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by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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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沐庭回首看皇帝,见皇帝点头,他又对司马炼道:“那请你随便写几个字瞧瞧吧!”
司马炼思索片刻,看到檀沐庭身后不远处立着一扇屏风,有狂草龙飞凤舞在其上,于是提笔下几个字。
写完后,司马炼轻轻吹了吹墨迹,待干了之后双手呈给檀沐庭。
檀沐庭审视他许久,接过纸后一看,极秀气的一双长眉瞬间拢紧了。他将纸奉给皇帝,转身时却死死地锁着司马炼的脸,神色十分古怪。
皇帝看了一会儿后却笑了。
“果真是我们认错了人。”皇帝道,“只是上面写得不太妙——‘人神不宁,八方震动’,这个不好,朕不喜欢。”
司马炼垂首一拜,指着檀沐庭身后的那扇屏风道:“小人初次面圣,见陛下龙颜十分敬畏九分惶恐,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是看那扇屏风才临时起的意。”
皇帝没怎么仔细审视过神殿内的摆设,听他这样一说,再看看屏风,果真如此。
“檀卿。”皇帝笑道,“如果朕没猜错,这扇屏风是你送给朕的?”
檀沐庭当即后退数步,挺身跪在皇帝身前:“臣有失察之过,请陛下赐罚。”
此时司马炼再次出声:“此句出自《上清无极毗卢遮那救劫真经》,‘人神不宁,八方震动,劫也’,生死轮回,罪孽积身,劫难不消,然持此经者功德加身,是多少修道之人幸事。”
皇帝一听,果然来了兴趣:“你也修道?”
司马炼摇了摇头,半低着头道:“小人愚钝,未能参悟此道。贱内时常参拜诵经,所以略知一二。”
皇帝听后十分高兴,转而对檀沐庭说:“檀卿,今天有人为你说话,不然朕险些就要罚你了。只是朕还不知道,这真经还有如此功德,你反倒是立了功。”
檀沐庭敛色:“臣不敢居功,臣回去后亦自反省。”
“既然如此,那就下去吧。”皇帝颔首,“这位是叫…司马炼?你很不错,只是怯场了些,从进门便哆嗦,脖子头顶全是汗。阮偲,你带他下去换身衣裳。”
阮偲愣了半晌,道了声是。推推跪着的司马炼,将人领了出去。
檀沐庭低头告退,也离开了万清福地。
另一边,姜崇道将秦仙媛引进偏殿。
秦仙媛进来后,待了一会儿便有些坐不住。
她看姜崇道,见这个人从进来便垂着眼站着,一动也不动。动手戳戳,他也不动。
秦仙媛坐得腿有些麻,起身伸了个懒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最后停在台子上供奉的一尊女像上。
她恭恭敬敬地朝女像拜了拜。
“你认得她?”身后忽然有人出声。
秦仙媛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不知何时,身后竟站了个人。
此人身量颇高,穿了身简单的白色道袍,腰身处松松束了条大带,却衬得肩宽腿长。他面容白皙,高鼻长目,无一处不精致,仿若尘世堕仙。
秦仙媛惊得呆住了——她实在从未见过这等姿色居然会在一个男子身上出现。
男子面容出色的她见过不少,譬如她的夫婿,还有今日见过的那位十分温和客套的檀大人。可从未有哪个男子如眼前人这般,看过一眼后满脑子里只剩两个字——“绝色”。
男子仿佛见惯了她这般,没有多少欢喜,只是指着供奉的女像再问:“你知道她?”
过了许久,秦仙媛终于回过了神。
她别过头去,只要不看这个人,脑子就不会一团糟。
“当然知道。”秦仙媛说,“她是西河的那位长命女,一百多岁了,瞧着还跟十几岁的姑娘一样。”
男子道:“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认出她的人。”
秦仙媛无意间抬了下头,瞥见男子的侧颜,又赶紧低了下去。
男子又指着另一个像问:“你认得这个吗?”
