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by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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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是这个…”绿珠有些结巴,“我是问你。”
绿珠不敢提小阁老这仨字儿。
“我无事。”萧扶光逗弄着萧宗瑞道。
绿珠没说话,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又听她说:“毕竟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绿珠印象中的萧扶光还是那个俩地瓜就能收买的姑娘,这种话不像是从她嘴里出来的,她不是那样心狠的人。
可能怎么办呢?眼下人人都知道小阁老死了,郡主大婚前丧夫,都说她命硬,可谁想过她愿意不愿意呢?
说什么都是徒劳,不如转移她的精力,让她忙活别的事儿——绿珠这么想着,便道:“不是说要寻医治小公子的嘴吗?眼下有个门路。”
萧扶光抱着流了一脸哈喇子的萧宗瑞走到她跟前,问:“找到人了?”
绿珠说是:“前一阵儿打听到,说有个姑娘治面伤一绝,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只是她行踪不定,不过咱们已经派人去寻了。若能寻了来先叫她见见郡主?”
萧扶光迟疑片刻,点头说好。
同萧宗瑞玩了一天,待夕阳落西山,她才回了定合街。
然而今日却有不速之客上门。
宇文渡坐在马上,许是候了许久,一双手都被缰绳勒出了道道痕迹。
他见到她,嘴一咧:“小扶,你回来了。”
驱虎吞狼(一)
有道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尤其是吃过更好的,更对回头草不屑一顾。多情脑也分人,但凡被娇养大的,自有一套安身立命之准则,准则之首要便是背弃自己之人绝不原谅。
萧扶光本就疲于应付其他人,见了宇文渡自然也不给好脸,只是扫了他一眼后便要进门。
宇文渡等了这样久,岂能眼睁睁将人放走?他当即跃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萧扶光跟前。
“放肆!”小冬瓜大喝一声,贺麟与宜宙二人也跳出来拦。
宇文渡见她身边换了人,不再是先前那阴恻恻的哑巴似的男子,神情变幻几番,笑道:“我同郡主是旧识。”
小冬瓜几人还未反应过来,萧扶光便开口:“的确是旧识。”
宇文渡嘴角慢扬,却又听她说:“但有仇,不想见,你还是走吧。”
王府的门房不止一次见过宇文渡,自打郡主入京时起便常见他使人来送礼问安,可惜郡主的心思压根就不在他身上,一概拒了。后来私下一打听,原是平昌公主的未来驸马,这下更不敢放人进门。而今却不同了,这位亲自来候着,一下午滴水未沾也不着急,人笑盈盈的瞧着十分和善——他没干别的,也不进门,只问郡主何时归来,他守着便是。
就这么等了一天,郡主才回来,也正如意料之中,并未给他什么好脸。
不止门房,定合街最近也多了不少人,都是有意无意地来打听郡主的。摄政王的女儿死了未婚夫婿,那也是枚香死了人的香饽饽。
宇文渡无视她的逐客令,道:“咱们应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
萧扶光自认为同他没什么好谈的,一句话封死他退路:“我同驸马没什么可谈的。”
宇文渡听到她这句后却笑了。
“我也还未大婚,不要一口一句‘驸马’唤我。”他道,“一日未拜堂,一日是宇文南津。”
眼见同他说不通道理,萧扶光也不客套了。
“你说你是宇文南津,好,我成全你。”她说罢,偏头又对左右道,“就按骠骑将军拜我的礼数,给他拿个垫子过来。”
小冬瓜将一早备好的蒲团摊在宇文渡跟前。
萧扶光同宇文渡相处过,自然是知道他是宁折不弯的脾气。叫他同自己下跪磕头实在难,日后见她也没脸。
哪知他十分沉得住气,方垫刚铺在跟前,果真双膝一弯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朝她拜了一拜。
萧扶光变了脸,一甩袖子便进了府。
小冬瓜叫人扯了垫子,道:“赶紧跟上吧!”
