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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爵钗by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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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麟没有小冬瓜等人的善心,府卫出身的人,只知奉行主人命令,其它一概不管。
他与宜宙二人一个将金瑜制住,另一个拔出腰刀,刀柄敲在金瑜瘦弱的背上,打得她一个闷哼。
小冬瓜愣住了,旋即瘪嘴开始咧咧:“太傅一来,您的心就变狠了!他给您灌了什么药?喝下去叫人心肠都硬了。这姑娘错在了哪儿?”
萧扶光听完了他的控诉,只对被打趴在地上的金瑜说:“我刚刚提醒过你,不能骗我,不能瞒着我,是不是?”
金瑜听后,这会儿身子抖得像树叶。
“你也说,我不是一般女流。”萧扶光又道,“说得比唱得好听。现在我给你最后开口的机会:你来帝京之后为何不去报官?”
金瑜虽没抬头,却不敢再瞒着了。
“因为…妾见到了一个人。”
“何人?”
“京尹张大人。”
这下轮到小冬瓜几个瞠目结舌了。
小冬瓜忍不住问:“你明明是彰德府人,你怎会认得京尹?”
“她只说过她家道中落,夫君带着她回了安阳老家,可没说过她自己也是彰德府人。”萧扶光道,“夫妻二人对彼此情深义重,却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我猜不是他不想给,是给不了。你起先自称‘罪妾’,应同我想得差不多。”
“妾是罪臣之后,六年前沦为奴籍,夫君携妾潜逃出京,才回了安阳。亡父从前在京中与不少人交好,京尹大人亦是。妾担心他见了妾后会将妾抓回去,便未敢报官。”金瑜哭得梨花带雨,“亡父有罪,妾无怨言。只是夫君无辜,求郡主发发慈悲,救我夫君。妾做牛做马,便是要妾立时去死也在所不辞。”
萧扶光问:“金璘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兄长。”金瑜哭道。
小冬瓜一听,从地上爬起来了。
金璘是御史金廷美的儿子,赤乌二十七年曾受贿捏造伪证弹劾中书郎吴不疾,以致中书省上下遭连坐。吴不疾百口莫辩,认罪后携发妻于家中自焚而亡,直至景王摄政后才重查此案为他平反。同年金廷美入狱,一儿一女本都应入宫为奴,只是他那小女儿却不知所向。
小冬瓜气得嘴歪眼斜——敢情这女子在玩他们呢!
萧扶光继续道:“我倒也知道你一些心思,你是怕被别人知道身份,不光要将你抓起来,甚至还未近我的身便要折了命。可是姑娘,这世上不是只你一个人长了脑子,最起码你兄长要比你识时务些。”
金瑜大气儿都不敢喘。
萧扶光命人将她带下去歇息,又让清清呈了笔墨来,写好一封信后,吩咐宜宙快马加鞭送去给景王。
“郡主,这女人不讲真话。”小冬瓜还在一边揣掇,“您就不怕她前头说的那些都是假话?”
萧扶光却道:“不管是真是假,她夫君的事儿恐怕不会有什么着落。”
“为何呢?”小冬瓜不解,“若她说的是真话,那她便是人证…”
“一个罪人,如何做人证?”萧扶光反道,“先不说彰德府那边如何处置胡宾,金瑜是必须要入掖庭为奴了。她与胡宾倒也有情,我认为胡宾不大可能为了前途将自己同她的关系摘得一干二净。如若他为了前途抛下金瑜,日后即便为官,也恐怕会是第二个金廷美。”
“所以,郡主是给他们机会?”小冬瓜小心翼翼的同时又有些欣喜,“就说嘛,咱们郡主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
“别啊,太傅一来,我就变了;我喝了太傅的药,心肠又冷又毒。”萧扶光瞪他瞪得都眼睛快斜去了头顶。
“郡主眼明心亮,是奴猪油蒙了心了。”小冬瓜边堆着笑,边讪讪地拍自己的脸,“您瞧我这张嘴,净那说不中听的话,真是该打…”
萧扶光看着小冬瓜,心底却有些哀愁。
如果彰德府的案子追究到底,届时先帝卖官一事便要浮出水面,否则难以同天下人交代。平民百姓只会看到错处,根本不会深究其中原因。就如冬日漂浮在河中的冰,那样小的一个尖棱凸在水面,而沉在水下的巨大冰块才是它原本的面貌。

“不想。”
“做皇帝好处可多——你厌恶谁,便可以随意处置他;你喜欢谁,便能将他永远留在你身边。”
“您骗人。”
“朕从不骗人。”
“可是娘亲说,天子当先无私后成其私。怎么能够为了自己的喜好而随意掌控别人呢?”
