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爱你吗? 韩月

　　这样，自己或许还能留在他身边。
　　「阿风，我今天就念到这里，我先回去了。」猝地丢下这句话，纪枫飞快的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在季风还在错愕中时，纪枫已经背起了书包，离开了房里。
　　「搞什么啊！走那么快，像在逃避什么一样——」季风突地住了口，他想到这些日子来纪枫总是回避的眼神。
　　难道说，纪枫真的……在逃避他吗？
　　＊＊＊
　　月考过后的一个礼拜，是发回考卷和同学们忙着订正答案的时间。
　　「阿风，那一题的答案是什么？」
　　「阿风，这一题怎么解啊？」
　　「阿风，阿风，这一题的答案怎么会是C，不是B吗？」
　　「阿风……」
　　这一段时间，季风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一堆人忙着问他问题，当然，也有不少女生是趁这大好的机会接近他。
　　教室的另一头，纪枫望着被同学围住的季风，明明处在同一间教室，他却觉得他和季风的距离——好远。
　　许久，纪枫终于沉默的收回视线，走向季靖遥。
　　「靖遥，你的笔记……可不可以借我？」
　　季靖遥自书本中抬头，讶异的看着纪枫。「你们两个又吵架啦！」看样子还挺严重的。
　　「阿风不借你笔记吗？」他瞄了正和别人说话的季风一眼。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向他借而已。」纪枫不擅长说谎，这句话说得吞吞吐吐的。
　　「小枫，你到底在逃避阿风什么呢？」季靖遥叹了口气。
　　这一个礼拜来，他们两个几乎没说到什么话，当季风主动找纪枫说话时，纪枫也总是低着头，逃避着季风的眼神。
　　连他这个旁观者看了都快受不了了，更别提是季风本人，瞧他最近脾气特别大就知道了。
　　「我没有。」纪枫惊愕的看着季靖遥，慌乱的摇头，然而话中的心虚，却让熟识他的季靖遥透析了他的想法。
　　看样子，小枫是明白了吧，明白了自已的情感，才会逃避季风的。
　　忽视心中一闪而过的心痛——这件事情，自己不是早从一开始就了解的吗，何况，当初先放弃的人也是自己啊。
　　「好吧，我借你。」季靖遥不再追问下去。
　　「谢谢。」
　　季风疲于应付同学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若是平日，季风总是会一个一个回答他们的问题，但是，今天的季风，实在没那个心情。
　　最近几天，他终于更加明确的感觉到，纪枫真的是在逃避他——
　　从围在他周遭的人墙中，他看到季靖遥从抽屉中拿出笔记，递给了纪枫，一股无名的怒火，不由得往上窜升。
　　「这些答案，你们不会自己找吗？」神经像是突然绷断了般，季风突然吼道。
　　原本还在喧哗的同学突然间静了下来，季风知道自己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但是，他却没心情安抚受到惊吓的同学们。
　　他推开了一脸错愕的同学，直直的走到纪枫面前。
　　纪枫正在收拾书包，将季靖遥借给他的笔记一并放进书包里。
　　「小枫。」一个带着怒气的嗓音在他面前响起。
　　纪枫停下动作，却未曾抬起头。
　　「有什么事吗，阿风？」他应着，勉强压下心头的狂跳。
　　「为什么躲着我？」季风瞪着纪枫低垂的头顶，累积了一个礼拜的怒火即将要爆发。
　　「没有啊。你想太多了。」纪枫强迫自己微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纪枫一怔，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垂着头，就是不敢抬起头正视季风。
　　他怕啊，怕被季风看到他竭力想隐藏的感情，害怕一旦他们视线相对，他的感情，将会无所遁形
　　「季风，女朋友来找你了。」一群站在门口的同学揶揄着喊。
　　「阿风，许筱忧来找你了，我……也该走了。」困难的说出这句话，纪枫不再等季风响应，背起书包，就要离开教室。
　　「别走！」季风下意识的伸手拉住纪枫——小枫刚刚说的话，好象快要哭了。
　　「阿风，她……在等你。」他微弱的道。
　　即使爱他，他却是什么也不能做，即使嫉妒，即使想吼着不想让季风去见许筱忧，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什么也做不到啊！因为，他们同样都是男人……
　　一滴泪悄悄滴落在季风握住他的手上，季风怔怔的看着那滴像是要灼伤他肌肤的晶莹泪珠，紧握着纪枫的手不觉松了。
　　「再见，阿风。」纪枫极轻极轻的说，离开了这间教室。
　　季风缩回了手，手背上仍然残留的水痕明白的告诉他：小枫真的在哭。
　　这个事实如尖锐的针般刺着他。
　　「为什么要哭呢？小枫……」
　　不自觉的低喃着，等季风察觉时，他已经追着纪枫，跑出了教室。
　　无视许筱忧对他的呼唤，他的脑海，他的眼中，所想的，所看的，只有纪枫。
　　季风在楼梯口追上纪枫，然后就拉着他一直走，不管纪枫如何的抗拒。一直到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季风才停了下来。
　　「阿风，你在做什么？」纪枫惊讶于他的举动，不由得抬头望着他。
　　「告诉我，为什么要哭？」季风紧紧凝视着他，另一手依然牢牢的攫住他的臂膀。
　　「我……没……」纪枫慌张的想否认。
　　看着纪枫微红的眼眶——他还想瞒他吗？证据都写在脸上了啊！
　　「不要骗我！」季风语气充满警告，「为什么？你以前从未瞒过我任何事！」
　　「我……」
　　能说吗？说他生怕被他发现，那个他一直视为好友的自己，竟然对他怀有爱意吗？
　　他不能啊！
