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by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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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看?”他狠扇一下花绫子臀肉,慢悠悠道,“可惜这阉货缺块肉,不然便叫着你了。”
周木兰再也忍不得,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肚子,眼泪也来不及擦,跌跌撞撞出了寝殿。
听得人走远了,萧寰这才意兴阑珊地抽身。
花绫子喘得厉害,红着脸又过来冲他张嘴。
萧寰抬头望着宫殿顶端的藻井,冷不丁觉得眼睛湿湿的,耳朵也进了水似的。
他一脚踹开花绫子,从容地走到周木兰坐过的梳妆台前。
借着台上那面铜镜,萧寰看到自己面窍正缓缓溢出鲜血。
祸起东宫(二十)
朱色宫墙之上,苑外乌桕探进一枝,数只黑鸭栖在枝头,正冷眼看着过往宫人。
“姜崇道报信及时,父王的人来得正正好。”萧扶光闭上了眼,道,“阿寰实在太奇怪,连我也不愿同他继续周旋了。”
藏锋立在她辇下,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南齐多异草,有些服用后一段时日内能使人容光焕发、体力大增,却极耗精力。这些草药多是用来临终吊命,不作寻常用途。”
萧扶光闻言一怔,这倒是同她先前想一块儿去了。
“这很难说。”她又道,“阿寰是服了陛下炼的丹药后才性情大变,可小阁老也吃过丹药,他却无恙。若说是小阁老吃得少,这话也太牵强,毕竟在济南的这些时日我观他同常人无异。”
藏锋想起司马廷玉同她献殷勤,甚至从檀英那处索了香膏来要送给她,越发觉得小阁老别扭。
藏锋突然问:“郡主是因为丹药一事对小阁老有愧?”
萧扶光只同他们提起过司马廷玉代自己服了皇帝赐下的丹药,然而究竟怎么服,她面皮薄,到底不曾对人说过,只含糊带过。
“阁老为我父王尽心,小阁老也护我周全。”她只提了这一句,便不再继续说了。
回了景王府后,萧扶光真去了父亲那儿。
景王见了她,迎头便问:“见着阿寰了?”
“见着了。”萧扶光将他榻上摆着的书卷推到一边,侧身歪了上去,“阿寰瞧着精神头不错,也不像我刚来时那样萎靡。不过我总觉得他不对劲儿。藏锋说南边有种草药,服了之后短时间内能使人回春,却极是消耗精力。我想,是不是他也用了这种药。”
“有可能。”景王点了点头,伸手拿出一本书,卷成筒后抽在她小腿肚上。
萧扶光捱了这一下,不情不愿地坐端正了,才见她爹收了书。
“他造化如此,你不必可怜他。”景王看着她,又叹气,“阿扶,你太心软,早晚会吃这个亏。”
萧扶光心说她已经吃过亏。
她自认自己如今心肠够硬,不然也不会抛下萧寰回来。
这件事算是揭过,景王又提起另一件来。
“你从檀家弄的那些银子…”
不等他说完,萧扶光便拱手:“父王要用银子,尽管拿去便是。”
“我要用银子,冲自己女儿伸手,我是个什么黑心爹?”景王无奈道,“是你小叔父在辽东十分辛苦。他自掏腰包养兵练兵,过得很是艰难,不然爹爹也不会舍脸同你商议。”
萧扶光忙说:“父王不必忧心这个,我已同周老头借了人手,这边走完了账,银子便会运过去,保证小叔王能吃上数载。”
“周尚书?”景王有些惊讶,旋即便笑了,“你倒是聪明,知道捏他软肋。他的确带出不少人,能做得一手鬼账。”
萧扶光道:“那是自然,我要将那么大个人带出宫,说不准就会叫人抓住,冒了这么大风险,还不准我讨点儿利了?”
“你小叔父最是仁义,若你给他银子,他必感激涕零,说不准还会悄悄回京当面来谢你。”
“这可不成。”萧扶光吓了一跳,“王无诏不得回京,他若是偷偷地来,我还不敢偷偷见他呢!”
