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哭》——by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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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吗?」秦深笑得很是神秘,「对了,怎么今天对他感兴趣了?好歹他也是你老爸的情人吧。」
「呵呵……」我笑着,不知道话该怎么说。
月苍华。
祖辈原籍大陆河北省人,解放前迁居到香港,他本人在香港出生,在香港长大,不过,到底还是保留了北方人的骨胳与面貌,不似南方本地人的眼窝深陷与黝黑。
港水大学应届生,大三的时候因为父母双亡而放弃学业,期间因生活压力还曾拍过AV片,因此到了日本,在日本邂逅齐戈,天雷勾动地火,就这样一发而不可收拾,自此便一直跟随在齐戈身边,须臾不曾别离。
『翼』的壮大与『天齐』的成功运作他都有一份功劳,算是『教父』身边身份最特殊而有握有实权的人,不过,他从来没有擅自使用过这些特权,所以,虽然他的身份特殊,却没有普通意义上的小白脸那样惹人讨厌,组织里的兄弟虽然对他称不上必恭必敬,却也没有什么流言蜚语困扰过他。
从这个意义上说,月苍华是成功的。
古龙大师曾在为数不少的小说中提到过男宠,可惜,他笔下的男宠都是阴阳怪气看了便让人恶心的形象,不知是大师故意丑化之,还是对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了解,其实很多男宠,甚至比一般男子还具有男人的魅力。
月苍华便是如此。
只不过,十几年来他一直跟随着齐戈,也算是深情痴心吧。
但是,今天舒畅却说,月苍华原本就是柳晋衣的人?!
相信马瑞的惊讶不会少于我。
月苍华是不会爱女人的,这件事情即使他没有认识齐戈也不会改变,他怎么会是月苍华的人?
或者,柳晋衣是爱着他的?
世界太小,太小,太小了。
凌晨三点,我还是无法入睡,秦深趴在我的胸口,睡得像个孩子,不时还咕哝两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神秘话语。
电话铃声响得惊天动地,秦深惊得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怎么了?」
我接起电话,恨不得把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大骂一通:「喂?」
对方没有答话,我皱眉,难道是恐吓电话?看看对方号码,居然是小狼的手机号码。我突然有点不安,小狼虽然任性,但绝不是一个会无聊到半夜打骚扰电话的人。
自从上次从这里怒气冲冲地离开,即使我戒毒期间,他也只是身影乍现就消失了,也许,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毕竟,三个人的世界太痛苦。
秦深看着我,目光中充满疑问,我拍拍他的头,走出卧室,还是觉得不妥,干脆走到楼下:「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医院。」半分钟后,那边才回答,声音很小,似乎强忍着什么。
「医院?」我的头一蒙,可是他能打电话来,说明没什么大碍吧?!
「玺哥哥,我想,那个……」他仔细而艰难得选择着合适的词汇,「我没事!」似乎想说明什么,他突然声音大起来,然后又低沉下去,「只是突然很想找人说说话。」
曾听说过他又回到了哈佛,继续念书,这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可是,今天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选择沉默。
「很抱歉,打扰到你,还有深哥哥吧?」这样问的时候,小狼的声音愈加低沉。
我的心里宛如有一只蚂蚁在窃窃地爬动,说不出的难受:「小狼……」
「还记得那个安迪吗?」他问。
「当然。」
那个我们在体育场遇到的男孩子,健康活泼开朗,真的等待了两个月,与我们成为好朋友。
「他真的去拍电影,但是只能给别人当替身,昨天从楼顶上摔下来,脊椎骨折,好惨。」
「啊……」我怔住,「你在医院陪伴他?」
「嗯。」轻轻应了一声,那边就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啜泣,「我好怕……为什么人的生命这么脆弱……他说,他昨天差点死掉……」
顺着手机,我好象听见了医院里来来去去的护士们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噔噔噔噔,还有那些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一阵阵地,涌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小狼的语速很慢,声音微弱,「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你,很想……现在就见见你。」
我的心脏咯噔一下。
我似乎可以看见那个孩子正坐在医院的走廊长凳上,低车头,垂着肩膀,强忍着悲伤,紧紧握着那只手机,近乎乞求地对着我说:「玺哥哥,我现在很想见你。」
几乎是不可遏制地,我产生了一股想要到他身边去的冲动,他那孩子气的啜泣声让人心悸。
可是,飞过去又怎么样?拍拍他的头,抱抱他的肩,像安慰孩子一样地安慰他?或者对他说,哦,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自嘲地摇摇头:「小狼,生老病死是人之常事,要看得开。」