“……你娘说得很对。”
“您为什么要做皇帝呢?”
“朕没得选。”
“刚刚那句话,您问过阿寰没有?”
“上个月阿寰来拜见朕,朕问他‘晌午用的什么膳’,他不敢看朕,只低着头摸耳朵,一句话也不应。等临走时他才小声说‘用过了,用的鱼脍’…朕有时觉得,阿寰有点儿笨。”
“因为您让人畏惧。”
“阿扶为何不畏惧朕呢?”
“…我不知道,但就是不怕。”
“或许因为咱们爷俩是一类人。”
“咱们是哪一类人呢?”
“成众之私、无所不为之人。”
“您做这样的人,快活吗?”
“不快活…
朕也有想要留住的人,可做皇帝并不能成朕一己之私,所以朕这个皇帝做得很失败。但朕希望你能…咦,阿扶哭什么?”
“皇祖不问阿寰,偏来问我,是不是证明阿扶也没得选?”
“…别哭,不然你娘亲看到,同你父王告状,你父王便要怨朕了…这件事,日后再议…日后再议…”
九月二十六,帝京迎来一场桂花味儿的秋雨。
桂花蜜的清甜与螃蟹淡淡的腥味儿从纱窗中卷进来,将午后倦睡的萧扶光弄醒。
“郡主,您醒啦?”小冬瓜从窗外探出一半儿脑袋,“太傅说,要我们看着您吃下去。再吐上一回,您那毒就清得差不多了。”
萧扶光刚醒,脑袋还有些懵。
小冬瓜一挥手,清清便呈上香茶和蟹膏。
她?了一勺塞进口中,混着湿润的空气,只觉得腥味儿越发重了。强忍着胃中不适又吃了几勺,偏头吐得天昏地暗,最后呕得只剩酸水儿。
小冬瓜又是捶背又是灌香茶,忙前忙后了小半天。
他忽然问:“您刚刚做梦啦?”
“为何这样问?”萧扶光眼皮儿都没抬。
“您刚刚说梦话,喊先帝陛下呢。”小冬瓜挠了挠头,“他老人家可有什么旨意?您看我干爹在他身边伺候着没有?”
“没什么旨意,没留意中贵人。”萧扶光叹息道,“只是我梦到小时候罢了。”
小冬瓜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蔫头耷脑地出去了。
颜三笑看了她一眼,不经意似的问:“郡主还记得年幼时的事儿吗?”
“这话问得笼统,得分什么事儿。”萧扶光斜靠在榻上,一头青丝半垂在肩头,剩下一半儿捋在身后,病后气血盛补,面容带着端正至极的姝丽,“若是问哪一日哪一餐吃了什么,定是不记得的。可大事儿总是能料理清楚。”
“奴常听碧圆她们说,您从前与王妃常住小山中。”颜三笑眼波一转,“既住在山中,未入怀仁书院前,您不孤单吗?身边可有玩伴?”
“没有。”萧扶光摇头。
颜三笑眼睫垂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转身正欲离开时,却又听郡主道:“有一年我生了场大病,那之前的事儿便记不太清了。”
碧圆恰巧走了进来,道:“伺候郡主前,太傅曾交代过,说在郡主身边的人都是手脚干净的。听说是原先王妃在时处置过一批人,您病过一场,是同这个有关?”
“确有此事。”萧扶光点头,“那年逢我生辰,山院中几个仆婢手脚不干净,窃了不少财物。当着先帝的面儿,母亲总要给我个交代。于是满院子的人,我亲眼见被活生生打死好几个。当夜我就魇着了,大病了一场,险些没醒过来。不过自那之后,之前的事儿就全都记不清楚了。”
“可真惊险!”碧圆吓得连拍胸脯,“不记得也好,难得糊涂,万一想起来,夜里怕是睡不着了。”
颜三笑心头一跳,问:“那是哪一年发生的事儿呢?”
萧扶光答:“那是二十三年季春,我即将满七岁。先帝特地冒雨提前来为我庆生。”
“二十三年奴也有印象。”碧圆道,“那一年山东多雨,淹了济南。”
萧扶光微笑道是:“春雨连绵不断,入秋济南又下了一场大雨,内城一夜间没过小腿,好些济南考生去了东昌参加秋闱。”
碧圆又说起一些雨后的事来,最后看着颜三笑直勾勾地看着郡主的脸一动不动,轻戳了她一下:“怎的了?你也魇着了?”