景王又说:“你今日应也见过太子妃。”
萧扶光想起那个瑟缩在人群后的小小身影,不免为她在宫中境遇担忧。
“阿寰待她不好,他一说话,太子妃便吓得哆嗦。将她带出宫,也是为了她好。”她道,“原本夫妻过日子,外人横插一脚要遭天打雷劈。可我瞧她在宫中应当也过得并不舒坦,且将她带出来这事儿是周家先开的口,要报应自是轮不到我身上。”
景王颔首:“要做事,就不要有那样多顾虑。报应又如何?你姓萧,天打雷劈也不敢劈你。百年后到了地下,阎罗王见你也要拜上一拜。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爹爹在。”
有靠山心中便踏实,萧扶光卯足了劲儿巴结他:“若是京中闲人票选天下第一好爹,我愿出十万两买景王殿下。”
“有钱烧的?”骂归骂,景王嘴角却是上扬的。
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左右不过些琐事了。
萧扶光回银象苑时,天色尚早。
苑内人不多,而最显眼的那仨人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你要弄那么多阿胶,送来了给谁吃?”清清皱着眉问小冬瓜。
碧圆跟着落井下石:“你吃吧,你们宦官不是体寒吗,正好补气血,今年过个大暖冬。”
“不拿银子当银子是吧?”小冬瓜骂道,“好歹也是特产不是,放铺子里卖说不定不仅能回本,还能小赚一笔呢!”
“吹牛,银子这么好赚,你当你是姓檀?”
萧扶光好奇地走了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谁姓檀?挣谁的银子?”
仨人猛然回头,见是她来,轰地一下便散开了。
“郡主回来得可晚。”小冬瓜脑筋灵活,嬉皮笑脸地蹭了上来,“刚刚我们还说呢,只见秋娘回来却没见着您,殿下那边急吼吼地指派了人去接,咱们还以为宫里头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呐!”
“能出什么幺蛾子?”萧扶光边说边向房里走,“我才是最大的那只幺蛾子。”
仨人见她没再继续追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萧扶光进卧室换了身衣裳,出来后坐在榻上,刚喝了口茶,便竖起了耳朵。
“什么声音?”她问,“像是谁在弹琴?”
“府中放了批老婢出去,裘管事又买了十几个年轻的进来。总有那么几个妖精,瞧着便不是什么良家女。”小冬瓜呸了一声,“又是弹琴又是唱曲儿的,知道的当咱这是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勾栏呢。”
“冲着殿下来的?”萧扶光瞬间便来了兴趣。
小冬瓜说是,叉着腰隔空骂那几个新来的:“咱摄政王多大的人物,京中多少年轻貌美的贵女上赶着做继妃,咱殿下瞧过她们一眼吗?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殿下什么没吃过没见过的?天潢贵胄,什么是天潢贵胄,自是眼界在穹,只看得到天上的谢妃。放着仙女儿不爱,偏偏就爱你这道吹拉弹唱的小野菜了?我呸!真是臭不要脸…”
他这一骂,萧扶光也跟着笑。
“谁叫父王香呢,但凡少个爵位,长得再丑些,惦记的人也会少点儿。”她说,“人若想来,你拦也拦不住,随她们去。”
“还是您心大。”小冬瓜噘嘴,“咱银象苑正缺人手,奴去问问裘管事,能不能将那几个能作妖的弄过来,让她们就在咱这儿卖劲,看这些小浪蹄子能翻出什么花来!”
为景王和光献郡主办事,小冬瓜再不靠谱,也使出了十分的力。
说干就干,他同碧圆一合计,当晚就来了裘管事这里要人。
裘管事是个极好商量的人,知道这小宦官在郡主跟前十分得脸,当下解释了。
“这次一共买了十六个,有那么几个的确有些技艺在身,模样也还不赖。”裘管事正色道,“不过这都是有考量的,前阵子周工不是成亲了嘛,他家新妇见天儿过来送东西,俩人也没个避讳,搁那葡萄架子底下就啃上了。有不少年轻气盛的瞧着眼热,天天在我跟前嚎,说要讨媳妇——王府规矩多,侍卫们难得出府一趟,且个个跟锯嘴葫芦似的,叫从哪里讨美娇娘去?我便买了几个模样周正的回来,想着配一配吧。”
小冬瓜听了,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
这事儿他太知道了,周工跟媳妇儿没个避讳,俩人抱住就啃,他每回经过墙底下都能见着。先前还觉得好奇,俩人这是干嘛呢,嘴缝一块儿了怎么的。
过去吓他们一吓,俩人红着脸撒开了,可下回见了还在亲。
小冬瓜看得心痒痒,回来也冲别人噘嘴,就是想尝尝这到底是怎么个滋味儿。没想到闹了好一通笑话,还被郡主威胁要将他的嘴巴缝起来,真是想想就丢人呐…
他没了底气,小声道:“配就配呗…”这事儿就没再提。
过了约摸有两日,人终于配完了。
裘管事一翻名册,见还剩下几个人,想起小冬瓜曾来找过他,忙完了手头的事儿后,晚间便领着人来银象苑问。
萧扶光恰巧不在,带着藏锋和清清出府寻云晦珠去了。银象苑只剩了小冬瓜和碧圆俩人留下拿主意。
裘管事道:“这俩姑娘手脚利索,能舞会唱,可模样差点儿意思,你们要不要?”
