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by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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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走,萧扶光站起身,瞪眼瞧司马廷玉。
“小阁老倒是会享受,看个戏还有人伺候捶肩捏腿。”她叉腰冷笑,“舒坦吗?”
司马廷玉躺回座椅上,连连点头:“郡主亲自前来,怕是皇帝都没有这般待遇。从前囫囵度日,今日方知何为享受。管它舒坦不舒坦,臣这辈子算是值了。”
小阁老气人是真气人,可只要他愿意,总有一百种方法能叫你消气。
萧扶光气焰灭了大半,这才抱臂道:“算你识相。”
“檀英所说你已经听见了。”司马廷玉捻起盘中一颗葡萄递给她,“他不觉得檀沐庭已经换了人,那么十有八九现在的檀侍郎是假的。不过现在那位倒也算聪明——檀家老夫人还在,自小看着几位子孙长大,檀英对兄长心存敬畏,那位老夫人却不会,她定能辨别得出。”
“而且檀英刚刚也不对劲儿。”萧扶光不吃葡萄,又扔回盘里,“如今的檀沐庭同当初定有不同,而檀英含糊了半天却不回答,说明他知道从前或者现在的这位檀沐庭有不为人知或难以启齿的秘密…”
萧扶光话说一半儿,司马廷玉将葡萄剥了皮后递给她,郡主这才肯吃了。
樱桃小口一张,葡萄嵌了进去,一口爆汁,嘴角渗出点滴汁水。
她懵懂不觉,伸袖拭了,只余一抹果香。
古来英雄无数,从来难过美人关,难道美人只一副皮囊艳丽非常?
有时娇,有时忧,有时悍,有时羞。任你有雄才大略,也难敌她一人千面。明明未知人事,却有撩拨心弦的本事,就是这样矛盾,你拿她有何办法?先出手的是她,心神先动的却是你,你就是死也只能怨自己没了防备。
司马廷玉喉结动了一动,眉头紧锁,双眼隐在眉骨之下,晦暗不明。
“阿扶,我认为檀沐庭他…”
他正说着,忽然台下一阵喧哗——原是台上的白素贞被法海擒住,就要关入雷峰塔下。
众人愤愤不平,大骂秃驴棒打鸳鸯,真不是个东西。
萧扶光只听到檀沐庭,回头问:“你觉得檀沐庭怎么?”
她恨死了檀沐庭,听到这仨字儿就往近了凑,近到一呼一吸都有葡萄香气。
司马廷玉脚下一绊,紧接着长臂一伸,将她人整个儿卷进怀中。
世间人大同小异,同在都长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异在人心。
情潮似海,它来时卷起百尺巨浪,征伐之势尽显。
萧扶光得知中了这人阴招,双手用力去推,他却纹丝不动。
她已是用了很大力气,如今方知之前不过是他谦让。力气再大,能大得过一顿饭三大碗不止的小阁老?
司马廷玉一手揽着她腰,另一手轻抚她后脊。趁她不备,扣了她后脑勺过来,二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葡萄酿出的果酒简直是这世间最最醉人的香味儿。
“阿扶,阿扶…”他看着浸在眼前的娇嫩面颊,低低唤了两声——若三声是他们约定要和好,那么两声便是探索前的乞怜。
脸贴着脸,萧扶光看不到他此刻神情,只感觉到他呼吸间喷薄而出的热意像是同染风寒高热,马上就要烧坏自己。
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孔,眉骨鼻梁硬得硌人,可他的嘴唇却是柔软的,且正不断摩挲着她的左脸,向下直达嘴角,又轻轻印下一吻。
萧扶光浑身向后颤了一下,低了低头。
这种感觉并不新奇,年少时也曾又一次同宇文渡如此亲密——那时她还懵懂,宇文渡下山上山,走破一双革靴跋涉到她跟前,一口一个“小芙”,唤得很是热切。她从来都是备受宠爱的光献郡主,宫中府中,没有一个男孩儿胆敢靠近她。唯宇文渡不知她身份,是第一个敢亲近她的人。于是后来他们站在墙角拥在一起,毫无章法地啃出一脸口水。如今她再回想,除了味道臭臭的,便没了意思。
明明都是男子,难道司马廷玉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成?
否则为何她此刻百般抗拒中又有千般期盼?虽人扭捏得像只麻花,却更想在这样灼热的气息之下被翻滚了炸?
光献郡主从来都是个大胆的人。
她试着应了声:“廷玉?”
