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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爵钗by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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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冬瓜见她终于闲下来,走过来道:“郡主,殿下正找您呢,让您忙完了去他那儿。”
萧扶光心说正好,她正要寻父亲去拿主意。
景王平时常在书房,这些日子将担子过给她,自己乐得清闲,日日早睡晚起,若是饮食上再无节制,只怕也要发福。
景王人正坐在榻上看书,室内暖烘烘的,萧扶光一进,只觉得烫脚。
“爹爹,您最近气色真不错。”她道。
景王瞥了她一眼,说:“年纪大了,总得养养。”
萧扶光捱到他跟前,将拟好的名单递给他。
“主考是太傅、赵元直和袁阁老,只是下面几位我还摸不定主意。”她盘起腿道,“尤其是这个考试官,身份不能越过太傅和袁阁老去,却也不能太低,少说也要三四品往上。可咱们的人不少,我实在想不出陛下那边还有什么人能担此任。”
景王只一看,当即便点了一个人:“既要陛下的人,资历又不能太老,无人比檀沐庭更合适。”

千金不换(二十八)
在景王眼中,他看檀沐庭就如象观蚁。皇帝身边的人并不多,檀沐庭是其中之一。景王已是实质上的王者,但他知道事不能做得太过,若青龙身边无可用之人,天家威严不存,若有外敌来犯,一脉之下的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那些阀阅门户出来的,多少沾点老旧习气,檀沐庭是商贾出身,同他们不大一样。我近看过他,之前是在户部——唔,户部的那些人你也知道,抠门得很,就连我去了也只能喝散茶。他们自己呢?喝高碎。你又说不得他们,毕竟户部关系民生,将开源节流四字用到极致,喝着高碎啃着饼,算盘一打,千百万银子就替你省下来,你也说不得他们。后来有个人在收陈茶酿饼,价格适中,两斤高碎还能再换三两新茶,如此一来我去时便不用硬着头皮吃灰。约过了三年才知道,收茶的其实是檀沐庭。”景王顿了顿,“檀沐庭很会做事,勤恳认真,谦逊稳重,又舍得散财,人缘很好,所以升职很快。他做这件事时才入户部,三年后已是主事,然而这三年来却不曾断过,若不是别人偶然发现,恐怕到现在户部之外还有人在叫卖收茶。”
他说罢,萧扶光攥着衣摆的手指已然捏得泛白。
“不过,你似乎很讨厌他。”景王又道,“虽不知其中缘由,可如今是你做主,爹爹不免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无论何时,都不能将自己对面的人赶尽杀绝,否则便是党同伐异,南齐尚还虎视眈眈,这时候更不可内斗。”
萧扶光渐渐松了手,不情不愿地说:“我知道了。”
即便没有景王推荐,萧扶光也知道无人比檀沐庭更合适。她自入京后也听到不少人提起过檀沐庭,却不曾真正见过。
不知为何,她总有些怯,檀芳已死,她落水的心结已去,可檀沐庭却叫她打心底胆怯。她从未见过这个人,不知他相貌性情——如果非要形容,她觉得檀沐庭该是冬日里破败庙宇洞穴中藏着的鼠,正一声不响地观察着周围动静,趁她不注意时便会来狠狠咬上一口。
再不情愿,事情也总要做。回去之后,她提笔写了任书之后着人送去檀府。
机要密令送达时已是日暮,此时檀沐庭刚自外间归来。
姚玉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檀沐庭刚饮过酒,浑身上下散发着倦意,见到她后很是高兴,挥手招她:“玉环,过来。”
姚玉环不敢违抗他,只能慢吞吞地走过去。
“二月便是春闱,京中最近来了不少人,今晚我应邀时见到一个人,年岁同你相仿,文采很不错。”檀沐庭道,“最要紧是人品好,家中只有长辈…”
“你提这些想做什么?”姚玉环冷冷地打断了他。
檀沐庭愣了片刻,随即笑道:“我自然是想你能嫁个好人家。”
“我不嫁!”姚玉环眼睛突然便红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是死在外面,你也休想如意!”
“过年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檀沐庭沉下了脸,“玉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司马宓是走不出帝京的。我肯放过他,完全是因为你。”
“你对我娘做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到头来有脸同我说是为我好?!如今又想将我推出去…檀狗,你是不是把我当做我娘,将我们推出去供人玩乐消遣?!”姚玉环破口大骂,“只有大人是真正怜惜我,只有他才是针对我好!告诉你,我不嫁!除了大人,我谁都不会嫁!”
