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繡師 出書版By 羽宸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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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而入,馮方招來鏢局兄弟解開安格與荊閻身上的束縛,表示此乃誤會一場,以為兩人是來劫鏢,並備上好酒好菜自罰三杯,以示歉意。
安格對於中原文化不甚瞭解,呆望著滿桌的酒菜,荊閻則接過馮方面前的一缸酒,捧著缸底仰頭灌下,豪爽的架式讓終年行走江湖跑鏢的眾**呼過癮。江湖人多不拘小節,應服強者,先前見荊閻在眾人轉攻下遊刃有餘地抵擋接招,若非為了擋下馮方拍向安格的一掌,被其它人聯手拿住,這會兒或許還僵持不下。
酒過三巡,尤其安格這女娃居然邊灌兩缸極烈的燒刀子,更是讓這群江湖漢子拍桌喝采。
荊閻毫不擔心地向馮方探問解送官差的情況,反正安格這野丫頭酒量極好,還沒幾人能喝得過她。
「馮兄,你說不知道?」
馮方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哈哈大笑,「兄弟,馮某不過一介鏢師,跟著官爺的後頭送鏢,也不過是因為這條道上有驚大宰相罩著。一年也就這麼一回能輕鬆跑鏢,什麼官爺的情況,馮某哪有那能耐知道?」
荊閻嘗了口濃烈的酒漿,輕笑,「可方才這裡的人,說馮兄要去請示官爺!」
馮方眼底閃過一絲警覺,含混地道:「今晚抓到個伲T某總要跟那些個官爺套套交情,說不準還有什麼賞金可拿。算兄弟幸撸T某才到官衙就給那門房弄了一肚子氣,氣得乾脆放了你們換人情,說沒准有天還需得你幫忙。不過,你為何要冒風險動貢?被抓到可是要殺頭的。」
荊閻瞥了眼兀自與一桌子人拼酒的安格,歎了口氣,「救人!」
「救人?」
「荊某有位朋友被挾持,威脅以貢品換人,若非如此,在下何必冒這風險?」
馮方聞言驚得摔落手中酒杯,「兄弟,競有人如此倡狂,要搶奪貢品?」
荊閻溞Γ嬃T最後一滴酒漿,起身拉著兀自灌酒的安格,往客棧門口走去。
「兄弟,且慢!」
荊閻止步,背對著屋裡所有的人,沉聲道:「荊某粗人一個,酒後失言,馮兄您莫要當真才是。」
一句話,點醒馮方。
膽敢挾人威脅劫取貢品的人,不論其目的為何,都不是他一個小小鏢師可以碰得起的人物。今夜這席話,是荊閻為報答自己沒有上報官府,讓他還有線機會營救那個被挾持的朋友,所以才坦然說出。
可是劫貢這等殺頭誅九族的大罪,無論最後結果成或不成,只要曾經知曉消息卻未通知官府者,都將被處以共种铮粌H這整個客棧的兄弟性命不保,就連家中老小也無法倖免于難,荊閻的話是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而說。
馮方大掌一拍桌面,整張木桌應聲斷成兩半倒在地上,朗聲狂笑:「哈哈哈,馮兄?哪裡來不認識的臭小子?我馮方可是你叫得起的?哼!你奶奶的,老子喝酒喝得正爽快,你敢再壞了我的酒興,老子跟你拼命。滾滾滾,還不快滾?」
荊閻背對著馮方,臉上浮現淡淡微笑,一手抓著安格的臂膀跨過客棧門檻,手向後方揮了揮,逐漸消失在黑夜。
之前跟安格拼酒的壯漢摳著腦袋,摸不著頭緒地問:「馮大哥,這什麼跟什麼啊?」
馮方臉色一沉,鄭重地道:「大家聽著,今晚的事一個字也不准傳出去,否則就是跟我老馮過不去,知道嗎?」
「可是……」
馮方睨了眼開口的壯漢,拍開尚未開封的老酒,給每人各斟滿一大碗,「聽著,今晚咱兄弟高興,喝了一晚的酒,啥屁也沒發生。醉了的就給我回房睡覺,沒醉的給我繼續喝,沒醉不許離開。」
