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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恋残音 聿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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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他们的心里有残缺不够完整,才会有这种感觉。”要是让他看到有人这么看小家伙,他一定马上给他一顿排头吃。

  萧风音苦笑,也许你说的是正确的,可是一次又一次瞧见那样的神情,我真的觉得我的父母一定是因为不想要一个残障孩子,所以才会在人冬的寒冷季节将我给丢弃。他们连初生的婴儿是否能承受那样的寒风都不曾考虑的就抛弃。

  “别这么想,也许他们是不得已的,何况有父母也不见得会活得更好,这世界上有不少受虐儿,也有必须承受父母给予重大压力的孩子们。瞧你的神情,你在孤儿院应该有一段很不错的生活才是,跟那些孩子一比,你的孩提时代幸福多了。何况他们不要你,我跟阿他们要你不就好了吗?”段舞扬伸手握住筑风音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想借此温暖他的心。

  他的话马上抹去萧风音脸上的自嘲,嘴角牵起一道圆弧。

  他笑了,反握住他的手,以眼神表达他的谢意。

  然而,温馨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一道声音不识相地打破这令人想要好好珍惜的一刻。

  “咦?你不是伊恩吗?”一个带着同伴、年约四十岁的男子突然来到两人桌侧。

  萧风音并没有听见来人的声音,他是因为桌面上投映的人影才抬头往上望,却在看清来人的脸庞后,泛着粉红的白皙脸颊顿时失去血色,身子也跟着轻微颤抖。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伊恩,我是爱德华啊!时常在星期三过去找你的爱德华,你还记得吗?我们有多久没见过面?好像是两年了。你离开之后有不少人问起你的消息,可惜都没人知道。你现在住哪里?给我你的电话可以吗?”爱德华仿佛将段舞扬当成隐形人,不停的询问着萧风音。

  听着他有如逼问的话题,段舞扬的睑色越来越难看。

  萧风音紧咬着双唇,一声不吭,连看也不愿意看向爱德华。

  爱德华知道他是个听障,他不看他就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现在低头的模样分明就是故意躲他。心头顿起一阵不悦,他不客气地伸手抬起他的下颚面对自己,嘲讽地瞟了段舞扬一眼。“你不会是找到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或者应该说是客人?”

  萧风音惊慌失措地拍开他的大手,整个人惧怕地躲到座位的最里面。

  下一瞬间,只见段舞扬迅捷地起身给了爱德华一个有力的上勾拳,深邃冷冽的黑眸里藏着冷冷的杀机。

  “你……你竟敢打我?他本来就是个妓,我说……”

  没来得及说完话,右颊又被狠狠接了一拳。段舞扬的拳头不但是职业级的,还具杀伤力;被他的拳头连打两拳,他就晕了过去,唇角慢慢渗出血迹。

  爱德华身边的同伴一直冷冷的看着他被打,一点也没有想要伸出援手;甚至在服务生来的时候,还站在段舞扬这边帮忙说话,让警卫将晕过去的人给带走。

  “你不是他的朋友?”段舞扬奇怪地看着这个长相俊秀的男子。

  他微微冷笑。“我也是他口中的技,你觉得我们会是朋友吗?”有谁会甘愿当个男妓,而且被人在大庭广众下,甚至是情人面前侮辱,这是他们这一行最不堪的情景。

  段舞扬笑着向他道了声谢。

  瞧他的眼神里并没有不屑,男子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心里羡慕这个叫伊恩的人有着这样好的一个情人。

  萧风音不知道结果如何,他一直处在惊恐的失神状态,下唇已经咬出血迹还不自觉,双手在桌下绞紧得发红。

  看见他的模样,段舞扬拧起剑眉,直接来到他身旁坐下,伸手将他紧绞的双手分开,抬起他的下巴。“别这样,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轻轻张开嘴巴好吗?别这样伤害自己。”他抽出纸巾替他擦去唇边的血渍,温柔地设法将他的下唇与贝齿分开。

  萧风音原本交握的双手失去倚靠,只好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喉间发出近似哽咽的声音。

  “想哭吗?想哭就哭出来,我的肩膀借你靠。”他这样辛苦的压抑自己,让段舞扬看了好不忍心。萧风音依然强忍着,仿佛呼吸困难地深深吸着气。

  段舞扬暗叹了一口气,张开手臂将他揽入怀中,明知道他听不见,他还是一句一句的在他耳边呢喃安慰。

  听不见他的声音,可是可以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就在自己耳边,那种被人呵护的感觉从皮肤渗入体内,直熨到心坎里,僵硬的四肢这才渐渐松弛,他缓缓地伸手揽住他强壮的身躯。

