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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爵钗by阿長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21

天气越热,景王反倒越发懒散了,拿了支笔递给萧扶光,开始教她如何批奏章。
萧扶光聪慧,又见他务政多年,哪处该划圈、哪处批语、如何分类都了然于心,直道自己不用他看着,一个人便能批了。景王只是笑,却道:“你只是懂下笔,但遇上要事,应如何决断呢?”说罢丢给她一份奏章,由她自己决定。
萧扶光一看,这是礼部员外郎张龚呈来的辞表。张龚在礼部兢兢业业二十载,如今上了年岁,想要辞官回乡,请景王定夺。
萧扶光道:“老头子一个,他想走,还要强留不成?让他走!”
“你忘了今年还有秋闱了?”景王曲指敲她脑袋。
萧扶光“咦”了一声,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这老头子致仕是假,请封是真。莫不是他有门生要参加秋闱,见自己不是考官无法放水,这是跳脚来了?”
“总算是明白一点儿了。”景王颔首,“你要批奏章,不能只看他想要做什么,要与时下联系到一起。”
萧扶光又道:“可这样一来还是不能让他得逞,不一样要放他回老家?”
景王摇头:“或许结果一样,但处置的过程却不一样。”说罢提起笔在表上划了圈,又另起一份手书。
萧扶光凑过头去看,见手谕上写明,要青州府某官员立即进京赴礼部员外郎一职。
“果然是妙!”萧扶光道,“张龚当自己德高望重,料想您必不会放他走,结果您不仅放他回家,还让别人接替了他的位置。这样一来他那些门生就要另投其他人。倘若换成礼部官员,十有八九都同张龚有些交情在。可从地方调来的人就不一样,张龚打得一手好算盘,结果还是遇上了您——爹爹,怪不得太傅会说您是老狐狸呢!”
“促狭。”景王佯装沉下脸,过了一会儿却又叹气,“爹爹手把手教你,是想告诉你,朝中这些人,个个都不简单。你看一件事不能只看它表面,你需要了解这些人,需要清楚地算计这些人之间哪些有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处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一个人是蠢的,你须得比他们更聪明,更难让人猜透,想得更加长远,才能掌握好他们。”
萧扶光听得脑子都大了。
“那样多的人,我看不过来怎么办呢?”
景王摸了摸她头顶:“如果处理不来,压力太大,被逼得退无可退时还有一样选择可以做——也只能你我能做。”
“什么选择呢?”
“那便是——杀了他们。”
“咔!”
一刀下去,鱼头掉了下来,鱼身还在挣扎乱跳。
沈淑宁刮去鳞片,掏出内脏,连砍死两条大鱼。
司马炼在一旁看着。
他偶尔会来沈淑宁家中,多是沈磐不在的时候。有时帮沈淑宁的忙,做一些体力活,有时便如同今日这般,什么也不干,就默默坐在一边看她忙活。沈淑宁自小便能烧一手好菜,做好后也常分给司马炼一些尝尝。起初司马炼还有些腼腆,日子久了,他们也都习惯了。
“为何要做两条鱼?”沉默半晌的司马炼忽然出声问道。
“我和我哥一条,你一条。”沈淑宁抬头扫了他一眼,“你吃得多,你自己吃一条。”
司马炼皱了皱眉:“我不爱吃鱼肉。”
“没得挑,今天就吃鱼。不爱吃不吃。”沈淑宁这次头也没抬。
司马炼自讨没趣,没再开口了。
过了一会儿,沈淑宁却说:“郡主也不爱吃鱼。”
司马炼问:“为何?”
沈淑宁答:“郡主食不得荤腥,鱼肉也一样。今年好些了,银象苑的厨娘先是用猪油烧菜,后来又慢慢添些荤菜,现在能吃点儿。只是鱼肉腥味儿重,又有刺,便不爱吃这个。”
司马炼没吭声。
“说来起先她一点儿荤都不沾的,还是太傅的功劳。”沈淑宁继续道,“倒是你,为何不吃鱼呢?”
