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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爵钗by阿長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21

萧扶光心中悲恸,听他这么说,也开心不起来。
“阿扶,越是这时候你越要想清楚,自今日起你便是第一人了。”司马廷玉伸出手,握着她脖颈道,“太子殿下早晚有这一日,你不能连自己的魂儿也丢了。你不是想弄清楚先帝到底怎么想的吗?还有,你娘的仇还要不要报了?”
萧扶光如梦初醒,蒙了一层雾似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
她让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能抬起一个角来擦擦自己湿漉漉的脸。
“我不光要做你说的这两样事。”她道,“我还要为阿寰讨口气。”
说是这样说,可当气儿匀回来之后,一呼一吸间心口仍是疼得难受。
久了没见,司马廷玉心底再惦记,也明白她此时心境。隔被抱了她一会儿,一句话也未说。
萧扶光见他衣衫湿透,却也只顾着照料她,心底自然感动。可一闭眼总会看到萧寰目窍溢血,实在没有亲近的心思。
司马廷玉也不急,有时捏捏她颈子,有时轻轻摩挲她面颊,思念之情由指尖传递而来,亲昵却不下流。
“待会儿殿下约摸就要找过来,若看到咱们这个模样,少不得认为我欺负你,要将我拖出去一顿好打。”司马廷玉笑笑说,“我在外守着,阿扶有事便喊我。”
他起身要走,指尖依依不舍地在她发间流连。
“廷玉。”
他未走出两步便听她唤自己的名,果然停下脚步,俯下身来抱她。
“廷玉在呢。”
萧扶光抱了一会儿后又推开他,“你走吧。”
司马廷玉点点头,又离开。
结果这次刚走到门前,又听她唤“廷玉”。实在无奈,便又折返回来低声轻哄。
如此三五次,她呼之,他即来,倒是不厌其烦,有求必有应。
最后一次出门,见雨幕中灯火集结,摄政王来内阁寻人了。
司马廷玉站在檐下,见十数个宦官挑着盖将景王护送来。
司马廷玉避到一边,拱手相迎。
景王看到他也不奇怪,还未张口,又听里头唤“廷玉”。
景王面上闪过一丝奇异,司马廷玉再一拱手,竟丢下他便进去了。
萧扶光见他进来,头一歪便靠近他怀里。
司马廷玉脊背有些僵硬,悄声道:“你爹来了。”
萧扶光有恃无恐,司马廷玉却如芒刺在背,隔着一扇门,却总觉得景王那双眼在盯着他。
“你走吧。”她说。
司马廷玉叹了口气,起身再次出门。
景王进来时,萧扶光已经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俩眼儿通红,面色却如常。能看得出哭过,但已过了最难受的那阵儿。
景王一抬手,两位侍从上前为她披了斗篷系好,将人请了出去。
司马廷玉站在门下目送她走远,骤雨落在身上,依偎而来的体温渐凉。
未料景王忽然回头,指着他道:“廷玉也来。”
仨人上了那辆金銮车,萧扶光与景王并排坐,司马廷玉坐侧榻,一时无语。
景王先开口缓和气氛:“阿寰白日里不是好好的?怎会暴毙?”
司马廷玉起初也想问,奈何萧扶光难受得厉害,他便没问,实则自己也好奇。
二人听她轻声道:“陛下的丹药没有问题,阿寰是自己饮鸩,被檀沐庭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两年来每隔一段时日便用猛药,五脏六腑亏空,自然瞧着像是衰症。而今到了头,不过一两剂药的功夫,早晚要殁的。”
司马廷玉与景王二人都有些意外,毕竟所有人都认为是皇帝炼的丹有问题,并没有想过太子萧寰竟会用性命给皇帝下套。
“虽说荒唐,却在情理之内。”景王忽而又问,“此事先搁下不谈,只是太子妃失踪,你打算如何应对?”

