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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爵钗by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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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直却不肯起身,红着一双眼睛看她:“他们早已收集了人证物证,等的便是今日。若我入狱,我的老东家御史台也要受他们弹劾,他们恐怕就是盯的这个,如此一来更要乱了。郡主,您…保不住我…”
萧扶光听出了他的意思,慢慢放下手。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同他们讲和?”
赵元直垂首不敢看她,只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萧扶光浑身都蔓上一层寒意——这便是父王辛苦栽培人,这便是他的得力干将。他人还未如何,这些人便要倒戈。
“殿下对臣的恩情,臣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赵元直哭得鼻涕眼泪横流,“臣日后…定不会做有损殿下郡主之事。”
萧扶光冷眼看着他,道:“殿下若是醒了,你可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赵元直跪行两步,抱着她的脚尖道:“臣该死,臣死罪,臣无颜再见殿下…”
萧扶光心口发堵,一抬脚将他踹出去一丈远。
“你们是算准了殿下人还未醒,特意来逼我了?!”她沉声道,“他们还要审你拿你,可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萧扶光说罢,拿起墙上挂着的弯弓,张开后对准了他,“你若死在我箭下,日后同殿下说起也有个交代;你若侥幸跑得出去,我便祝你日后跟着檀沐庭还能出人头地。”
光献郡主师承太傅华品瑜,箭法十分了得,赵元直原本并不抱什么希望。
而他抬头看了一眼后,再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拔腿就跑。
苑中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大老远只看到郡主张弓要射杀赵元直。赵元直在前,一身肥肉随着奔跑的动作一颤一颤,汗水泪水却如雨落。
处于弓箭之下的猎物,最忌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这会让弓箭手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其脚程,只需提前放箭,猎物必死无疑。人比兽慢得多,能击杀鬣狗,还杀不了一个人?
只听铮地一声,赵元直瞬间倒地。
贺麟快步走上前去,正要查看,却见赵元直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没命地跑出了府。
贺麟远看近看皆未寻到箭矢,回头望去,见墙上箭袋并未动过,登时便了解主人的意思。
“就这样放他走,是不是便宜了此人?”他问。
萧扶光没作答,沉着脸将弓抛给他。
贺麟接过弓后重新挂上去,刚一转身,便看到她一抬手,随后架子上置的青釉瓷瓶被摔了个粉碎。
萧扶光来到景王住处,小冬瓜正在庭院里晒被子。原这活有十个八个人做,可萧扶光不放心太多人贴身伺候,只派给小冬瓜。小冬瓜有自己过日子的习惯,愣是将景王的庭院打理得烟火气十足。幸而景王有自己的审美,否则院子里有土的地方都要被小冬瓜种满冬瓜。
她进屋待了会儿,没多久后又走出来。
小冬瓜忙活完了,欢欢喜喜地上前:“殿下最近好多了,有时手指头还会动一动,能动就好,能动就说明他也在使着劲儿呢…只是这天一热,我总担心他会生褥疮,得时时翻身才好…”
小冬瓜也胖,最近照顾景王多劳,也瘦了一圈儿。
萧扶光伸手捏了捏小冬瓜的胖脸,强颜欢笑道:“都是胖子,怎么你就这样靠谱呢?”