司马炼答:“就如你所说,腥味儿重,又有刺,所以不爱吃。”
沈淑宁笑了:“我与我哥在山东时,那边人吃饭都是大口大口的,比巴掌还大的馍馍,一口下去咬掉一大块,喝酒也是论斤。我听银象苑的人说,从前小阁老便是这样,大口吃饭大口喝酒。说起来好奇怪,小阁老在世时好像不少人都说他胃口太大,如今他没了,他那些不好也都成了好。”
沈淑宁说这话时,手上还拿刀拍着鱼肉,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
司马炼却只是笑了笑:“人死了,旁人自然是怀缅的。总不能说他的不好,免得活人说不厚道,死人嫌不积阴德。”
沈淑宁愣是没从他面上瞧出什么端倪,只得点头说是。
沈淑宁烧了两条鱼,盛在两个盘中,将一只盘子端给司马炼。
他倒是不客气,接过后拿回家中,晚间洗刷好了将盘子还给她。
沈淑宁觉得惊讶:“你不是不爱吃鱼吗?”
司马炼笑得一脸和煦:“我也爱尝试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那你还真是闲。”沈淑宁将盘子收起。
司马炼又问:“昨日我来寻你,你不在家。”
沈淑宁嗯了一声:“去了趟银象苑,郡主生辰,为她庆生去了。郡主返还不少东西,还有金豆子呢,不然我才不舍得买那样大的两条鱼。”
司马炼再点点头:“真是多谢你。”
“谢我做什么?不过一顿饭罢了,我还是管得起的。何况这段时日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沈淑宁想了想,又道,“不过,快要秋闱了,你还是专心看书吧。”
司马炼颔首,转身回了家。
又过两日,清枝胡同口多了一辆马车。应萧扶光邀约,沈淑宁欲同她一起出城避暑。
沈淑宁临走前特意敲开了司马炼的家门。
“这两日我不在家,同郡主一起出城。你自己随便对付着吃吧。”她说罢便离开了。
司马炼点头说好。
沈淑宁离开,他也回了房中,过了午时才出门,朝着长安街的方向而行。
老郑的面馆可谓是蒸蒸日上,每到饭点儿,店中人满为患。除了之前的伙计外,他又新招了一位,三个人勉强忙得过来。
过了饭点还好些,总算没几个人了。老郑得以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小伙计正擦着桌子,见门口走进来一位客人,笑着迎上来问:“客人要吃面?”
客人点头:“三碗。”
听到这个声音,老郑立即从柜台后站了起来。
果不其然,他又见到了小阁老的那张脸。

小伙计再问:“客人要吃什么面呀?猪肉臊子?油泼?咱们还有…”
“你下去吧。”老郑离开柜台,卷起袖子亲自下厨。
三大碗,臊子一半面一半,少辣少盐,外加一壶放凉的开水,这是小阁老惯爱的口味配备。
小伙计凑过来一看,见老板肉给得不少,还亲自拌匀了,再回头看看那位客人,除了身材高大模样不凡,穿戴皆中下品,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主儿,不禁挠头问:“师傅,您认识那位客人?他什么来路,值得您这样下厨?”
老郑将三碗面放进托盘,道:“没什么来路,故人而已。”
小伙计摸不着头脑,给客人上了面。
这回老郑没上前,只是站在柜台后静静地看着他。
一碗…两碗…等他吃第三碗的时候,老郑来到他对面,再次坐了下来。
“我开始就想说,这段日子以来您怎么瘦这么厉害呢。后来一想,应是缺了面食的缘故。这人啊,不吃面不成,看那些南齐的小孩儿,打小没吃过面,长大了伶仃一串,又瘦又小,跟猴似的…扯远了,我说您啊,不管碰到什么事儿,只要回来就好。只要我老郑还能下厨,每一顿都端到您跟前来…再过俩月就秋闱了吧?您是打算重头再来?好好,从前常听阁老大人说,您这辈子靠着父荫入的阁,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儿呢。这次您来,肯定能一下冲进殿试。到时候再入阁,就没人说您是靠爹了哈哈哈哈哈…”
老郑说着说着便笑了,再看他,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碗。
老郑也不继续添面,只说:“您的饭量就三碗,吃多了容易积食,我记着呐。”说罢收拾了碗就要走。
司马炼将铜钱放在桌上,老郑听见了又回头,皱眉道:“您来了吃饱就行,不用这个,从前您给的工钱够多了。”
司马炼笑了笑,起身道:“应该的,因为你又将我认错了人。”
老郑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频频叹气。
小伙计又围了上来:“师傅,师傅,您怎么还不收他钱啊?”
