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雪了,路滑,你又没戴眼镜。"他很认真地回答。
"你近视比我还严重呢!凭什么你走我就不能走?"语气上虽有些不满,可看他冷得瑟缩,我都听得出自己口气里的心疼成分。
"别罗嗦了!快走!"他的语调严肃了些,我知道他没词了,就一笑,裹了裹衣领,迎着韧而利的寒风,一步步艰难地走着。
雪还在下着,纯白的雪花在街灯下泛着莹光,点点的,是冰冷的活力。
......
"睡觉啦,别背了,不差那几个单词。已经十一点五十了。"佑赫端着盆热水走进来,放在椅子上,开始洗脸。今天很冷,否则我们的"晚功"常常用到夜深。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学习,很安心,很投入,时间也都能变得好快,快得让人留恋。
"好。"我放下单词本,想做起来脱去上衣--本来就只是披件衣服钻在被子里,可是刚刚起身,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便把我拉回了床上。
"哎哟!"我脱口而出,引起了他的注意:"怎么了?"他停下来问。
"浑身疼!"的确,伴着刚才的眩晕,我的全身竟然如碾压一般地一阵剧痛。
"病了?"他三把两把擦了脸,奔过来,一只因为热水而变得分外柔软的手抚上我的额头,那触觉竟让我的头又一阵眩晕。
"没事,太累了。"我闭上眼睛,喃喃地解释。他的手有些凉,碰在我的头上好舒服。
"什么‘没事'?疯了!你!热成这样!"他缩回手,不无心疼地嗔怪着。
"发烧?"我睁开眼,"那你离我远点儿吧,别把你也传染了。"
他一阵风似的端着盆冲出房间,临走还特意关上了门。
确实发烧了。呼吸之间,我都能感到气息滚烫,燥热的感觉让我不自觉地将双手和双脚都伸出被外,那份清凉让我神情一爽,
"哎?怎么把手脚都伸出来了?你想再病啊?"佑赫进了屋,不由分说,几近粗暴地把我的手脚硬塞回被子里,回身去倒了杯热水。他轻轻晃动着杯子,给水降温。"你干吗?"我欠身问。
"给你退烧。"他端着杯子过来,一只手把我略微扶起,紧接着杯子伸到嘴边,"喝水。"
"我不渴。"整整一大杯水?这也退烧?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物理降温。多喝水,多出汗。"他不由分说,一只胳膊揽住我的肩,另一只手几乎用灌的把水送进我嘴里。他平日里温暖的臂弯现在变得凉丝丝的,让我舒服得依恋。抬头看看,他清秀的面孔和关切的神情让我出神。
许是看得太投入了,一杯水到了结束的时候突然有口水偏离了正道,险些从我鼻子里呛出来。我忍着刺激和窒息咽下最后一口水,用手推开杯子,拼命咳起来。
"笨啊,愁死我了,这么笨的话将来怎么娶老婆?"他揶揄着,手却在关切地拍着我的背。
"你比我还笨, 喂水都不会。"我喘息着,剧烈的咳嗽搞得我头晕目眩。
"说我笨?躺下!"他一把将我推进被子里,又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被子上。
"别把你冻着了!"他身上仅剩的那件薄薄的毛衫让我着实心疼。
"没关系。你病好了比什么都好。"他又晾上一杯水,端过来喂我。
周身逐渐被汗湿的感觉包围,在湿润的触感中,我的心跳逐渐恢复了平稳,灼热的呼吸也渐渐冷却,我感受着退烧带来的惬意,微笑着看他,很感激的,让我这么快离开痛苦,日光灯纯白的光晕笼罩在他的周围,在我不很清晰的视野里折射得美丽,我看得入迷。
"啊嚏!"他突然地打了个喷嚏。
"呀!你怎么了!"我的心揪了一下,猛地直起上身。
"喂!疯了!"他忙过来把我按在床上,"你想第二次伤风啊?会死人的!"
"你感冒了!"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他的手却十分有力,"不行!快躺着!等汗没了再起来!"
他的倔性又犯了,我没有再说话,愣塄地看着他,和他身上单薄的衣服。他的目光依旧关切而焦急,清澈的眼睛里已经清晰可见血丝,我的心又是剧痛,痛得让我蓦地有些恐慌,好兄弟为什么要怜惜至此呢?难道......唉,是被论文搞的神经兮兮了。我暗笑。
"还好,退烧了......啊嚏!"他揉揉鼻子,样子有些狼狈。
"是你发烧了吧?"没错,我明显地感受到他在我额头上的手温度的变化。
"不会吧?"他试试自己的额头,"哎哟!危险呐!"
"赶快躺下睡觉!吃药!"我急了,又气又心疼地看着他,"明天干脆我替你请假!"
"不行!病假扣学分呢!"他执拗地瞪着我。
"扣多了罚钱呢!"我就知道,他就是吝惜钱,每月生活费简直是我的二分之一,俭省得让我不忍心正视。
他不说话了,我知道他又睡着了。于是我闭上眼睛,在心里念叨:
佑赫,快好起来吧,有啥别有病,我看不得你难受难过。要么,要么你就好长时间也不要康复,让我尽心地好好照顾你,要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能亲手为你抚去痛苦......