秦仙媛飞快地看了一眼,答:“认得,这是张鲁的女儿张女郎。古有西施浣纱,张女郎在河边浣衣时却怀了两条龙。”
男子又笑了:“你是第一个能认出她们的人。”
秦仙媛决定不再看他,然而转过身去,那位一直不动的姜公公却不见了。
没人看着自己,秦仙媛终于松了口气,坐下来替自己倒了杯水。
“这些人都是民间的小神,大家都去拜三清五帝,那样厉害的神仙也经不住人天天念叨啊。”秦仙媛边嘬着茶水边道,“反而这些小神,平日里没见几个人参拜,没准儿拜一拜他们就能听见了。”
男子又笑了:“你知道得倒是不少。”
“那是!”秦仙媛颇为自豪,“也不看我师父是谁!”
男子十分好奇:“你师父是谁?”
“自然是桃山老人!”秦仙媛拍着胸脯道。
男子思索了一会儿,道:“未曾听说过。”
秦仙媛翻了个白眼儿:“孤陋寡闻。”
男子笑了笑:“你说得对,在这万清福地内待久了耳目闭塞,的确是有些孤陋寡闻。”
秦仙媛回头,见他正望着长命女,长长的睫毛孤弱地垂着,在俊美的面容上投下两道阴影。
秦仙媛看得惊心动魄,又嘬了两口水,问:“你也是皇帝的人吗?”
男子“嗯”了一声。
秦仙媛又问:“你是宦官吗?”问完又呸了一口,“瞧我问的什么话,像你这样的,怎么可能是宦官?你和檀大人一样是做大官的吧?”
男子颔首:“算是吧。”
秦仙媛听后高兴极了:“那您能不能帮我催一催,叫他们将我夫君放出来?我们想快些回家呢!”
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了然道:“原来你就是他的夫人。”
“你见过我夫君?!”秦仙媛急急问道,“皇帝有没有为难他呀?”
男子笑着摇头:“没有,皇帝就问了他几句话,见他出了一身汗,赐他沐浴更衣去了。”
秦仙媛松了口气,又愤愤道:“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说我夫君是小阁老,都瞎了眼了不成?”
男子默了片刻,“因为他同小阁老真的很像。”
“他们俩,父母都有亲戚,肯定像的呀。从前我也没见过小阁老,后来…”秦仙媛顿住,“哎呀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你看着比檀大人厉害多了,那,你能不能帮帮忙,让我夫君高中呢?”
男子哭笑不得:“你这是在找我走后门?”
秦仙媛尴尬了一瞬,随后又道:“我也不白白求你帮忙,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男子好奇问:“我听别人说,你们夫妻过得拮据,你又有什么好处予我?”
秦仙媛挺了挺胸脯,端正且自豪地道:“郡主给了我黄金、豪宅和南珠,如今我可有不少家当。”
男子似乎很随和爱笑,他听后又问:“郡主为何要给你这样多好处?”
秦仙媛得过桃山老人传承,知晓讳疾忌医的道理,尤其是面伤这类,若是被外人所知,只会让里外颜面尽失。且她已收下萧扶光财物,更加不好同外人透露。
男子看出了她的为难,不过他料想中萧扶光必然会因司马炼相似而对他极好,二人拮据,她便资助。
“以光献的性子,这倒是她会做的事。”男子又道,“你方才说,她送了你豪宅?但我听说,你们仍然住在城北。”
秦仙媛道:“郡主爱散财是她的事,住不住是我们的事。我们若是住进去,岂不是给她开了方便之门了?”
男子又看了她几眼,确信这应该不是她自己的主意。这女人看起来并不够精明,想来又是司马炼的提议——这司马炼是个人才,也有些骨气,竟不因样貌相似而事光献郡主,要知道,多少人巴不得想做司马廷玉,如此一来倒更能证明他的身份了。
此时阮偲走了进来,见皇帝站着说话,那女人却坐着喝茶,吓得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你你你…”阮偲又气又怕,翘着尾指指向秦仙媛,浑身都在发抖,“你胆大包天!你知道后面那是谁吗?!”
秦仙媛一愣,看了看自己,再回头看了看男子,问阮偲:“这位公公说的谁呀?”
阮偲几乎要晕过去。
皇帝抬了抬袖,冲阮偲使了个眼色。
“他在说我。”皇帝想了想,指着自己身后供奉的女像道,“刚刚我不小心将长命女弄歪了。”
阮偲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伸手扶正了女像,转身又道:“这下正了…阮内臣,你来是同她有什么话要说吗?”
阮偲一听,当下明白皇帝有意隐瞒身份,心也定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对秦仙媛说:“你夫君快收拾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刻,你们就能出宫了。”
秦仙媛听后高兴得站起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皇帝不好相与呢!”