颜三笑如梦初醒,摇头道:“不是…我…”
话音未落,小冬瓜又探进个脑袋:“你俩别聊了。郡主,阁老大人新纳的那位沈夫人想要求见,您见不见?”
一阵莫名心慌袭来,萧扶光隐隐觉得不安,却还是让小冬瓜将人请进来了。
沈夫人进来后,萧扶光请她坐了。
她倒也大方,直接道明了来意。
“小阁老今日还未归家,阁老大人想带些人去寻,可依着咱们的律法,超过二十卫便算聚众,超过五十卫不报备便有谋逆之嫌了。大人呈奏入万清福地,陛下正闭关,没给他回音儿。他心里头着急,担心小阁老会耽误了婚期,自己点了十八人,方才刚出城。”
萧扶光一怔:“廷玉也未托人向家中捎信么?”
“我虽非小阁老生母,可他对郡主如何,我也是清楚的。”沈夫人略有些腼腆,“小阁老又一门心思系着郡主,说递信儿,与郡主来往比家中更勤些。”
萧扶光当即起身,唤了贺麟进来,就要向外走。
“郡主去哪儿?”沈夫人问。
“内阁离不得阁老大人,我去将他请回来。”萧扶光答。
沈夫人有些担忧:“可是,郡主就这么带着人去…”
“我父已如此,那些人总不敢贴脸说我谋反。”萧扶光回首道,“还是我带人出城去寻廷玉更方便些。”
沈夫人叹气:“家中筹备好一切婚嫁事宜,也不知小阁老为何耽搁到如今。”
萧扶光踏出门的步子一停,回头道:“这有什么?耽搁便往后推上一推。丢脸我倒是不怕,只要廷玉无事就好。”

好战之主(十二)
在干燥的北方,偶尔才能见到的天气总是杀伤力特别大。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中间只隔了不过一场帝京的秋雨。
萧扶光身披油衣点了八十人出城,另一队人马更早她两日便出了帝都。
为首之人是骠骑将军宇文渡,光献郡主年少时的恋人,平昌公主未来的驸马。身份水涨船高的他这段时日以来并不开心,因为郡主与小阁老婚期渐近,他却无能为力。
不过先前平昌公主牵线,促使他与户部侍郎檀沐庭见了一面。原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瞬间便有了转机。
檀沐庭告诉他,司马廷玉告假并非前往东海,而是北上辽东为荣王运送二百万两白银。
这件事于司马氏而言是足以诛全族的重罪,可如今皇权并非在青龙手中,若真谈谋逆,景王还要胜司马氏一筹。
但对宇文渡来说,这依然是个好消息。
哪里有人,哪里便有争斗。檀沐庭作为皇帝拥趸,檀党领袖,给司马氏使绊子再寻常不过。宇文渡并不在乎檀沐庭为何将此事告诉他,因他只注重此事带来的结果。
结果便是,只要他出手干预,司马廷玉便无法顺利与郡主成婚。
界山作为帝京的最后一道防线,它有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名唤“伏龙岭”。岭间是一处狭窄的羊肠小道,全长不过数里。
不止伏龙岭,其它几处前往帝京的必经通道上早已埋伏好了人。
即便正面对上司马廷玉,宇文渡也不必同他解释什么,一句二百万两便能封堵小阁老的所有退路。且景王已经动身前往彰德府,司马廷玉落在他手中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宇文渡在来到伏龙岭的第一天晚上,便见到了司马廷玉的队伍。
为了能在婚期前赶回,司马廷玉已将马车留给荣王萧轻霖,所有人一人一骑,快马加鞭来到伏龙岭。
宇文渡在岭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风驰电掣而来,在入小道后渐渐放慢了速度。
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萧扶光在怀仁书院的那段时日,那时的他还不知晓她是郡主,只当她是个文弱漂亮但脾气有些古怪的同窗。老师们从不过多管束这位叫小芙的姑娘,这让他觉得很不公平,于是变着法儿地欺负她。终于她忍无可忍,抄起镇纸砸在他脑门上,砸得他头破血流的同时,又看到她慌神地俯身来看他,水袖带着温暖的香气蹁跹拂落在他面上,像某日大风的午后,未沾血的镇纸压不住的云母笺一角。
少年人的爱意来得太快,往往是风云突然变色,只是透明的天空突然现出云彩的五光十色。初次喜欢的人如同云端的太阳,令人毫无理智地燃烧。
那之后他便理所当然地纠缠她,她若拒绝,他便说头疼。书院放了一日假,他打听了一路,才打听到她家。那是一座建在山中的别院,恢弘大气。护院个个高大威武,侍女行走间风动裙摆却不动,家仆面白无须,说话细声细气,问什么便答什么,却一句不会多说,像极了宫里的阉人。她的母亲是位病弱的美人,削尖的下巴连着细弱到极致的颈子,却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温柔的人。那位夫人见他为了来寻人徒步下山走破一双靴,盛情款待了他,甚至还为他改了小芙父亲的旧靴赠予他,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位夫人便是传闻中深居简出的谢妃。在那之后,他成了受欢迎的客人,而在经月的相处之下,他们的关系就像伏龙岭的羊肠小道,走过一段阴暗狭窄之后,前路便是浩然之地。