　　纪枫的沉默，只换来季风更强烈的怒火。「小枫，你还当我是朋友吗？」他厉声问。
　　「我们当然是啊。」纪枫焦急的点着头。他们之间，只剩下这个了，他不能连阿风的友情也失去！
　　「那么告诉我，这些天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是康老师吗？他对你做了什么？」季风想起了那一晚他所看到的画面，握着纪枫的手不觉更紧。
　　「康老师？」纪枫的脑海中闪过那一晚他险些被强暴的回忆，浑身一僵。那一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阿风知道。
　　「小枫！」季风望着纪枫瞬间惨白的脸，真的吗——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事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纪枫像是落人陷阱的小兔子，满脸的惊惶与绝望。
　　「小枫！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得过我吗？」季风怎么会听不出纪枫是在骗他，正因如此，他的愤怒才会节节攀升。
　　「我……」纪枫无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把一切告诉我。」季风的表情冷了下来，那是纪枫从未看过的季风，而那样的他，让纪枫心慌。
　　「阿风……」
　　「别叫我，既然你已不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那样叫我！」
　　得不到纪枫的答案，季风一拳击在身旁的树上，那一击，像是要将两人十七年来的回忆，全部敲碎。
　　两人沉默的对视半晌，纪枫的唇开了又合，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是你要放弃的。」
　　冷冷的说完，季风松开了纪枫的手，转身离开。
　　「阿风……」结果，他还是搞砸了。
　　一声啜泣逸出喉咙，纪枫强忍多时的泪，终于在季风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决堤滚落。
　　他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们之间唯一的连系，是他自己亲手破坏两人多年来的友情！
　　是他让阿风对他完全死心的！
　　＊＊＊
　　「可恶！」
　　季风倏地停下脚步，握紧的拳发泄以的击向墙壁，指节上因用力过猛而染上血迹。
　　然而，这一拳依然未能舒解他心中汹涌沸腾的怒火——那每当脑中闪过小枫苍白的表情时熊熊燃烧的怒火
　　「为什么？」
　　为什么小枫宁可失去两人的友情，也不愿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最让他不明白的是——他不懂自己为何会这么生气！
　　朋友之间原就不可能什么秘密都没有的，小枫会有事情瞒他，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自己也不见得什么事都告诉小枫啊。
　　但只要一想到小枫隐瞒的事与康逸南有关时，他就无法平心静气的思考，脾气也跟着失控——
　　想到他离去时，纪枫充满悲伤的脸孔，季风抿紧了唇。
　　不想看到纪枫难过的样子，但是，季风却无法控制，如果纪枫真的在乎他们的友情，那么，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他把纪枫当成他最好的朋友啊，但是，对纪枫来说，他又是什么？
　　也许，是他太过重视这段友情吧！或许，纪枫老早就不在意了。
　　这就能解释纪枫的逃避，和他今天的隐瞒了。原来，他和纪枫的友情，早就变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察觉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纪枫他始终不说！
　　重重捶了一拳墙壁，然而，指节上传来的疼痛，却比不上胸臆中满溢的痛苦。
　　该死，只是一个朋友而已啊！
　　「风。」
　　季风蓦地回头，许筱忧正站在他身前，咬着下唇，有些委屈的瞧着他。
　　「筱忧……」季风总算自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
　　「我叫了你好几声了。」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季风一脸歉然。
　　「不只现在，刚刚在教室……」许筱忧欲言又止。
　　「嗯？」季风询问的望着她。
　　「你果然没注意到，不是吗？」眸中抹上水雾，她很快的低下头，隐藏即将溃堤的泪水。
　　「什么？」
　　「你从我身边跑过去，可是，你根本没看到我，对吧。」再度抬头，许筱忧试图挤出一抹不在乎的笑容，却失败了，眼泪盈睫，她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泪水。
　　「对不起，我真的没注意到……」季风伸手想安慰她，却被她闪开了。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真的有一点点的在乎我吗？是的，你对我很温柔，可是，只有温柔是不够的，风，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我的话，你不会如此忽略我。」
　　直到此刻，许筱忧终于对自己承认，自始至终，她都未曾拥有季风的爱，她蒙蔽在他的温柔所制造出来的假象里，以为……这就是爱情，可是，她错了。
　　他虽然在她身边，但是，他的心，却始终不在。