这一声回应可了不得,小阁老当即如同打了鸡血,抱着人狠狠往身上靠了一靠,掌心在后箍住她后脑勺,错开鼻梁吻了下去。
海上风暴卷起碎石又猛甩回岸边,乱得就像是谁的心跳。
萧扶光不懂,平日怎么瞧他怎么不顺眼,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像是生了什么病,非得靠着他才能好受一点儿?
她又大着胆子伸出手,勾着他的脖子张开嘴。
察觉到她回应,司马廷玉半睁开眼,风暴已敛入眸中。
不过片刻,他又闭上眼睛,唇齿在那片柔软中狂舞。
他一只手仍紧紧地钳着她的颈,好让人逃脱不得,另一只手却怜爱地抚摸她的肩头和脊背,腰窝和双腿…
萧扶光气都快喘不匀,却还是心想:算了,臭就臭吧…
嗳?怎么一股葡萄香味儿?
什么檀沐庭,早已被她抛之脑后。
天大地大,心最大。光阴千年如梭,人生却只这短短数十年。除去懵懂十五载,韬光养晦三载,总有要一刻由我自己放纵。
酸枝木椅吱呀吱呀地叫,拼命再说二位好,再晃它实在受不了。
不等椅子散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哟,现在的人也真是,亲个嘴儿跟疯了一样,就不怕咬烂了舌头?”
暴雨方歇,天空犹有乌云未曾散去。
司马廷玉将萧扶光掩进怀中,缓了缓神,才咬牙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香姐儿。
“他们说,晚上大明湖这边搭了戏台子,所以我就来了,看能不能碰上熟人叙叙旧。”香姐儿没一点儿眼力见,拿张椅子坐下,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将桌上的果盘搂到自己跟前。
萧扶光本就不待见香姐儿,如今又被她撞见俩人亲热,只觉面子丢出了济南府。
司马廷玉知她窘迫,出声赶人:“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找人叙旧也不必在此地。”
“呵,跟谁稀罕瞧你们亲热似的。”香姐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不情不愿地起身,临走时还顺走了那串葡萄。
等香姐儿离开,萧扶光立马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我信了你的鬼话,真是活该丢人!”
她自然恼恨他——来了这半日,什么都没打听到不说,嘴巴都险些落人身上了!
堂堂郡主,什么世面是她未见过的?竟险些被他司马廷玉迷了道了。
司马廷玉虽未曾尽兴,可正经偷香窃玉,浑身都通畅,连她先前捏打捶扭自己都不当回事,恨不得能再来几回的好。
萧扶光刚出了中间看台,却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楼梯处竟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她往旁边一避,悄悄抬头去看,见檀英正扶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
老太上了年岁,头发全白,遍头钗环不说,十个手指头里八个套了宝石戒指,余下俩戴金丝护甲;三尺腰间围锦带,璎珞流苏随着脚步颤颤而动。她体态比起檀英有过之而无不及,两步一喘,三步一停,人还未到肚子已到。
想必她就是檀英口中那位檀家的老祖母了。
二楼没有可以躲藏之地,萧扶光老老实实地垂首立在一边。
檀英见了她便呵斥:“偷奸耍滑!不好生伺候着你又跑出来做什么?!”
萧扶光记在心头,待哪日将檀家推倒了,头一个拿他檀英开刀。
要有日后,先顾眼前。
萧扶光垂首拜了拜,细声细气道:“来时不曾吃过东西,小阁老嫌奴没力气,便被赶出来了。”
檀英挥手吩咐左右:“带这丫头下去吃点东西,弄个酱肘子,再切半斤牛肉…”
萧扶光听着就恶心,还未开口相拒,便听那老太婆开了口:“呐,一个婢子,值当大鱼大肉喂她?”
檀英尚且有些良心,半躬着身子道:“祖母有所不知,小阁老性情乖戾,寻常人近不得身。这婢子有些个力气,会伺候人,且模样也俏,小阁老倒有几分的喜欢。”
老太婆上楼梯的劲儿还未缓过来,瞥了萧扶光一眼,似是对她外表相当满意,嘴上却吝啬到极点:“那也不用上肘子牛肉!农家也不富裕,春耕秋收时也未见谁顿顿吃肉,不照样干一天的活儿?什么金贵人儿,值当为她铺张?依着我说,给她俩馍馍就大葱垫垫就是,还能饿晕了这小蹄子?”
