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by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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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交缠的手忽然抽离,下一刻落到她肩头,又将她推远了。
“郡主,您认错了人。”他说。
这句话不是第一次听,可此时是何时?她又是谁?先帝都要小心捧在手心的明珠一次一次低头,只差摇尾乞怜,不止是爱,更有愧,她做到如此,只想听一句回应而已。
“你说我认错了人,我怎么会认错?”她红着眼睛逼近了他,“你生气,我等你气消。若你忘了,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可你怎能说是我认错了人?我的眼睛难道是盲的,我连你都会认错?”
说到激动处,她抓住了他的肩,还是那样宽,只是比之以往清瘦不少。从前司马廷玉着装精致讲究,如今触手是有些发涩的粗棉,细节处处都是不同。
他将她的手拨开,又被她不放弃地抓住。
如此往复,司马炼终于失了耐心。
他一把将她推开,随后撩起前襟跪了下来。
“郡主何必为难小人?自入城之后,便不断遭受骚扰,称小人与小阁老有几分相似。”他道,“小人幸而与小阁老出自同宗,人生际遇却相差千万里,同小阁老并无瓜葛。小人已有贤妻一位,只想考取功名好好待她。”
听到此处,萧扶光目光骤然发冷。
“你说要我等你,可你怎能娶妻?!”
司马炼却不惧她审视,昂首反问:“小人并非小阁老,为何不能娶妻?”
他说这话时,胸脯一起一伏,像是气得厉害。
可萧扶光又如何不气?未婚夫婿转眼间同另一位女子在一处卿卿我我,若她这都能忍,那才真是个王八鳖。
“好好好,你装作不认识我就罢,还寻了人来一同气我。”萧扶光说罢,只觉得脑门突突地疼,看他还跪着,伸手将他推倒,“我好话说这样多,你还装!”
从前的司马廷玉刁钻得很,若是跪着,见她来定要拉扯着她滚在一起,算来仍是她吃亏。
而这次她推他一把,他竟全然没有防备,整个人直直地朝另一边倒去。
太师椅的扶手上雕着金麒麟,他的额角恰好撞在上面,擦出一道三指宽的痕迹。不过片刻,便有血珠渗了出来。
“廷玉!”萧扶光惊慌失措,俯身就要托起他的脸仔细查看。
司马炼再忍不得,挥袖将她拂开。
“郡主还要纠缠小人到何时?!”
萧扶光被他推倒,受伤的左手撑在地面上,隔了半日,此时才后知后觉地疼。
她慢慢地起身,却没有再上前。
“好,我不纠缠你。”她丢下这句话后,狼狈地逃离。
司马炼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直到清清端着托盘推门进来才起身。
“我可以离开了?”他问道。
清清看了他两眼,用棉布沾了水,来替他清理额上伤口。
“郡主没说。”清清答道,“这儿有人看守,郡主不放话,您是走不了的。”
“我不是你们郡主要找的人。”司马炼却并不甘心,兀自辩解说。
清清笑了一下,清理好了创面,又来替他上药。
“知道您不是。”清清细声细气地说,“小阁老有万般好,最好的一点便是心疼郡主。他才不会像阁下这样,将郡主的心踩在脚底下来回地碾呢。”
清清从房内出来后,小冬瓜几个连忙迎了上来。
碧圆问得急:“小阁老怎的现在才回来?为何又是这副打扮?怎的又惹郡主生气了?”这样久不见,难道不该是干柴烈火烧破了天,如何会一个受伤一个离开呢。
“说来也奇了,他说自己并非小阁老。”清清摇着头道,“我观他言行举止,倘若遮住了他那张脸,分明就是个穷书生罢了。”
碧圆再问:“我曾听朱医丞说过,有人坠马摔了下头,醒来便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们说,会不会当初小阁老从伏龙岭逃出来时摔坏了脑子,不记得自己从前事了?”
“不大可能。”一直未讲话的小冬瓜开了口,神情是难见的严肃,“他若是不记得自己是谁,怎会自称‘司马炼’?若是真不记得,该全都忘了才是,何必只忘了自己是哪个?”
“那依你的意思…”
“依我的意思,他就是小阁老!”小冬瓜叉着水桶腰道,“做司马炼就这样好,比做小阁老还好?换做是你们,你们想做哪个?”