阮偲倒抽了一口气。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皇帝却只是笑,“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居然敢当面问我走门路。”
“不帮就不帮,你们这些人,才不会将宝押在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身上呢!”秦仙媛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随意道,“不过你可说对了,我胆子就是大。”
皇帝问:“何出此言?”
“我替死人缝过脸皮。”秦仙媛答。
阮偲再倒抽一口气。
饶是面上一派春风和煦的皇帝也惊了:“你还会这个?也是你师父教你的?”
秦仙媛说是:“山医命相卜,自古以来便是不分家的。师父什么都会,我学得不精,什么都只会点儿皮毛。师父走后我为了讨生计,什么都做,这活儿虽然忌讳多,但只要会医面伤、会点儿相面就能做,简单,来钱又快。”
皇帝这回真来了兴趣:“你竟还会相面?”
秦仙媛说:“不精。”
皇帝指了指阮偲:“你看他面相如何?”
秦仙媛道:“好久没看了,我就试试吧!”说罢来到阮偲跟前开始打量。
阮偲绷紧了面皮,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脚尖看。
秦仙媛看了一会儿后道:“这是个没儿没女的。”
阮偲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不算。”皇帝笑道,“你知道他是宦官在前,不算。”
秦仙媛挑了挑眉:“我说了怕他生气,待会儿他扣住我夫君,让我们出不了宫怎么办?”
“你放心,有我在,你们定能平安回家。”皇帝认真道,“直说吧,阮内臣不会生气的。”
秦仙媛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阮偲来。
“这位公公眉短唇薄,巨门含涎,他应爱挤兑身边人,一个人过得孤独。主人颇有威名,可他并不忠心,或数次易主…”秦仙媛拧眉,“不过他既在万清福地服侍皇帝,这样好的差事,怎会易主呢?他从前是跟别人的?”
阮偲垂头耸肩,不敢说话。
皇帝越发惊奇了:“你说得很对,他从前的确是跟着皇后,去年才来此地。”
“怪不得呢!”秦仙媛道,“我还以为我看迷糊了。”
皇帝再问:“你是见过郡主的,你观她面相如何?”
“我们不看皇室中人的。”秦仙媛摇头,“我师父说了,他们不是一般人能看的,会折了自己的寿数。”
皇帝遗憾地笑笑,末了再问:“那你看你夫君呢?”
每每说起司马炼,秦仙媛眼中总会多一丝神采。
“我夫君的相貌自然是最好的!”她道,“他呀,出身富贵、能遇贵人、事主忠心、学业大成、妻美子贵,可是难得的出将入相的命呢!只是命中带血劫,能熬得过去便可四海扬名,熬不过去便…便…”
她说到最后,音调渐渐地弱了下来。最后几个字只剩细微喃喃,连皇帝也未听清楚。
“你说什么?”皇帝有些不甘心,侧着耳朵问。
秦仙媛面上好似没有刚刚那样红润了,她张了张嘴,唇似乎颤了两下,最后摇头道:“我没说什么。”
皇帝还欲追问,却见她抬起了头,开始重新打量自己。
“你的相貌才是真真好,如若不是皇帝就在隔壁,我几乎以为你就是皇帝了。”秦仙媛忽然道。
皇帝又笑了,只是这次的笑意终于直达眼底。
“可你颧额却有青白之气环绕…”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你这样气度的人,官做得大,又生得这般容色,为何父兄妻子无一不相离呢?”
“咚!”
秦仙媛回头看过去,见阮偲突然闭着双眼仰头栽倒在地。
“或许从前容易冲动,做错了选择吧。”他说。
秦仙媛听不懂,却安慰他:“人都爱听好听的话,人生在世,又有谁能是一生顺遂的?可见占卜相面本就是个难做的活。便是皇帝,也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呢…”
阮偲正躺在地上,听到秦仙媛越说越不像话,恨不得自己当真就死在这儿。
姜崇道在外间隐隐约约听了两句,伸头一看,见阮偲在装死,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来。
他虾着腰朝皇帝一拜,又转身看秦仙媛:“司马公子已收拾妥当了。”意思让她赶紧走。
秦仙媛十分开心,起身要走。没走出两步,她又折返回来,问同她聊了好半日的男子:“你是哪个值上的?是皇帝贴身侍臣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皇帝挑眉,“你不是害怕皇帝会杀你夫君,难道日后还敢进宫?”