檀沐庭微微闭上眼,脑中瞬时浮现出司马宓的模样——那样大的年纪,怎么能配得上他家玉环?
檀沐庭酒意怒意一齐上涌,几乎立时就想要派人去河内拿下司马宓的性命。
“这段时日我待你不好?”他自嘲地问。
姚玉环噎了一下——除却不能随意出门之外,衣食住行一应是他一手准备,且无论她如何刁难他都会去做,甚至有一回他着百人在夜间登上高阙手举明珠作摘星状,只为她随口一句“想要天上的星星”。
不得不说,檀狗对她的确好。
可这份好并不能让她原谅檀沐庭,只要她还活一日,便会想起他本身就是一切罪孽根源。
见姚玉环不答话,只是倔强地望着他。
檀沐庭越发烦躁,道:“只要司马宓死了,你就能死心,是不是?”
姚玉环一惊,正欲出声阻拦,然而酉子却在外小心地道——
“主人,郡主来信了。”
檀沐庭愣怔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是听错了,扭头问:“你说谁?”
“是郡主。”酉子手里举着文书,“光献郡主。”
姚玉环从没见过这样的檀沐庭。
上一秒还在发火,整个人气得脸都发红,下一秒突然笑了。他从来都是不疾不徐的模样,此时却闪身到了酉子跟前,将文书和信件反复看了又看。
他回头看自己时五官都张扬起来,眼底那片深潭似的漆黑也都消失了似的,整个人都变年轻了似的——姚玉环忽然发现,檀狗的确年轻,按理说他今年当三十有五,可姚玉环总觉得他并没有这样大。
许是他太有钱,保养得好吧,如摄政王一样,只要不去看摄政王的眼角,不也瞧着很年轻嘛。姚玉环这样想——不过郡主给他捎信干嘛呢?
“是任书,主人要做春试官。”酉子赶紧道了声恭喜。
姚玉环再看檀沐庭。
他是真的很高兴,甚至将两封文书小心地收好才来同她说话。
他也不生气了,语调中是从未听过的轻松。
“今天有喜事,我再原谅你一次。”檀沐庭道,“玉环,司马宓与你不合适,如今你可以择选更好的夫婿,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挑。这次春试我留意些,先定下再说——若你真不喜欢,日后也能反悔。只要在今夏前定下,一切都好说。”
姚玉环听得糊涂——怎么感觉他好像很着急要让自己定亲似的?

千金不换(二十九)
有人无奈受困于宅,有人却在隆冬时节抛头露面,将六部朝堂上下走了个烂熟,连年底时都没歇着。
景王已许久不曾来内阁了,阁中的大事却有袁阁老与赵元直商定。袁阁老因连襟的缘故极少拿主意,索性学起先帝派头来,遇事便拖,或甩手给赵元直。赵元直倒是公平,并不偏颇或孤立谁,大家有活一起干,谁也跑不了。可近月来大家发现,光献郡主常出入内阁,起先都以为是来重游小阁老办公之处以作缅怀,然而总见她伏在桌上执笔疾书,来得早,走得晚,像是邻家早出晚归的神秘街坊。唯有白隐秀、赵元直常出入堂内,能同她说上几句话。
联想起景王自秋后便不常露面,于是众人猜测,帝京要变天,内阁要易主。
可换代哪有这样容易?不同的声音立时四起。
“虽是皇室血脉,可话又说来,到底是女流。”
“从前也不常见,不过听闻郡主有些孝心,常侍奉谢妃。”
“孝心?光有孝心何用?自小品性如何,御下待人如何,庠序课业如何,哪一样不要深究?”
说话的是几位诰敕上的舍人,既瞧不起窝囊皇帝,也瞧不起女流。
方圆与张忱等人老神在在地低头忙着自己的事,垂着眼只当听不见。
可陈九和却听不下去,他起身辩驳:“闵孝太子在世时,怎么没听你们这样说?”
闵孝太子的愚钝早年是出了名的,连皇帝亲爹都不喜。
一舍人道:“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你们是不是没生过女儿?”