萧扶光虽乱,却也是提前想好了对策。
“今日式乾殿无人,我将她藏在辇后出了宫,没有人发现。”她迟疑一下后道,“太子妃不得宠,那群狗奴才平日里多有怠慢,如今她怀胎十月余,外头有衣裳罩着,还不如蒙阁老饿了三天的肚子大。幸而我认得她,不然以为带错了人了。”
蒙阁老好吃,走路时人未到肚子先到,有个“大肚相”的诨号。
景王听后倒是不觉得意外。
“周木兰是家中独女,又因先天有些不足,说话做事总慢人一拍。在家中还好,出了家门定要受欺侮。”他又道,“如今阿寰…眼下式乾殿乱成一团,总要有个拿主意的站出来,此时她失踪定会引人注意。而你今日频繁出入,少不得要怀疑到你身上。你这个脾气,怕是别人问上一句便要不耐烦了,还是等两日再露面。我,他们不敢来盘问你。”
萧扶光抬起头,泪意又要盈出眼眶。
“父王,我想送阿寰一程。”
景王看了她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阿寰暴亡,我心中也十分难受。但你须得记着,活人有活人的路要走,你要先为自己处境作打算,再替死人烧香。”
父亲的话,萧扶光自是不敢违背。可如今一闭眼,便是萧寰仰倒在榻上,眼角流血流泪,眼神却含着期盼——那是在盼自己能将皇帝请来,即便皇帝再不喜欢他,哪怕能当面听到一句“对不住”也好。
结果呢?她同司马廷玉二人跪了那么久,也未见人有一分的回心转意。
难道只有铁石心肠之人才能做皇帝?
萧扶光双手掩面,难过得手指都在颤。不论先前萧寰如何待她,同为萧氏之后,他人死魂消,自己因他而亡直接受益,她心底说不难受是假的。
司马廷玉看在眼中,碍于景王在侧,一堆掏心置腹的话不能说出口。于是百般情谊收拢进眼底,眼神缱绻固执地只看她一人。
景王重重咳了一声,司马廷玉这才垂下头。
景王这才问起他来:“廷玉突然去济南,内阁无你写票书,那几个人废话一堆,写字扭得像蚰蜒,孤看着便心烦。”
司马廷玉写一手好字,又能将各省呈来冗杂奏章提炼,繁而化简,能力是一等的高,景王很是欣赏。
司马廷玉道:“是突然想起林嘉木与陈九和对济南并不熟悉,担心会延误两部工程,这才跟着去了。”
他到底为什么去,景王最是清楚不过。可他拿防汛做理由,并不将责任推到萧扶光身上,景王便舒坦不少。
“阿扶也多劳你照应。”景王微微笑道。
仆从上车奉了两件儿大衣,给浑身湿着的萧扶光与司马廷玉二人披上。
司马廷玉正同景王客套,可他置在袖下的手却被一根冰冰凉凉的手指碰了碰。
他抬头见景王正在说着什么,那个角度看不到衣下的两只手,心底一动,便捉住了那只作乱的小指。
她的手像地底埋藏的玉,冰凉细腻。司马廷玉见过这块玉,它有莹润白皙的色泽,细看有极微的三角纹路,个个在光下泛彩。
不止这一处,她身上处处如此,温暖的香气覆盖了全身。若是吻过一遭,便像旅人进大漠前饮的最后一口酪浆,尝不到的日子都是在泥沙中毫无目的地奔走,几近崩溃。
酒色最考验人性,因它们使人上瘾。你若尝过真正的美酒,真正的美人,这辈子都难戒掉。
可这会儿不行。
司马廷玉知道,她是心中难过,特来寻求安慰。
他只是轻轻回握她的手,再没有一丝动作。
然而这宽大掌心带来的暖意却胜过任何动作。
萧扶光心中踏实下来,听他二人一问一答,你来我往地客套。
不一会儿便到了家,景王使人送走司马廷玉,待他离开后,才淡淡道:“走吧。”
“去哪儿?”萧扶光不解。
“你是我女儿,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当我不知道?”景王斜眼睨她,“自然是去太子妃那儿。”
萧扶光心道不妙。
太子萧寰一死,皇帝便没有了唯一的依仗——当年赤乌犹豫不决久未立储,在世人看来便是顾及景王无子,而兖王虽有一子却资质平庸。后来传位兖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太子妃周木兰诞下男婴,景王必会断绝后患,她将人藏起来,便是想保全他们。