廊下灯光暗,小冬瓜瞧不真切,见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胖的那个瞧着憨憨的,小冬瓜见了十分满意,张口便将人留下了。
瘦的那个一抬头,右眼下有一道长长的疤,穿过脸颊划进下巴。
“嘶——”小冬瓜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吓人呢!”
碧圆大着胆子去看,叹道:“这是指甲划伤的吧?啧啧,若是留得再长一些,眼睛也毁了,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裘管事道,“身段好,原本模样也不差,大老远地一看,个个都喜欢她。离近了一瞧,都被吓着了。我说抓阄来配吧,不知道是哪个蔫坏的,偏给她那张纸条撕走了一片儿,团成的纸团小了其他姑娘一半儿,这下谁也不愿意挑了…”
“可恶,鬼点子真多。”碧圆见她毁了容,也料定她这模样进府也不是为了勾搭摄政王的,顿时心生可怜,拉着她的手问,“你叫什么啊?”
“三笑。”那毁了容的姑娘声音轻柔似微风,“颜三笑。”
碧圆见她笑了,先呆了呆,然后指着三笑的脸对裘管事道:“瞧瞧,她笑起来真好看,那些坏心眼儿的八成是嫉妒人家,见不得人好呢。”
颜三笑抿唇,将舌尖下的纸片抵着上颚,悄悄吞进了肚子里。
再晚一些时,萧扶光终于从外面回来,见多了俩侍女倒没有惊奇。
时时有新人进府,除却身边常伺候的这仨,旁人她也注意不来。
“这两日有没有我的信儿?”萧扶光一闲下来,不禁又问。
小冬瓜与碧圆清清相视一眼,咧开了嘴道:“现在还没有,说不定呐过两日就有了。”
萧扶光一怔,问:“什么意思?”
小冬瓜见颜三笑端着托盘,接了上面的茶杯奉上,谄媚笑道:“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奴是说郡主定然会得偿所愿。”
“油嘴滑舌,割你舌头连刀都架不起来。”萧扶光喝了口茶,咦了一声后看向茶杯,“好香!谁泡的?”
小冬瓜看了一眼颜三笑,指着她道:“是三笑。”
萧扶光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侍女,个头不高,跟云晦珠差不多,安安分分的一张脸,很是沉静。
“新来的?”她问,“你叫三笑?”
小冬瓜说:“三笑面上有疤,怕吓着郡主。”
“无妨,抬头让我瞧瞧。”萧扶光见多识广,从前藏锋的脸几乎毁去半张,她也没怕过,三笑又岂能吓到她?
颜三笑抬头让萧扶光看了一眼,道了声是,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你这脸怎么回事?”她没有那么多避讳,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小冬瓜与碧圆朝颜三笑挤眉弄眼,“郡主问你话呢,同郡主好好说。”
颜三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奴从前有一个姐妹,留了长指甲,有次不慎碰了一下就成这样儿了。”
“什么姐妹这样不小心。”萧扶光拧眉,“好好的一张脸愣是成了这样。”
小冬瓜很是可怜她,摇着头道:“谁说不是呢!三笑笑起来是真好看,怪不得叫‘三笑’呢!这道疤真叫人心疼。郡主,藏锋的脸都能恢复原样,您看三笑…”
不等他说完,萧扶光便朝颜三笑招手:“过来吧,我看看。”
颜三笑挪动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萧扶光坐到南边窗户的榻下,让颜三笑躺在榻上,头枕在她膝间。
这样不设防的姿态让颜三笑心底有些发怵,可想起主人吩咐,到底还是乖乖听话躺了上去。
窗边有烛,窗外有月,迎着两处光线,萧扶光细细地打量她的脸。
与此同时,颜三笑也在打量她。
颜三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有些愣神。
萧扶光的脸有着少女特有的紧实饱满,即便垂首也没有一丝沉坠感;她皮肤白皙清透,眉眼却浓到极致,如白瓷盛烈酒;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也微微张成了一个小圆,有福相的人总是如此,面部处处透着丰润。
人人羡她,人人不是她。这就是光献郡主,是主人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人。
颜三笑的指甲中藏有剧毒,只要咬破了甲对着她轻轻一抛,大名鼎鼎的光献郡主便要消失在这世间。
想起这些,颜三笑的手指微颤,心潮涌动,指甲掐在手心,就要慢慢戳破了。
“没什么大碍,不过一道疤而已。”萧扶光用洁过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眼下那道长而可怖的疤痕,“藏锋半张脸都要没了,你这才多大点儿,放宽心,能治好,日后必是美人。”说着又让清清去煮小石子儿。
小冬瓜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将颜三笑抓阄受人挤兑这事儿说了出来。
“抓阄?”萧扶光听着便不高兴,“男女成婚最起码也要先相看一番,抓阄做什么?真是荒唐,他们当人是物件不成?”