萧扶光不是没吃过苦。在峄城那三个月,天天吃糠咽菜也未当回事。
可如今来了济南府,碰上檀家这老太婆,方见识到什么是铁公鸡。
“先将人带下去再说。”檀英不耐烦地挥挥手。
一左一右走出来俩大高个儿,细看竟是女子,体态强健,与小阁老倒是有一拼。
俩人架起了萧扶光就往外走。
萧扶光走了两步,发觉自己脚不沾地,索性由那俩壮实女子拖着自己走——若非这观景台另一侧有云晦珠与秋娘,观景台下是林嘉木与陈九和等熟人,她早该出声将这些闲杂人等拿下。
但这会儿她不打算唤人,她倒想瞧瞧檀英与那一毛不拔的老太婆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得不说,檀英的人倒识趣,知道给她弄两碟牛肉、俩烤饼并一海碗烧豆角——夏天最是不缺长豆角,可劲儿吃吧。
萧扶光来前已同云晦珠进餐,如今一点儿都吃不下,揪着烤饼皮一点一点往嘴里塞。
两位女壮士见了,不耐烦地问:“你不是饿了?不吃饭还怎么伺候小阁老?”
自己扯的谎只能自己圆,萧扶光痛苦地开始扒饭。
而远在观景台的檀英此时正同檀老夫人理论。
檀老夫人边喘边道:“若想积富,须得懂得开源节流。开源发横财,可横财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知节流,当有些积蓄,却不能发财。你祖父当年靠祖上留下的那点子家产东山再起,是他开源有道。他在人前常说家有贤妻,因我最懂节俭…”
檀英烦躁得很——这些话次次都说,他都听得耳朵眼儿起老茧了。小阁老连请数次不至,今日算是给了脸,檀英腰板儿也直了。
“小阁老与司马阁老不同,他有道心,常替陛下抄经。将来又是摄政王爱婿,前途可谓无量。这些时日咱们哪次拜访不是碰壁?内阁里的林大人、陈大人也说,小阁老深入简出,不喜应酬。这种人最是难奉承。”檀英无奈解释道,“前前后后送去多少美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叫人扫地出门。好不容易来了个入他眼的,好生照顾着那丫头,只要她能伺候好小阁老,日后大哥在京中方便,咱们要进京做生意也方便。”
说起檀沐庭,檀老夫人眉梢都往上翘。
“你们兄弟几个当中,我最看好沐庭。原只当他心血来潮又要玩起科举,还花了那样多…”
话说到一半儿,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漏了嘴,随后跳过这句,继续道:“好在他转了性,收了心,不过谁料竟有这般出息?檀家世代行商,现今出了位三品大员。福生无量天尊,我回去定要再上三炷香…”
檀英连声道是,又提醒她:“咱们先拜见小阁老。”
老太婆这才想起自己究竟干嘛来了,挪着圆滚滚的腰身缓缓移动,最终到了观景台正中央。
司马廷玉对戏毫无兴趣,感兴趣的是萧扶光与檀家纠葛。因此萧扶光离开后,他也正打算要走。
未料帘后再次传来檀英的声音,恭敬十足。
“我家老夫人听说小阁老赏脸前来,特来拜见。”
司马廷玉眉头紧拧,听是那位老夫人,眼神闪烁一番后道:“进来。”
这一老一少入了内,便将不大个观景台占了三分之一。体型太过相似,不用猜便知是亲的。倒是同檀沐庭有很大出入。
司马廷玉不止一次见过檀沐庭,他明明年过而立,却十分年轻。他常于万清福地前枫树下待诏,一身赭色便服,左手拇指上常戴一枚纯金蜃龙戒指,静如香檀沐于庭院之中,其人正如其名。
再看眼前拼命谄媚邀宠的祖孙二人,饶是司马廷玉也想不到,檀沐庭为何会生在这样的门户之中?
或许正如萧扶光所推测,如今的檀沐庭并不是真正的檀沐庭——从来赝品更劣质,可那人却是例外。
此刻檀家老夫人还在殷殷跪拜,司马廷玉无心同这等人交际,抬了抬手,示意人起来。
檀英道了谢,扶起檀老夫人。
老太婆活了七十多年,头回见传闻中的小阁老。还未站稳,便觉一道眼神射来,竟同年轻时去漠北时那山崖上的鹰隼一般凌厉骇人。
小小年纪,戾气怎这般重?