“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陈九和有女儿,有些听不得男女别论,气血一上头,上前撸起袖子就要同人理论。笔杆子打不起来,骂人时一个比一个狠,书念得越多,骂人骂得越不带脏字儿还能气死人。
林嘉木见争吵声越来越大,赶紧将人拦住。
“你做什么?你当这是何处?!”林嘉木拼命拽着他向后走,“你打算闹事吗?”
陈九和不悦:“嘉木,你拦我?你心悦郡主,我替她说话,你居然拦着我?”
林嘉木还未来得及解释,另一边白弄儿带着人进了内阁。
白弄儿扫了阁臣们一眼,昂首道:“诸位是国之股肱,何必闹得这样难看?”
说归说,可他做事比文臣更难看,当下便命人将几位舍人统统带走,连陈九和都没放过。
“你怎么什么人都抓?!”陈九和经过白弄儿时还挣扎了一下,“我可是站在郡主这边的!”
白弄儿扫了他一眼,笑笑说:“陈大人这话说得不对,什么站在哪边?内阁是大魏的内阁,从来不是谁的内阁。只要日后有争吵或犯事的,我便要带走。”
陈九和听得垂头丧气,没想到白弄儿看向林嘉木,指着他道:“小林大人,你也请吧。”
林嘉木一怔,又觉得不可思议,还未反应过来,也被人架起了胳膊带离。
就这样,内阁一下少了十几个人。若是阁中养只狗吠了两声,恐怕也要被带走。
国之股肱嘛,自然不会轻易下狱,不过是被白弄儿带去禁中关了会儿。
陈九和与林嘉木坐在一起,此时的陈九和十分后悔,恨不得扇自己嘴巴——他多管什么闲事!
“白弄儿只听郡主的。”陈九和斜着眼看林嘉木,“你跟郡主怎么回事?你是得罪了她了?”
林嘉木摇了摇头,忽然又点头,最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看他这副模样陈九和便知道了个大概,于是反过来劝他:“没事儿啊嘉木,大不了咱们一起受罚。”
约坐了俩时辰不到,白弄儿进来了,命人将他们放出去。
“阁部内寻衅滋事,这事可大可小。”白弄儿对他们道,“罚俸半年,杖五等年后再打。”
二人懵在当场,完全没想到不过是一句话而已,竟会罚得这样重。
林嘉木动了动唇:“这是…郡主的意思?”
白弄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
陈九和见他脸都白了,伸手拉起他便离开。
回去的路上,陈九和怕他不开心,便来哄他:“你别难过,郡主刚来内阁,这是杀鸡儆猴要立威呢。她应是认为你我同她早先便认识,熟人方便下手,没准儿事后会着人知会咱们一声呢——那五杖什么时候不能打,白弄儿是手瘸了不成,非要放在年后打?显然是她想做个一视同仁的表率…”
陈九和劝后,林嘉木也渐渐释怀。
可等俩人回到内阁后,那三位先挑事的舍人却只是被问了两句话便放出来,既无罚俸又无杖责。
陈九和气得几乎吐血,下值时还黑着一张脸。林嘉木更不必说,头都抬不起来了。
萧扶光离开时,恰好看到他俩并排走,两张脸都似锅底。
她伸手想要招他们,可华品瑜却到了门外,要同她一道回定合街。
萧扶光想了想,还是同华品瑜共乘一车,一道离开内阁。
华品瑜收了拂尘,对萧扶光道:“小狐狸,为师刚从万清福地回来。”
萧扶光抬眼看他,见他白发如雪,面容却似青年郎君。这样的人真的很神奇,难怪皇帝一直找他论道——她若是再老上几十岁,恐怕也会天天拉着华品瑜问他是如何养的。
“我知道。”她指着他的衣裳道,“老师今日穿了道袍。”
华品瑜并不爱穿道袍,他年纪虽大,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平时常穿对襟衫子系高腰封,这样显得年轻一些。去万清福地时才是迫不得已将道袍氅衣招呼在身上。
“皇帝今日有些奇怪。”华品瑜道,“他忽然说近日修行受阻,想要寻人助他。”
萧扶光不觉得稀奇,皇帝没事儿就炼丹给人吃,还杀妾杀子杀孙,这样的疯子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他要人如何相助?”她蹙眉问,“该不会是想让您留在万清福地助他修行吧?”
华品瑜微微一笑:“他倒是想。可我吃了多少年的饭,还摆平不了他这么只困龙?”