話說至此,所有人全明白過來,紛紛喝下馮方遞來的酒,然後醉醺醺地返回客棧樓上的房間睡覺。待所有人都酒醉回房,馮方走到門口,望著街道盡頭不見景物的一片黑暗,重重歎了口氣,默默地將門掩上。
第五章
荊閻與安格兩人一路無語地走回落腳的客棧,剛跨過門檻,便見一人坐在客棧裡頭,愣得停住腳步,半晌後,才示意安格先回客房。
荊閻對著那人道:「有什麼話,到我房間說。」
領著人入了自己那間房,點上燭火,荊閻脫去外衣,雙手環抱胸前,翹腳坐在床頭,不悅地道:「你跟蹤我?」
荀郝針苦笑:「沒有。我只是白天恰好在這裡辦貨,偶然在街上看見你,忍不住想見你,僅此而已。」
「那好,你見著了。門在那,恕荊某不送。」荊閻冷冷一哂,比了個送客的手勢。
疏離冷漠的語氣,ι讓荀郝針痛苦地抓緊胸口,壓抑苦澀的情緒,問:「那女子是誰?」
「一個我非常重視的人。」
「你喜歡……不,你愛她?」語氣不穩地探問。
荊閻擰眉,非常不耐煩。「你半夜跑來,就是要問這個?」
「我只是……」
「只是什麼?」
荀郝針慌亂的模樣,不知為何,竟讓荊閻莫名光火。
「難道就因為你說的什麼愛,就可以干涉我的事情?荀郝針,誰給你的權利來過問我的事?」
「我沒、沒有,我……」
荀郝針慌亂揮舞著雙手,落入眼底的,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情。疏離、冷淡,彷佛在他眼裡,自己什麼也不是。
不是感情交錯的人,不是兄弟,不是玩伴,就連擦身而過,偶然視線交錯的路人也不是。
恐慌,彷佛長滿荊棘的藤蔓,在荀郝針心裡蔓延遍生。慌亂起身,探手抓住了荊閻垂落腿側的衣袋,腳下卻給桌腳絆倒,眼前景物一晃,身子向前撲倒坐在面前的荊閻。
「你壓夠沒?」
「對不起,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快起來。」
「我愛你。」荀郝針撐起身,凝視著身下的荊閻。
心,剌痛。
「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閻,我從來沒有奢求什麼,只要能默默地待在你身邊就滿足了,可是你難道邊這點機會也不能給我吧?」
荊閻依舊冷漠,推開壓在身上的人,「一品堂的當家、官家之子、當今皇上跟前的大紅人,你要什麼女人沒有?就連男人也會排隊等著你挑。你要的感情,我給不起,也沒有。」
「為什麼?」
「當你的娘親為了生存,日日周旋在男人間,被人罵、被人唾棄、被人鄙視,就為了你掛在嘴上的愛。你別再天真地以為有愛就能夠衝破世間上一切的枷鎖,什麼狗屁愛情,全是糞土不如。若不是因赫它,我娘能成這樣?給男人們捧著摟著,人前笑人後淚,還要招上人家一句賤人。」
「閻……」
「乾脆今天全說破,當初對你好,護著你,全是不安好心。因為只要有你跟在身邊,就沒有人敢瞧不起我,有個縣官大老爺寶貝兒子當擋箭牌,你不知道有多好用,多少地痞流氓連砸店都不敢,更別提那些想透過我巴結你,進而跟你爹拉關係的人,暗地裡我得了多少好處,你知道嗎?」
荀郝針臉色蒼白,抓著荊閻的肩,抓得指尖都泛了白,「不,這不是真的,不是……你騙我!」
「我騙你?」荊閻哼了聲,「你笨的跟驢似的,我若不騙你,一品樓能有這般風光?」
啪!
荊閻抬手給了荀郝針一耳光,推開箝制,從地上爬起,使勁將荀郝針推出門外,冷眼看著他從樓梯滾下,狼狽跪倒在冰冷的地面。
「別再來招惹我,徒此以後,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面。」
「閻,我……我……」
不愛了!