老太婆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祖母莫怕,小阁老人和善着呐。”檀英又对司马廷玉道,“上了年岁的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头回见小阁老,不免心有畏惧,还请您多担待。”
司马廷玉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道这活了一把岁数的还不如这胖子会来事儿。
老太婆只知点头应是,刚刚的气势全然不存。
檀英带着祖母前来,不过是为表一番重视之意。眼下目的达到,这才盛情邀请司马廷玉去家中做客。
“府衙狭小,小阁老与诸位大人挤在一处不免委屈了。侍奉的人也多是从府吏中临时抽调,哪里懂得伺候人。”檀英顿了一顿,又道,“寒舍虽说粗陋,却是应有尽有,小阁老不妨赏个脸,屈尊小住上些时日。”
朝司马廷玉献媚的人海了去,死皮赖脸的也不是没见过。从前都是一口回绝,或将人直接扔出去,这次却要斟酌一番——还不是为那小没良心的阿扶。
“可以。”他颔首,片刻后又问,“刚刚那婢女…”
“省得!省得!”檀英喜出望外,“管教她好生侍奉您!”
檀英这边使来十几名奴仆好生送走了小阁老,转过头来又同老太婆抱怨:“您也瞧见了,这位不好相与,又是顶要紧的人,好不容易将人请了来,可不能怠慢了。”
“知道,知道。”檀老夫人点头,满头钗环甩得叮当乱响,活脱脱个暴发户。
另一边,萧扶光被二位女壮士盯着犯难,心道下次再也不拿没吃饱做借口。
就在此时,檀英也来了,劈头盖脸便道:“叫你伺候,你吃个没完没了。前头有唱戏的,边上有伺候的,你当这里是馆子?要不要再替你叫两坛酒,老爷我也坐下同你猜拳?”
她站起来道:“吃饱了。”
檀英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个遍儿,声调缓和下来,好生叮嘱说:“伺候谁不是伺候?小阁老是顶尖显贵之人,人又年轻,愿意让你伺候,那就是你的造化,跟在他身边吃香喝辣,不比灰头土脸的强…哎?你从前是哪个院里的?老爷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萧扶光一早就想好了说辞,张口答:“我…”
“算了,管你是哪儿的呢。”檀英看了她几眼,复又嫌弃地一摆手,“你就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今儿也得给老爷将小阁老伺候好喽!”
萧扶光点头如啄米,十分顺从——到时候指不定是谁伺候谁呢。
到了这会儿,她已然能确定檀英将自己认成了檀家的下人——也好,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檀家。
当初的纪府是个龙潭虎穴,她废了多大劲儿才让郝赞娘将她弄进去。如今司马廷玉办事够漂亮,根本就不用她操心。
女壮士生怕她反悔不去了,架着她的胳膊将人架走。
夏季的燥热在入夜后散去几分,萧扶光坐在小轿内颠簸。
她耳边有风与树叶沙沙作响,这是藏锋在暗示,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萧扶光撩开帘子,掌心竖起,三根手指并拢。
风声悄悄散去。
女壮士见了,蹙眉问:“你在做什么?”
萧扶光反手给她们看自己手背:“看,有蚊子。”
“忍会儿,马上就到了。”女壮士瓮声瓮气道。
等真到了檀府,萧扶光方知纪家不过是小富,檀家才是真正的巨富。
檀英口中所谓陋室竟是一座广达近千亩的庭院,此时已是入了夜,院内灯火通明,细看不止连屋檐四角,连树下水上都铺满了灯,竟比她生辰时那一千八南珠照映下的银象苑还要明亮。
门口站了两排奴仆,约摸三五十位,清一色着绫罗,看着十分规矩养眼。
萧扶光还没看够,便听他们山喝:“恭迎大人!”
这一声震天响,想是练了有不止十次八次。
司马廷玉的轿子被抬着入了门,这边萧扶光却被女壮士们推下了轿。
小阁老就能坐着,她却只能靠腿走进去,真是狗眼看人低,日后可别怪她不客气。
地方大,她既为奴为婢,绕的路也远。晚上吃得撑了,这会儿光走就消化了不少食。
过了不知多久,脚底都开始疼的时候终于到了小阁老下榻的院子。
入目房屋错落,一时间竟分辨不出究竟是两层还是三层,两棵古松掩了小桥流水,直通楼宇一二层。
俩女壮士推着她从另一边走,绕到楼后,进了一间浴室。室内有一个三人合抱的大木桶,桶里在她们来前已上了水,这会儿正热得冒烟。
萧扶光暗道糟糕。
她入水便头痛,这是心病,知道的人除了贴身伺候的清清碧圆藏锋,再就是司马廷玉。若被人发现了秘密,遭人拿捏就麻烦了。
“我不洗。”她昂首道。
女壮士眉毛一横,还未开口,外头便传来一阵响动。
窗户上忽然映出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不洗也得洗!小丫头,我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夜就是你的新婚夜,小阁老就是你的大老爷!”檀英的声音拔高好几个度,“做人当识趣,小姐脸奴婢身,你去哪里讨这等富贵?!”