“有你什么事?!”老郑将托盘往他手中一放,“刷你的碗去!”
司马炼自长安街出来后,买了匹马,紧接着便出了城。
天气燥热,萧扶光与云晦珠、沈淑宁三人来到天仪山庄避暑。
这阵子萧扶光可谓是真忙,景王不仅将奏章交由她批改,似乎有放权之意。这将懒散惯了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她也总算知道了为何父亲总是早出晚归,一日忙过一日,吃睡都没个点儿。政事压在心头,即便睡着了也感觉有一把刀悬在头顶,叫人时时刻刻都难受。
好在入夏后天气热了起来,眼下除却防旱防洪,再就是八月秋闱。想来大家都热,没有闲心搞事。
沈淑宁坐在太湖石上钓鱼,萧扶光头顶顶着一片荷叶,坐在一边小憩。
鱼上了钩,沈淑宁钓了条胖鲤鱼上来,碧圆拍着手笑:“郡主不吃鱼,咱们有口福了!”
萧扶光摘下头顶那片荷叶,道:“哦?待会儿我想烤羊来着,听你这么一说,你们既有自己那份口福,便不用来蹭我的饭。”
碧圆瞬间蔫儿了下来。
萧扶光吩咐清清:“山脚下不是养了不少羊?扛两只肥的上来。”
云晦珠一听,当即道:“我也要去!”
萧扶光奇怪地看着她:“你去做什么?你那小胳膊小腿能扛得动?”
“我又不抗,我看看还不行了?”云晦珠涨红了脸。
动过情的人,很容易便猜得到其中原委。萧扶光看了她一会儿,笑着道:“那行,你跟着去吧。”
她笑得意味深长,使云晦珠本就红透的脸像滴了血似的。直到走出一里路去,清清还在纳闷:“云小姐可是不舒服?脸为何这样红?”
云晦珠扇了扇风,说自己无事。
管事拨了俩个人同她们一起下山,待到了山脚后,云晦珠才发现看守农场的早已换了人。趁着清清等人去捉羊,云晦珠打探这期间有无其他人来。
新来的看守一脸迷茫:“无人来过。”
云晦珠哦了一声,面上失望之色尽显。
清清与仆人赶了两只羊来,羊膻味儿在热风中飘来飘去,一直钻进云晦珠的鼻子眼儿里。
“可太难闻了。”清清捂着鼻子道,“在此处看守的人心真是大,就冲这味儿一般人都忍不了。”
云晦珠听了,心中又是一阵儿的愧疚。
回去的路上她不断想,是不是因为她最后说的那些话太重了,所以林大哥才会不告而别呢?
几人准备离开,未料风云突变,狂风席卷乌云笼罩了整座山,轰隆隆的雷声像是要将房顶炸开,顷刻间便下起瓢泼大雨来。
云晦珠等人赶紧躲进了看守人的瓦房中。
“夏天的雷雨真是说来就来。”清清险些被淋湿,又要同两只羊待在一起,只觉得自己周身都沾染上了羊膻味儿。
云晦珠有心事,坐在屋内隔着窗户看雨。
仆人道:“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山中林木多,此时上山怕是有危险,还请云小姐、清清姑娘稍安勿躁。”
话音刚落,云晦珠突然指着窗外问:“那是谁?怎么有人在山中淋雨?”
仆人抻头一看,见泼天雨幕中果然有个长长的人影。
这种天气在山中奔跑极为危险,这座山中平时倒没有外人来,仆人当是庄子里的人,当下便大声呼喊要他进来避雨。
那人听到声音后,飞快地奔跑而来。
这是个高个头的年轻人,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紧贴着身子。男子有男子的曲线,那便是宽肩窄腰的硬曲线。云晦珠“嚯”了一声,心道真是不错,阿扶眼光就是好,连庄子里的男仆都这样养眼。
那人听到声音后回头,拱手向他们道谢。
云晦珠看到人后,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小阁老?!”
她话一出口,便像咬了舌头似的缩了回来——小阁老早便死了,这人应是住在沈淑宁隔壁的那位同姓司马的公子。

清清是见过他的,呆了一会儿,问:“您怎会在此处?”
仆人看了看他,上前道:“您可是那位来帮忙写牌匾的司马公子?”