司马廷玉此人在宇文渡的印象中并不算好,他是帝京中再常见不过的养尊处优的贵公子,靠父亲一句话便入了内阁,若说有什么真本事,好像凭着一副好字入了皇帝的眼,常来往于万清福地。宇文渡最不屑的便是这种两头倒的人。
然而小芙却要嫁给这种人。
宇文渡稍稍低头,见司马廷玉一行人已经尽数入了小道,将要抵达出口。
初恋情人的眼、公主的手、檀沐庭的言语,五感混在一起,叫他的瞳孔渐渐扩张。
他扬了扬手。
巨石自岭上滚滚落下,快到千斤重却仍被弹飞数次。
惊恐的哀嚎声遍布伏龙岭。
雨夜落幕,天边迎来第一缕光,将朝云尽染一片血色。
萧扶光见到司马宓之时,他面上有着浓浓的倦意。
她上前道:“大人还是先回府休息,我去寻廷玉。”
司马宓摇了摇头,只说:“廷玉平日里虽说乖戾些,但从未耽误过大事。有一次他替陛下誊了十卷经书,两夜未眠,回家刚歇下不过半个时辰,阁部来了急务。三九天,他在院中架起木桶,洗了个凉水澡,又回了内阁。我也曾对他说:‘你做殿下的女婿,事事不要太争先。’一来怕他树大招风,二来娶宗室女等同半入赘,过刚易折。他却说:‘若不要强,莫说郡主,我头一个瞧不起自己。’从前贵族子弟结伴郊游,期间奚落他日后要被妻族管束,他也不在意,只说:‘你们想被官也不瞅瞅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万事有轻重,在廷玉心中,郡主便是重中之重。聘礼、新房早年便开始着手准备,这个节骨眼上他却去了别处,臣实在是不懂。”
萧扶光心跳忽快忽慢——司马廷玉是为她而奔走,并非如他对外所说前往东海。
她十分愧疚,没有将这件事告知司马宓,只是催他回城:“他应是耽搁在路上,我也在等他。我带的人多,您放心,今天一定能见到廷玉。”
司马宓疲惫地点了点头:“那这逆子便交给郡主,臣…姚夫人负气离家出走,臣最近也在寻她,实在分身乏术。”
萧扶光安慰:“等廷玉回来,我们一起去找。”
司马宓回了城,萧扶光调了个方向,朝北而去。
抵达必经之地伏龙岭时已是下午,过往商旅堵在路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前头死了人了!”人群中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一句话。
萧扶光心头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带人拨开了人群,触目是遍地血腥。
看着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同司马廷玉那批人无二。
今日秋雨落尽,阳光晴好,然而照在她头顶,却叫她天旋地转地耳鸣。
她翻身下马,顾不得有些被巨石碾碎的尸身有多可怖,一个个地仔细翻看。
直到从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翻出了一把崭新的袖中腕刀时,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好似被人忽然攥紧,然后捏碎。

云山万重(一)
景王在抵达彰德府的当夜便将以胡宾为首的廪生们提出审讯,也正如他先前所料,烂到根里的东西是挽救不了的。
府官不敢怠慢,依照原先侍奉上峰的规矩使出了浑身解数来侍奉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又因摸不准他的脾气,不敢做得太明显。
未料景王只是用了一餐饭,便指着手边的一盘瓜子儿似的菜问:“这是什么?入口滑嫩,香却不腻。”
知府得意一笑,谄媚地道:“殿下,这叫‘雪后春芽’。将三个月大的湖鸳鸯舌头剪了,以人乳小火慢煨,才得了这么一盘…”
孙同知想阻止却已然来不及,听得大汗淋漓,咣当一下跪去了地上。
知府想要去扶,可双手刚伸过去,便见数个魁梧大汉上前,将他们摁在地上。
景王和善地看着他们,唠家常似的说:“孤家中有位郡主,当年出世时特聘乳母四人,不算额外赏赐,每人每月十两。念王府与民间不同,就折去八成,算二两。三个月的湖鸳鸯要剪多少舌头,要用多少多少人乳才能煨出这一盘?”说着说着,嘴角还扬着,眼中却已失了笑意,“廪生八十人,一年廪银便是四百两,只谈府学廪生,州县学、增补生尚未算计在内。国库银两取自民,却用不到他们身上。你们是在打孤的脸吗?”