宇文渡第一次进景王府便是在今日。
重重叠叠的朱门之后,少年爱人的背影挺拔有致,走动间摇曳生姿,令人生出心醉神迷的彷徨。
真是好险,差一点儿她就是别人的了。
宇文渡悄悄按了按胸口,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胡思乱想。
他快步上前,片刻间便追上了那个身影。
贺麟上前挡了一挡,却被宇文渡从容推开。
身边有个高个头的影子,萧扶光恍惚间总觉得是司马廷玉回来了。然而一回头却只见到宇文渡,便有些失望。
这抹失望的情绪被宇文渡收进眼底,本就不白的脸黑得近似锅底,憋了一肚子的话也没开口说上一句,只是默默地紧随其后。
进了银象苑,华品瑜还未从宫中回来,颜三笑见萧扶光来,便去泡茶。她扫了萧扶光身后的人一眼,愣了一下,随后低头匆匆离开。
宇文渡亦是看了这婢女一眼。
萧扶光入了座,小冬瓜也很贴心地给宇文渡搬来一把交椅。
“你若真有事就赶紧说。”萧扶光道,“宵禁后有武卫巡城,你若被抓不要赖到我身上。”
宇文渡朝小冬瓜看了一眼,示意他退下。
小冬瓜半挺起了胸脯:“奴等誓要保护郡主。”
宇文渡说好:“那听到不该听的,自己算计着长寿的时辰。”
这明目张胆的威胁让小冬瓜红了眼,他一边说“干嘛呀这么吓人”,一边往门外慢慢走。
“你不要吓唬他。”等小冬瓜离开后萧扶光才开口。
宇文渡反道:“陛下先前寻中贵人许久,可中贵人一早便将自己的干儿子打个半死,送出宫埋了…就是这倭瓜吧?”
萧扶光脸色不好看:“你怎么会知道?”
“你刚刚叫我驸马,陛下的事,驸马知道的可不少。”宇文渡道。
萧扶光冷笑:“你也知道你是驸马?你不去陪平昌,来找我做什么?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俩人斗嘴不是第一次,从前也有过。在宇文渡眼中,萧扶光一向倨傲,说话做事也十分尖锐。从前他觉得这是她的个性,而今却只剩心疼。
“小扶,我怎么会看你的笑话?”他平静地道,“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今日来寻你,是因为我想见你…”
“我不需要你可怜。”萧扶光打断了他,“在峄城时我就与你说过,我们今后还是没有相见的必要。你是驸马,我不想日后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令平昌为难。今日你诚意做足,我不好赶你走,免得朝堂相见尴尬。我的笑话你也看够了,没有其它事便离开吧,日后再见只当不认识就好。”
宇文渡听她起平昌公主,只觉得耳鸣难受,烦躁得要命。再听她下逐客令,牙根都涌出铁锈味儿。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过,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宇文渡站起身,慢慢朝她走来,在她面前半丈远处停了下来。
“前岁兵部造器所用银两去岁才结清,但内阁西库失窃,账目奏章等不翼而飞。我爹兼任兵部尚书,已经同户部的人说好,打算重盘账目。”宇文渡慢慢道,“盘了三日有余,却发现少了二百万两官银。”
萧扶光心底一寒,忍住拿起手边茶杯砸他的冲动。
宇文渡总是这样,他想做什么,不会同你直接说,就爱拿捏着人,半哄半强迫地逼着人应他。
——祈福线——
愿诸君今朝如意,岁岁如意。
驱虎吞狼(二)
萧扶光怒极反笑,问他:“兵部丢了银两不去兵部查,反倒找上我的门来了?是我穷疯了,竟要侵吞你兵部的银子?”
宇文渡果然变了脸:“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会怀疑是你?”
“不是你,便是你爹了。好个称病不出的良将,竟是想法子等着泼我们父女的脏水?宇文渡,你好大的胆子!”萧扶光站起身,却一脸痛苦地捂起胸口,“嘶——”
“小扶,你怎么样?”宇文渡慌忙上前来扶。
小冬瓜听见响动,立时从门外奔了进来,见小将军同自家郡主拉拉扯扯,扑上去将他顶去了一边。
“好个骠骑将军,胆敢冒犯我们郡主!”小冬瓜搀着萧扶光回了座上,边哭边道,“小阁老遭了大难横尸伏龙岭,郡主带人进山寻了好几日。可怜我们郡主毒伤未愈,又吃不得荤,身子还没养好,外人又来欺负她。先帝您睁睁眼吧!郡主叫人欺得没边儿了!”