“别人能跟我一样吗?他们都是脑满肠肥、膏脂糊了心眼儿的东西。”小冬瓜颇为自豪,“我不一样,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小冬瓜,清爽宜人。”
萧扶光被他逗得想笑,可压在她头顶的事情太多,笑意也只是一闪而过。
小冬瓜看出来,也知道自己除了将人照料好,中不了什么大用,便说:“我给您变个戏法吧?我叫它‘大变冬瓜’,我今天刚会的。”说着他走到被子后,扯下一块床单来将自己蒙了,“郡主看好了啊——我——变——”
床单抖了抖,随后落在地上,后面的人也没了影儿。
萧扶光不是傻子,看得到他是窜去了门后,笑意终于在脸上蔓延开来。
“对嘛,郡主就该多笑笑才是。”小冬瓜绕到另一扇门后探出个头来,龇着牙跟着笑,“留不住的人让他们走便是,哪怕所有人都走了,我小冬瓜也还在呢。”

赵元直忽然反水,纵有白隐秀等人极力阻止,立储一事还是被上禀万清福地。
皇帝自是高兴,顺水推舟地应了。为了彰显宏德之心,点了几位宗室内的王爷及世子作储君人选,最后才挂上平昌公主与光献郡主大名。
储君乃国之本,立储也并非是皇帝与内阁一两句话便能敲定之事。皇帝将朝臣召至太极殿,而朝臣们大多忌惮摄政王余威,迟迟不肯表态。直到檀侍郎开口:“倘若殿下安然无恙,立储一事必定困难重重,你我是进不了太极殿的。”
众人虽有动容,然而能进太极殿的人个个都修成了人精,做事谨慎再谨慎,思来想去仍是决意甩手自在。檀党之人蓄势待发,似乎等这一日许久。昔日摄政王拥趸看向赵元直——赵元直跟摄政王日久,摄政王保其入内阁,一跃成为媲美阁老的重臣。
而此时赵元直却垂着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皇帝笑了,檀沐庭也笑了,摄政王爱臣心凉了一半,从太极殿出来后先回家更衣,后一齐去了定合街。
在赵元直离开后,萧扶光便也料到会有这一日。听闻众臣上门,亲自前去迎接。
前吏部尚书本由司马宓兼任,司马宓离开后,如今代吏部尚书一职的是徐贡。徐贡带着人来时面色黑沉,见到萧扶光后被她带去隔壁密谈。
二人谈了半个时辰,谈得外间人坐立不安,最后徐贡出来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余下诸人心凉了一大截。
“郡主,殿下安否…”一位老臣颤颤道,“臣等可前去一探?”
“殿下千金之躯,又素来好脸面,病中憔悴,不愿见人。我话已至此,你们自己看着办。”萧扶光视线扫过众臣,又道,“诸位是跟随殿下许久的老臣,甚至有些还侍奉过先帝,我尊一声‘长辈’不为过。若是想走,我保证内阁和御史台不会将你们如何;可愿意留下的,光献记在心中,日后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们。”
先帝一句“日后再议”,二十八年未立储君。日后日后,究竟何时才是日后?
有人唉叹一声,转身走了。一个起了头,跟着离开的越来越多。
萧扶光看了看,除却徐贡和刚刚说话的老臣,方才挤得有些施展不开的五楹之室,而今只余下不到十人了。
她朝诸人深深一拜,真心道了声谢。
四月十二,皇帝于西宫再议立储一事时,发现少了许多沉默及反对的声音。
原先还站在摄政王及光献郡主那边的人,乞身致政者十有二三,只余几位尚有些话语权的股肱还在硬撑。
立储是大事,需先由钦天监择吉日,皇帝祭拜天地社稷后再行册立仪式,随后百官跪拜新储君,新储君再拜天地社稷。只是内阁是景王的内阁,此话不虚,萧扶光不松口,哪怕有袁阁老在,也仅仅是能将此事放到台面上说,却不允真正通过。
不过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大大出乎皇帝的预料。只要摄政王不在,慢慢磨,萧扶光总能张这个嘴。于是檀党及宫中已经开始改口,称平昌公主为“皇太女殿下”。
对此皇帝很是高兴,当日赐宴云台。
下午申时许,檀沐庭来到定合东街接司马炼一道赴宴。
司马炼虽得了许多赏赐,然而他一向过得清贫,即便赴宴也是一身绀青色衣裳。若非是个玉树临风佳公子,这颜色放在普通人身上怕是不起眼。
“你…”檀沐庭挑了挑眉,“…算了,还是不要让陛下久等得好。”
司马炼没有说话,跟着他一起同赴魏宫。
云台是一处宫殿,位在太极殿之后,魏宫西南处。檀沐庭与司马炼到得早,阮偲已经在候着了,见了他们二人忙上前拱手:“大老远就看到二位大人,几个新来的还在问‘那二位是谁,怎生得如此俊俏’,奴同他们解释:‘那是檀侍郎和状元郎,二位郎君一道来了。’知道是您们,都说今日当值的有眼福了!”