一屋子的人战战兢兢,有两人似乎已遇见了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便溺在当场。
景王缓步而出时,恰好宜宙夜奔而至,喘着粗气将信件呈上。
景王迅速看完,走到灯下移开了灯罩将信烧了,又转头吩咐他:“将里头那个同知带出来。”
宜宙道了声是,起身进了屋内,尿骚与血腥气扑面而来。几名府官已被割去了舌头,轮到孙同知,刀刃已经划在他嘴边。
宜宙将人拖了出来,孙同知对着站在灯下的景王频频叩首。
景王拨弄着灯下的流苏,问:“你上峰是赤乌年间进士,据说颇有些家底,是不是?”
孙同知在彰德府呆了二十多年,府官们有谁是买官后一路高升,他最清楚不过。也正因如此,有了把柄,且官官相护,同僚之间才敢协同府学霸占廪膳银数年。
只是景王这么一问,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位摄政王瞧着俊秀又和善,谁想是个一言不合就拔人舌头的主儿?难怪常听说伴君如伴虎,这种人的心思,他自认揣摩不透。
“是…是…高知府是岷州人,在西北一带算是富庶。他是买的恩科进士,从西北一路升到彰德府来…不止是高知府,张训导和刘知事也是…”孙同知想,承认总不至于有错,说不准摄政王还能饶他一死。
景王淡淡一瞥,孙同知不寒而栗,当即闭上了嘴巴。
“你们府官侵吞廪膳银,又打死童生,瞒上不报,这才受了刑。”他慢慢道,“你心痛人才,自述他们恶行,孤这才饶你一命,明白了?”
孙同知一愣,当下便知摄政王打算处置了府官,却要留下他作证,这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一来可安抚众廪生;二来府官科举出身不正一事便会被压下来;三来他在彰德府日久,累积的人脉不少,来了新府官,他便要倾尽全力去辅佐侍奉。
他往后的日子算不得好过,可也总比被拔了舌头丢了命强。于是磕头再拜了两拜,由着人带他下去治面伤了。
景王又命人将胡宾带了上来。
胡宾在来时路上听说了摄政王处置府衙与府学一事,但得知孙同知仅是左迁至通判后依旧怒不可遏,梗着脖子一脸不情愿地下跪,却不磕头。
景王倒也不计较他礼节,只是问:“金瑜同你是什么关系?”
胡宾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当即叩首道:“殿下!瑜儿与小人自幼青梅竹马,是小人犯事,同她无关!”
“有没有关系,也不是你说了算。”景王道,“金瑜一路上帝京寻到郡主门下,求她为你做主呢。”
胡宾乱了心神,只知磕头,不敢言其它。
“你是读书人,应当知道私藏罪臣之后是什么下场。”景王继续道,“不过孤念在你为人出头的份儿上,可以饶过你,你可安心等待明年秋闱。”
胡宾抬起磕得通红的额头,问:“那瑜儿呢?”
景王答:“她自然是要入掖庭的。”
胡宾垂下双肩,过了一会儿才怔怔道:“小人原是金御史家仆,也是小姐教小人念书习字。御史伏罪后,小人趁夜将小姐带走,对外只说她是我青梅竹马的婢子,实则小人才是那个贱奴。小姐不曾吃过苦,同小人一起的这些年来一直在吃苦,却连一句怨言也无。若非得知她遭受这般委屈,小人也不会铤而走险做下这等事。”他忽然抬头,“事情无可斡旋余地,可殿下是圣明之主,小人斗胆问一句:倘若小人放弃明年秋闱,愿一人承担此过,小姐在掖庭中能否过得好些,能否同公子相见?”