萧扶光原是装装样子,未料小冬瓜演得真,眼泪唰唰往下落,看得她愣了一下,继续硬着头皮演下去。
宇文渡一张黑脸都要白了,颤颤巍巍地伸手,却不敢再来触碰了。
“小扶,我…我不知道…”他怔怔道,“我马上去叫大夫…”
小冬瓜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扭头说:“大夫?小将军当这儿是不入流的门户,咱们连个大夫都没有?郡主咳嗽一声,宫里头的医丞都得过来瞧病。”
说话间,果真来了几个提着药箱的大夫,还有一位是从前宫里的老人。
宇文渡看着他们忙前忙后,自己则被挤到了一边。他既担心萧扶光,又愧疚不敢上前。
“郡主,郡主,您没事儿吧?”小冬瓜抹着眼,转头又怒视宇文渡。
宇文渡心乱如麻,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觉得是自己太过得意忘形反而起了反效。
他慢步到了萧扶光榻前,见她闭着眼,也不知睡了没睡,于是小声道:“今日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改日来瞧你?”
小冬瓜抻头一看,见主人小拇指动了动,赶紧下逐客令:“您今日若是不来,郡主也不会这样,您还是快些走吧!”
宇文渡无法,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银象苑。
人前脚刚走,萧扶光便睁开了眼。
小冬瓜擤完了鼻涕拿帕子又擦了脸,最后揣进兜里,拍着胸脯问:“您瞧奴演得真不真?”
萧扶光说真:“就是埋汰了点儿。”
小冬瓜可不在乎,又说:“奴埋汰点儿您就高兴点儿,好几天没见您开心笑一回了。”说罢又忧心忡忡地问,“怎么办呀,宇文小将军见过奴,这下他知道奴在您这儿,会不会告诉陛下,然后派人来抓奴走?”
“他不会。”萧扶光摇头,“是他对不起我在前,想补偿我还来不及,又怎会抓你?”
小冬瓜总算放下了心,可细琢磨又有点想不透。
“他既然对不起您,怎还欺负您呢?”他问,“我听见了,他话里话外打探那些银子…”
“周尚书手底下的人也不一定完全可靠,账目虽已被销毁,知道有这二百万两的可不少。”萧扶光道,“应是有人被收买,然后告诉了宇文渡…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告诉他?”
小冬瓜问:“他心悦您,您要嫁给小阁老,他一分羡慕九分嫉妒,想要拿捏了您好不叫您嫁给别人?”
“不大可能。”萧扶光道,“他若心悦我,以他的脾气,绝对不会答应娶平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样的人我也瞧不起。”
可她说罢,心底却又浮现起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宇文氏与皇帝之间有交易,必须要以姻亲才能来维系?甚至说,司马廷玉暴毙同他们有关?
她自打算回京起,所有的注意力便一直在檀沐庭身上。一旦檀沐庭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如惊弓之鸟般坐立难安。
碧圆进来后便见她一脸阴沉,小心翼翼问:“郡主怎么了?大夫说您没事儿,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萧扶光回过神来,摆手说无事。只是心里在说如若真叫她知道司马廷玉死得蹊跷,一定叫这些人为司马廷玉陪葬。
宇文渡回到家时,宇文律早已等着了。
见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宇文律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你着什么急?!”宇文律厉声喝道,“你就这么想见郡主?”
宇文律是实打实的武将,一身脂包肌,一巴掌下来同塌了的房子里屏风砸到人身上无二。可宇文渡是自小捱他巴掌捱过来的,习惯成自然,并未放在心上。
他被打得一边耳朵又有些嗡鸣,却依然昂着头:“是,儿子就是喜欢她。”
宇文律攥紧了拳头,拧眉问:“你喜欢哪个我不管,你居然为了她害死司马廷玉?!”
宇文渡蓦然抬起头,见宇文律正冷眼看着他。
“你以为你干的那些缺德事儿老子不知道?!”宇文律破口大骂,“我早便同你说,一个女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你再缓缓,等过两年再弄死司马廷玉也好。你就这么等不及,都不准人嫁人?她嫁了别人也能嫁你,你呢?你是狗,女人是肉包子,你吃不上难受?!”
他骂得忒难听,宇文渡也听得耳朵起了老茧。
“我说这一阵儿你怎么不闹着拒婚,原来是同公主有了私交。”宇文律见打骂都不管用,直接攻心,“宇文渡,你这辈子就活该交代在女人手上,你不知道那些女人心里想的什么,这会儿没准儿公主郡主都巴不得弄死你!女人狠起来不比男人差哪儿!你最好盼着自己有个好死!”
“我原也没盼着自己死得舒坦。”宇文渡笑了笑,“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我同她先好,怎的她又瞧上司马廷玉了?从前是我的错,我愿意赎罪,命赔给她也成。但她眼里没我了,我不甘心…司马廷玉必须死。”
宇文律被儿子气得发抖,问:“那檀沐庭呢?”