她名下京郊庄子几十处,可眼瞧着这个方向正是前往姜泉山庄,便知那几个狗腿子中有人提前泄密报信儿。
萧扶光无法,只得同他一道去了山庄。
待他们到时,众人面上急色这才稍缓。
“郡主!郡主!”小冬瓜推开了人流挤过来,当下就跪在她跟前,“婆子跟大夫都说,孩子头太大,太…她怕是要难产。”
萧扶光一惊,再看绿珠。
绿珠点头:“这位姑娘年纪不大,身子骨弱些,平日里吃喝也没个上心的看着,这会儿接不上劲,醒一会儿睡一会儿,我们瞧着都害怕。他们在里头怕她睡过去,扇她的脸,我看着都心疼…”
萧扶光攥紧了手,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门口有人,却不敢拦着她。
她进了产室,见周木兰躺在床上,时不时地翻着白眼儿,真要厥过去一样。两颊红通通的,想是知道稳婆扇的——可不扇有什么办法?还没到时候,人就这样了,真怕睡死过去一尸两命。
“木兰。”萧扶光轻声唤她。
周木兰瞬间回了神,拧着眉头挤出一个笑。
稳婆忙道:“这位小姐力气不够,还是少说些话,留着劲儿把孩子生出来。”说罢剥了个水煮蛋递到她嘴边。
周木兰什么都吃不下去,摇了摇头,想问她什么似的,却怯怯的不敢开口。
萧扶光一抬手,身后一个婢女捧着一块白绸子上来,系在周木兰头上。
“你听没听到的寺庙在敲钟?”萧扶光悲切地望着她,“阿寰死了。”
周木兰的眼睛渐渐放大,失了神似的望着她,更显面庞削瘦憔悴。
“他说他从前去户部时见过你,又瘦又小。问你一句话半天都答不上来,笨死了。”萧扶光又道,“他还说,笨人不晓事,没了他也能好好过。”
周木兰听后,眼底聚起光。
她就着稳婆递来的白煮蛋咬了一口,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在上面。

西登玉台(三)
十六岁的小丫头,花一样的年纪,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要孕育出新血脉。这桩无疾便终的情事难论,因果福祸,哪怕天生痴儿,也有自己的考量。
不想生的,弄掉法子多的是,宫里最不缺的便是这些伤阴骘的手段;想生的,哪怕一路刀山火海,拼了命也要淌过来生给你看。
笨人一根筋,认定了一件事轻易便不会更改了。
萧扶光只见她一手搭上稳婆的手背,另一手拿起纱布塞进口中。两腮鼓鼓囊囊像是偷吃的孩子,眼眶中却还带着泪。
这分明就是个孩子,却有超乎孩童的勇气。
众人又开始忙碌,行走推搡间连萧扶光也被赶出殿外。
清清与碧圆一拥而上,拿了披风裹紧了她。
景王坐在东侧阁内,垂眸凝神,直到她进来后才开口:“去,泡个澡再来回话。”
不提起这个险些忘了,如今她贴身的衣裳还湿着。
萧扶光一个喷嚏不曾打出口,清清和碧圆又急匆匆带着她下去了。
山庄内有两处浴泉,正是为了这两座泉才辟的庄子。不作经营,萧扶光自小便会享受。
她大半身子都浸在热水中,趴在泉池边一声不吭,只头顶还冒着烟。
清清道:“节哀哪里是容易的事?可太子妃生了孩子,您总得打起精神来——殿下是来要孩子的?保佑老天爷给个小郡主吧!若是个男婴,怕是又要遭难了。太子妃太不容易了…”
“太子妃是不容易,可谁又容易?”萧扶光叹口气,“阿寰自幼不得父亲宠爱,忧虑惶恐郁结于心。我若是他,这种情形之下次次面见父亲却只能隔帘相望,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要受罚,又怎会不生怨怼?世人大多不识情爱,却人人皆懂嫉恨。情爱日久则消散,恨意却如腐朽之木,风吹雨打又长菌菇,便越发腐败恐怖了。”
她抓着边沿的手指都捏得泛白,世上怎会有这样狠心的父亲,儿子将死也不去看一眼?或者果真如周尚书所言,萧寰并非是陛下所出?