[五]
"佑赫,快起床。"我摇摇还没睡醒的佑赫,他睡眼微朦,"这么早?"
"六点半了,还早!"我一把将他搬起来,他的体温传到我的手心,我的心一阵狂跳。现在我倒是很喜欢触碰他,他的体温和皮肤的触觉总是让我莫名地心跳,其间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楚。
"哎哟!讨厌!"他喃喃地应了一句,就又软软地倒回床上。
"懒虫!起来啦!你想长成PIG啊?"我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乐音响起,是他的手机。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啊!你这个重物轻人的家伙!"我抽出他枕头下的手机,他伸手要拿,"给!"我把手机塞到他手里。他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仿佛睡意一瞬间消失了。他以快得几近忽视的速度关上手机,一挺身坐起来。
"怎么了?"他的奇怪举动让我不禁疑惑。
"没。"他的目光有些游移,应该是因为刚才的电话。
"没事就没事嘛。"虽然仍旧疑惑他的惊慌,但是我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于是暂且压下这疑惑,一把拽他起来,掌心和之间相触,我的心头又一阵快慰。奇怪,这又是怎么了?我皱皱眉,看他两眼,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
"佑赫!佑赫!想什么呢!"提醒地招唤着,手指玩笑地拂动他没有焦距的视线。
"啊?"他大梦初醒一般地移来焦点。
"你到底怎么了?"没错,据我的不完全统计,这已经是他今早第六次发愣了。
"没什么。"他的语气倔强而含糊。
"你又有什么事情又要瞒着我啊?真不够兄弟,就算你有什么秘密的话,也不用做得这样忧心忡忡的,我看了也着急嘛!"
"我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他有些被我问急了,争辩道。
"没什么就没什么好啦!"我撇撇嘴继续吃饭,"今天第一节有课,别忘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又是一场雪,琼花满天。今天的雪与往日不同,不是干燥的雪粉,而是成片的鹅羽,打着旋儿不断在飞,把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在一片纯白里。隆冬时节了,气温降到了最低点,微微扬起的风都像武者携来的利刃,冷酷而锋利。刮在脸上很疼,这个城市的冬天冷得十分清爽,连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都能给人以前所未有的畅快心情,像一个纯白的神话。
"七炫,毕业后你准备做什么?"GAY吧里幽暗的灯光映照着佑赫的轮廓,我一如往常的在此处"体验生活",靠在他怀中,品着悠扬的音乐和沁心的芳茗,感受着他的手指滑过我的发间,脸颊和脖颈,痒痒的冲动让我觉得这里似乎也不那么肮脏。
"考研。"脸窝在他的胸口,看着四周形色人等,我的回答也变得漫不经心。
"和我一样。"他抚摩着我的头发,温温柔柔的,我好象爱上了这种感觉,都来不及分析原因,就爱上了这种感觉。
"论文该完了吧?"他问。
"恩。"
"那我们就不用再来这种地方了。"他的语气中有几分欣喜。对哦,他是该欣喜的,我也一样,该为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种变态场合而庆幸,可是......为什么又有的是不舍?奇怪。
"对哦。"在那"不舍"的驱使下,我的语调竟也变得黯淡了。
"怎么了?"他加重了揶揄的语气,"舍不得这儿?"
"没!"我大声地回答道。声音大得让我们简直成了整个大厅里的"焦点",N道审视的奇怪的乃至不满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
"看你这么大声,成焦点了吧?小心 colour wolf哟!"他调皮地向我挤眼睛。
"我旁边不就坐着一个?还搂着我发神经呢!我怕什么!"我瞥了他一眼,"撅"道。
"胡说八道!该走了!"命令式的结语,说明这个木讷的家伙又词穷了,我胜利地暗笑。
......
GAY吧在身后越退越远,以后不用再来了,不用再来了......我的心里堵着一堆乱乱的情绪。酸酸的,甜甜的,凉凉的,让这个雪天也显得分外的冷。是欣喜?是不舍?我思索着,低头衡量着脚下的车辙和足印。
"明天就交论文了,有没有成就感?"佑赫在旁边问我。怀旧蓝的雪帽和围巾让他那为了新年而染成的淡金色的发丝格外耀眼,我都不敢去正眼瞧。
"明天你的任务也结束了,你有没有成就感?"