不再說什麼愛不愛了!
是不是這樣,就能保留在你心中的位置?
如果是,那他再也不說、不提了。如果這麼做,能回到從前,那就……不愛了……
滿滿的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厭惡這般口拙的自己,失去光彩的眼眸無措地乞求著高高站立樓梯上方的人,卑微的模樣,讓荊閻胸口抽痛。
原本趴在櫃檯打盹的店小二被嘈雜的聲音嚇醒,見這場面整個人全呆了。
胸口的痛,令荊閻失去平素自傲的冷靜,轉頭沖著店小二怒吼:「把這人給我轟出去。」
「咦?」
「沒聽見嗎?把他給我轟出去。」
「是是是。」店小二嚇出一身冷汗,摸著脖子躡躡靠近荀郝針。「這位爺,小店已經關門,您請回吧!」
荀郝針抬頭,心痛得滾落滿臉淚水,啞著嗓子喚道:「閻,你要利用就利用,我不在乎,不要這樣,不要趕我走,閻……」
「荀郝針,我都說破了,你還要犯賤到什麼時候?」
「我說我不在乎啊!」
「滾!」
「閻……」
「夥計你在幹嘛?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把人給我轟出去。」
店小二夾在兩人中間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搓手,拼命拉著跪在地上的荀郝針勸道:「爺,您還是快走吧,小的也不好做人哪!求您了好不好。」
荀郝針抖著雙腿,撐起身子,在店小二半推半拉下,踉蹌步出客棧。
預定的計畫亂了套,隔日荊閻與安格手下的數名勇士,看著用錢換得幾名衙役與同縣各官員家僕那得來的消息,重新佈局下手的地點。
安格被荊閻喝令不許參與,說什麼關心則亂。
焦急的心又煩又氣,追問了幾次,都被荊閻那強冷到不能再冷的死人臉嚇得只好乖乖閉嘴,也不曉得昨晚阿閻跟那個中原人發生了什麼事,居然能把他惹毛成這副德行。
安格悶在落腳的民宅小屋中,心情不好地沖著小乖吼:「什麼關什麼亂的?本公主可不像漢人養在蛔友e的烏龜!」
才說了兩句,小乖不改本性地糾正道:「公主啊,荊爺說的是『關心則亂』,也是為了公主您好。還有那個,不是烏龜,該說『大家閨秀』。」
安格甩了小乖兩大白眼,扯著他的耳朵怒吼:「臭小乖,本公主現在哪有心情學漢話,你再敢糾正我一次試試看,回頭閹了你,送進漢人皇宮當小太監。」
小乖咧咧嘴,吐舌求饒:「好公主最疼小乖了,小乖不多嘴,您別閹我啊!」
安格被小乖誇張的表情逗得笑了,可迷人的笑容隨即一散,擔憂哀愁取代了微笑渲染整張俏麗的臉蛋。
小乖暗自歎了聲,迅速換上淘氣討好的表情,拉著安格的手,「好公主,小乖可是第一回來中原,反正荊爺也不許咱們過問救人的事,公主可不可以帶小乖去街上晃晃?這回跟公主出來,小乖想帶件東西給家鄉的母親,這禮物若是公主來挑選,我娘知道了肯定會很開心。好不好嘛,公主?」
安格賞了小乖一個爆栗,知道這鬼靈精想讓自己心情好點,假裝板著臉道:
「好吧,看在大娘面上,依你了。」
小乖興奮地蹦跳,拉著安格旋風般就往街上跑。
被小乖半推半拉來到熱鬧的市集,看著小乖難得表現出一個十三歲小男孩該有的模樣,安格不禁莞爾一笑,沖淡了些許焦急的心情。
「公主公主,這什麼啊?」小乖拿著個東西追問。
「笨!畫糖,可以吃的啦!連這點東西部不懂,虧你還負責教本公主漢話。」
小乖頑皮一笑,聳聳肩,賴皮地回答:「小乖只跟娘親學漢話,哪像咱們公主行萬里路,懂得可多了!」
安格又賞了個爆栗,「嗟,行什麼鬼?又欺負本公主漠話不順溜,回頭叫皇兄找個又笨又醜的男人把你『嫁』出去,看你還能不能再欺負我。」
小乖垮了一強圓膾,哀嚎:「公主。」
「我哪是什麼都懂,只不過你拿的東西以前那人也……」憶起昔日情景,痛苦地抿白了唇,「那人……曾經買給我過,曾經……」
小乖絞著手指,恨死自己什麼不提,偏生提到了公主的傷心處。笨蛋笨蛋笨蛋,小乖你是大笨蛋!