“随他去。”萧扶光呵了呵手,“有父王在,他翻不出什么花来。”
华品瑜又说:“你也不要总想着万事仰仗殿下,他如今撒开手,就是想让你自己做事。你父王很不错,他像你这样大时混得很,恨不得将南齐也吞吃入腹,自己该做的事从不让你皇祖插手。若不是还存份孝心,又无金爵钗在手,一时独揽大权,不少人反对他。”
这种情形倒是同萧扶光当下没什么两样,于是她问:“那父王是如何处置的?”
“你父王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华品瑜笑着说。
拥有绝对权势的人,对于反抗的声音是没有多少耐心的。萧扶光猜到定是血洗一番朝堂,不然华品瑜不可能笑得这样愉悦。
如今的她走上了景王的老路,可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父亲的魄力,倘若盲目效仿,只怕会适得其反,最后仍要父亲出面解决,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有自知之明很重要,处理好当下难题更重要。
萧扶光日前便是如此,独坐时忽然想起先帝说的一句话——“咱们是一类人。”
他们那一类人是何人?
成众之私、无所不为之人。
如果是先帝遇上这种状况,他该会如何做?她想了一夜,最后才下定决心来内阁。
师生二人回到定合街后,萧扶光发现沈磐已自乌台下了值,等了她有一会儿。
沈磐平素话少,也没来过几次,却次次能带来极重要的消息。这次他直接道:“近来司马炼频频入宫,上一次受了檀沐庭私刑,这一次却是受平昌公主所召。臣从前常听闻公主矫饰猖狂,多次打听后得知公主险些令司马炼夫妇同时进宫侍奉。”
沈磐说得已经很清楚,萧扶光也深知萧冠姿平时是什么德性。
“平昌会做出这种事我倒不意外。”她顿了顿,又问,“他们不是同陛下走得近吗?既然有陛下护着,你我又何必替他们操心?以后有关他们的事,不必再来报我。”
沈磐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她当初上门寻司马炼的场景,视线下移到那只被门夹过的手上。
因医治用药得当,她垂着的那只手宛如骨瓷,并未落下什么伤疤。
沈磐说好,而后离开银象苑。
只余下一人时,萧扶光才会缓过来,随后慢慢梳理自己的情绪。这数月以来实在忙碌,她与萧宗瑞同住一座园子,去看他的次数却是连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幼时常抱怨父亲太忙,而今也总算明白他的处境与辛苦。
她哪里有心思再分三分给司马炼去?他是什么人,不过一经魁而已,同当初的沈磐一样,拼了命地想向上爬,若是没有秦仙媛在中间拦着,仅凭那张脸真是令她难以割舍。
可她现在想通了,他是他,廷玉是廷玉,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司马廷玉。
晚间时,清清久久未见郡主房中起光亮。掌灯而至,却见人合衣蜷在那张狐狸皮子上睡着了,颊边犹有泪痕。
清清轻叹一声,抱了床被子来盖在她身上,随后蹑手蹑脚地离开。
帝京的冬日冷得让人拿不出手,却是比去年好上许多,去年冬日长,冻死了几个人,今年未见一丝雪的影子,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腊月二十七时,迟来的年节终于来了,今年薪俸与往年一样,不多不少。
阁部中原有人在想,郡主若要入阁,怎么也得趁这个时候多发些炭粮,没想到居然不在这个时候拉拢人心,实在令人不满。
“人家来,嫌人家是女流;人家例行办事,嫌人家不会来事。”陈九和嗤笑一声,又伸了个懒腰,“不过我才懒得再去辩解呢,我替人出头,到头来不惩他们,却要罚我。”
林嘉木收拾了箱笼,沉默起身向外走。
陈九和也不留恋,二人一起离开内阁。
只是前脚刚走,后脚白隐秀便来寻人,听说他二人刚走,又出了内阁去追。
追至铜驼街口,人流渐渐拥挤,他越过熙攘人群去看,见林嘉木与陈九和二人离他渐远了。
白隐秀没有逗留,当即便回内阁复命。
萧扶光听罢,托腮道:“等他们过年回来后便知道了。”
白隐秀点了点头。
这个年过得也十分无趣,因是司马廷玉走后的第一年,银象苑的人纵有再多的点子,也不敢大操大办。