这样一来,一切便能够解释得清楚。只是苦了阿寰,临死都没听到哪怕一句“对不住”。
浴泉泡久了身子便发软,被雨水冲刷入骨的寒意也被一并逼走。
一日间匆匆忙忙,如今萧扶光冷静下来回想,从月前自己寻他时起怕是身子已经有了枯竭之兆,是为了能变回以往的那个靠脸便可乞食的阿寰,这才下狠心多用了些猛药,这就是所谓天家尊严,便是赴死也要十全的体面。
沐浴更衣后,再回到周木兰所在之处,在门外打听情形,大夫与稳婆隔门都说:“这位真是咱们见过最听话的一个了,叫她存些力气、吃两口东西她都听得进去。”
萧扶光稍稍放心,连声说辛苦,这才又去了东阁内。
景王端坐在中央,小冬瓜等人端茶倒水地伺候,见她进来,悄悄退了出去。
景王先开了口:“若是男婴,决计不能留。”末了又加一句,“我是在知会你,并是非同你商议。”
萧扶光无能为力。
若真是男孩儿,便是隐患,景王雄图大业便要受阻。
纵然景王保养得宜,可人终究要老。平日神情严肃看不出来,唯有看她时眼尾会带着笑意,细纹一并蔓延而来。
他已摄政六年,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六年?他自然不想再做摄政王。
“好。”面对父亲,萧扶光只能妥协。
景王绷紧的脊背也放松下来——作为父亲,他自然不想女儿觉得他残忍。可为君与为父不同,他要做的是天下人的君父,他必须残忍。
景王抬了抬手,正要去摸她的头,忽听外间有人来报:“老爷!小姐!孩子生了!孩子生了!”
萧扶光身子一颤,旋即大步向外走去。
她一把拉开门,拽住一个人便问:“是男是女?!”
那婆子支支吾吾,半天没能答出一句来。
萧扶光将她推开,转头问小冬瓜:“不是生了吗,怎么都不说话?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冬瓜眼底带着惶恐,上下牙打颤,哆哆嗦嗦道:“是位小公子…”
萧扶光身子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景王挥了挥手,几个身形矫健的死士便从梁上落下,板着脸推开人群就要进房拿婴儿。
“爹爹,别…”萧扶光求道,“别惊动木兰!”
景王深深看她两眼,最终还是应了她的请求,转而对藏锋道:“你去。”
藏锋道了声是,转而进了产室。
一室血腥浑浊气息扑面而来,藏锋屏住呼吸来到床前。
周木兰脱了力,已昏睡过去。
稳婆抖如筛糠,将手中襁褓抱给他。
藏锋面无表情接过婴儿,然而在看到孩子的脸时却怔了一下。
“造孽啊!怎么生了个妖孽出来?!”稳婆哭哭啼啼道,“这可不能怪咱们,接生的小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头回见着狼咽!”
不过他并未犹豫,转而大步离开。
藏锋走出门外,将襁褓中婴孩的脸露了出来。
“郡主回避。”
萧扶光哪里是乖乖听话的人?越让她回避,她越要凑上去看。
她与景王一起上前,在看到婴儿面容时顿时失声。
碧圆关了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待看清楚时,“啊”了一声。
只见那新生男婴上唇至门牙那处像是裂开了似的,竟无端缺了一块!
“狼咽子!”碧圆惊呼。
萧扶光头回见着先天残缺之人,还是个刚生下来的孩子,未免惊吓。
可很快她便镇定下来——阿寰两年前饮鸩,加之长期服用烈性药,毒性早已沉积在体中,他们早该料到孩子会有先天病症。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纵然生为男身,纵然日后有雄韬大略也登不上那个位置,甚至连见人都难,更不要说做傀儡。
他该做个天生无用富贵人。
“爹爹!”她喜极而泣道,“您就放了他吧!”
景王也只是蹙了蹙眉,随即舒展开来,叹道:“不知该说他命好还是差。”又对萧扶光点头,“都随你。”说罢便昂首带人离去。
景王离开后,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虽说这孩子模样瞧着吓人了些,可在萧扶光看来,这是萧寰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
狼咽又如何?她既将人偷出来,就能将她母子养起来。

事已至此,萧扶光也不需要将周木兰藏得死死的。
好事者众,新生儿竟是狼咽,传出去别人只会认为这家祖上未积德,谁管你是不是服丹用药带来的病?
旁人见后避之尚且不及,
她当夜便命人去周府送了信,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周尚书就带着儿媳上了山。
周木兰正睡着,她的母亲便扑了上去,还挂念她,还不敢吵醒她,只能握着她的手、捋着她的发无声流泪。
帘外,周尚书拱手对萧扶光拜了又拜:“老臣来前隐约听到宫中传出钟声,钟响六声。出门时见城中守卫来回奔走说,太子殿下薨了?”