“阮公公真是会说话,怪不得一路高升。”檀沐庭笑道。
“什么高升呀,大人真会说笑。”阮偲一边侧着身在前面走,一边细声细气儿地说,“不过是个阉人罢了,奴等就算再往上升也越不过那位去呀。”
檀沐庭知道,他说的是中贵人韩敏。
他望向阮偲,见阮偲一边引着他们,一边时不时看过来,一双浑浊的眼中满是充满欲望的精明。
落座之后,手持十八般乐器的宫伎开始献乐。
阮偲带着歉意道:“您二位稍待,袁阁老他们也到了,奴还得去迎他们呐。”
望着阮偲远去的佝偻背影,檀沐庭冷冷一笑,眼中尽是轻慢:“吃里扒外的奴才,野心不小,居然敢拿自己同韩敏相比。”说罢看向司马炼,见他眼底一片迷茫,又解释道,“中贵人韩敏,是连先帝都称其为‘挚友’的存在,自奴婢一路升任三品秘书监,又拜散骑常侍,若非有朝中人阻拦,只怕要封侯了。这种人莫说宦官,在普通人中亦是凤毛麟角——阮偲算个什么东西,整日替公主在陛下跟前吹风,他也配与韩敏比?”
司马炼看了看帘后宫婢,低声道:“檀兄,小心隔墙有耳。”
“无妨,云台没有外人。”檀沐庭说,“倒是阿炼你,如今是越来越谨慎上道了。”
司马炼却笑:“全赖有檀兄提点。”
“这一次我可没有提点你。”檀沐庭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阿炼,你是块好料子。待会儿见到什么,装作看不到就好。”
司马炼一怔,一时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想要再问,却听袁阁老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原来你们早就到了。”
司马炼抬起头,果然看到袁阁老走进来。
他身后还跟了一人,笑吟吟地同他们二人打招呼。
“你见过的。”檀沐庭道,“今日才正式引见,希望不算太晚。”
司马炼点头:“意料之外。”
一阵寒暄过后,宦侍长报两声,原是皇帝到了。两列宫人三十余位,执伞护着皇帝和所谓“皇太女”并妙通仙媛三人一齐入了云台殿。
甫一进门,秦仙媛看到司马炼,眼睛便红了。
司马炼怔然,欲要起身,手臂却被一个人死死地拽住了。
“阿炼,我刚刚同你说的什么,难道都忘了吗?”檀沐庭冷声斥道。

诸人拜过后,三人也各自入座。
皇帝坐在上首,仙然道袍也掩不住他如今张扬神气。左右立着腰弓得虾似的阮偲和姜崇道,平昌公主萧冠姿坐在他左下,一张与郡主肖似几分的面容薄情寡淡。妙通仙媛则坐在公主身旁,却是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
公主仪态不佳,甫一坐下,便歪在了背靠上。她眯着眼,忽然勾起了嘴角,视线在妙通仙媛和司马炼之间来回扫了几眼。打量完之后,支起右手一托,像是想要拿什么东西。等了片刻不见人呈上,像是又反应回来什么似的,蹙着眉心略有些浮躁地收回了手。
袁阁老脸上还堆着笑,可眼角已经耷拉下来了。只他旁边那人倒是云淡风轻,似乎见惯了公主作派,早在意料之中。
檀沐庭见司马炼死死攥着拳头,再次低声相劝:“这一路走来你煞费苦心,你肯因为一个秦仙媛就此前功尽弃?我只提醒你最后一回——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只要忍得,终有一日你能做得了主。”
司马炼红着眼看向他:“我已背负骂名至今,何时才能做主?”
“不会太久,一年之内。”檀沐庭道,“我保证,一年之内,秦仙媛会回到你身边。”
司马炼攥着的拳头渐渐松了。
“好。”他说,“我信檀兄一次。”
皇帝虽说在万清福地已久,但依然是皇帝,能赐小宴便已是莫大恩宠,哪能当真尽宾主之礼?积年修道,身上一丝烟火气也无了。于是浅浅道两句谢,拂袖携妙通仙媛与平昌公主又飘然离去。
袁阁老等人傻了眼——就这,没了?
可一个人自继位之日起便居住深宫三年,三年后入万清福地又三年。所见皆是奴婢道士,顶多再加一个檀沐庭。皇帝自封“玄通至尊大帝”,身在世间,却眼高于顶,哪里应付过官员?
所幸赏赐还是有的,只是大权依然在定合街,加官进爵不大可能,实在好处却是有的。皇帝赐下金银田宅后,檀沐庭与司马炼并袁阁老等人跪地谢恩。
然而正要起身时,姜崇道又带着宫人呈上几个托盘来。
托盘里各放着一个小匣子,檀沐庭见怪不怪,谢恩后又收下。其余人打开一看,竟是一枚金灿灿的丹药。
袁阁老闭着眼合上,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同身后人一起朝着皇帝离开的方向磕头。磕完头颤颤巍巍地起身,握着丹药匣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檀沐庭执杯走到他身边坐下,笑问:“袁阁老是不喜欢陛下赏赐?”