“当然是小阁老!”碧圆道,“有权有势有娇妻,不做小阁老做穷书生?这才是脑子坏了呢!”
“就是!”小冬瓜伸着手指头指着那间亮着灯火的房间,“我看啊,小阁老八成是叫人拿住了。他有话说不出口,只能装模作样!装装装,他装得还挺像!我小冬瓜这便去会会他!”
彼时司马炼正坐在房内静思,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未有人敲门,门便被打开。
一个胖胖的人影挤在半扇门后,鬼鬼祟祟地伸头看了一眼,又假装镇定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小冬瓜从前是有些害怕司马廷玉的,可这次后头有不少人等着他,只得硬着头皮不敲门直接闯。若是小阁老,这会儿怕是会直接教他做奴才的道理了,可眼前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说,见着他反倒很是茫然,显然是不认识自己了。
小冬瓜仍没有掉以轻心,他壮了壮胆,迈着小步走进门。
还因为只开了一边的门而自己太胖有些挤不进去。
小冬瓜一个用力弹了进来,缓冲了数步才得以停下。自觉有些丢面子,抬头偷偷觑司马炼一眼,却见他仍旧漠然地盯着自己看。
小冬瓜清了清嗓子,半躬着身子道:“在下是这银象苑的管事,公子既是贵客,少不得要下头人好好招待。”说着来到他身后,假装四处查看,“公子今日就好生住下,外头的事用不着您操心——啊,我听说,公子已经娶妻了?公子也见过我们郡主,您瞧她比之郡主如何啊?”
对自家主人,小冬瓜有十成十的把握,天底下无人比得过郡主。不管小阁老是假装还是真忘,他就不信有人能不对郡主动心。
然而司马炼沉默片刻,开口却道:“你是阉人。”
他肯定的语气给小冬瓜气了个半死。
“怎、怎么说话呢?!阉人怎么了?阉人就不是人了?”他气得牙痒痒,“我虽是下面少,可我脑子里不缺什么!这辈子就是给我千刀万剐喽我也不会连郡主也不认得!”说着还犹觉得有怨气,转而走到司马炼跟前直面对方,“您这一走可倒好,我们郡主吃不下睡不好,白日里进山,晚上躺在那张骚狐狸皮子上抹眼泪——多少大臣多少豪门公子把自己捯饬得跟朵花儿似的,就守在郡主必经之路上候着,只差跪着求她能看一眼!她呢?她眼里除了您,谁都装不下。别人都说您死得透透的了,只她一个不信,拼了命地搜山,生怕找不见您!”
不等司马炼有所回应,小冬瓜说着说着自己先哭了。
“我知道,您回来后肯定听说殿下逼阁老离开,您心里有气。您当郡主乐意看到?可郡主能做得了主吗?她因为这个俩月都没跟殿下说一句话,爷俩儿闹得碰面连声招呼都不打。”小冬瓜一屁股坐在他座下,抹着眼睛道,“您是明白人,好些事看得比咱们透,有些事不用谁解释,您自己心里头知道利害。郡主是被娇宠惯了,可她待您究竟如何,我不信您瞧不出来。就那宇文小将军,他也不比您差哪儿去,郡主知道当初是他要谋害您,没含糊一点儿,直接给他在吃食里下牵机——”不过他还是隐去了萧扶光最后没舍得毒死宇文渡这段儿,只净挑能说得出口的说。
小冬瓜一番肺腑之言,满以为司马炼定会大为感动,立马就要见郡主,最好还能涕泗横流地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才装作不认得人。
可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司马炼依然是那副冷漠到极致的神色。
“我说过,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他漠然道。
小冬瓜气得眼前发黑——敢情自己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好,一个两个来了也不中用是吧。”小冬瓜从地上坐了起来,拍着屁股道,“好话说三千,就是死不认,我们有什么办法?您愿意自己待就待着吧!”说罢狠白了他一眼,大步离开房内。
其他几人看到他垂头丧气地出来,便知道是碰了壁。
碧圆也要进去,却被小冬瓜拉住了袖子。
“别去了,没用。”小冬瓜说,“能说的都说尽了,他咬死了自己不是小阁老,咱们还能逼他承认不成?”