萧扶光梗着脖子喊:“我只是不想洗,我没说…”
话还没说完,头顶哗啦一声巨响,她被一盆热水从头浇到尾。
女壮士们正撸起袖子,一手提一个木桶瞪着她。
“小模样长得不错,待会儿给她上个妆,一准儿迷死小阁老。”檀英听到响声后十分满意,声音也缓和了下来,细细规劝,“丫头啊,女人在世上不容易,还得靠男人才行。今儿你好好伺候,就算小阁老瞧不上你,老爷也补你一百两压身…”
萧扶光被浇成落汤鸡,满脑子都是那一百两——檀家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若是换了别的姑娘,简直妥妥的逼良为娼。
女壮士们扔了桶,上来又扒她衣裳。
檀英还在外头,萧扶光死死捂着,未料女壮士们下了黑手,竟朝她胳膊肘内侧狠狠扭了一把。
“嘶——”
她倒吸凉气儿,这里最疼了!
就这么破了防,女壮士们便将衣裳“刺啦”一下连撕带扒了下来。
“好嫩的一张皮!”二位女壮士齐声感叹。
后宅夫人小姐们作养精细,可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皮肉娇嫩,可惜失了生气。
这丫头皮肤雪白,筋骨匀称,蜂腰长腿,无一处不妙。
女壮士们恨得咬牙切齿,骂道:“谁看了不犯迷糊?小浪蹄子可真好命!”说着拿了猪鬃毛刷来给她搓背,一搓一道红印子。
“啊!”萧扶光痛得要命,“你们要杀人!”
“搓什么澡?还真伺候上了?”檀英听到哀嚎声,在外不耐烦道,“小阁老还等着呢!”
女壮士们又拎了几桶水来,泼得萧扶光趴在地上不动弹。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人将她拎起来,另一人擦干净身子。生怕她跑了,一起架到床边上,替她穿衣裳。
“这衣裳怎么缺了几块布?”萧扶光展开了问她们,“你看,腰都遮不住。”
“全遮了送你去小阁老那儿做什么?敲木鱼?”女壮士冷笑,“真当自己是大小姐,还挑上了?”
武力悬殊,只能认命。且眼下也不是问檀沐庭的时候。
换好了衣裳,女壮士们又请了妆娘来为她上妆。折腾好一会儿,才出门见檀英。
“这一打扮倒是能看,小阁老也是个有眼光的…”檀英显然十分满意,继续交代道,“老爷瞧出来了,你是头倔驴,嘴比骨头硬。可小阁老是将来内阁首辅,他咳嗽一声都能震死你。顺着他点儿,多叫两声好听的,日后你发达了定会感激老爷今日提拔之恩…”
萧扶光勾了勾嘴角:“老爷说得都对。”
檀英乐开了花,用手肘推着她向前:“快去,快去。”
她独身进了楼内。
一层铺着波斯毯,两侧楼梯直达二层;二层是凤凰层,四面透风,十分凉爽;三层才是居所。
重重薄纱帘幔似浓雾,模糊了身影,再刚硬的轮廓也能变得温柔。
撩开最后一层,司马廷玉斜躺在榻上,鲜红衣襟半敞,露出锁骨,深得能养条小金鱼。
他握着一卷书,正冲她招手:“阿扶,过来。”
夜舞鱼龙(五)
檀家富庶,衣裳用的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海棠红团纱胸衣下配着桃红长裙,上露香肩,下露细腰。
郡主是正经人,没穿过这样不正经的衣裳;小阁老是正经人,也没见过这样不正经的衣裳。
萧扶光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说窘迫倒不至于,只是行走之间时不时向上拽一下衣裳。
她坐到榻边,问:“檀英一路上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香肩连着雪背,大半被乌油油的长发遮住,小部分露出来,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脸也同从前不大一样,因当今皇帝修道,修道之人多清心寡欲,所以帝京时下兴“素妆”,便是淡施或直接不施脂粉,素面朝天。
她原也是如此,只是眉眼随了景王,漆黑浓丽,气血又盛,天生朱唇,本也无需敷妆,然而妆扮后方觉更惊艳。
怪不得谨慎如纪伯阳也全盘皆输,怪不得太子萧寰竟动了不伦之心。
