就是檀沐庭与姚玉环,不过后面那二位不是刻意碰面,轻易也不得见的。所以在他进定合街时,大多人依旧以高阳王世子的身份相待。
郡主带了位俊俏青年回家,顷刻间便传遍阖府上下。
清清和碧圆原本也高兴,但在看到是藏锋时明显萎了下来——莫说藏锋是高阳王世子,他就是天王老子,她们也只拿他当郡主最忠诚的侍卫看待。藏锋的身份早已先入为主,她们才不吃这一套。
纵然如此,还是假模假样地当贵客迎来送去,体面做得十足。
藏锋是未时中来,直至宵禁前才回高阳王府。
接下来的几日,日日皆是如此。
只是好景不长,十月中的某一日忽然刮起了妖风,便是这一天,帝京终于走出了最为漫长难耐的夏日。
北方秋日原就干燥,这一阵风刮得巧,灶台中不缺柴火,一眼照看不全,便烧起熊熊烈火。遭逢此难的有好几处,最严重的竟是状元郎的府邸,小厨房连着偏厅,一下全烧了,连带着四邻也遭了殃。
司马炼不过去内阁上值一日,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回定合东街前道。
家没了。
府邸本就不算大,如今被烧得一片狼藉,幸而人都没事。竹斋的脸被熏得漆黑,浑身上下只有牙是白的,四位御赐美妾也好不到哪儿去,细软都未来得及收拾不说,第二次见着夫主的面竟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之下,实在不堪。再就是为数不多的仆婢,司马炼生活简朴,侍奉的人倒是不多。
“主人,我们…”竹斋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司马炼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却并未有责怪他们几人的意思。
他站在府邸跟前,仰头望着烧得尽毁的牌匾,表情平和地令人看不清一丝情绪来。
今日萧扶光回来得晚,因着风大,小童们被迷了眼,又不想驱散行人,是以路上多耽搁了会儿。
为着行路安全着想,今日她不曾留藏锋。
只是将要从侧门入府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郡主。”
萧扶光回头,见司马炼不知何时已来到侧门外。
他站在秋日狂风中,前额发丝略有些凌乱,似小阁老的从容神情却依旧不减。
“司马炼?”萧扶光蹙眉,“你有何事?”
司马炼张了张嘴,萧扶光忽然便想起白日里有人曾说起状元府被焚烧一事来。
萧扶光见他衣着尚算整洁,只是神情有些疲惫,便问:“你府上如何了?”
“烧了。”他道。
“……”
萧扶光不知如何安慰他,忽然间她又反应过来——他家烧了又干她何事?她何必安慰一个不相干甚至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明日去户部走一趟,他们自然知道如何去办。”萧扶光道,“这两日先安顿好,不必来阁部了。”
“可臣今日没有去处。”司马炼又说。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 (综漫同人)  随军年代文二  替嫁自卑病戾  穿书荒年,我  穿成不良从业  大厂时髦亲妈  横滨的硝子医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