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繡師 出書版By 羽宸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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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閻一頁頁翻閱著冊子,恍然大悟地道:「原來、原來如此。」
看來荀郝針受了宰相所托,將那些想要賄賂他的官員一一記了下來,等到哪天要撤除貪官污吏,這些名單上的人全都跑不掉。再翻了幾頁,突然間,荊閻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將冊子移近了些。
荊豔跟小乖納悶地對看了眼,紛紛搖搖頭,然後雙雙將視線又轉回荊閻身上。
啪!
荊閻憤怒地將冊子合上,遞回給小乖,「包好冊子,去京城宰相府。」
「兒子,小針是不是可以救得回來?」荊豔焦急地問。
「或許。」荊閻咬著牙根憤恨地道:「就算救不回來,我也一定讓那個害針兒的人不得好死。」
拳頭絞握得死緊,壓抑滔**火,荊閻轉身對著小乖道:「你身上最毒辣、最陰狠的蠱是什麼?」
小乖可愛地笑了笑,指著自己的鼻子,「就是我啊!」
荊閻陰懾地微揚嘴角,抱起小乖放到馬鞍上,自己也跟著跨上馬背,呼喝著一抖砝K,向著京城的方向飛奔而去。
荊豔含淚對著晴空,雙手合十,默默在心底祈丁?
[发表时间:2008-3-21 19:58:38]
天天爽一回
0 0 [6楼]
第七章
京城——
京城繁華,熱鬧非凡,荊閻卻無意欣賞,全部的思緒都只想著如何才能將荀郝針救出大牢。
本以為荀郝針被關在同縣的監牢,怎知等到自己好不容易趕到時,卻聽見官差早將大逆罪人解赴上京靜候審判的消息,於是兩人再度起程,直奔京城。
一路上,以為早已遺忘的事情,一個又一個從記憶最深處浮出,清晰又深刻。這也才發現,即使最初維護荀郝針是出自私心,但對他的疼愛關懷,卻是再真實不過。
策馬來到簡樸的大門前,相較于其它官爺宅邸的富麗堂皇,這座宰相府可真是普通過了頭,不禁狐疑方才打探來的消息。
荊閻正考慮著是否要冒昧敲門時,門板被人打了開。
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冒出顆腦袋,問道:「公子有何貴事嗎?」
荊閻把小乖抱下馬背後,拱手行禮。
「草民荊閻,有急事想求見宰相大人,小哥可是這裡的管家?能否代為通報一聲?」
表明來意後,不著痕跡地在青年手裡塞入一錠元寶。
這尋常百姓要見官,門房僕役管家什麼的都得私下打點一番,不然饒你再跑上七八回,也絕對見不著你想見的人。
然而青年沒有如想像中般欣喜收下,反而古怪且疑惑地瞅著掌心上的元寶,喃喃自語:「我又不是師兄,幹嘛塞元寶給我?」
荊閻正奇怪青年的反應,又看見一模一樣的臉從宰相府的遠處走來,掄起拳頭往青年腦袋一揮,「小寶你堵在門前幹嘛?還不快請客人進來?」
說完,收起拳頭,對著荊閻道:「在下小財,這是我攣生兄弟小寶。敢問公子來宰相府,有何貴事?」
荊閻取出油布包裹遞給小財,心急道:「草民的一位朋友遭逢牢獄之災,這包裹是他托草民交給大人的東西,請小哥通報,草民有急事秉告,不知可否見上大人一面?」
小財打開包裹,一瞧見裡頭的冊子,驚訝地抬頭,「公子所說的朋友,可是一品堂的荀少爺?」
「是的!草民冒昧前來,便是想當面求宰相大人救荀郝針一命。」
小財點點頭,比了個請的手勢,「公子請隨我來。」
小寶這時才一臉恍然大悟,把元寶退還給荊閻,「原來你找師兄啊!喏,元寶還你,我不喜歡這東西的。」
荊閻擺手阻止,「這是草民的一點心意,請小兄弟收下吧!」