祸起东宫(二十二)
“外头多少高门,却都不是景王府;府内这么多地方,也只一座银象苑。”小冬瓜也跟着奉承,“咱们对郡主忠心耿耿,郡主便拿咱们当个人看。三笑,你就安心待在这儿吧,等郡主治好了你的伤,把你带在身边,日后你也是大红人,叫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后悔!”
说着说着几人便笑了起来。
颜三笑有一瞬间的失神,便是这一瞬,就错过了杀人的好机会。
清清拿了烫好的石子儿过来,萧扶光拿宝镊夹起来,朝她面上吹了吹。
颜三笑被吹得眯了眯眼睛,听她又讲:“可能有点儿疼,你忍忍,不敷热了没效果。”
颜三笑下意识地说了声好。
眼下热痛感传来,痛得颜三笑面部一抽抽。
“我与你讲个事儿,你听完就不痛了。”碧圆见她疼了,便同她说,“从前有个姑娘,她生在普通人家,乡下成亲早,家里为她介绍一门亲。她相看时,瞧着人家矮,便不大愿意,自己挑了个个头高模样好的嫁了。没想到她嫁给的那人不干事,吃她的用她的,将她嫁妆吃完了,又把她卖进勾栏换钱。那会儿她怀了身子,勾栏便将她赶了出来。人走投无路,什么脏活累活儿都做过,身子没养好,孩子也跟着掉了。夏天她在街上讨饭,饿晕在街头,被人贩子贱卖了。主人将她买回去做奴婢——呀,说是为奴为婢,可不仅没干过什么活儿,主人动不动还给金豆子银豆子呢!”
小冬瓜呆了呆,思来想去,小心地问了句:“你说的这个姑娘该不会就是…”
“还记得她刚到主人身边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满头的虱子,都没法儿敷药了。主人怕治不好,说不然就剃了头吧,她便将头剃了。姑娘家长个癞头,不好看,便是头上的疮疤好了,头发也长得比别人慢。主人见了,从外边费好些劲在妇人堆里收头发。魏人头发跟脑袋一样金贵,除了要剃度的僧尼,谁没事儿削发呢?大家都不愿意,于是主人这个一缕那个一片地收,庙里庵里都走遍,好不容易凑齐了一头,这才给她接上了。”碧圆扭过头去掖了掖眼角,“倭瓜,别瞎猜,我可没说我,我在说别人呢。”
小冬瓜盯着碧圆那头有乌黑有青黄的头发,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颜三笑睁开了眼,默默看着她,也没吱声。
“又没费多大的劲。”萧扶光烫完了疤,又来替颜三笑敷药,“年年拿这事儿念个没完了,唠叨。”
碧圆憨憨地看着她笑。
药膏敷上来,颜三笑觉得面上凉丝丝的,舒服了不少。
可颜三笑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宝车轮子在地里碾过一遭,就不知有多少蝼蚁要丧命。
蝼蚁命便不是命,它们不该恨车里坐着的人吗?