对方没有再回答,彼此沉默着,空间寂静得诡异,像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斗。
「不知道为什么……」终于,他似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觉得你心里很焦躁,你现在还好吗?」
我顿了一顿:「还好吧。」
「那就好,希望你加油,快点摆脱那潭污水吧,我相信,凭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小狼突然笑起来,带着点刻意的轻松。
「谢谢。」
「那这样,再见。」
「再见。」
我回到房间,看看闹钟,已经3点15分。
秦深居然又睡着了。
我为他盖好被单,在他身边躺下,再一次在黑暗中摸到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此时我对他没有凡俗的欲望,只有一种说不出感觉的体验,似乎只有握住他的手,我才不至于在这漫漫黑夜中沉没,尽管他不知道,尽管真实的情况让我心痛,可是,我依然要感谢上苍,此刻有他在身边。
小狼的伤需要他自己来疗吧。
心隐隐的痛,毫无办法。
8
那年的夏天,天空蓝得可以滴出水,白云就在头顶,伸出手,可以摸到太阳。
我命人把所有的窗帘都打开,阳光肆无忌惮的闯进来,照着这一屋黯淡的无精打采的人。
今天是组织里的例会,却反常的沉默,大有乌云压顶,暴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马瑞坐在左首,派克笔在手心里滴溜溜地转,宛如表演杂技;月苍华在右首,手握着一份卷宗,微微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微微眯着眼,阳光有些太强烈,这份晕眩正好契合我的心情,所以我咳了一下,走到正前方:「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采取最极端的方式了,『翼』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随着『天齐』主权的丧失,我们损失的不仅仅是财务与客户,还有许多原本忠诚的兄弟。」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视全场,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却默默垂下了头。
「树到猢狲散,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得,所以,我也不会责怪谁,更何况良禽择木而栖,另谋高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翼』也不想耽误了各位的远大前程,所以——从今天起,『翼』将大幅度裁员。」
空气愈加沉闷。
「是的,我曾经说过,我不会改朝换代般剔除开国功臣,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考验,『翼』的运作不尽理想,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了。我们手里已经没有足够的流动资金,面对的却是即将到期的贷款与手下兄弟的钜额生活费。『翼』已经折了一只翅膀,要想翱翔恐怕很困难,但,虽然我们是黑道组织,我也希望它能像一个企业那样地正常运转,所以,就目前的情形来说,大幅度裁减一线职员成为当务之急。大家可以自己决定去留,然后在明日把决定递交上来,当然,如果走,我们也会奉上一笔不赀的遣散费。」
宛如听到大厦倾于一刹的声音,所有的脸上表情不一:惊诧、深沉、愤怒、惋惜、冷笑、沉默。
「这是未来一段时间内『翼』的指导方针,去芜存精,卷土重来。原来的王朝彻底土崩瓦解,我们必须在废墟上重建。具体的实施将由马瑞与月苍华来负责,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共商大计。」
「玺,等等。」月苍华慢慢地站了起来。
「什么事?」我故作惊讶地看着他。
「谢谢您对我的器重,不过,既然您先前说了,每个人都有权利自行决定去留,那么——」他顿了一下,把一直紧握在手里的卷宗递交给我,「这是我的辞职书,戈已不在,现在已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所以我想隐退了。」
他的语速缓慢,不慌不忙,毫无破绽。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抽出卷宗的文件扫了两眼,然后递给马瑞:「瑞,你的意思呢?」
马瑞笑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话都说了,难道还要强行阻止别人不成?」
我点点头,看向月苍华:「暂时先这样吧,具体的移交手续以后再谈。」
「谢谢。」月苍华向我伸出手,「既然这样,从现在起,我将避开所有内部会议,告辞。」
「再见。」
月苍华拉开椅子,转身朝外走,鞋子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只是背影如山岳一样笔直而坚实。
待他离开,关上门,静默了两秒钟,我问:「各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众人摇摇头。
「OK!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明天八点,请把各自的去留意向呈上来,然后再决定下一步如何继续。散会。」