宇文渡认得檀沐庭是在三年前,甚至比檀芳更早。
往昔贵族、官宦之间缔结姻亲是常有之事,如若无年轻子女,高龄纳幼妾亦是寻常。先帝是个厚道人,十分照顾小辈,见多了十三四的小丫头嫁二十好几甚至三四十岁的男子,叹息着摇头说不行,下令扭转此局面,要求结亲年纪相仿,幼龄万万使不得。宇文渡自小便知道自己将来要做平昌郡主仪宾,须得等郡主长大。只是等到平昌郡主变成平昌公主,他还未娶妻,却遇见了真正想要共度一生之人。
少年情人的分别总是充斥着许多不得已,他同小芙说:“你等着,我建功立业肯定会来娶你。”
在那时,建功立业是真,想娶小芙的心也是真。宇文渡本想着,自己没有本事,连拒婚的话都说不出口——不过一大将军的儿子,若是敢说不娶公主这类话,当下就要被拖出去斩首了。倘若有了功勋,谁若是想动自己便要掂量掂量了。
可惜小芙脾气也是一等一的硬,梗着脖子说不等。哪怕知道他是辅国大将军之子,也丝毫不吃这套。
檀沐庭便是在那时出现的。
他本人并未出面,却很是理解自己当下困境。檀沐庭指派了堂弟檀芳前往兰陵,要求宇文渡协助檀芳替他寻桃山老人——桃山老人是个奇人,常驻桃山之上,有时下山为人治病,常常寻其踪迹不得。檀沐庭已入户部,官阶虽不高,却凭着多年来八面玲珑的手段及阔绰的手笔,在只顾修行的皇帝心中占了一席之地。檀沐庭向他承诺,只要助他寻回桃山老人,便可以说服皇帝派自己前去靖虏,同亦不剌山流寇战上一战——别人不知道,但宇文渡的父亲是谁?怎能不知道亦不剌山的处境?亦不剌山在大魏北偏西处,荒凉贫瘠,流寇常骚扰靖虏边塞掠夺物资,却不敢南下,简直是个刷军功的好去处。
找个人罢了,但亦不剌山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去得的。皇帝在朝中份量虽不比摄政王,可这点儿小事还是做得了主。宇文渡又是他的未来女婿,只要檀沐庭开口,皇帝不会不帮。
就这样,宇文渡回兰陵去寻桃山老人。
只是谁知出了那样的意外,檀芳先他一步将人杀死,又做成了肉招待人吃?还将小芙推下了湖?
好在小芙身边有几个水性了得的家仆,跳进湖中将人捞了上来。宇文渡则要檀芳给他一个交代,却亲眼见到檀沐庭把堂弟抽得鲜血淋漓——原是檀芳自以为聪明,便自作主张想将知晓桃山老人下落的人全部弄死。檀沐庭大发雷霆,鞭笞檀芳后又将他关进房中饿了三五日。
同时宇文渡接到了前往亦不剌山的调令。
宇文渡认为,檀芳做事可恶,可檀沐庭却很有分寸,他兑现了对自己的承诺,并惩戒檀芳,可见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抵达亦不剌山后的数月,宇文渡陆续听到消息,说檀芳已死。宇文渡由此认为,檀沐庭是个可靠的人。
亦不剌山是个好地方,三年时间,自己脚踩甘蕉皮从末等武尉飞升四品骠骑将军,升职速度比檀沐庭还要快。同时父亲宇文律也从辅国大将军变成镇国大将军。只是遗憾的是,三年来一直未寻到小芙下落。
而今小芙成了小扶,一字之差,身份地位直逼穹顶。回想起过去种种,宇文渡依然觉得是个误会,只要解释清楚就能获得她原谅。倒是司马廷玉横插一脚,令自己同小芙误会加深,那才是个真真该死的人!哪怕檀沐庭有其居心,可结果是自己想要的还不够吗?
宇文渡收回思绪,擦了擦嘴角血迹,对宇文律道:“父亲,我回不了头了。”
宇文律到底是过来人,继续骂道:“你莫以为檀沐庭也是陛下的人,你就能信他。告诉你,那是个吃人不眨眼的鬼!那样多的钱,都是吃人血馒头得来的,宣武大街那半条街都是他的,天天都有人家破人亡…人越是在高处,越是不满足,赚了钱想要权,权力到手想要玩弄人心人命。他叫你弄死司马廷玉,他倒好,把自己摘出去了!景王和司马宓不追究还好,若是追究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宇文渡笑了笑:“饮鸩虽毒,可是爹,我已经快要渴死了。”
宇文律气得要翻白眼儿,自己常年在外,妻妾不少,若非全须全尾好好活到大的只眼前这一个,不然早就一脚踹死了这东西。
“好好好,你有本事…”宇文律最后道,“你有本事就真把郡主弄到手,别叫老子瞧不起你!”