　　季风一呆，但却立刻否认她的说法，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的感觉呢？
　　「筱忧……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喜欢妳是真的啊！」季风捉住了她的手腕急道。
　　许筱忧哀伤的一笑，「是吗，但那只是喜欢而已，并不是爱。」许筱忧挣脱季风的手，泪水滑落她的面颊。「对不起，是我造成你的困扰……对不起。」他绝对不会晓得，说出这句话的她，有多么的痛苦绝望。
　　看着她原本清澈的眸中染上了泪，季风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揪住了般——如果不爱她，那么，看着他的泪颜，他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心痛的感觉？
　　「风，如果你不能爱我，就不要再给我希望，趁我还能够脱身的时候，放我走吧。」背对着季风，许筱忧决绝的道。
　　看着许筱忧充满忧伤的背影，季风心中有了决定。
　　虽然他不明白自己究竟爱不爱她，但至少——他珍惜她，而这已经够了。
　　「我不放。」季风自她身后环住了她，柔声道：「如果我之前还没爱上妳，那么，从这一刻起，妳拥有我的爱了。」
　　许筱忧因他的话震动了。「你说的……是真的吗？」她在他怀中抬首望着他，小脸上泪痕斑斑。
　　「真的，我保证。所以，妳就别再多想了。」他笑着轻点她的额头。
　　反手环住季风，许筱忧轻轻低喃。
　　「我不会放你走的……你的爱……属于我了。」
　　紧紧揪住季风的衣服，许筱忧将所有的不安推出心里，季风已经选择她了，那么，她再也不会将季风让给任何人。
　　绝不！
　　第六章
　　季风离开后，纪枫慢慢的蹲下身子，再也无法控制决堤的泪水，脑海中始终回荡着的，是季风忿怒的声音。
　　别叫我，既然你已不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那样叫我！
　　真的失去他了吗？他们，已经连朋友也不是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只是喜欢着他不行吗？他从没奢求过什么，只是想陪在季风身边而已，就像以前一样，只是这样而已啊！
　　将脸埋入手心，纪枫只能任凭那一句决裂的话，一再的撕裂他的心，任由泪水一直奔流。
　　康逸南漫步在校园里，聚拢的眉心始终未能舒展开来。
　　一个礼拜前，他约了一个好友到酒吧去，当他酒后不小心把他对纪枫异样的感觉说出来时，那个朋友说出了一个很可怕的结论。
　　「你爱上她了。」他肯定的点头——附带一提，那个好友还不晓得引起他如此反应的人竟然是个小他快十岁的男孩。
　　他知道自己对纪枫是关心得过了头，但是，怎么说纪枫都是他的学生，更别提他的性别，活了二十七年，他知道自己的性向一直很正常，没道理他会往这时候爱上一个男孩啊！
　　只是对纪枫莫名的关心，他还能以什么借口作解释？就算他只是以老师的立场关心他好了，那这些天来，他为什么总是忘不了他呢？
　　还是没能想出什么结论来，康逸南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色，正打算要转身回家时，一阵细微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侧耳倾听了半天——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哀鸣声……
　　学校里会有什么小动物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康逸南循着声音往前走。
　　拨开前头的树丛，康逸南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小动物的声音，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将头埋在膝盖里缩成一团的学生，那细微的声响，似乎来自他压抑的啜泣。
　　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说他也是老师，对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当作没看到，然后一走了之的。
　　「这位同学，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试着以最温和的声音问。
　　那个人过了半晌，才渐渐抬起头。「康老师？」
　　「你是……纪枫？」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光这声音他就可辨认眼前的人正是纪枫。
　　「你怎么了，怎么会往这里？」惊讶的间着，声音中渗进了真诚的关怀。
　　「没……我没事。抱歉，老师，我先回去了。」纪枫站起身，虽然他已经尽力让音调平稳了，但声音依然带着些许哽咽。
　　「等等！」康逸南喊道；说什么他也不可能让纪枫在这时候走掉。
　　「老师？」纪枫停下脚步回头。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都没有。」纪枫摇头。
　　「如果真的没事，那你怎么会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康逸南还是不放心。
　　「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为什么心情不好？可以告诉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