好在有个好主人,萧扶光仍然记得派红利,金银细软粪土似的往外掏,活成了个土财主。
可小冬瓜却开心不起来,眼看着如今大家都越来越好,只有郡主来去都是孤孤单单的。他在心里将沈磐和白隐秀等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心说司马炼是不成了,这俩也是吃干饭的,白瞎了张好脸。
正月初二,还在拜年的时候,却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起因是某朝臣携妻子赶赴家宴,发现妻弟竟与南齐党人结交厮混,当下惊出一身冷汗,欲要妻弟将人送离京中。妻弟却觉得节里赶人不好看,打算再留个两日,自己也跟着去南方开开眼。未料正月初五出京时却因符籍身帖造假,一行人被尽数扣留。这原不算什么大事,可因魏齐四年前战过一遭,又有朝臣家眷涉及其中,小事也成了大事。而在盘问之下,众人惊奇发现并不止这朝臣妻弟一位,还有其他朝臣竟偷天换日买娶南朝女为妾室。结亲与交友,自然结亲是大事,这算是破罐子破摔,一下牵扯出了十来个人,皆是京中叫得上名的臣子,甚至还有内阁中人。
林嘉木回京后,从陈九和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我当初还以为郡主只罚咱们呢,我还骂了她好久,真是不该。”陈九和越说越兴奋,“看来郡主是有自己的法子。我就说,女人嘛,心眼儿小得很,睚眦必报。谁在背后说她,她全记着呢,只等一个机会就将人一网打尽——那天同咱们理论的几个舍人都进去了,眼下诰敕上缺了空,新来填补的还得是她的人。”

林嘉木听后,面色显然没有之前那样平和了。
他早该想到的,她不是那样狠心绝情之人,她做什么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林嘉木甚至认为,就连近月来的冷淡也不过是她的计策之一,她不能同他这样的阁臣走得太近,简而言之算是对友人的另一种保护。
比起那几位舍人,林陈二人的罚俸压根就不值一提,更不要说渺渺无期的五杖。不过阁部中私下另有传闻,说光献郡主听不得逆耳之言,但凡有说她一句不好的,散了之后便要有人来捂嘴了。更有甚者,说摄政王得了急症,医治后迟迟不见好转,不得已才让光献郡主理政。
白隐秀说这些时,萧扶光还未表态,然而这话同样也传入景王耳中。
景王闲居许久,这次却来了银象苑。
白隐秀心中也对其中某些传闻有些疑惑,在见到景王精神焕发的模样后,打消了疑虑的同时也舒了口气。
萧扶光每每看到父亲,整个人身上的刺儿就像抖落了一样——无论什么人,心中总归要有一份依仗的,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这就是她的底气。
景王拿出一物道:“今日你戴上这个去。”
萧扶光双手接过,见是一根平平无奇的乌木簪。
她虽有些茫然,却将簪子紧紧攥在手中。
景王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萧扶光招来清清和碧圆,二人重新替她梳了头。
簪子不济梳篦方便,梳篦只需插在发上即可,簪子却要起髻,因头发再长,束成髻不过一手抓,是以不少女子梳假髻。
碧圆端着假髻就要替她戴上,却被她拂开了。
“我不用这个。”萧扶光摇头说,“那些人本就对我凌驾于他们之上而愁闷,我总得低调些,不然真打起来给我一下扯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她故作轻松,碧圆和清清看在心里却是不好受——多好的主子,她们这些亲近的人再清楚不过,可到了外头却要各种受编排。
乌木簪再搭华裳便不合适了,好在柜子里还有件鸦羽裘,既简单又隆重,不至于失了体面。
萧扶光走后,清清收拾了梳妆台。碧圆在干别的,却没有偷懒——她抱着一条七宝琉璃珠,祈求佛祖能够听见,能让主人做事不被小人绊脚。
许是碧圆的祈求有了佛祖回应,又许是光献郡主本就适合在风云朝堂中。今日她来内阁,召集了所有人来大堂。
白弄儿与白隐秀兄弟一左一右,中间便是险些做了女储君的光献郡主。平时大老远地扫过几眼,今日离得近,总算看清楚其面目。