  直到这一刻,他脸颊贴着他炙热的胸怀,如此真实的感觉让萧风音发出细微的哭声;接着.晶莹的泪水开始在眼中凝聚,缓缓的滑落。

  段舞扬听见他模糊的哭声,酸涩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这么小的一个人儿,究竟有过什么样的遭遇?风音说过他很软弱.这样软弱的性子是如何捱过那段不堪的过去?他好想知道,好想给他安慰。

  点好的晚餐已经送来,段舞扬始终没放开双手,让萧风音在他的怀里哭个痛快;直到餐点渐渐冷了,天色变得更加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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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萧风音回家后,一路上一直没有动静的他仁立在门口,静静地望着打开客厅电灯的段舞扬良久。

  当他转身的一刹那间,萧风音紧握的白皙双手迟疑地缓缓比着。

  你知道我是个孤儿……

  明白他好不容易卸下心防,想对他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段舞扬于是上前拉住他的手,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真的想告诉我再说,我不逼你,不论你的过去如何,我都会以和现在同样的态度对待你;你是你,别人赋予你的一切并不代表你,懂吗?”他温柔地蹲在他面前,一个字一个字缓缓的说着。

  萧风音摇摇头。我愿意跟你说。

  他的秘密意外的让他得知一小部分,而他袒护他、保护他的行为,让他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坦承一切过往的勇气,现在不说,他恐怕再也没那勇气下赌注。

  段舞扬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我会很细心的听。”

  看到他说“听”这个字,萧风音微微笑着。我在孤儿院的日子只有到十三岁,院长开孤儿院的地方治安很乱,因此当惟一能保护我们的院长一死,就有许多帮派份子将那一块不大的地当成争夺的一部分。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仍能感受自己与其他孩子无措的混乱。

  那时我们惟一的办法只有逃,等不及政府的人来对我们做出其他安排,大伙儿纷纷逃离那里。我不知道其他人逃到哪里,只知道自己在身无分文的逃脱下饿了两天,然后被一个好心的女士带回家,她的名字叫珍·史都华。比完后,他拿起客厅的白纸将那个放在心里怀念的名字写下。

  一开始我以为珍的家里只有她一人,第二年才知道她还有一个常常外出不归的丈夫。这次他没写出那人的名字,早已受伤的下唇再次受到摧残。

  段舞扬弯身握住他的双手。“别这样,放开你的唇好吗?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虽然他什么都还没开始说,可是不难猜出他不堪的命运应该是从那个男人出现开始。

  在他温柔的视线安抚下,萧风音停止咬下唇的动作,舍不得地移开双手再次开始比画;而段舞扬则干脆坐过去揽住他纤细的腰。

  我跟珍的日子本来过得很快乐,可是他回来了,常常用一种可怕的眼光看着我。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眼光让我感到浑身不舒服;直到有一天珍到隔壁城市拜访她的朋友,他就乘机强……强暴我。最后的字句他比得好辛苦,纤弱小手颤抖了起来。

  “该死!该死的。”段舞扬心中怒火丛生,直接将萧风音移身坐到他的大腿上,是要安慰他,也是平息自己的怒火,更不要让他瞧见不停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怒骂。

  我不敢告诉珍,因为她真的很爱那个人,我怕伤害到她,也怕她不相信;也许他就是这么吃定了我的软弱,因此那档事从不曾间断过。他在家里的时候,珍的心情很快乐,虽然有几次怀疑他为什么这次会停留这么久,可是我们什么也没说。直到珍发现自己得了癌症,而且已经到了末期。

  珍不是有钱人.平常她赚的钱正好够我们三个人吃喝,为了庞大的医药费,我只好出去打工,还可以躲开那个人。因为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学会做菜,饭馆的老板很快地就雇用我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并且说如果我很认真工作,等我到十六岁成年,就帮我加薪。

  那时候离我十六岁的生日只剩下两个月,他是一个很好的老板叫李靖,他说那是中国古代一个名将的名字。

  因此中午到晚上的时间我就在饭馆工作,早上送报、送牛奶,中间的时间做一些零工,晚上饭馆的工作做完就去当商店的夜班工作人员。一天要做四份工作,虽然很忙,但是这样不但不用见到那个人,还可以赚到珍的医药费。

  我觉得这样的你很坚强。段舞扬伸手在他的面前比着,心疼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必须遭遇到这么多的事,而且他都忍了过去。这样的他,哪里软弱了呢?