萧扶光按了按眼角,道:“是。”
周尚书连连叹气,说:“太子殿下也是可怜人,郡主千万节哀…”末了抖着唇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那,木兰诞下的那孩子…”
萧扶光看了内间一眼,低声对他道:“周老是见过世面的,孩子我只给你一个人看。”说罢带他悄悄地离开。
二人来到孩子的房间,乳娘正在看护,绿珠在一旁守着,见了他们后默默退了出去。
周尚书满心欢喜地上前,在看到襁褓中的婴儿时大吃一惊,连连后退几步倒地。
半晌,他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周尚书也算劳苦功高,在户部逾三十年,从头到尾都是干干净净。孙女虽不聪慧,好歹瞧上去也是正常人,怎的却生出了个狼咽?!
“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周尚书悲哭时突然发了疯似的拼命扇自己的脸,“我若是做错了,天收我便是!为何生出了这么一个怪物来?!”
“得亏是个‘怪物’。”萧扶光气结,反问,“怎么,是觉得这‘怪物’丢你老周家的人了?”
周尚书双手薅着头发,边哭边打脸。
萧扶光看不下去,揪起他的衣领,“他若不是怪物,是个好生生的男孩儿,你看他有没有命活到成人!我已经将人弄出来,宫里这会儿约摸已经发现太子妃失踪,我要如何交代还不知,你倒在这儿哭起来!赶紧收收泪,带着发妻回你的老家去!”
周尚书听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抬起头,又是拱手又要磕头。
萧扶光见他果真是嫌弃这孩子,心中伤心郁闷无处倾吐,只能挥挥手:“快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周尚书听后匆忙起身,看都未看那孩子一眼,踉踉跄跄地向外走。
此时婴儿恰好饿了,张嘴便哭起来。因唇腭缺了一块,与普通婴孩发声不同,呼吸啼哭都带着风哨音,怪异得很。
萧扶光眼见着周尚书两条老腿跑得更快,气得要抓起门边彩瓷花瓶要砸,又怕会吓到孩子,最后只得放了回去。
她坐在床边,看着乳娘解开上衣喂孩子。
狼咽儿面目可怖,乳娘喂时手臂也有些哆嗦,只是知晓聘她的主家来头大,出手又极是阔绰,才忍着恶心害怕去喂奶。
萧扶光坐在床边,就那么静静看着,鼻子酸得难受——想要活命,他这副丑模样再好不过。可眼下这关过了,等将来孩子长大问起自己爹是谁、问起自己为何这样丑陋可怕,那时的她该如何回答?
丑婴的嘴缺了一块,吃奶吃了一脸,呛得浑身都是。
绿珠在一旁忙前忙后,见状又拿干净帕子仔细替他擦干净了,又小声对乳娘道:“这孩子金贵,只是嘴开了缝儿,你小心着,别叫他饿急眼了,慢慢喂就是。”
说罢绿珠又回头,对站在门边的小婢道:“不是请了两位,另一位怎还不到?”
小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准是今天下了大雨,耽搁在路上了。”绿珠自言自语说。
乳娘一听,这家还聘了人来喂丑孩子的,自己若做不好岂不是要砸饭碗?当下对待孩子也小心了几分。
萧扶光看在眼中,点点头道:“绿珠,多亏有你。”
绿珠笑了笑,同她走到外间廊下,避开了人后道:“说的什么话,若没有郡主,我现在不定在哪儿喝西北风呢…”
萧扶光又说:“你不怕这孩子?”
绿珠讶异得很,“奶娃娃一个,有什么怕的?”说着又叹了口气,“郡主不知道,从前在兰陵那家花楼,我还跟在七夫人身边时,就见过这样的。有个姑娘,应是早些年吃过不少伤身子药,后来偷偷生了个孩子便是这样。当时大家都吓了一大跳,那姑娘就做主,将自己孩子掐死后埋了…长得丑些罢了,他有什么罪过呢?不过是想来世上走一遭罢了,真真可怜得紧!”
萧扶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理?
她又叹口气,问:“你现在想好了么,日后是回老家还是留在这儿?”
绿珠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抬手指了指这片山。
“我刚来时,发现后山荒废一半儿。你把这儿交给我,后面也归我做主吧?我叫人砍了树,劈了柴,建了农庄种地,山脚有大片草地,又养了些牛羊马匹——现在还是小牛犊小羊羔呢,可爱得紧,等长大些,就能自给自足了。”
萧扶光愣了愣,“你倒是会经营。”
绿珠有些不好意思:“我爹又死了,还能去哪儿呢?对我来说,有个落脚地比什么都重要。我看出来了,这孩子的娘有些来头吧?年纪轻轻生了个这样的孩子,只瞧了一眼就吓晕过去了,日后叫她怎么再生第二个?”