她坐得正,腰杆直,穿着琉璃蓝的绣襦,身后挂着一件黑沉沉的鸦羽裘。首饰不多,只头顶一根乌木簪盘了个髻在头顶,乍看之下竟有几分景王遗风。饱满的额头下是端正标致极了的五官,弯眉杏眼,面白似雪,红唇如血,分明是风华绝代的面孔,然父女在情爱上却是同出一辙地执拗。
谁能想到,宗室内居然出了这般情种。
赵元直很给面子,带着头朝她拱手。
郡主之名,亲王之实,便是跪行大礼也不过分。有赵元直起头,服气的不服气的,也跟着揖了下去。
萧扶光眼神扫过他们,看到林嘉木时也未多做停留。
“我来了有些日子,不过没同诸位打过招呼。我是想,或早或晚,总有一日能见着。”她道,“我今早来得比平日晚,是因见街头有人闹事,便停下来观望,如此便迟了一刻。”
她顿了顿,众人便知接下来才是要言。
“男子打架用拳头,女子打起来却会互薅头发,于是围观人便说女子不讲理又不体面。”她笑了笑,年轻的脸畔上瞬间生辉,“殊不知女子无论在闺中时还是出阁后,都是守最多规矩的那一个。也并非不讲理,而是思量上就有区别,言多则失,反倒会使自己陷入另一种僵局。薅头发也是,既然自己的拳头不够重,索性取巧制胜。”
萧扶光说罢,见众人不语,又抬了抬手。
白弄儿稍稍欠了欠身子,将两个匣子拎了出来。
黄花梨的大匣子,扣也做得奇巧,轻轻一拂便开了三面。
众人见状,“啊”了一声。
匣子里是两颗人头,于晨间烟尘中静谧地陈放着,难以想象黄黑皮肤的人死了竟变得灰白,白得皮肉下的脉络都能望见几处。
他们正是年前与陈九和争执的其中二人的,因朝中抓南齐党人一事已有些日子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关系近些的同僚只当他们跑门路,未想人竟跑掉了脑袋。
萧扶光坐在两颗人头后,雪白的面上冷冷清清,明明有人气儿,却比这两颗没人气儿的更可怕。
“诸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劳苦寒窗数十载,一路进了翰林院,若非人中龙凤,如何入得内阁?我是年轻,多少人觉得这个位置太大,我坐来便如小儿着父衣,撑不起来。”萧扶光平和地看着他们,继续道,“我既承袭父王之命接手,便要坐到底了。有些话说得难听,我也听了,什么‘牝鸡司晨’、‘德不配位’,这都无妨,你们可以私下议论,毕竟不当着我的面儿说,我听不到,也就不难受。只是有一点,诸位是体面人,万万不要像他二人这般自作孽去通敌。我既是萧家人,遇着反咬一口的恶犬,便只能有一条杀一条。”
久居高位之人,说话气息缓而稳。萧扶光虽还有些稚嫩,却盘了景王初临内阁时那根簪子——景王务政时年纪更小,还未及冠,一根乌木簪束发,也是青黑色一身衣裳。同样是唇红齿白的好面皮,同样不拿外人当人看的语气,令几位扎根阁部的老阁臣有些恍然。
她像景王,也像先帝。
萧扶光离开大堂,白弄儿去收人头。白隐秀替她收了裘,见她脚步有些急,便一路跟着她追到了内院。
他见她左右张望,最后走到唯一一棵女贞树下,扶着树干哇地一声吐起来。
白隐秀傻了眼——刚刚看着光献郡主派头十足,两颗人头就在她眼前两尺处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颜色。敢情是早就害怕了,一直在强撑着呢。

千金不换(三十二)
哪有人是天生的狠毒心肠?倘使真养了一条狗,这条狗咬伤了人,也没有说看着被砍下的狗头还能心平气和的。只是罪状坐实,辨无可辨,不诛杀三族已是给了十全体面。
事做到这一步,哪里还有人再寻光献郡主霉头的?
“胆子大些的,早已站在父王这边,不会为难我;胆子小的,经过此事后也能暂歇了风头。”萧扶光吐了个干干净净,回首擦干净了嘴,慢慢道,“我只要能熬过春试殿试便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那些人给我搅出乱子。”
白隐秀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离开内庭。
欣喜是有的,先帝之命总算没有违背,兄弟二人总算是看着郡主上了正路,她终于肯将担子放在心头;错愕也是有的,十八九岁正是女子夺目肆意的时候,若非生在帝王家,她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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