  谢谢。萧风音仰头瞥了他一眼,露出笑容,低下头时,蓝色的眼睛失神的盯着远处的某一点,又将思绪带回过去的那一段日子。

  我工作了快两年,当我再五个月就满十八岁的一天,珍在医院去世了。在那之前,我每个星期都会去看她,她一直很坚强地忍受病痛折磨,死去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她带着浅浅的微笑离去。珍不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去的一瞬间,都是那么坚强快乐的一个人。

  也许是再也不用担心医药费的关系,那个人又找上我。

  看到这儿,段舞扬又是一连串恶毒的咒骂,恨不得这些诅咒都能够成真,让那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珍已经不在,所以我干脆搬离那个家,不让他再有机会得逞。萧风音听不到段舞扬的咒骂,手仍慢慢比着。

  “做得好!”要是风音能跟他一样强壮的话.就能给那个人一顿硬拳,然后再拍拍屁股走人。

  比到这里,萧风音的手又停顿住,这次连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段舞扬歪头注视着他满脸的羞惭、自卑与痛苦的神情,可以料想到事情绝非到此为止,真正的难堪,以及今晚那个叫爱德华的指责,都在接下来要叙述的事情里。

  萧风音海蓝色的双眸再次盈满泪水。我不知道那个人从哪里弄来我的证件,没办法对我做那档事后,他用我的名义去跟人借了好大的一笔钱,然后人就跑掉了,让我找不到他……半空中比画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腿上,手掌握了又开,开了又握,好似只要他这么做,就能够找到力量再比下去。

  如果不愿意再想起,就别再说了。他可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这样的例子他不是没看过,可是发生在风音的身上,让他心疼、心痛又愤恨不已。

  萧风音猛烈地摇头,呜咽地留下泪水,再度抬起双手“说话”。那么大的一笔钱我根本还不起,所以要债的人把我押到他们经营的同性恋酒吧工作,说是最快的还钱方式,就是出卖自己的身体。我好痛苦、好痛苦,只能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木偶,随便他们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我不知道日子过了多久,不知道在我身上发泄的人叫什么名字,最后,我真的成了自己所想要成为的木偶,再也没办法假装笑容、没办法吃饭喝水,连哭泣的能力也已经失去。可是他们不要这样的玩偶,所以不断打我、骂我,硬将食物塞入我的口中……脸上淌满泪水,连呼吸都哽住了,他辛苦地抽噎着。

  段舞扬再也忍受不了,紧握住他那一双颤抖得很厉害的手,将他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黑亮的俊目里同样盛满泪水。

  在他的怀抱里,萧风音难以控制地嘶声大哭,仿佛陷入当时的情境而开始剧烈的挣扎。

  所有无意识的动作,都被收进段舞扬那强而有力的怀抱里,完全的吸收他过去的伤心、不堪的惨澹岁月,平抚他内心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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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萧风音终于平静下来,自段舞扬胸前抬起头。你会不会觉得我……

  “不会!”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段舞扬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有机会将那难听的字眼“说”出口。“仔细看着我的双眼,你看到我哪一只眼睛在笑你,或哪一只眼睛在唾弃你?你有看到吗?”

  萧风音为他坚定严肃的语气愕愣住,而后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是的,他的眼睛是那般澄澈,找不到一丝他所害怕的鄙夷。谢谢你。

  “这不值得你道谢,没有人有歧视你的资格,你什么都没做错。”他抽出桌上的面纸,帮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你跟哥他们一样都那么好,如果我能早一点遇见你们,那该有多好。只要早个一年,甚至是五个月,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是阿带你离开那个地方的吗?”他心想过如果自己能早一点遇到他该有多好,可这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萧风音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犹疑一下.才将右手腕上一直来着的腕带拿开。

  白色腕带下是三条纵横交错的刀疤。

  段舞扬一见,心口有如刀在割一般的疼痛不已。“这是怎么一回事?”握着他的手,粗糙的大拇指在刀疤上摩挲着。

  哥带我离开的时候,我已经不像个人,老实说,对那一段日子的记忆我记得的不是很清楚。哥说那时我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第一刀是在那个地方割的,所以没经过良好的手术缝合引起发炎,疤痕不但粗又很明显。后来的两刀是刚到疗养院的时候割的,可见那时我连自己已经安全了都不知道……萧风音停下比画的动作。

  段舞扬蓦地收紧手臂。

  萧风音眨眼凝视他片刻后,露出浅浅笑意。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不要为我难过。看出他一脸难受的神情,心里很安慰。

  在疗养院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慢慢地学会凡事要云淡风轻,比起以前不敢与人沟通、不愿意到外头走走的情况,现在的他已经好很多了。

  对了,刚刚在餐厅里我们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真是对不起,让你破费。你现在肚子饿不饿?我做消夜给你吃好不好?这一段话说完,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溜过,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早过了他平日习惯的就寝时间。“当然好,冰箱里还有些什么?”话是这么说,他的一双手却还抱着萧风音不放。

  我去看看。萧风音有点不好意思地瞧着拥住他的那一双手,他也舍不得让他放他离开。

  两个人僵持了约两分钟,脸皮薄的萧风音才脸红的拉开他的双手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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