秦仙媛道:“咱们说了这半天,我观你比那位檀大人还要宽和。万一哪日皇帝又疑神疑鬼,要我夫君来这鬼地方,我还能来找你说话吗?”
姜崇道提神看了皇帝一眼。
“我不一定会在。”皇帝道。
秦仙媛说没事:“你不来,我就等着。”说罢朝着殿外走去。
姜崇道朝皇帝躬了躬身,紧跟着秦仙媛而去。路过装死的阮偲时,装作不经意伸脚从他手背上碾了过去。
阮偲在心里姜崇道祖宗十八代,听得人都走远了,这才敢慢慢起身。
皇帝正背着他看台子上供着的长命女和张女郎,阮偲揉着发疼的手上前,一句“陛下”还未能唤出口,忽见他一拂袖。
噼里啪啦一阵响声过后,两尊女像摔得四分五裂。
阮偲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收拾干净。”皇帝轻声道。
阮偲哎了一声,等皇帝走远,唤了几个小宦官进来清扫。
他琢磨了一下,从偏殿出了门,急匆匆地从万清福地而出。
姜崇道将那二人送走,回来时便看到阮偲刚下了台阶。
姜崇道拦住了他:“小碎步迈出残影儿来了,阮公公这么着急忙慌的啊?”
“我不跟你胡闹。”阮偲抬了抬手,“踩我那一下,日后再与你算账!”
姜崇道笑了:“那村妇一通胡言乱语,陛下脸色都变了,你倒好,装死蒙混过去。怪不得你这老货能在皇后手底下这么些年,敢情遇到了事儿都推别人出去顶包?”
“你懂个屁。”阮偲道,“我那叫明哲保身。”
“愿你以后能得个好死。”姜崇道又说,“你出去做什么?又去找檀侍郎办脏事儿去?”
阮偲想了想,道:“我还真有事儿拿不定主意。”
“什么事儿?”姜崇道问。
阮偲说:“今日那村妇说话忒难听,陛下心里知道,耐不住有人怼他脸说啊。那村妇走后,陛下打了两尊像,让我收拾干净。陛下的意思是收拾谁呢?”
姜崇道眼珠子一转,道:“陛下临走前不是跟那村妇说定了,若是下次再召那位司马公子进宫,还是跟她聊聊?”
“这…不能吧?”阮偲皱眉,“这难道不是应付的客气话?”
姜崇道又说:“陛下在万清福地久了,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你这老货。村妇说话难听,好歹能叫他清醒清醒——没准儿陛下就是这样想的呢!如今陛下只说一句话,你就要替他清扫了,万一他有别的意思呐?岂不是要怪罪你揣摩圣心?”
阮偲狐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那司马炼夫妇收买的人吧!若司马炼真是小阁老,岂不正合了你的意了?”
姜崇道拉下了脸,朝天一拱手:“小阁老就是小阁老,世间只那一个进了阎罗殿,做了真鬼王。今天来的那位再像,那也不是他。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檀侍郎就是费再多的心思去拉拢,一个赝品也成不了气候。”
“你这是以退为进,替这人求情呐?”阮偲捱近了他,“姜崇道,你与我说句实话,这个人,你真不认识?”
“我从哪里认得他去?”姜崇道指着天道,“你说这司马炼,我可真没见过。那模样倒是像,可气度却差得远了去。”
阮偲看他模样不像装的,想了想,还是折回去了。
姜崇道也纳闷——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相象之人,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平安到家后的司马炼与秦仙媛还不知道,自己险些就去了条命。
秦仙媛问:“阿炼,皇帝找你干嘛了?”
司马炼正整理着自己从考场带出来的用物,听她问话,答:“他怀疑我,我便用左手写了副字给他看。”
“阿炼真厉害!”秦仙媛抱上来。
司马炼轻轻挣开她的怀抱,将笔墨收拾好,双手掩在袖中。
秦仙媛又说:“阿炼,我等你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司马炼随口接道。
“是个很奇怪的男人。”秦仙媛比划着说,“那么高,跟你差不多,那张脸——老天爷,我就没见过那样俊的人!”