“那怎么办?”碧圆忧心忡忡道,“还以为人回来了就好了呢,没想到这下更棘手了。”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他的确不是小阁老?”清清突然道,“你们记不记得太子妃逃出宫时吕大宏曾带人来过王府,小阁老不让他们进去,把自己的手给烫了,从此他手背上便有不大不小一块烫疤。可方才我进去时仔细看过,他两只手都好好的,一点疤痕都没有。”
小冬瓜一听,也有些迷惑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跟小阁老有许多不同之处。”小冬瓜隔空比划了一下,“小阁老个头高,吃得多,块头大,跟宇文小将军一样虎背蜂腰。可这司马炼看着同小阁老模样像,却比他更瘦些。我虽然胖,但我知道,像他们这种一身腱子肉的人不容易胖,更不容易瘦。”
碧圆一惊:“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究竟是与不是,他们依然议论不出个结果来。
只是萧扶光快他们一步,已经提笔写好一封信,使人送去河内转交司马宓。
而远在城北的数人,此夜同样难以入眠。
自打有人将司马炼带走,秦仙媛便打算守到天亮去寻人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寅时,她听到坊间做生意的小贩已经有了动静,这才出门去隔壁请沈家兄妹拿主意。
秦仙媛不断拍门:“沈姑娘!沈大哥!”
沈家兄妹早已听见了动静,只装作不知。而今秦仙媛将门敲得砰砰响,沈淑宁实在装不下去,便为她开了门。
沈磐在隔壁,一夜只能听得到秦仙媛的哭声骂声。这兄妹俩顶着一对黑眼圈儿开了门,秦仙媛流着泪进了屋。
“昨夜里有人来,将我夫君带走了!”秦仙媛边哭边道,“应是白日里郡主的人,她见阿炼不肯同她走,这才趁夜将人强行带走了!呜呜呜,可恨我二人是平头百姓,哪里敌得过天家淫威?阿炼不知要遭多少罪!”
沈磐神色复杂地看向秦仙媛——司马炼与小阁老究竟有何干系,如今的他也很难说。除却相貌之外,感觉二人分明就是两个人。可话说回来,既然长相相似,又同姓司马,即便不是一个人,也多少沾点儿关系的。
沈淑宁道:“因为司马公子同小阁老实在是像,郡主这才将人带走询问。你放心,郡主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怎么不会?!她都来抢人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秦仙媛高高地吊起了嗓子,“我们是平民,所以活该任她搓圆捏扁?她死了夫君,就要来抢我的不成?!”
“慎言!”沈磐深深蹙眉,“小阁老死得蹊跷,尸身模糊难以辨认,不光是郡主,我也觉得他不一定就是真死了。”他复而紧盯着秦仙媛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司马炼当真是你夫婿?你们成亲这两年来一直在一起,从来不曾分开过?”
秦仙媛豁地一下站起身,肯定地道:“那是自然!我们是夫妻,不在一起又能去哪儿?!”她说罢便向外走。
“你要去哪儿?”沈淑宁问。
秦仙媛回头瞪了沈磐一眼,“去哪儿,自然是去要人!沈大哥帮着郡主说话,我也不指望你们了!”
她没耽搁,回家拿了东西之后便一路直奔定合街而去。
一大清早,门房打着哈欠起来上值,走到门口,见府卫提枪向外走。跟着推门一看,一个姑娘跪在王府前的空地上哭哭啼啼地磕头,嘴里还喊着“求郡主放还我夫君罢”。
这可了不得,仆从们当即兵分两路,一路去银象苑报信,一路去禀了景王。
萧扶光得知后,连面都没出,直接便有府卫将人清出了定合街。
景王正同华品瑜用膳,听闻此事后却未表态。
华品瑜倒是十分感兴趣。
“有人长得同司马小儿一样?有点儿意思。”华品瑜未用完膳便要起身,“老臣吃饱了。”
景王有些不悦:“年轻人的事,太傅硬凑什么热闹?”
华品瑜答:“上一次凑年轻人的热闹,还是殿下像郡主这般大的时候。想当年您…”
“快走吧。”景王打断了他,挥手驱赶。
华品瑜道:“殿下不去,是想让老臣做这个恶人吗?赶走司马宓,如今您不好再插手了吧?”
“你的话太多了。”景王真的不高兴了。
华品瑜没了趣,悻悻地离开。
他拐进银象苑,见萧扶光正在庭院中坐着发呆。他走过去将红封递给她:“愁眉苦脸,谁欠你银子了?”