「對不起,冒昧打擾姑娘,在下有些話想與姑娘單獨談談,不知可否?」
一道聲音打破了兩人的沉默,側過頭,見一男子面容憔悴,拱手行了個禮,開口邀約。
沒等安格反應,小乖手臂一伸,擋在安格身前,對著男子冷冷回答:「公子對不起了,我家小姐不與外人交談,公子請回吧!」
小姐二字,巧妙地掩飾了安格的身分,卻也故意凸顯男子的居心不良。
男子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慌亂地揮手,「我不是搭訕。唉,我是……姑娘別誤會。」
最後男子歎了口氣,道:「我想幫閻哥哥,荊閻。」
「你認識阿閻?」安格吃驚地瞪大了眼。
男子苦笑,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荊閻有些麻煩,姑娘若肯賞光談談,這麻煩不難解決。」
安格摸著下巴打量著男子的臉,奇怪,怎麼有些熟悉的感覺?怪了,我在哪兒過啊?
「小姐,我們走啦,不要理這個陌生人啦!」
小乖警戒地拿眼珠子瞅著無端冒出的陌生男人,看似撒嬌實則將安格護得滴水不露,若這男子敢對公主打什麼歪念頭,絕對讓他死得難看。
「呀,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昨晚來找阿閻的人嗎?」
相較安格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男子,也就是荀郝針,氣息略顯虛弱地道:「就是我,在下荀郝針,見過小姐。」
安格喔了聲,點頭道:「好,我同你去。」
「公主不可以。」小乖拼命搖頭,沒注意自己說溜了口,只是一個勁地想要阻止自家公主魯莽的行為。
「你也一塊去。」安格不由分說,拽了小乖的脖子就走。
小乖被挾在半空中,「嗚,不要去啦!」
人家會被荊爺砍死的,嗚……
安格低頭在小乖耳邊悄聲道:「你不去,本公主哪知道這漢人說啥鬼話。再囉嗦,照閹!」
「……」小乖可憐巴巴地看著褲襠,委屈閉嘴。
荀郝針領著兩人一路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去,最後出了城,來到城外河堤。此時正逢春殘,花落草畏,逐漸步入炙熟的炎夏,眺望遠方,山野間盡是一片濃綠。
河堤上,垂楊千萬縷,清風卷起柳枝飄舞空中,襲來一陣舒爽涼意。
小乖終於被放到了地面,在安格示意下,恭敬地問:「公子領我主僕來這,究竟所為何事?」
荀郝針面色凝重,背過身望向遠處群山,「荊閻為了姑娘,正計畫劫取貢織吧!」
此話一出,安格與小乖眼底閃過警戒,指尖不著痕跡地移向暗藏在身上的匕首,無聲無息地將刀刃推出護套。
荀郝針對背後霎時間湧起的殺意渾然未覺,語氣依舊。
「姑娘若信得過在下,便可兵不刃血獲得貢織,這筆交易,可成?」
安格皺眉,顯然聽不太懂他說的話,下巴一抬,示意小乖應付。
小乖點點頭,對著荀郝針微笑質問:「公子在說笑!什麼貢織?什麼交易?小的可迷糊了!」
荀郝針沉沉歎氣,拍拍小乖的臉。
「我知道你家小姐不是中原人,也知道她現在大概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只是你可明白,荊閻要為你家小姐做的事,會為他帶來殺身之禍?而且不但荊閻要送命,就連荊姨也將受斬首之刑?」
小乖刷白了臉,僵在原地,就連安格連連以眼神詢問也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