司马炼颔首:“正是在下。”
仆人回头笑着同云晦珠与清清二人解释:“去年陛下的人来抢小公子,弄坏了咱们几处门头。今冬山中雪大,牌匾坏得不能看。管事的在城中寻人,想要聘一位字写得好的读书人来帮忙写牌匾,这不,找到的便是这位公子了。”说罢又朝司马炼拱手,“有劳公子了。”
二女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奇奇怪怪——这也忒巧,人长得巧不说,又在这个时候来了庄子,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刻意…
过了一刻,雨果然停了,经过冲刷后整座山都焕然一新。
仆人赶着羊远远地走在前方,司马炼等人跟在其后。
雨后山路泥泞难行,即便铺了石阶,也存有积雨,湿漉漉的很容易打滑。
云晦珠不慎踩滑一跤,眼看就要栽倒时身旁蓦然出现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待她站稳后,那只手迅速撤开,很是体贴知趣。
云晦珠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还未干,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模样,头发被竖起拢入冠中,五官明明与小阁老相同,只是感觉不相同——小阁老神色倨傲张扬,他却更加温和内敛些。小阁老一看便知是极难相与的贵公子,此人相较之下倒是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云晦珠心说单就容貌而言司马炼同小阁老果真相像,怪不得连阿扶都会认错。
有了刚刚那一搀,云晦珠开口也变得容易起来:“我听闻司马公子也是河内人?”
司马炼微微侧身:“是,在下与小阁老同出一宗,论起来先辈是一支,父辈才分离。”
“那还挺近。”云晦珠道,“怪不得长得这样像。”
司马炼淡淡一笑:“是在下的荣幸。”
清清侧目皱眉——荣幸?起初来了银象苑非要离开的不知是哪个,这会儿说大话倒是不带眨眼的。
这一路上云晦珠频频问他问题,司马炼一一答了,二人倒算得上相谈甚欢。清清在一旁只听不说。
临到了山庄,仆人这才回头客客气气地同司马炼道:“请公子随我们进去,先换洗再写不迟。”
司马炼朝二女点了点头,转身跟仆人进了外院。
待他离开后,云晦珠方同清清道:“他同小阁老可真像!俩人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只怕阁老大人来了也不一定能分得清。”
“可有些人即便再像也不是。”清清的声音冷冷的,“小阁老从前如何待郡主?那是恨不得郡主长在他眼眶里成一对眼珠子,好能时时看得见又摸得着。此人却大不同,人家有自己的眼珠子,避郡主如避蛇蝎呢。”
云晦珠听后,心里也不是滋味。清清说得对,哪怕长得再像呢,他不是,蒙上脸活脱脱陌生人。若说占便宜,分明占便宜的是司马炼才是。日后若真考进太极殿入了朝廷做官,顶着那张脸不知要吃多少红利呢!
俩人回到萧扶光身边,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说与她听。
然而萧扶光听后却未表现出多大兴趣,只是淡淡“噢”了一声,只是吩咐碧圆:“匾写好了拿来让我瞧瞧,看看字写得如何,若是写得丑了我可不要。”
碧圆重重地点头,旋即扭身下去传话了。
云晦珠等人自然不知道她曾对秦仙媛发过毒誓,只看到司马炼也来到山庄一事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郡主心情。或许被近日替景王操劳政务所累,又或许是看透了二人并非同一人而释怀,最坏的结果是她变得绝情,任何事都再不会影响她了。
两只羊被处理后腌制几个时辰,到晚间时已经可以烤了。院子里架起了炭火,清清与碧圆开心地烤羊,不一会儿香气便盈满了整座院子。
除却烤羊,山中亦有野味可食。而今萧扶光已然能用些肉,可以毫无顾忌大快朵颐一番。
清清虽向着郡主,却也常常为郡主着想。她想了片刻后低声询问:“司马公子也算劳累一下午,要不要送一只烤羊腿过去?”
萧扶光回头看她,眼神奇怪:“庄子出钱,他出力,有他的饭吃,又饿不死人,何必再给他送东西吃?清清,人情是做给自己人的。”
她吐出最后一句话时,声音虽轻,却有着不容抵抗的威严。
清清身子一震,随即躬腰道:“知道了,郡主。”
两只肥羊,众人分食,最后还剩了不少,尽数喂了庄中猎犬。
是夜,司马炼正在管事安排下的房中写字作匾,忽然听到外间有惊惶喊叫声。
他走出房门,见庄子里大半人都在院内,急匆匆地来回奔走。
他揪住了其中一人,沉声问:“发生了何事?”