萧扶光见是他来,笑着说:“老师,廷玉回来了。”说罢往东一指,又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就在里面,可他说不认得我了。老师会些道法医术,看能不能将他治好吧!”
华品瑜微讶,又见小冬瓜几个在远处朝他挤眉弄眼,当下就明白她是钻牛角尖了。
“好,为师去看看他。”他说罢,抬脚进了楼里。
司马炼约摸也是一夜未眠,眼底青黑,防备地看向来人。
“请放我出去。”
华品瑜端详他一会儿,又来拉他的手腕子。
司马炼刚要拒绝,华品瑜却已捏住他虎口,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指骨碾碎。他倒也识相,自知无法挣扎,索性由着来人号脉。
华品瑜顺顺利利给他来了一套望闻问切,最后却道:“想走不难,只是你可得想好,功名不易考,有时服个软比死读书强许多。”
司马炼垂了垂眼皮:“我已有夫人了。”
华品瑜眯着眼问:“不能休了吗?”
司马炼抬起眼看他,坚定地摇头:“休不得。”
华品瑜收回了手,起身慢慢向外走。
“你倒是没什么病,病的另有其人。”
华品瑜丢下这句话后,转身走出房门。
他来到萧扶光身旁坐下,老神在在地道:“放着郡主都不要,他就是有病!小狐狸,你这就派几个人将他夫人拿住,捉来他跟前一刀割喉。只要他夫人一死,他的心就死了,此事便能了了,你想他是谁他便是谁。”
太傅揣掇了她父女多少年,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萧扶光虽已习惯,可依然惊了一瞬。
“这,不大好吧?”她小心翼翼道,“那叫秦仙媛的女子我也见过,我不信廷玉真的会娶她。”
“怎么,你还真琢磨着杀了她?”华品瑜斜眼睨她,“我已替里面那位把过脉,他好得很,不像是受过创的模样,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你想他是司马小儿也不是不可以,你是光献,只要你想,谁都可以是司马廷玉。”
萧扶光蓦然起身。
“不是谁都能是他!世上只能有一个廷玉!”
华品瑜平和地望着她,道:“那就将他放走吧,他夫人还在街上跪着呢。”
萧扶光负手,神情纠结地来回踱步。
然而此时绿珠却手捧着一封信,满脸喜色地来到萧扶光跟前。
“郡主,还记得那位能替小公子治脸的姑娘吗?”她道,“那姑娘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萧扶光正愁不知道如何对待司马炼,听绿珠这样一说,决定此事往后稍稍,先解决了萧宗瑞大事再说。
“快请她进来!”她催促道。
绿珠亲自出去接人,萧扶光心里终于也踏实了一些。
然而她刚一坐下来,却道:“不对。”
华品瑜看她拧紧了眉头,出声问:“怎?发生何事了?”
萧扶光看向他,喃喃问:“绿珠从未对她说起我是光献郡主,她如何能找到定合街来?”
话音刚落,绿珠便带着人进了银象苑。
而绿珠身后来人,正是秦仙媛。
在看到秦仙媛的那一刻,萧扶光便知自己是被她摆了一道了。
在沈淑宁的打探中,秦仙媛无父无母,从小被一个走街窜巷的铃医养大…哪里是什么铃医,分明是桃山老人。秦仙媛应打听到了天仪山庄是她的地方,只留着后手,就是为了防她。
绿珠在此前并未见过秦仙媛,她同乳娘和小婢一直在内院,鲜少出来过,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心盼着小公子这次终于有得治。
“秦姑娘先前来过信,说要开春才能来,没想到到得这样快。”绿珠转头又对萧扶光说,“郡主,这下小公子日后就能与常人一样了。”
绿珠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可是萧扶光却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秦仙媛上前一步,也不看她们,端端正正地跪到萧扶光跟前,按着参拜的礼节磕了三个响头。因为磕得实在,皮肉砸在地砖上撞得咚咚响。
萧扶光听到这动静,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她知道,眼前人不是来治病的,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下一刻秦仙媛便扶着膝盖道:“唉,起不来了。”
“哎呀,怎么会这样?”绿珠伸手去搀她。
秦仙媛抬头笑:“今晨跪了一个多时辰,天又冷,胳膊腿都冻木了。”
绿珠问:“你家不是在沧州?难道京中有亲人长辈,拜年跪的?”