袁阁老哪儿敢说不?当即便将匣子收好了,强笑道:“头一回见,有些诧异而已。”
“阁老的心情,檀某知道。”檀沐庭替他斟满一杯酒,“可话说回来,今时不过议定立储一事而已,日后有何打算,眼下还暂不明晰。阁老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它的就不用您操心。”
袁阁老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对檀沐庭说:“陛下这般也就罢,可你看平昌公主,我等先前便闻她骄纵放肆又好男色,今日一见,如此懒散懈怠不说,全然不将人放在眼中,好似天下人人都欠她二两纹银。公主与郡主年纪上相差不大,再看郡主…唉!唉!”
人比人,气死人。
袁阁老连连叹气,口中异味冲天,熏得檀沐庭微微皱眉。
檀沐庭不留痕迹地坐远了些,道:“公主性情如何,不是你我做臣子的能随意置喙的。咱们只需知晓自己侍奉的是‘正统’便好。至于郡主…倒也不必将她同人相比。这些年摄政王是如何治下的,你我看得都很明白,可惜一口缸装满了水,再添便难了,倒还不如找个瓮呆一呆,也好过洒在地上被晾干的好。”
袁阁老摇摆不定的心境在檀沐庭以及时局的逼迫下终于勉强安定下来,他慢慢举杯,哀叹一声后饮尽。
檀沐庭又对司马炼招手,皇帝不在,几人索性坐去了一处畅言。
酒过三巡,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袁阁老与他带来的那位早已大醉酩酊,司马炼也喝得昏昏沉沉。他正准备起身要走,却被檀沐庭叫住了:“不必着急,陛下既赐宴,便是允我们留宿云台殿。”说罢唤来宫婢,“扶状元郎去休息。”
几名宫婢将他搀进偏殿,替他褪去外袍鞋袜,又费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扶上床,正欲褪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却被昏睡中的状元郎一脚踹下了床。
几个人看了看彼此,识相地退了下去,没有再来打扰他。
九霄玲珑灯静静地悬挂在头顶,三五重帘之后,一个白色人影渐渐靠近。细微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司马炼也渐渐睁开了眼睛。
白色人影坐在他榻下,伴着哭啼声道:“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来…”
司马炼掀开帘幔,见来人果然是秦仙媛。
“我后悔了,我该怎么办?”秦仙媛涕泗横流地回头,见他正看着自己,起身背对着他,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她原本光滑的后背之上,一道道鞭伤纵横交错,最新的甚至是近日添的。
“不顺他心了便要打人,服过丹药一阵儿后也会打人…他常打我,拿鞭子抽我,摔了碗拿碎瓷片划我的背…他力气实在太大了,我挣脱不开…”秦仙媛流泪道,“有时公主来问安,说两句话惹他生气了,他也会打她…陛下他就是个疯子!”
司马炼上前,默默将她的衣裳拢好。
“我受不了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秦仙媛扭头,泪眼汪汪地看他,“你带我走吧…”
司马炼正欲开口,忽然听到门边有人轻咳一声。
秦仙媛吓得一抖,双腿软了下来。
司马炼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可秦仙媛已经吓瘫了,整个人如一团烂泥,怎么都拾不起来。
殿门吱呀一下被打开,一个娉聘婷婷的影子挪了进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眼带笑意地看着面前的二人。

淬火焚心(二十一)
“今夜月色不错,我闲来逛逛,恰好看到父皇又登去了太极殿——那么个破地方,数他稀罕得紧,隔三差五便要去一趟,坐坐上面的龙椅。可巧他前脚踏进太极殿,你后脚便来云台,我道是来做什么,原来是同前夫幽会。”萧冠姿倚在屏风边上笑,“真是好一对情深意重的苦鸳鸯,我听得都要落泪了——倘若不加上我就更好了。”
秦仙媛刚刚反应过来,没命地爬到她脚边,哭着求道:“殿下…殿下您饶了我,千万不要告诉陛下…”
萧冠姿轻轻一抬脚便挣脱开了。
“我何时说要告密了?我若告发你,自己也少不得一顿好打。我若是你,现在就夹起尾巴回万清福地,免得陛下回来后寻不到人。至于你这前夫…”她说罢,抬起头面带笑意地看向司马炼,“我有几句话想要同他说。”
秦仙媛慌不择路地离开后,偏殿只余司马炼与萧冠姿二人。
萧冠姿像是个天生的软骨头,整日一副疲惫迷离的神色,走哪儿便要躺哪儿。
她坐在桌案边,小臂举着烟斗在墙边叩了几下,烟灰跟着簌簌而落。
司马炼开口提醒:“太女殿下深夜来此不妥,孤男寡女,会污了殿下名声。”
“‘太’、‘女’——”萧冠姿听到这个称呼后,慢慢重复了一遍,随即捧腹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停下,又仰起头来看他。
“离我这样远什么?还怕我吃了你?”她放下烟斗道,“不过,我若说我真能吃了你呢?”