司马炼一怔,回头问:“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白道袍,瞧着普普通通的。”秦仙媛答,“可他穿什么都好看…我当时就想,郡主气势太盛,若是生作男子该是何模样,今日看到那人,就知道了。”
司马炼又问:“那他同你说了什么吗?”
“说了,我俩聊了好久呢。”秦仙媛道,“我见案上供着女像,他还想考我认不认得她们——”
司马炼笑了:“你认识吗?”
“我当然认识了,也不看我师父是谁!”秦仙媛颇为自豪,“他说他在万清福地,不知道桃山老人,我还说他孤陋寡闻呢。我猜他是大官,做得比那位檀侍郎还要大,想让他帮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可以走…”说着她偷觑了司马炼一眼,见他并没有生气,才大胆继续说下去,“他应是为难,没答应我——他还让我给那位阮公公相面呢。阮公公也认得他,见我俩说皇帝坏话都没拦着。”
司马炼笑道:“听你这么说,他的确是很厉害。”
“阿炼,你…”秦仙媛思索了下,“我同他说这样久的话,你不会吃醋吧?”
“我怎么会吃你们的醋呢?”司马炼摇头,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仙媛,你对我很重要。”
秦仙媛用力抱紧了他,问:“阿炼,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司马炼闭着眼,手掌按在她的后背上。
“不急。”
云晦珠是在秋闱之后来寻萧扶光的。
新养的小狗才两个月大,通身漆黑,只四爪是白的。不管谁碰它,都低吠两声后龇牙上嘴,却只是作势,不会真的下口去咬。
云晦珠爱得不行,走哪儿都要带着。
小冬瓜提醒:“郡主起小就怕狗,您抱远些,别吓着她。”
“拿来吧。”萧扶光却抬手,“狗崽儿罢了,有什么可怕?”
云晦珠将狗递过去,她接来后托在手心。说来也奇,见谁都要咬的小狗竟对她莫名友善,张嘴舐她手心。
小冬瓜觉得奇,上回凤翔细犬来时她并未靠近,瞧不出来怕不怕,如今敢上手摸,实在有很大进步。怕狗的人虽不如怕蛇的人多,但心底的害怕份量却都是一样的。郡主如今变化太大,从前不吃的东西现在入了口,不敢碰的东西也能上手。
小冬瓜也欢喜——这么下去,哪日郡主在人上也愿意尝尝鲜,小阁老的那个坎儿就算过去了。
萧扶光摸够了狗,云晦珠又将它抱回怀里。
萧扶光净了手,对她说:“你别总是抱着,万一它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呢。”
云晦珠说:“我不仅抱着它来找你玩儿,我还打算在你这歇下。”
“歇下可以。”萧扶光道,“不能带狗上床,不然不欢迎你。”说罢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云晦珠伸脖子一看,好嘛,奏章摞到好友跟前了。她不小心扫了最上面那一份,见是礼部呈上来的,言各地秋闱已毕,九月时会出榜,张榜前会再呈上名单供景王过目。
景王看没看到她不知道,可她知道自己抱到真大腿了。
萧扶光处理奏章,云晦珠将狗丢给团子,自己在旁边绣衣裳。俩人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未说。窗外阳光依然炽热,都已进了八月,尾夏的燥热尚存两分。
等萧扶光抬起头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云晦珠撂了针线,蜷起腿搭在榻上正在午睡。听见有动静,又睁开了眼。
“怎么,真要在我这儿歇下了?”萧扶光问,“你有事直说,跟我面前不丢人——我听说,那海货被撤了禁足的令了?”
海货便是高阳王妃,父亲本是渔民出身,阴差阳错跟着上了太祖的战船,下船后官帽加身,全家跟着鸡犬升天。可根里到底是个渔娘,京中人背地里喊她海货王妃。而云晦珠的外祖母是高阳王在外头养的人,被海货知道后赶尽杀绝,一家人只剩了云晦珠与兄长分散颠沛流离。云晦珠恨极了海货,早前被萧扶光出面做了回主,二人也结下友谊。可萧扶光听说,八月十五日,仗着中秋节一家团圆日海货又被放出来了。
海货被禁足这样久,早将云晦珠视作眼中钉。不能明面儿上除了这名义上的外孙女,便想着法将人打发出去。
“外祖听信了她的教唆,说我年纪也到了,正好今年秋闱明年春闱,要我也来个榜下捉婿。”云晦珠忧愁道。
“说实话,这倒是个法子。”萧扶光点头,“赶明儿你挑中哪个与我说一声,我替你打探他人品如何。”
云晦珠双手一摊:“连你也要我的命吧!”