“坏了事!郡主和云姑娘忽然病倒了!”那人满面急切说,“庄子里现在没大夫,山路又没有灯,管事的带人去山下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等他说罢,司马炼便没了人影儿。
清清和碧圆二人守在萧扶光床前,团子圆子坐在云晦珠旁边,沈淑宁站在门口急得转圈儿,想了一会儿后,她拿起斗笠决定下山。
沈淑宁刚出了门,迎面便见司马炼疾步而来。
不知为何,此时看到他,沈淑宁焦躁不安的心也定了下来。
司马炼问:“如何了?”
“郡主和云姑娘应是食用了仆人不慎采摘的有毒菌子,郡主爱吃这个,用得多些,云姑娘吃得少些。”沈淑宁看了房内一眼后羞愧道,“我吃的自己钓来的鱼,所以无事…”
司马炼绕过她,径直走进房内。
众人抬头一看,在见到那张脸的时候,紧张的神情也明显放松下来。
司马炼来到萧扶光床前,清清与碧圆相视一眼,主动让离了位置。
他坐在床边,见萧扶光仰面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嘴角溢出一道涎痕,显然神智不清了。上手掰开她眼睛,瞳仁已经缩成了一个点儿。
“等不及大夫了。”司马炼喝道,“倒一壶凉水来!”
碧圆听后,撒丫子跑了出去。团子也紧随其后。
过了片刻,俩人各拎两壶水进来。
司马炼接过,伸手将萧扶光从床上带起,将她上半身揽进怀中,环着她身子的手绕过后脑掰开她嘴巴,勾起水壶对着嘴巴开始硬灌。
她已丧了神智,水大半从嘴角溢出,灌进去的并不多。
所幸司马炼极有耐心,清清和碧圆二人配合得也好,壶中水不曾断过。
不过一刻钟,萧扶光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众人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司马炼一手捏着她下颌,另一手伸出两指入口,将她口中食物残渣尽数抠出。
清清见状,上前道:“剩下的交给我们吧,公子先去侧间沐浴,再换身衣服不迟。”
司马炼低头看了看自己,说是一身狼藉也不为过。
“辛苦各位。”他颔首,“我马上回来。”说罢便离开了。
沈淑宁效仿司马炼帮助云晦珠催吐,云晦珠食得少些,很快便恢复神智。只是萧扶光依然是那副混混沌沌的模样,能睁开眼了,看谁都是一脸迷茫。
又过一刻钟,沐浴过的司马炼再次回到房中。清清抬眼一看,见他头发还是湿的,像是又淋了一场雨。
他一来,清清和碧圆又让了位置。
司马炼手法娴熟,耐心地替萧扶光灌水催吐,哪怕又被吐满了衣襟,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清清频频看过来,面上满是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化为一声叹息。
期间司马炼又回房沐浴更衣一趟。
最后萧扶光已然好上许多,唇上乌青渐淡,眼瞳也恢复如常。只是气若游丝,尚还认不得人。
清清与碧圆也离开,在门口候着等大夫前来。
司马炼将萧扶光揽在怀中,一点一点地喂水。
他见怀中那只手动了动,像是想要抬起,却没有力气。
他放下茶壶,捉住那只手腕,看她想要做什么。
那只素手借着他的力道,最后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司马炼垂首,见她正正的盯着自己,眼神中透着破碎的心疼。
他听到她低低地唤:“廷玉…”
房中还有云晦珠和团子圆子,云晦珠看模样已无大碍,只是折腾得厉害,已经睡下。团子圆子也累得不轻,趴在床边囫囵休息。
只清清进来时便看到这一幕,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合上了门。
后半夜时,两位大夫背着药箱上了山。在看到病人的那一刻,神情也松懈下来。
“幸而救治得及时,否则今夜便凶险了。”大夫一边把脉一边道,“开两贴药吃一吃,人便能无碍了。”
清清与碧圆千恩万谢,将诊金塞进荷包,鼓鼓的荷包递过去,大家都高兴。
清清回首,见司马炼站在走廊尽头,整个人隐在灯火阑珊处,神情瞧不真切。
清清走过去,朝他端端正正一拜:“若非公子搭救,郡主只怕凶多吉少。无论公子是谁,救主之恩清清愿赴汤蹈火为报。”
司马炼并没有说话,转身离开,衣袂一角随风而逝。
出了这档子事,庄子里处置了几名厨子与采购,其余众人在饮食上越发细心,唯恐再生事。
萧扶光在午后醒来,却已不记得昨日之事。
当听到碧圆说起是司马炼救了她后,面上青青白白显然不大好看。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不悦道,“你们就这么放任一个陌生人进来?”