小寶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小財,小財微笑取走元寶,恭敬地還給荊閻。
「宰相府不興這套,公子莫要為難我們兄弟,還是快請進,師兄也正為了荀少爺的事情在煩惱呢!」
說完,領著荊閻跟小乖兩人穿過回廊,來到宰相府後院。
廳堂內,十來個大漢低頭冒著冷汗,惶恐地立在廳內。
正前方,一人似笑非笑,語氣森冷地道:「照你們這麼說,那貢織是自己長腳跑走的了?」
大漢們頭垂得更低,背脊上的冷汗冒得更凶。
「馮方,驚澐才疏學湥請您教教我,這十五口的大箱子,是怎麼自己消失的?」
馮方心虛得手掌直冒汗,結巴道:「這這這……」
「貢織是我搶的,與馮兄無關。」
本立於門外等候通報的荊閻,揚聲一喊,大步跨過門檻走入廳內。
驚澐瞇著眼直視眼前的男子,「我這宰相府什麼時候成了市集,任人來去?」
荊閻撩起衣擺,跪倒在地,「草民荊閻,有要事求見大人。」
一旁的小財捧了冊子,繞過廳內眾人來到驚澐身側,彎身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驚澐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奪走小財拿來的冊子迅速翻了幾頁,對著荊閻喝問:「荊閻?你就是荀郝針嘴裡的那個『閻哥哥』嗎?」
荊閻也同樣訝異地抬頭看向驚澐,有些遲疑地道:「是,草民就是。」
驚澐皺眉,揮手遣退廳內眾人,「你們全給我退下,馮方你留下。」
大漢們籲了口氣,隨即魚貫退出大廳,留下馮方一人,抹著冷汗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您還有事?」
「這個人就是劫走貢織的人嗎?」
馮方聽了,險些沒咬斷自己的舌頭,正想搖頭假裝不知,驚澐俊美的臉蛋浮上一層寒霜,威脅地道:「老馮,在我面前可記得要說實話,你是明白人,切記別做蠢事,我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馮方斜眼看了看荊閻,抱拳道歉:「荊兄弟,荀爺跟宰相大人是老馮跟鏢局弟兄的恩人,老馮對不住了!」
旋即跪倒在荊閻身邊,「大人,在同縣那晚,這位荊兄弟以及隨行的一女子,意圖盜取貢織。鏢局的弟兄們雖然將兩人擒下,可是荀爺卻執意放了他們。之後,還拜託咱們將裝著貢織的箱子咄h西南方一間偏僻的寺廟,叫……叫什麼來著?」
馮方抓了抓腦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間寺廟究竟叫啥名字。
在此同時,噤口不語的荊閻卻突然道:「清涼寺。」
「啊!他奶奶的,就是這個名字,對對對,就叫做清涼寺。」
所有的疑惑,全都有了答案。
果然,是針兒那個傻瓜。
眼前景象失了焦,荊閻撲向前去,拼了命地對著唯一能救回針兒的人磕頭,乞求道:「一切罪過都由草民承受,求大人救救針兒,他受不得牢裡的拷打,求求您救他,要關就關我,一切事情全是草民計畫,針兒他是無辜的,他什麼也不知道,求您。」
驚澐托腮看著跪倒在腳前的男子,神情嚴肅地問:「你這刁民好大膽子,連皇家的東西都敢覬覦,馮方說還有另一女子,她人呢?」
荊閻挺直腰杆,直視著驚澐,矢口否認:「沒有別人,全部是我一人的主意。」
「哼!包庇嗎?本官倒要看看你這腰杆有多硬。小財,把人給我押去大牢,狠狠打他一百大板,看他招是不招。」
小財愣了愣,最後還是招來其它僕役,把荊閻綁個扎扎實實。
荊閻沒有掙扎,任憑自己被麻繩緊緊捆縛,目光沒有半刻從驚澐臉上移開,直到被人押送出了廳門、出了宰相府,從頭到尾不斷淒厲喊著:「大人,求您救救針兒,求您!」
廳內,馮方憂心凝望著荊閻的背影,卻不敢開口攔阻。
驚澐目光移向廳內一角,那個從頭到尾沉默得彷佛根本不存在的人,揚起一抹微笑,「我認得你,白狼的巫師。」