宇文渡扫了他一眼,也不行礼,挺着腰杆走了出去。
话同父亲挑明,司马廷玉又死得干净,宇文渡只觉得今日阳光都尤其温柔。
少年恋人如心头血,只要还活着,她就会在心房进进出出,永不停歇。
十月中时,林嘉木与云晦珠一同来定合街探望萧扶光。
他们见侧门出去一拨人,不曾放在心上,有说有笑地踏足了郡主居所。
而萧扶光却并未在府中,带着清清与碧圆一道出了门,只剩小冬瓜和颜三笑两个贴身侍奉的。
颜三笑来奉茶,小冬瓜笑道:“二位先坐会儿,郡主马上就回来了。”
林嘉木和善地问:“郡主去了何处?”
小冬瓜面上笑意减了两分,靠近他们二人压低了声音,道:“带人去伏龙岭寻小阁老了。”
林嘉木与云晦珠面面相觑。
“小阁老不是…”云晦珠低声道,“不是早就死了么?尸骨都下葬了…”
“这话咱们说说就好,可不能在郡主跟前说!”小冬瓜道,“凤翔借来的细犬都没闻到味儿,狗的鼻子多灵呀!偏她不信,说什么小阁老没托梦,人肯定还活着。这么多天了,天天都要带着人去伏龙岭转上一圈儿,山都快叫郡主踏平了…哎,大家私下里说,郡主这是魔怔了。”
林嘉木蹙眉:“还是不要在背后乱嚼舌根的好。”
“那是他们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小冬瓜有些委屈,“这话自然也不会拿到郡主跟前去说,但我跟碧圆几个就是想提醒,可哪个敢说起小阁老?就是怕激了她,再生出个什么好歹来。”
云晦珠思索半晌,道:“若有个人能像小阁老一样待阿扶就好了,没准儿阿扶就会忘了他,也不必天天来回奔波。”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哪儿这么容易移情呢。”林嘉木苦笑,“若小阁老不死,别人或许还有些机遇。眼下小阁老没了,他在郡主心中从此无可替代。哪怕日后郡主再嫁他人,年年祭拜的也定有小阁老。”
林嘉木说此话时,云晦珠频频看向他,等他说罢,开口道:“那阿扶若再嫁,夫家须得能容人才是。”
林嘉木笑了:“郡主与其他女子总是不同的,即便容不得,也是她容不得别人,哪里有别人挑拣她的份儿?”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眼下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定合街,只要景王应一声,要重新为郡主选位仪宾,立时帝京上下便有不知多少好男儿争相前来——哪怕都说郡主命硬克夫呢,能托生在帝王家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好命?再者牺牲自己一个换阖族富贵,这等好事哪里去寻?三来郡主并非无盐女,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又有谁不想娶呢?
总之,光献郡主是不愁嫁的,甚至说,不知多少人巴着司马廷玉横死,这门亲事就能轮到他们头上。
说话间,萧扶光果然回来了。
她一身劲装踏进院门,粉腮一片香汗,远远地就像覆了层淡金色的光。瞧见二位朋友坐在床边,抬手算是打了声招呼。
仆婢跟上前去,替她脱了帷帽斗篷,拥着她向后走。
小冬瓜上了茶点,对云林二人道:“先前不吃不喝的,这会儿好些了。伏龙岭与帝京天天打个来回少说也有几十里,不吃东西她撑不住呀。我们就劝她,光吃素猴年马月找到小阁老,她听得进去,现在什么肉都愿意尝一口了,也是件好事。”
林嘉木抿唇,过了一会儿又问:“我同云姑娘来时见侧门有府卫列队出门,那是?”