银象苑有时通宵达旦,这处人好像与外头不大一样,主仆尊卑没有那样分明。小小奴婢也敢欺主,时不时阴阳怪气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主人好似习惯遭受奚落,从不放在心上。
颜三笑想,这样没规矩的若是放在檀大人那儿,怕是早就断了手脚了。
颜三笑也安慰自己,郡主现在不过年轻罢了,等再长些岁数,萧扶光也会像皇帝那样,对待亲近之人毫不留情。
郝赞在城内寻了几日,都不曾找到过自己娘亲。
自他头一日上工那日起,回家便未看到人。他第一时间自然是去了赌坊,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羡金楼,可楼里的人却说他娘已经离开了。
“离开?她去了哪儿?”郝赞急急地问。
“谁知道,说是在门口闹了许久,后来她去了官衙了。”三爷眼皮儿都没抬,说,“咱们虽是赌坊,可做的却是你情我愿的生意。你娘想要赌,赌输了又不认账。她报官去了,后来有人替她平了账,你去问官衙吧。”
郝赞没了办法,又一路去了官衙。
可到了官衙之后,人人却说未见过这个人。
只有个新来的小吏说:“你娘当日受了刑,在牢里关了半日。后来来人将她带走了,至于带去了哪儿,谁都不知道了。”
郝赞一听有戏,又追问:“何人将她带走的?”
那小吏欲言又止,身后却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小吏白了一张脸,最终摇了摇头,“不知道,没瞧清楚,不然你还是去别处问问吧。”说完就回了京衙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郝赞遍寻母亲不得,一颗心都几乎要被碾碎。
他娘是聒噪了些,可到底也是他娘。他娘虽说犯了错,可进帝京却是他的主意。
如果不是自己坚持来寻小芙,他娘也不会闯下这样大的祸事又失踪…
郝赞心中对这二人愧到极致。
小阁老有些难受。
夏季济南天气多变,既闷又热,时不时下一场暴雨,导致防汛之事不断。
他原是追随萧扶光而来,如今她走了,他却要留下。
好不容易忙完这段时日,想要去信一封问问,还未下笔,便听帝京那边来了信儿。
司马廷玉不声不响地捱了过去,却发现是寄给林嘉木的。
“郡主想要采购阿胶?”陈九和正伸着脑袋偷看,“可郡主为何会托你购置?!”
陈九和说罢,下意识地看向小阁老——要托也是托正主,正主怎的连封信都没有呢…
果不其然,小阁老一张脸黑得堪比乌云。
林嘉木却是十分高兴,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司马廷玉一眼,又郑重地对陈九和道:“郡主既肯托我办事,自然是信得过我。”说罢便欢欢喜喜地出了门,也不管身后一片乌云密布。
陈九和看了看司马廷玉,挠了挠脑袋,绞尽脑汁安慰他道:“嘉木同郡主与云小姐关系好像还不错,兴许是云小姐想拜托嘉木办事。姑娘家嘛,面皮儿薄,约摸是觉得不好意思,这才说是郡主托付呢…”
这个借口实在是烂到家了,陈九和这么说着都怕自己会闪了舌头。
司马廷玉深吸一口气,心说这丫头果然是个翻脸不认人的,这才回京几日,竟连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亏他在这儿牵肠挂肚,那边却开始托起别人办事儿了,生怕没人用似的。
算算时间,八月中应该能回帝京。到时见了她,必然新账旧账一起算,赖都不要想赖账。
祸起东宫(二十三)
同司马廷玉分别月余,萧扶光也渐渐习惯了没他这个人。先头惦记得茶不思饭不想,如今长了几分出息,不会日日都折磨自个儿了。
不过近日来那仨有些怪。
萧扶光房里的茶水点心,她自己不吃,常常赏了他们。厨子点心做得好,这仨很是贪吃,可最近他们却不怎么吃了。
“碧圆,你不是最喜欢山药糕?”萧扶光将盘子往前推了推,“刚做出来的,你不想尝尝?”
碧圆嘴唇动了动,竟是要吐了。
“不…不是不想…呕…”碧圆硬生生将胃部的不适忍了下去,“是…是中午吃多了积食…”
萧扶光点头,又看向小冬瓜。
积食这个理由已被占用,再说便不真切,郡主猴精猴精,小冬瓜不敢行错一步。
小冬瓜一开口,觉得鼻子嘴巴湿湿的。
萧扶光变了脸色,他低头一看,竟是鼻子流血了。
“啊!郡主!奴去下下火!”小冬瓜趁机仰着脖儿离开了。
萧扶光狐疑的目光看向清清。
清清硬着头皮奉上一封信,“济南那边来信儿了,郡主。”
听是济南,萧扶光的眼睛都亮了,连忙拆开来看。
清清与碧圆偷觑她,见她不悲不喜,神色如常。
俩人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吊着,直到萧扶光将信拍在桌上,厉声喝道:“跪下!”