小乖的臉上退去天真無邪的假像,散透著跟年齡不相稱的智慧與狡黠,在馮方錯愕的反應下,毫不客氣地往驚澐旁邊一坐,笑道:「原來天朝的宰相就是你啊!那這件事情就好辦了。」
「你家公主呢?」
「公主拿了貢織去救咱們駙馬,荊爺劫貢也全是為了我家公主。」
驚澐微微一愣,「怎麼,你家公主就是那位不知名的女子?怎麼會呢?」
小乖替自己斟了杯茶水,點點頭,「嗯,說來話長。不過,挾持駙馬,威脅公主劫貢的人才是這件事情的真凶。澐兄心裡可有底了?」
驚澐漾著迷人的微笑,伸手拿走小乖才剛倒好的茶水一飲下肚,捏捏那張皺成一團的小臉蛋。
「是啊!原本想幫荀郝針討個公道,可憐吶,那個蠢材居然連你家公主也惹上。嘖嘖嘖,要你手下留情是不可能了。皇上欽點我徹查此案,偃说哪X袋至少得留給我來監斬,所以,拜託你留那蠢材一口氣。」
小乖換上無辜的表情,歪著頭,甜甜一笑,「好吧,誰叫澐兄都開口了呢!不過,就一口氣,只留一口喲!」
兩人相視而笑,一個可愛、一個迷人,卻讓旁邊的馮方嚇得渾身顫抖,慶倖惹上這兩個煞星的人不是自個兒。
大牢裡,昏暗陰濕,泛著鮮血與尿液的腥臭。
監牢的獄卒是認得小財的,一見來者是宰相府的人,而且還是宰相大人的師弟,那臉上的諂媚樣就甭說了。再聽見還吩咐要將被綁來的人重打一百大板,雖然不知道這人什麼來頭,居然惹了宰相大人,那一百個板子打得可是又重又響,卻又很有技巧地沒將人打暈打死。
等到打足了一百個板子,獄卒才將皮開肉綻、痛得連一根指頭部沒法動彈的荊閻拖著扔入鐵牢,任由他倒臥在稻草堆上。
「你還好嗎?」鐵牢深處,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
詫異地爬起,卻被傷口痛得又撲倒在地,荊閻忍痛封點傷處穴道,稍稍止住鮮血從傷口流出,吃力地以肘撐著地面,一點一點朝著聲音的來源匍匐移動。
「你別動,不然傷口會裂,會更痛的,你……閻哥哥?」
那關心的聲音,在看見荊閻抬起頭時,失聲驚呼。
「針兒?」
意料之外的熟悉面孔,競在這陰濕的牢獄內相遇,荊閻撐起上身,牢內微弱的燭光映在荀郝針所在之處。
「你……」
入眼的,是兩條粗重的鐵鍊,將荀郝針的雙手牢牢銬在牆上,荀郝針靠著牆壁坐在冰冷的地面,一身素白囚衣處處都是泛黑的血跡。
荊閻從來就不是個易感之人,冷靜而理智向來是他自豪能夠克服難關的優點,可望著眼前血痕斑斑的囚衣,憔悴凹陷的臉頰,伸手拉起那身髒汙不堪的囚衣,一道道鞭子抽出的裂痕,以及荀郝針胸口皮肉被燒焦的烙痕……
「呆子!」
唯恐碰疼了滿身是傷的人,荊閻輕柔摟著荀郝針,撥開他黏在臉上的頭髮,感覺胸中最脆弱的一處被這憨厚的男子闖入,不是強硬地敲開,而像是冰天雪地裡的溫泉,默默的、靜靜的,用溫暖的泉水,一絲一點漸漸融化四周凝結的霜雪。
荀郝針忍著痛,虛弱地開口:「閻兄,我很髒,你離我遠些。」
荊閻埋首在荀郝針肩窩,歎氣道:「傻瓜,你明知劫貢的人是我,居然還不顧死活幫我遮掩,你是不要命了嗎?」
微弱的光線下,荀郝針苦笑自嘲:「我很笨,沒有像姊姊一般剔透玲瓏心,可是也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你送死。對不起,最終還是害了你,看來我笨到讓你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荊閻抬頭,勃然大怒地直視著那對滿是痛苦壓抑的眼眸。
「你說什麼?」
「那位姑娘對你很重要吧!我什麼都不會,但至少我能幫你……幫你完成對那姑娘的承諾。」
荊閻咬著牙,一字字憤怒地問著:「荀郝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隱忍著胸口翻攪的痛,荀郝針閉上眼,苦澀地道:「一直以來,我天天盼著你回來,不敢奢求是你心中的唯一,只是希望能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錯把我當女孩,娃娃親的事我沒敢當真,只想有個能默默待在你身旁的理由,利用我也好,輕視我也罷,我都會安靜地在一旁等著,只求能換得你偶爾給的一點關心。」