清清和碧圆理屈,跪在一旁准备受罚。
萧扶光盯着她们看了半晌,末了叹气:“算了,你们也辛苦了一晚上,下去休息吧。”
二人谢恩后赶紧离开了。
萧扶光卧在床榻间,阳光隔着窗棂透在她身上,斑驳花影边缘模糊,如昨夜短暂绚丽又难以触及的梦境。
有毒菌子食用后,外人看来神志不清,只有自己方知其中奇幻。她分明看到司马廷玉,看到他在前方踌躇不行,她伸手去抚他的肩,他回头朝她一笑,握紧了她的手。她贴在他耳边说,平昌送了一位厉害的先生做贺礼,他怒目而视,张口便说:“你不要同公主学坏了”。她问:“倘若我学坏了呢?”。他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后俯身吻住了她的嘴角。
她还记得他说:“阿扶,等我。”
这样美的一场梦,最后却只是一场梦。
她不甘心,她也恨,为何她的廷玉没有回来。
萧扶光窝进床榻中,强迫自己入眠,企图能再一次做与昨夜一样的梦。
然而到了夜晚醒来后,依然是一片空。
碧圆见她醒了,吩咐重新做晚膳。
“云小姐白日里醒得早,喝了药已经好利索,如今睡下了。沈姑娘忙活了一晚,今天休息得早。”清清道,“司马公子昨夜也未怎么休息,白天又去作牌匾,这会儿应早歇下了。”清清唯恐漏了哪个,一股脑儿交代了。
萧扶光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表态。
病后膳食清淡,清粥小菜,食之无味。萧扶光胃口不大,用了点儿填了填肚子,便去泡泉。
庄子里有几处热泉,这是萧扶光常来的目的所在。
她褪去衣裳泡了会儿,只是病后身子乏累,不一会儿后便昏昏欲睡。
迷瞪了不知多久,她拖着沉重的身子上了岸,换好了袍子后,坐在风口处吹风。
夏夜晴好无蚊微风,正是最好的时候。
一声“啪嗒”声响,似乎楼后的枝丫被折断。
萧扶光以为是山中蛇虫出没,握紧了匕首,大声喝道:“什么东西?!”
昏暗的楼梯口有簌簌声传来,竟渐渐走出来一个人影。
萧扶光看到后,将匕首慢慢放了回去。
“是你。”
“是小人。”司马炼拱手一拜,“小人挂念郡主凤体,一早便在此处候着。见郡主无恙,本想就此离去,不想却被郡主发现了。”
萧扶光审视他片刻,道:“想见我直接求见便是,不必拐弯抹角,我还当是山中虫兽来袭,险些就要喊人来拿你命了。”
司马炼依然垂首:“小人担心求见郡主,郡主不肯相见。”
萧扶光默了片刻,“我的确不会见你。”
“是因为秦仙媛吗?”司马炼抬起头,“那日她逼迫郡主发誓,我后来才知晓,我…”
“你不必再提及此事了。”萧扶光想想就觉得憋屈,呼出一口浊气道,“我已向阁老大人去过信,他回信说你母亲同廷玉母亲是堂姐妹,既然解释清楚了缘由,我也信你不是廷玉。当初是我认错,所以纠缠许久,既然解除了误会,日后自不会再认错人。你大可放心,我虽不打算再见你,却感激你出手相救。阁老大人说要照应,日后不敢说使你平步青云,不过衣食无忧定不在话下了。”
“如此,小人谢过郡主了。”司马炼平和的眼神中却燃起一簇火焰,“郡主曾发誓不再纠缠小人,可小人却没有发过这种毒誓,这是否代表,我可以主动同郡主来往?”

萧扶光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她忍住怒意,低声斥道:“我说过,先前是我将你错认成小阁老,这才百般纠缠。我光献并非无德下贱之人,你既有贤妻,为何要主动同我来往?”
司马炼仰面看她,目光澄澈而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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