萧扶光默了一瞬,说:“她是我堂弟的妻子,刚刚丧了夫婿。”
哪里还有第二个呢?
绿珠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啊!那这孩子是——太子殿下的骨肉?”
萧扶光颔首:“可他的父亲今夜薨了。”
“怪不得方才王爷带了那样多人进来,要杀人似的!”绿珠痛心疾首,“多可怜的孩子,托生在当朝太子妃腹中,原该一生荣华富贵无忧才是。幸而长成这般模样,王爷才饶过他性命,可他日后长大了怎么办呢?”
萧扶光也为这事儿发愁,频频叹气。
绿珠却笑了。
“我也没了父母,郡主给我找了个落脚处,我却整日整夜挠秃了头也不知如何回报。”她认真地道,“不妨将他交由我照料,我不下山,这儿便没人敢说他丑。”

西登玉台(五)
萧扶光原意是想将孩子放在自己身边照料,可一来太子鹤驾,全天下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父女俩,好盼着那九五尊位上能换个人去坐,身边人宜少不宜多,多一个人便多一张嘴,早晚要泄出去;二来她尚未成婚,姑娘家带个孩子,成何体统?
萧扶光一番深思后,对绿珠说:“太子将我视作亲姐姐,可惜我父王与陛下素有嫌隙,二人六年王不见王。即便周尚书一家守口如瓶,可依我之见,除非今日在场之人全部消失,否则早晚有一日这孩子要被发现。”
绿珠怔忪之际,又见她倏然回首,天家威仪在身,眼神却透着悲悯。
“阿寰将死,留下这对母子,他们日后的路定然艰难。我若开杀戒,岂非令站在此处的所有人至亲幼无所养、老无所依?”她又垂首道,“我不能也不想这样做,所以绿珠,你一定要替我养好这个孩子。他不需要懂多少道理,我只要他在关键时刻不被有心人所利用,不会是我一时心软留下的一把刀,你懂吗?”
“我懂,我懂。”绿珠含泪点头,“他若成了祸害,我自己便了结了我俩的命。”
“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命。”萧扶光又叹气,“我也在赌,赌我心软能积德。”
俩人商定好了之后,萧扶光便回室中看太子妃。
此时周木兰已醒了过来,正盯着自己的肚子瞧,依然是一副呆呆模样,像是不习惯肚子里头少了那样一大块肉似的。她母亲坐在一边,将枕头掖在她身后,让她调整一个舒服的体位后垫靠着。
而周尚书则坐在内室之外,双手扶在膝上,一脸的垂头丧气。
周木兰见萧扶光进门,怯怯地喊了声“姐姐”,眼泪又滚了下来。
萧扶光示意她坐好,自己走到床边,想开口说声“你辛苦”,又觉得奇怪了些,话到嘴边成了“你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
周木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说:“我疼。”
萧扶光转身吩咐下,让大夫多加一剂镇痛方子。
周木兰嘴笨,她的母亲却很是识大体。久未见女儿,如今见着了,便对萧扶光千恩万谢。
萧扶光见她们俩都没有提起孩子的意思,忍不住道:“方才殿下来过,看到孩子后便离开了,算得上是福大命大。”
周尚书隔帘望来,频频叹气。
周木兰的母亲也愣了一下,随即摇着头说:“不瞒郡主,这桩亲事本就不是我们做得了主的,至于孩子…我们不是那种狠得下心的人,可孩子那般模样,只能养在后宅。木兰心思单纯,我们做长辈的早晚有老去那一日,往后他们孤儿寡母必要因此受欺侮…”
她的态度很明显,萧扶光也很是明白,没有十足周全的安排,这样的孩子活在世上只能是家庭的累赘。周尚书一生清贫,老来得个狼咽孙,传出去这家人都要被戳脊梁骨。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为难,所以我来问木兰一句话。”萧扶光看向周木兰,“今日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抱着孩子回宫,依然做你的太子妃,宫里我自会安排好,阿寰一死,你便是东宫之主,日子过得只会比从前好,不会更差;第二个选择,便是同你祖父和母亲离开,日后苟且过活,这世上没有你这个人,至于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也同你无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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