秦仙媛摇头,就着绿珠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不是,我是跪求贵人能还我夫君呢。”她盯着萧扶光的脸道,“郡主知道这事儿,您说是不是?”
绿珠不是蠢人,听她这么一说,再观她面部神情,见她虽然带着笑,那笑却有几分咬牙切齿,登时便明白这其中应同郡主有关。
华品瑜起身,走到绿珠身旁时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带老夫去瞧瞧那孩子。”
华品瑜将人清走,只余萧扶光一人同秦仙媛面谈。
既无人,秦仙媛也不再继续装,她当即便拉下一张脸,不冷不热道:“我在门前跪了这许久,最后却被几个武夫拖出定合街外二里去!郡主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若不得桃山老人真传,怕是这辈子也进不来了!”
萧扶光心烦意乱,不愿同她周旋,直接开门见山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郡主问我想要什么?!”秦仙媛来了气,狠声道,“我自然是要我夫君回家!”
萧扶光冷眼看着她,摇头道:“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独独这个,我不能答应。”
听她这样讲,秦仙媛气得俩眼儿发懵,好一会儿才站住了脚,指天骂道:“真是没有王法,仗着自己是郡主,有个摄政王亲爹便无法无天了?自己克死了夫婿,偏要抢别人家的使?大魏这样多好模好样的公子紧着您挑,您不要他们,偏偏来抢我的人?!”
秦仙媛说得难听,萧扶光不仅未动怒,反而十分平静。
“你知道司马炼和廷玉长得像,所以直到今日才来见我,对吗?”她问,“他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原就是一个人?”
秦仙媛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将其中文书信件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你不是不信吗,这便让你看看!”秦仙媛将符籍展开摊在石桌上,“这是我夫君的,请郡主看好喽,看清楚喽,上面写的是什么——‘司马炼’!”她将符籍放下,又拿起一份婚书,“郡主再好好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司马炼、司马秦氏’,秦氏便是我,郡主还要查我的符籍身帖吗?!”
萧扶光盯着两张纸上面的名字,像是想要盯出个洞来,看得连“司马”二字都快不认识了。
“同一族的人,不过长得像些罢了。”秦仙媛又道,“若阿炼真是小阁老,我们又何必进京触这样大个霉头?!阿炼有才华,在河内一样能考功名,我们犯什么来到郡主跟前?”她的胸膛不断起伏,泪也流了一脸,“活人里有几个是狼咽?我一个妇道人家,在义庄替死人缝缝补补,为此阿炼遭受的白眼数都数不清。若非在家中实在待不下去,我才想靠着自己那点儿本事让阿炼过得好些,好能安安静静地念书,这才同他一起来了帝京…呜呜呜…”
秦仙媛哭得声音震天,哭得萧扶光的脑子嗡嗡响。
她按了按太阳穴,又仔细看了看婚书,确信这是官府所出,并不是造假所得,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秦仙媛哭够了,一双眼睛还泛着红,道:“郡主若是不将我夫君放回去,那这世上也没有人能替活人缝脸了。”
萧扶光抬起眼,“你威胁我?”
秦仙媛被眼前这双清亮却有些发狠的眸子吓得心跳都慢了半拍,然而她来时便决定豁出去了。
“郡主别这么瞧我,放不放人是您决定,治不治脸也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她道,“不过我可要跟您提个醒——狼咽要在百天后周岁前治。小孩儿长得快,再晚一些,口鼻就要歪斜,日后即便有法子再缝好,他这辈子也会顶着一张歪脸!”
萧扶光呼出一口浊气,再问:“就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了?”
秦仙媛顿时气炸了肺。
“商量?郡主拿什么打商量?”她怒道,“是郡主抢了我的人,还要逼我做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商量?!郡主若是不放人,好,我便去闹,我要让天下都知道您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扶光偏首,慢慢起身走到她跟前。
秦仙媛胆怯地后退一步,攥着袖子咬牙:“您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可惜桃山老人只收养我这一个徒弟,除了我,天底下无人能治得了这怪病,您动手前可要想清楚了!”