司马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殿下此话何意?”
“早前我也有位驸马,可惜他宁伤了自己也不愿娶我。”萧冠姿托腮道,“如今父皇又动了心思,想要再为我寻一位——他说,状元郎与檀卿都很不错,容色上乘,对他忠心。可檀沐庭藏得太深,我总觉得他有很多事情在瞒着所有人。”她说话间顿了顿,睨了他一眼,继续道,“你这个人模样倒是不错,只可惜前头有位如珠如玉的小阁老,后来的人便是再像也是鱼眼珠子,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这种感觉了…”
“殿下深夜来此,只是为了想找个人说话解闷吗?”司马炼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随后越过她走到门边,“臣愚钝,既说不好也听不懂,殿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萧冠姿面露怒色,将烟斗狠狠砸在他身上。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卑膝逢迎的一条狗罢了!连自己的女人都舍得送出去,你比我又强在哪里?!”她气得浑身发抖,“孤且实话告诉你,摄政王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即便好利索,睁开眼,什么都变了。没了他,光献就是个废物——起小就是,真是搞不懂,一个两个总盯着她瞧,多肥的一块肉?你们究竟是有多饿?”
方才司马炼侧身躲闪,但仍被烟斗砸中了颧骨,这会儿已经开始发红。
他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若还不离开,臣便请人送殿下回宫。”
萧冠姿是一路尾随皇帝而来,自然不想惊动旁人。
“司马炼,你有种。”她冷冷一笑,拂袖摔门而去。
萧冠姿离开后,司马炼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要将门掩上时,见拐角处有一抹红色暗影。
“檀兄?”司马炼试探着唤道。
檀沐庭自暗处走来,鬓角眼尾还带着一丝醉意。
“我喝多了,夜半渴饮,便想着出来透透气。”他淡淡出声,细长眉眼被凉凉月色衬得有些冷。
司马炼望着他,问:“檀兄可曾听到什么吗?”
“为何这样问?”檀沐庭笑说,“难道阿炼碰上了什么事吗?”说着朝偏殿内扫了一眼。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司马炼沉眸,又道,“夜深风凉,檀兄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罢便合上了门。
檀沐庭看了看紧闭的偏殿,随后走到宫檐下。他远远望去,萧冠姿的背影像一只不断跃动的黑点,刚出了云台。
萧冠姿的身形仿佛鬼魅,幸而皇帝不喜欢别人发现他对太极殿的执着,她才得以从容地避开六路守卫回到德阳殿。
崇殷等了她许久,见她平安归来,也放下了心。
萧冠姿卧回了榻上,一句话也未说。
崇殷见她心情不佳,回身翻找了一会儿,没看到东西,便出声问道:“殿下的烟斗呢?”