男人多是贱骨头,见色起意者众。温柔能留人,魂魄可生香,可若没有一张好皮囊做敲门砖,再温柔体贴也无人问津——不信你瞧佛手、萝藦、麒麟掌,香气盛又能镇宅辟邪,可为何寻常人家无人养?而牡丹、蔷薇、玉兰花,却只恨不能种满一园子才好。
想到这里,司马廷玉挺了挺胸脯,自觉他比天下男子高贵出三分——他对郡主是自三岁起便有的情分,从前未见过她模样,心中依然有郡主,并非那等见色起意之人。
萧扶光犹自分析着:“檀英不如檀沐庭会来事,也不及他亲兄长檀芳,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檀英有些奇怪…不过,他家那位老太婆浑身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儿,或许可以作为突破口…哎?你在瞧哪儿?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她一回头,见司马廷玉正盯着她的脸瞧,一双长眼泛着绿光。
萧扶光一低头,见胸衣低出心口,恍然大悟,伸手便要打他。
司马廷玉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腕子,满不在意地道:“我可是正人君子,怕不是你自己心中有鬼,总认为别人就该对你想入非非。”
“赖皮!看戏的时候是谁臭不要脸,骗人吃口水!”司马廷玉若是正人君子,萧扶光能从这儿倒立回帝京。
司马廷玉看着她生气的模样,仰着脸哈哈大笑。
榻上有床绯色薄缎蚕丝被,轻如鸿羽。
司马廷玉止了笑,扯过被子将萧扶光裹了抱在身前。
“逗你呢。”他道,“就爱看你生气。”
“这是个什么毛病?!”萧扶光整个人都要炸开。
司马廷玉将她圈在怀中,二人同着红衣,隔帘望去好似正在燃烧的一团火焰。
“因我猜无人会像我这般惹阿扶生气,即便有,也没那个本事让你马上消气。”
萧扶光偎在他胸前,靠太近,热得不行,有些心烦意乱地道:“那你不惹我不就好了?以后好好相处,不也挺好?”
“天底下还有谁敢惹你?我若像他们一样,最后也只会同他们一样。”司马廷玉将她半湿的头发散在脑后,一缕一缕地拧干。
萧扶光想了想,觉得倒也是——她对他的印象最开始是因纪伯阳的断手与首级而起,那时便觉得此人不好惹。
原本不觉得这人哪里好,可在万清福地那一场假幽会起却开始变了质,再后来因分食御赐丹药变得亲密。
唇齿相接约摸是试探,真正叫人溃防的是灵岩寺那一夜——人患风寒时总有些莫名难过脆弱,会想起许多难过之事,此时司马廷玉十分歹毒地侵入心境,实在是高。
萧扶光看他正低头仔细地替自己擦头发,忽然便笑出了声。
他没抬头,只是问:“笑什么?”
萧扶光答:“我笑檀英瞎了眼,竟叫我来伺候你,到头来还不是你伺候我。”
“谁叫你是光献郡主。”司马廷玉无奈,“一品的衔,超品的命,十次见你八次要跪…”
“那你现在就跪一个。”萧扶光蹬鼻子上脸。
司马廷玉抬头,左侧眉毛高高扬起,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
萧扶光预感大事不妙。
果然,他半跪在床榻上,一手却将自己拖至他身下。
悬在穹顶的灯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她如在湖心泛舟时经过一座桥。
桥塌了下来,压在她身上,然而有时黑暗窒息却并不让她觉得恐怖,反倒有探索的兴奋。
天下无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子,没有什么可以约束她光献。
世间男儿争相攀附于我,喜欢就要,不爱便撒手。
情正浓时,连贞洁牌坊束缚不得的人却被一床薄被束缚缠住。
萧扶光气喘吁吁地偏过头,道:“把我放出来。”
司马廷玉靠在她颈间,猛吸一口香气,随后闭着眼道:“你当困的是你?该是我才对。”
萧扶光在峄城时见过不少污糟事,立马便明白他的意思,梗着脖子朝他下半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