萧扶光忽然笑了下,旋即朝远处摆了摆手。
关守的侍卫尽数撤离,房门被打开,司马炼从房中走出。
“阿炼!”秦仙媛看到后,飞奔过去扑进他怀中。
“阿炼,你没事吧?”她上上下下地查看司马炼一遍,直到看到他额上的伤,心痛地抚了上去,“你受委屈了…”
“我无事。”司马炼托着她的双肘,摇头道,“一点小伤,是我不小心撞到的。”
“是我来晚了。”秦仙媛抵着他的肩头痛哭不已。
这郎情妾意的一幕,让萧扶光心底压下去的杀意再次翻涌。
她按住胀得突突的额角,道:“快滚。”
不臣之心(一)
到了初五,在老家待不下去的人陆陆续续地赶回帝京。也有来京中做买卖的,因初五到上元节期间生意最好做,且上元节前后三日无宵禁,通宵达旦地狂欢,商贾们眼尖,早提前三五个月备好了货,擎等着发财。
清枝胡同口有一口井,这时日若长久不用便该结了冰,街坊来后发现井口未结冰不说,还被人擦得干干净净。打水时发现,不仅沈家兄妹常来此,还多了个高大俊俏的年轻人。
年轻人叫司马炼,模样好得很,看上去颇有学问,惜哉英年早婚。其妻秦仙媛倒也不丑,只是比着夫君有些不够,但能帮人看病,尤擅除疤祛痕,起小带出来的胎记居然也能治得。街坊私下议论,莫不是秦夫人习了什么江湖上传说的易容妙法,给她夫君换了一张漂亮的脸。有人说不大可能,倘若秦夫人真的会易容,为何不先把自己易成天下第一美人,这显然不合常理。
议论归议论,见了人还是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只沈家兄妹例外。
沈磐一早便去了御史台上值,沈淑宁来胡同口打水。单手举鼎不能够,单手提一桶水还是绰绰有余。
她来到井前,见司马炼也在,正打结系绳子放桶下去,折腾好大会儿没提上来。
沈淑宁看不下去,撸起袖子上前将他推开。
她手腕猛地一抖,水桶跟着摇摆不断。趁桶沿贴近水面时沉下力,将水桶整个儿地浸了下去,片刻后便打满了水。
司马炼同她道谢,将绳子接了过来。
“在家没干过这个?”沈淑宁问。
司马炼手下动作一顿,还未回答,便又听她说:“大家出身,怎么可能做过这些粗活。你就当我没问过。”
司马炼没再说话,却帮沈淑宁提水,哪怕她说不必,他也没让她忙。
因秦仙媛不喜沈磐为光献郡主说话办事,是以如今两家关系说不上好。可司马炼却一副坦荡模样,不仅送沈淑宁回家,还替她将新柴劈了。
沈淑宁女力士豪名在外,除却沈磐和林嘉木,鲜少有人真正拿她当做女子看待。见他如此,忍不住道:“你不必做这些,若是被你夫人知道,免不得又要生气。”
“随她。”司马炼劈柴劈累了,随手脱去外衫。
沈淑宁一见,扭头便进了屋,等他干完活又穿好了衣裳之后才出来。
她同他道谢,他只冲她点了点头,最后回了隔壁院子。
晚间沈磐回家,兄妹二人坐在一起用饭时,忽然听到隔壁像是有吵闹声。
沈淑宁竖起耳朵去听,却只听到秦仙媛的声音,隐隐约约在说什么“你莫忘记我帮你的恩情”云云。沈淑宁觉得他们夫妇之间好似并没有秦仙媛说的那样好。她想再仔细听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虽说沈家兄妹没有听墙角的习惯,然而此次是不小心,却也不免尴尬。
沈淑宁撤了耳朵,沈磐则端起碗筷去清洗,不过他回来时却问:“柴你劈完了?”
沈淑宁摇头:“不是,是那位帮的忙。”说着用手指了指隔壁。
“秦仙媛大闹银象苑,惹郡主不快,你少跟司马炼来往。”沈磐道。
“我知道,今天是他堵着井打不上水,我顺带帮了他一把,他礼尚往来而来。读书人嘛,都讲究这些。”沈淑宁说着,突然盯着沈磐的胸口看。
沈磐低头看了看前襟,干干净净,未见汤水落在其上,不禁纳闷:“你看什么呢?”
沈淑宁道:“你把衣裳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