萧冠姿一愣,从被子里爬出来,见他手边卷好的烟丝和热腾腾的茶,没来由地一阵恼怒。
“戒了!”她烦躁地说。
然而这和尚听到后,五官都绽开来。
此时她才发现,这和尚长得很好。他五官十分端正,同宇文渡的长相是一类,他们像是精心捏过的陶瓷,有些英气在其中,而崇殷却不像宇文渡那般戾气丛生。兴许是念经念得久了,面相就变了,崇殷的仁慈由内而外,高兴时情绪也是由内而外的。
就比如在此时,他就很高兴。
“我听说,这对身子不好。”崇殷将费时卷好的烟丢了,回身对她道。
萧冠姿丢了烟斗,又不想同他解释自己刚刚去了哪儿,这才撒了个要戒的谎。
至于为什么不想,她自己也不知道——许是因为自己身份尊贵,没必要同他解释吧。
她仰面合衣躺着,没有一丝睡意。
立夏前后,北地的夜还凉着,却已经开始有蚊。她挥了挥手,总有一只蚊虫在身边,打不死,抓不住。
她心底又开始烦躁,高声唤他:“和尚,上来。”
崇殷褪了上衣,听话地上了榻,躺在她身侧后熟练地伸出一只手臂,将她圈进怀中。
萧冠姿身子一僵,想说自己还未起兴。可和尚也好似没那个意思,就只是这样抱着她。
蚊子落在热意散发的宽阔脊背上,慢慢开始吸血。
公主不知道,蚊虫饮血可活命,也有人有情饮水饱。
春夜有风无雨,月色透过红木窗,悄悄洒下一片朦胧青白。
身后的和尚安安静静,她心头的烦乱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公主睡着了。

淬火焚心(二十二)
帝京入夏很快,倒春寒后不过十余日,天气瞬间变得炎热起来。晨间尚好,一过巳时,热风拂面,便知这是个长夏了。
“长夏后便是短秋,短秋又伴长冬。去岁不曾降雪,只怕今冬要下上一个月了。”绿珠忧心忡忡地道,“别的我不挂心,只是小公子…”
萧宗瑞如今一岁多,与早亡的父母不同,他是个聪慧的孩子。秦仙媛未盼来,绿珠几个也未停下对他的照料,细心教他说话,如今已是能开口喊人了。只是嘴巴不好使,说话不清不楚的还漏风,许是知道自己说得不好,有时也会急眼,一着急就啪嗒啪嗒落泪,看得人心疼。
萧扶光人虽忙,倒也常抽空来。丑孩子不常讲话,见着她时恨不得将自己近日所学都掏出来,咿咿呀呀地张着嘴,手舞足蹈地来蹭她。
民间有说法,幼儿至纯,喜欢捱着哪个,哪个就要发财。于是玉堂和灿灿扶着萧宗瑞笑说:“郡主要发大财了。”
绿珠笑道:“郡主已是巨富了,还要如何发财?”
“托你们的福。”萧扶光起身,“谁还会嫌财多?如今我都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发财了。”
秦仙媛指望不上,她便继续寻名医。可惜找了这许久,竟无一人会这等本事。小孩儿的脸轻易动不得,因面在头上,稍有不慎便要伤脑。可惜了萧扶光有能祛疤的好法子,可在萧宗瑞的嘴巴缝好之前却是一点儿都不中用。
此时此刻,她才真真正正地明白什么叫做“内忧外患”。有时也在想,不如将萧宗瑞先送走,待京中诸事了结了,再将他接回来——可这样一来,与父王当年借着替母亲调养身子的由头送出帝京又有何异?如此便更能体谅他的难处了。
出了内院,宜宙也自外间回了银象苑,告知她前日皇帝云台密会檀党诸人一事,只是去的都有谁,姜崇道没来得及细说,不过料想出头的笼统也就那几位。不过檀沐庭与司马炼留宿云台,次日一早方出,足可见皇帝对二人的重视。且随着他二人不断同出同入宫中朝中,又俱是上佳好颜色,众人看得舒心,一时间状元郎的骂声倒是小了不少。
四月下旬时,萧扶光再临内阁,却发现萧冠姿也在。
立平昌公主为皇储一事内阁并没有通过,如今萧冠姿却以一副掌事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阿姐,别来无恙?”萧冠姿笑吟吟地打起了招呼。
萧扶光睨她一眼,并没有接话。
内阁众人都是见过光献郡主的,然而得见平昌公主的却只有几位重臣。眼看着这对堂姐妹足有六分相似的容貌,原本立誓要站在郡主这边的也有些动摇了——郡主虽有大权在握,却同摄政王一样失了堂堂正正的名分与一步登天的先机。
内阁大堂有主座,是设给几位阁老的,萧扶光从不上座,一直以来都是在西堂办公。平昌公主一来,直接坐在曾经司马宓坐过的位置之上,俨然要以皇太女之姿入主内阁了。
萧扶光没有久留,看了一眼后便去了西堂。
西堂内,林嘉木与白隐秀正在说话。
林嘉木道:“公主上座不合适。”
“不合适有什么办法?”白隐秀冷冷一笑,“她偏要上去坐,你说她不对,也等同打了郡主的脸,让他们有由头将郡主赶出去——那些人不就是打的这个算盘么。”
萧扶光从门外走进来,道:“她喜欢便让她坐,她那脾气秉性,坐不住的。”说罢将积压在自己桌上的奏章文书挑挑拣拣,分了一多半给林嘉木,“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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