众人点头致意后,三三两两地离开,马瑞也起身的时候,我伸手拉住他:「留下,我们好好谈谈。」
他皱皱眉:「什么事?」
「你能确定舒畅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现在一切都在不确定之中。」他笑笑,「只是月苍华突然辞职倒是有些让我意外,如果他不是心虚,又是什么呢?」
「我觉得有必要和他面对面地谈谈。」我坐下来,点燃香烟,「他不是那么简单的男人,恐怕舒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女人,他们之中,未必一定就有一个人在说真话。」
「你的意思是——」马瑞用笔敲着自己的鼻子,煞是滑稽,「他们两人可能同时在撒谎?」
「对。实际情形很可能是月苍华既不忠于『翼』,却也不是柳晋衣的傀儡,而舒畅也绝没有因为爱情而被冲昏了头脑,揭露月苍华真实身份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引起我们内部的更大混乱。」
马瑞笑起来:「玺,你说怎么办?我们到底该信任谁?」
「自己。」我拍拍他的头,「起码我是信任你的。」
马瑞的目光盯住我,深深的,执拗的,然后,笑容像水面的涟漪慢慢地漾开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紧紧的。
正午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脸上,照在我们的全身,在房间内投落下片片闪亮的影子。
我慢慢得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些阳光亲吻面颊的温暖,这个夏天如此冷,阳光才显得如此可爱。
这里是上海,这里是我们每个人赌上了人生的竞技场。
要么赢,要么死。
再没有第二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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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秦深,抱一抱,亲一亲,我的压力就会陡然间变轻松许多。
可是,他不在我们的房间里,我急匆匆地跑下楼来,后花园也没有,四处找遍都没有,我的心悬起来,问帮佣的许妈,她说:「秦先生?他跟月先生出去了,说是午饭不在家吃了。」
我的头轰一声:「你说什么?深跟苍华出去了?去了哪里知道吗?」
许妈摇摇头。
听到我的吼声,马瑞走过来问:「怎么了?」
「月苍华把深绑架了。」
马瑞脸色一变:「什么?」
「许妈说他被月苍华带走了,我担心……」
万一月苍华绑架了秦深做人质……
我的心开始狂乱,千算万算,没算到月苍华歹毒如此!
马瑞伸手轻轻地搂搂我的肩膀:「别急,情形不一定如你所想的那么恶劣,深不是有手机吗?给他打打看。」
「拨不通,月苍华的也关机了。」
「这样……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妙,糟就糟在深一点也不知道月苍华目前有多么危险。」
「瑞,你马上派所有的弟兄去查,看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无论如何也要把深带回来!」
「我马上去!」马瑞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千万别乱了章法,否则结果会更糟。」
我点点头,觉得浑身发软。
我正处于泥泞沼泽当中,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即使秦深在我身边,我的感情也没有原来那样狂热,只是似乎习惯了睡觉时能够搂着他,醒来时能够看到他的笑颜,就觉得一直压抑的胸口畅通了一些。
我一直一直被身边大小的事情所困扰,几乎忘了秦深对我有多么重要!
我坐在沙发上,浑身冰冷。
也许,这是我长这么大所经历的最冷的一个夏天,每天都在寒彻心骨中挣扎。
我知道我的命门在哪里,我那些书生气的仁慈与在大学中被熏染出来的人文主义情怀,让我即使置身齐戈的位置,也无法如他一般演绎出一阕铁血传奇。
我还不够坚强。
或许,我还没领略什么是真正的仁慈。
或许,至仁与至恶之间,只不过是手掌的正反面。
我一直看着自己的掌心,现在,我必须把手掌翻过来了。
必须!
我带了三个手机,全部开着,所有兄弟的信息不间断地传来。
我开着车在偌大的城市里奔驰,却没有一点点好的消息,午夜时分,我回到家,全身几乎虚脱。
前脚刚迈进门内,后面就有人喊:「秦先生回来了!」
我的心几乎在那瞬间窒息,立在原地动也无法动弹,直到秦深走到我面前。
「玺?你怎么在这里?」他问我,一脸的安宁。
心头的怒火就突然燃烧起来,如森林失火一样,我在狂喜愤怒交加之中,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抬起手。
『啪』的一声,清脆的撕裂夜的死寂,秦深的左脸颊慢慢浮起掌痕与五道指印。
从楼上走下来的马瑞惊住:「玺,你做什么?!」
秦深吃惊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我无法解读的仿徨与忧伤。
在自己的泪水就要决堤之前,我转身朝楼上走,那只宛如中了魔的手握成了拳头,握得骨头几乎碎掉。
我无法忍受自己如此窝囊,我无法承认自己如此在乎一个人,我无法忍受他竟然丝毫不懂得我的惊骇。
一想到可能失去他,我就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