景王好奇问:“孤听说,你课业策论很是不错,明年有可能入围。就这样放弃,你不觉得可惜吗?”
胡宾惨笑:“小人本就是个喂畜生的奴婢,命中便无,何谈可惜?”
景王一抬手,左右上前将胡宾架了出去。
胡宾以为自己要亡于今日,欲要再求景王,可两名亲卫径直将他带出了后门,牵来一匹马,又往他怀中塞了沉甸甸的一个包袱,瓮声瓮气道:“殿下有吩咐,今日你已死,明日起再无胡宾。帝京往西三十里博陵镇,去找她罢!”
胡宾一动,怀中之物碰撞,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沉默地后退一步,五体投地地朝着门内一拜,起身时满脸是泪,上了马迅速离开。
胡宾离开之后,宜宙却一直未挪半步。
景王轻松压下彰德府一案,见宜宙还在,开口问:“还有事?”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说:“殿下,小阁老…死了。”
景王瞳孔骤缩。
“谁?”他厉声问,“你方才说…哪个死了?!”
“臣为郡主先行送信而来,路上接到急报,昨日在伏龙岭发现小阁老一行人…料是前日京畿大雨,伏龙岭山坡崩陷,加之山路泥泞,小阁老等人躲闪不及,遭巨石碾压…”宜宙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抬也不敢抬起过,“粉身碎骨…”

道家讲究多,在万清福地,五日一扫尘总是有必要的。
阮偲执着拂尘,腰杆挺得笔直,站在石阶上指挥着宫人清扫:“各处除尘都仔细着,别藏污纳垢的,带了晦气。”
说罢一抬头,见姜崇道垂着眼站在月台上,抿了抿嘴,止了面上的笑意,慢慢踱步过去。
“从前我跟在皇后身边侍奉,便听人说光献郡主与常人不同。先帝宠小辈儿,加上隔代亲,把郡主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要什么给什么,不要的也往兜里头塞。先帝爷崩了,景王殿下又续上了,只要提起郡主来,什么话都好说。”阮偲说着斜睨姜崇道一眼,“钦天监早传开了,说这样的命格,不是谁都能消受的。小阁老大名里带个‘班’字儿,一刀劈碎了这块玉,可不就应验了?说来说去,还是小阁老没有那样的福气…”
司马廷玉一死,姜崇道岂能开心得起来?靠山塌了一座事小,这么多日以来交情不算浅,好生生的人说没就没,连个全尸都没有,叫人想想便难受。
“阮公公说得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小阁老出自河内大族,生前事君恭顺,死后魂归九天,位列仙班自不用说,陛下还追了青璧君的封号。”姜崇道冷眼看着他,“不像咱们天生奴才命,折腾来去几十年,来生多长块肉都要谢天谢地。”
阮偲却只是笑。他到底上了年岁,比吕大宏沉得住气。
然而一阵脚步声响,身着华服的平昌公主已经带着人来到跟前。
二人忙跪在一处迎驾。
萧冠姿道:“孤来面圣,你们起吧。”
二人谢后,又站起身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边。
萧冠姿却不急着走,嘴角翘起,笑着说:“什么青璧君黄璧君的,一个封号罢了,既无食邑又无俸禄,还真当个宝了?孤前日养了只小畜生,也想讨个狸花君的名号,可惜父皇说猫不及狗好养熟,等它认清楚究竟哪个是它主子了再说。”
公主丢下这句话,施施然便入了神殿,留下笑意不止的阮偲和面色青白的姜崇道。
阮偲清了清嗓子,捋了捋拂尘,“旁的不说,姜公公能有今日,全赖这名儿取得好呀。”说罢也不看他,转过身子督促小宫人扫尘去了。
走了一个吕大宏,来了个阮偲。吕大宏好歹在明,阮偲跟他主子一个脾性,阴阳怪气得很。姜崇道被奚落一番,越发念起司马廷玉的好来,收拾收拾心情,找人传信儿去了。
萧冠姿步入神殿内,跪在当中,盯着膝下的太极阵,一句话也不说。
先沉不住气的却是皇帝。
他抄起手边一卷道经,狠狠地砸在萧冠姿面上。
“孽障!”皇帝怒道,“堂堂公主,成个大烟客也就罢,你竟豢起了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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