清清与碧圆吓得赶紧跪了下去,站在门口杵着鼻子里插着秧踌躇不进的小冬瓜也爬了进来。
秋娘与颜三笑进门时,恰巧便见到这一幕。
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了,颜三笑心里想着,慢慢地挪了进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萧扶光将信甩到他们跟前,“林大人信中说,因防汛责重,时间仓促,故不能精挑细选,要我体谅…我体谅什么?他买了什么了?我何时又托他购置特产?这是不是你们仨的主意?”
见瞒不下去了,小冬瓜咧嘴:“郡主若要罚就罚奴吧!清清和碧圆是受奴揣掇的!”
“敢做敢当,虽少了个物件,却也算是个男人。”萧扶光斜睨他,“你们究竟为何这样做?”
碧圆低着头啜泣:“郡主前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我们便先斩后奏,假借您的名义同林大人说要购置阿胶。这样您就能收到林大人回信儿了…”
萧扶光眉头拧在一起,琢磨半天也没能琢磨透这跟林嘉木有什么关系。
“我们猜,郡主您面皮儿薄,不好意思先去信儿,这才自作主张…”清清亦是不敢抬头。
“这跟林大人有什么关系?”萧扶光越来越糊涂。
秋娘看在眼中,恍然大悟,附在萧扶光身侧耳语她几句。
众人只见郡主那张俏脸儿接连变换几种颜色,最终涨红了,才道:“胡闹!你们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我当初便觉得不对劲儿,心说他们怎的这样关注林大人。”秋娘笑得合不拢嘴,“原来都是一场误会…”
小冬瓜听了,稍稍一想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郡主没瞧上林大人啊?”小冬瓜气得把鼻子里的芯儿拔了出来,“害我连吃了三日阿胶!”
碧圆也反应过来,欲哭无泪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驴了!”
“真是仨傻子。”萧扶光指着他们三个笑,“我就说你们这两天怎么小脸儿红扑扑的,原是拿阿胶当饭吃?怪不得积食,真是活该!”
仨人自讨苦吃,也怨不得旁人。且是一起兑了银钱的,小冬瓜虽说起了售卖的心思,可炎炎夏日并不好卖,索性自己全吃了。
时光飞逝,转瞬便来到八月中。
太子萧寰生辰在八月十五,便是中秋当日。大好生辰,也曾算得上是圆满,只是如今实在是可惜。
中秋当日,皇帝晨起上完了香,又在宫中设宴,算是替太子庆贺生辰——这也是这对父子为数不多的一年才能相见一次的时日。
从早到晚,宫内来往众臣不断。如今的魏宫不同于先帝在时,当今皇帝在万清福地闭门修道,皇权又在摄政王手上,魏宫更像是一座华丽囚笼,帝王威严俨然不存。
萧扶光这日也会进宫,她的目的是带走太子妃周木兰。
一早她便梳洗打扮,除却不能露脸的小冬瓜和对礼仪一窍不通的秋娘,她将身边众人全带齐了。
颜三笑的伤是新伤,比陈年旧疤不知好医多少,如今也好了一半儿,能跟着她一道进宫。
巳时后入宫,进宫时派头不减,四驾马车风驰电掣,禁卫见着车前金铃上印着的“景”字儿不敢阻拦。
万清福地前聚了不少人,姜崇道翘首以盼,见萧扶光的车驾到,拨开人便迎了上去。
“郡主来得可不算早!”姜崇道唉哟一声道,“过会子便要赐膳了,真怕您赶不上呢!”
“我饿死鬼投胎,来这儿是为蹭这一餐不成?”萧扶光边说边带着一干奴仆下了马。
“什么鬼不鬼的,瞎说!不吉利!”姜崇道呸了几声,“您跟着我来,待会儿坐在太子殿下身边。您旁边侍膳的俩小宦官是自己人,吃什么喝什么先经他们的嘴,千万提防,千万小心…”
姜崇道絮絮叨叨似老妈子,萧扶光也不嫌烦,听他讲完才说:“日后姜公公从任上下来,我必要聘你做苑内管事。”
“求之不得!”姜崇道喜道,“郡主御下宽和,奴就盼着您这句话呢!”
宦官年纪大了有老死在宫内的,也有放出宫的。萧扶光这句话无疑是给了姜崇道一剂定心丸——他家道中落,如今已没什么人,而秋娘家破人亡,二人即便出宫也是要靠自己过日子,吕大宏不倒,他们过得也提心吊胆。光献郡主势大,能靠上这座山日后便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