緊閉的眼瞼,痛苦地跳動著,眼角滾落著再也無法壓抑的淚水。
「看見你對那位姑娘,那麼呵護、那麼溫柔,我的心就好痛。總想著為什麼自己就不能生得聰明些?為什麼就不能生得好看些?如果我不是這麼笨,不是這麼醜陋,閻哥哥說不定也會像對那位姑娘一樣,對著我笑,對我好……」
「針!」
睜開眼,荀郝針痛苦地揚起嘴角,自嘲:「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針兒是男孩,不是閻哥哥想娶的漂亮女子,無論我怎麼努力,在你心中都不會有屬於我的位置,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結果,我以為這麼做,可以替你承受災禍,卻還是連累你被關進大牢。我怎麼這麼笨、怎麼這麼無用!」
荀郝針激烈地掙動著,淒厲狂吼,手腕上的鐵鍊被扯得錚錚作響,身上各處的傷口再次滲出鮮血。
「沒有,我沒有不要你,你快住手、快住手,別再扯鐵鍊了,求求你,快住手!」
荊閻拼命地阻止荀郝針自殘的舉動,僵持著,就連身上的傷痕又裂開滲出了血水,也僅是咬緊牙關隱忍著。
「你騙我、你騙我,你討厭我,你說的……是你說的!」紅了眼,荀郝針哀痛地嘶吼。
為什麼?愛一個人難道有錯?
為什麼?連讓他期待的機會都要扼殺?
默默接下每一記冷眼與鄙夷,靜靜吞下每一句傷人至極的話語,微笑著收下幾乎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只求在那人心中擁有一點空間,哪怕只有一點點,微不足道也好。
霓裳說過,喜歡與愛是不同的。看著荊閻對那女子百般呵護,極盡溫柔,就連劫貢這等殺頭送命的事,也能為了她眼睛都不眨地應下,刺眼的一幕,猶如利刃狠戾地刺向胸口。
那一刻,他瞭解了,喜歡與愛差別在哪。
從前,追著黏著,跟在荊閻身邊很開心,認為這就是喜歡,就是愛。
然而,荊姨、父親、母親、姊姊甚至身邊認識的其它人,都能讓他有同樣的感覺,喜歡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理由,可能因為那人善良,可能因為那人風趣,也可能因為那人對你有恩。
愛,不同!
愛上一個人,雖然也可以有很多理由,卻都是給別人聽的說詞。
愛,不需要理由,甚至連什麼時候愛上的,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不像朋友、不像親人,滿腦子想的只有那個愛上的人。
想著他,心頭會甜滋滋地像是塗了蜜般;想著他,會痛,如針紮、如鞭笞、心臟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掐住,不再跳動。
只是,沒有人教他,如果有天,愛上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人時,該如何?
是放手?還是去追求?
放手,好難,一顆心早在自己還不知道反悔的年紀,便已掛在荊閻身上,要放,也晚了。
那麼,便只剩下一條路——追求。
然而,該怎麼追?該如何求?他不懂、不懂啊!
像小時候一般跟著,卻厭惡;追了,卻一次又一次地被狠狠推開。每一個輕視鄙夷的態度,每一句傷人至極的言語,卻比劍還利,比鞭還韌。
一劍一刺、一鞭一抽,傷的,是看不見的心;流的,是看不見的血。
卻沒有靈藥,能夠療傷止血。
氣力殆盡,身上傷痕流淌著一道又一道紅得刺眼的血,荀郝針終於停止掙扎,靠在牆上,雙眸失去了焦距,渙散直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