“也是找小阁老的。”小冬瓜见多不怪,“郡主怕小阁老没在伏龙岭,日日指派人去京郊打听呢。要不下面人偷偷说郡主魔怔了呢…”
云晦珠听得难受,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过了小半个时辰,萧扶光沐浴完换了身衣裳来了。先同他们说声抱歉,自己近日忙冷落了他们。
云林二人自然知道她的忙处。
“阿扶,你别这样,我瞧着心疼。”云晦珠道。
“我又没事儿,你心疼什么?”萧扶光笑了,“我人多,山中野兽避着。只是秋日里蛇虫少了,蚂蚁还在,山蚂蚁有半个手指头那样大,廷玉从前常赤身出门打猎,若这时候去定咬坏他一身的好皮肉来…”
旁人不敢提司马廷玉,可萧扶光不以为意,话里话外像是他依然在,不过去辽东转了一圈儿迷失在伏龙岭了似的。
云晦珠听得心惊肉跳,频频看向她欲言又止,然而不远处的小冬瓜拼命摇着头摆着手示意不可,便只能附和道是。
林嘉木却未同萧扶光说司马廷玉,只同她提起内阁最近发生之事。
“西库失窃,却并未抓到案犯,今日殿下驾临内阁,处置了典籍与几位舍人,令三位阁老归家思过。”说到此处,林嘉木顿了顿,继续道,“袁阁老与蒙阁老是连襟,这二位与司马阁老不大对付,往日内阁算是司马氏为大,如今司马家出了事,袁蒙二位捡了大便宜。”
萧扶光点头说是:“袁阁老与蒙阁老是翰林出身,阁老大人则是父王推举至首辅。从前阁老嫌那二位只会掉书袋,而他们觉得阁老裙带硬,明里暗里不知掐过多少次。这回父王将他三人一并遣回家,那二位倒是没什么,毕竟内阁事务多是司马氏经手。如今…”她叹了口气,“我同父王提起过,要给阁老大人喘息之机,可惜父王不准,为此我已有些日子未同他问安了。”
林嘉木极有分寸,他没有过问她的家事,只是说:“虽说三位阁老一并归家,但司马阁老如今心神俱碎,算是放了长假休沐。袁蒙两位本就在阁部时间少,他们倒是无所谓,可西大库失窃,应当问看管不严之罪才是,惩戒阁老们有些过了,这样反倒显得景王在针对司马阁老。”
萧扶光垂下了眼睫。
“父王做事雷厉风行,不然也不会是摄政王。死了几个典籍舍人,这种惩处已经很轻了。”她道,“彰德府死了多少人我不清楚,可纪家全家上下九十多口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我却是亲眼见着的。”
云晦珠吓得一哆嗦,“殿下瞧着温柔,又轻声细语的,竟是这样狠心么?”
“温柔是给自己人看的。”萧扶光抬头笑看她,“我恨檀芳,太傅便设计弄死他;太子在世时,曾有一阉货教唆坏了太子,待太子薨逝,我便命人勒死了他。对阻碍自己的人,让他们死是最简便的法子。倘若有一时之间难以杀死的,便韬光养晦,慢慢来,一刀一刀去割便是。”
萧扶光说罢,发现周遭静谧得过分。抬眼一看,众人皆张着嘴巴,一动未动地望着她。
林嘉木率先回过神,笑道:“郡主说得是,铲除异己最好的方式便是让他们死。如今郡主已很有几分殿下风仪了。”
“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萧扶光笑道,“瞧给你们吓得。”
仨人坐着又聊了一个时辰,眼见着天色不早,萧扶光使人将云林二人送出府。
云晦珠频频回首,林嘉木问她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只是觉得阿扶最近有些奇怪。”云晦珠道,“小阁老都死了,她怎还在找呢?大夫说这不是癔症,也并非什么失心症,如今她身子也在渐渐恢复。可我总觉得,自打小阁老走后,阿扶就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放心吧,郡主不会有事的。”林嘉木却道,“有些人的心像石头一样,磨砺后只会更加锋利。我虽未见过谢妃,但我不信谢妃在她眼中地位会比小阁老次上一等。谢妃殁时郡主都能熬过来,一个司马廷玉又怎会让她丧了心智?”
与云晦珠分别后,林嘉木又回了内阁。
今日原也不该他值守,但如今局势动荡,往日阁老们不在时总有小阁老主持大局,可眼下他的棺材板都钉得死死的,人又是一片稀碎,哪里有人帮内阁分忧解难?不过景王自有对策,经他推举,共有四位新人顺利进入阁部。缺四补四,景王用意已是十分明显。林嘉木本就有向上之心,当下更加奋进,一有空便回阁部,唯恐落于人后。
天降同僚,来头甚大。可官场也有自己的规矩,管你从前多大官,换了新地方必须要夹着尾巴做人。即便真的夹得紧紧的,也要先吃一记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