我反问他,的却,有成就感,其实,并不算没有,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成就"的欣然之上,另一种情愫也在升腾,用语言形容出来,是个成语:
依依不舍。
[六]
今冬的雪特别多,一场连着一场。新下过的雪厚厚的软软的,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神话般的纯白延伸着,从宿舍到教学楼铺得满地。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沿着甬路的方向,曲曲弯弯地,好象有意的安排。
圣诞前夜,天外飘雪,十二月末十分寒冷,尤其今天气温,最高也只有零下二十度。如夜,窗外的雪光反射进房内,清幽得有几分神秘。窗外的空地上童话般的纯白色蔓延到恍惚的天地尽头,那感觉让我猛然在心底里升腾起一阵莫名的向往,很模糊,模糊得原因和内容我都讲不清楚。
佑赫还没有回来,本来不大的二人宿舍也显得有几分冷清。听着钟的滴答和雪的悉索,我猛地十分的想他。希望在下一秒他就会推开门,带着一身寒气和一声作为对寒冷的慨叹的"哎哟!"可那一秒仍然姗姗来迟,我等得只剩下辛苦。双眼不时地眺望门口。我甚至颇赶不解:平日里日夜相见的舍友,情同手足的兄弟,明知他今晚一定会回来,何以我却如此的思念?难道这就是"每逢佳节备思亲"?抱着借来的《文选》,我傻傻遐想。
敲门声远远地响起,是隔壁宿舍,但我还是按捺不住渴望的心情奔到门口打开门,直到看见空荡荡的走廊和刚刚打开的隔壁宿舍的人,是那里有人回来,见我开门,他友好地笑笑。
"佑赫还没回来?"他向屋内望一眼。
"对呀。"我一耸肩,"这Chrismas eve。"
"他大概在后头,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仿佛看出我的急切情绪,宽解道。
我点点头,目送他进门。那里灯光明亮,纯白的光晕暖洋洋的。因为多了一个人。如果佑赫回来,我们的房间也将变得暖洋洋的。一定,我信。可现在,的确,现在只有我在呼吸的纯白色灯光有点冷清。索性睡下吧,躺下看书,慢慢等他不迟。我钻进被子里,捧着书本,和着心底里时浓是淡的思念,诵读着上面的词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席卷了我的所有神经,我拼命想呼吸,却有什么奇怪的阻力让我无法动弹。莫名的恐怖让我拼命挣扎。猛然间,我的身上像是挣脱了一条无形的绳索,视野也在一瞬间变亮,一片刺眼的纯白灯光,还有佑赫,他在捏我的鼻子。
"你......"我有些懊恼地坐起身,大口喘息。
"刚睡醒别那么猛一下坐起来,容易脑出血。"他送开手,正色道。
"我才21,还没你老呢!要脑出血也是从你开始!"我没好气地噎他。
"对我这个圣诞礼物不满意?"他拍拍自己胸脯。
"圣诞礼物?"我作态地嗅他身上,"哈哈,怪不得一股子煤灰加臭袜子味!"
他的脸白了一下又红了,我以为自己噎人成功,没想到他却还有下文:
"心口不一的家伙!!做梦还喊我的名字呢!醒过来就变臭袜子加煤灰了!"
这回是轮到我的脸白了又红了。可我不甘心输给他,"少自恋喔!你没听见下文,是‘佑赫!去死吧!'!"
"脸都红了,还撒谎!第一,我说中了要害;第二,......"他又开始学术报告了。我认,但是还有不足,"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果然,时针已经指向"2",已经凌晨了。他眼中的血丝让我很心疼。
"忘点儿了,没带表。"他有点傻气地回答,目光里,诚恳而迁就的目光遮蔽了些须游移。
"忘到两点?"我有几分不相信,"自习室里还有人吗?"
"你说呢?"他反问。
"那快睡吧,多亏明天放假。"我也实在很困,又躺回被子里,纯白的灯光在眼前渐渐淡出。
......
清晨醒来,他尚在安卧。这位往日常常笑我PIG的家伙现在睡得真比个PIG还死沉死沉,活该。我好笑地看他一眼,开始穿衣服。
悠扬的音乐,他的手机响了。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匀称的呼吸仍然滞留在属于清晨的幽蓝里。
"PIG。"我撇撇嘴,拿起他的手机,是条短信。
"亲爱的,起床了吗?吻你喔!BO!TT"
妈妈咪,又是哪个花痴女生干的?而这位大哥向来都是个不怕死的,随时随地都能把手机号给人!我看了看沉睡中的他,心里却被一种酸酸的凉凉的奇怪情绪包围。那情绪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很奇怪,是一种能拒绝所有快慰的凄凉心境。让我的微笑都很不自然。"佑赫,起床了!有花痴发来短信了!"
"#@$%$^$%^$%^$%......!"他睁眼看我。
"短信。"我有几分酸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他转头来看,骤然睁圆了眼,伸手拿过来关上了。
"怎么啦?"我狐疑地问他。
"没什么呀!"他坐起来穿衣服。
"TT是谁?"我坐到他身边,有点调皮地问。果然,他侧过头来,凑着鼻子,"怎么一股子老陈醋味?"
"你!"我骤然眉立,"过分!拿我当什么?"
"没拿你当什么。不早了。快起床吧!"他披上外套。
"佑赫,看雪下得好大!"我指着窗外,确实很兴奋。的确,昨夜的雪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从地面上深深的脚印看来,足有半尺厚。
"真的哎!"他的眼神也开始闪亮,"我们到外头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