萧扶光连说不敢。
云晦珠靠在榻边,慢慢卸了心防。
“以前我总羡慕那些大小姐们,吃喝不愁,日后也不必担心嫁不了个好夫君。现在想想,越是站得高,越要谨慎,择人便是如此。谁知道别人不是冲着你家门来的?眼下我头顶还压着位不好相与的长辈,自己都过得艰难,何苦拉别人来趟这浑水?人多事多,还不如一个人待着的好。”
萧扶光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相劝起来:“你会这样想,因你还未遇上命定之人。一旦遇见了,便知这世间一切难办的事都有可解决的法子,即便没有,也要逼着自己去做——除非遇上生死大事。”
云晦珠呆了一呆,想起小阁老来,又是一阵心疼:“那司马炼长得像,在庄子里时又救过咱们一次。阿扶你若再惦记,不妨就收了吧!”
萧扶光摇头:“他有夫人了。”
倘若他未成亲,一切都好说,即便不是廷玉,只那张脸她也能给出不少便利。谁料人竟英年早婚,夫人还是秦仙媛。这世上若还有谁是她没办法动的,秦仙媛便算一个——萧宗瑞的脸还要拜托她来医治。
不过算算萧宗瑞已满周岁,秦仙媛却迟迟不来,秋闱也过了,她打算最近就将人请来。
云晦珠也明白她的难处,若萧扶光同她父王一样,敢想敢做,便是他司马炼娶十个夫人,她也能斩下十颗头颅来逼着人从了她。可这是个厚道的人,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便不计后果地行事。偏偏就是这份厚道,让多少人宁伤己也不愿伤人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值还是不值,恐怕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是夜,夜风乍起,裹了秋雨入帷。
云晦珠被雨声惊醒,醒来后去关窗,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谈话。
她推了推萧扶光:“你听听,是不是绿珠的声音?”
萧扶光起身细听,好像的确是绿珠在说话。
她们披衣起身,同出卧房,见绿珠和小冬瓜正在廊下。
萧扶光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绿珠犹豫了一下道:“小公子发高热,这会儿已经退热,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了。”
萧扶光裹了裹身上的袍子,想想后吩咐下去:“事不宜迟,明日便去请秦仙媛吧。”
次日一早,天空还淅淅沥沥地滴着小雨。这边武卫刚刚撤了坊门,便见一辆马车疾速驶进了清枝胡同。
清清和碧圆挑着伞下了车,敲开了司马炼家大门。
开门的是秦仙媛,见了眼前二人,瞬间没了好脸色。
她伸出头张望一番,问:“你家郡主呢?”
碧圆道:“郡主说过的话是认的,自然不会前来讨没趣儿。”
秦仙媛面色稍稍缓和。
“算她识相。”她哼了一声。
清清道:“姑娘曾说,狼咽过了一岁便不好治。如今您回来了,司马公子也已试毕,该是您出手的时候了吧。”
“催什么催,我只说过了一岁不好治,又没说不能治。”秦仙媛不悦道,“过了秋闱还有春闱呢,着什么急?万一现下帮你们郡主治好了人,她翻脸将我夫君从榜上扒下来可怎么办?”
清清和碧圆瞪直了眼,饶是再好说话的清清,都有些忍不住了。
“先前说好,您要什么我们郡主便给什么,秦姑娘要找药,我们郡主二话不说拨给您人手一路护着您去,就是悬崖兽穴边也没怯过。”清清气得喘息声渐重,继续道,“自打您回来也有一个多月,次次来相请,您总以司马公子要秋闱为由拒绝。如今试毕,我们再来请,您又说这种话出来。我们郡主哪里对不住秦姑娘,您究竟是搪塞还是别有用意?”
“这人明摆着要赖账,你同她废什么口舌?”碧圆带着人上前一步,身后府卫跟着上前压,“秦姑娘还是随我们过府一趟吧!”
秦仙媛柳眉倒竖:“哟,你们这是打算要拿我?”
“何必说这样难听?”清清道,“您若能守信,我们何必用这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