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自己的论点似的,「俱乐部的负责人可不是好当的呢!」
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瞧不起,亚海的火气一上来,就把前一刻的沮丧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然可以!」
走到一直保持优美坐姿的冰緁眼前,他斗志满满地瞪着他。
「负责人要做的工作可多着呢,凭你这极半路出家的外行人,能撑住这家店吗?」冷冰冰的银眸微微一瞇,浮
现一抹相当乐在其中的微笑。
真是奇怪!看着他今天不断放送的笑靥,亚海不解地想着。
虽说今晚看到的净是玩弄人的恶质微笑,但他原来还是有表情的呀,光看前天和他见面的情形,是绝对无法相
信这个男人会这样笑容可掬的。
不过眼前的重点是,他绝不让这家伙看轻自己。
「咱们走着瞧!」
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能力,亚海下颚一扬,不服输的眼神闪闪发亮地睥睨着文风不动的男人。
形状姣好的薄唇一抿,冰緁笑意加深地回视眼前好强的黑眸。
看来他还可以玩上好一段时间呢!
「那我就等着看你何时会撑不下去,卷铺盖走人。」
「你等不到那一天的!」亚海立即反驳。
就算拼了这一口气,就算会撞得头破血流,他都要咬牙挺下去。
要是让这个让人火大的家伙看扁的话,他不就对不起前天咬着牙、把心一横签下这张「卖身契」的自己了?
瞪着白纸上用黑字登记着的数字,亚海险些没摔下椅子。
今天是他成为沉醉夜色负责人的第二个晚上,很幸运地,又是顺利而无意外的一晚。
结束因不习惯而快累得半死的交际工作,他拖着疲软的身躯回到大楼最上层的附设套房,把西装外套随手一扔
,又直挺挺地倒向昨晚当床睡的沙发。
他满喜欢这张软硬适中的沙发,睡起来比他在公寓里的床铺还舒服哩!
说到公寓,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回去了。
为了早一天摸熟俱乐部的营运状况,他从接手沉醉夜色的那一刻开始,就没离开过这栋大楼。
这几天来,为了弄憧一些基本的问题和应酬状况,就已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了,回到套房里也没心情再去注意
文件里那一排排令人眼花撩乱的文字。
不过不想看也得看,要是一直逃避下去的话,不就正好让冰緁说中,他根本就做不下去的事?
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另眼相看,或者至少缄口说不出话,他才重新拾起里司一开始就交给他的店面数据。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才晓得世间果然是贫富差距悬殊。
翻开厚重得必须用两手扛的数据本,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刚加上去,记录得条理分明的昨夜顾客账单。
这世界的贫富差距怎么那么大呀?就算法国长久以来是走资本主义路线,也不至于这样离谱吧!
阴沉沉地盯着眼前的数字,他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在沉醉夜色一晚的花费,差不多等于他在软件公司一个月的薪水。
他的收入算是水准之上了耶,却只是刚刚好够付在这里找一个Host或Hostess陪一晚聊天加喝酒的费用而已。
好可怕,这个世界果然和他先前的生活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唉……」
「你叹什么气?」
冷不防地,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又在自己头顶上响起。
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猛地抬头瞪着这位不速之客……嗯,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对,因为这层楼有一半的房间是他专用的。
可是,里司不是说过他很少会用到这里,所以他想他昨晚既然来过了,今天就应该不会再来了才对,怎么晓得
事情会那么凑巧。
此刻,亚海一直线的思考模式还没猜到他再三出现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走向房间里附设的迷你酒吧,冰緁回头看了眼半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要来点波本吗?」
「啊?」
脑袋里的数字还在嗡嗡作响,他反射性地愣了一下,没料到却被冰緁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该不会是那种坚持滴酒不沾的人吧?」他对着他皱皱眉头。
波本……波本?啊,他是在问自己要不要喝酒啊?
「呃,当然不是。」
每每在完成一道程序后,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同事到酒吧里小酌一杯,讲好听是为了搞赏自己的辛劳,其实
就是有点贪杯。
但幸好,他这方面的自制力一向很强,从来没喝醉过。
拜托这个家伙虽然很不甘心,但他一站到那个迷你酒吧前就被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搞得头昏眼花,压根儿找不
出自己想品尝的东西。
「那就麻烦你了。」
语气中的勉强意味有些明显,也不知冰緁究竟有没有听出来,但还是顺手替他弄来一杯远远就飘着酒香的波本
。
第四章
「你刚才为什么叹气?」一手将酒递给他时,冰緁一边逼问。
「谢谢。」亚海接过盛了一半波本的酒杯,心想不道谢有违做人之本,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致意,没想到同时又
被逼问之前叹息的因由。「没什么事啦,只不过有点讶异……原来真有人花钱如流水,而且还不只一、两个。
」
「那是当然的。」难得没跟他唱反讽,冰緁啜了口香醇的波本,「不然你以为那些政客整天奔波为的是什么?
难不成还真是为了法国人民的未来?还不就是想玩玩这硬摆架子又摆阔的一掷千金游戏。」
听他的口吻明显轻蔑前来光顾的政商名流,但这些人可是沉醉夜色的主要客群呢!
他甚至记得,今晚指名点他的,不就是一名女议员吗?
虽然认识才没几天,但亚海可以从其它人的谈话中,和冰緁本人的言谈举止间得知,他这个人不但冷漠冷酷、
傲慢又我行我素,而且还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自我主义者;像这种人,让人实在很难想象他会以什么样的态度,
去伺候那些他明明瞧不起又厌恶个半死,却是来此消费的顾客?
这一定要有相当的心理建设,否则做不到吧!
感觉到他好奇的目光,冰緁又浅尝了口手中的酒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了?」
「呃,没有。」自己的注视有这么露骨吗?「我只是有些惊讶你会这么说,因为这些人有很多不都是你的主要
客源吗?」
「那又如何,事实就是事实。」
「那你还真能忍耐,要摆低姿势服侍那些你不怎么喜欢的人很不容易吧?」
他从鼻孔里哼了雨声。
「谁呀?」
「啊?」
「谁会摆低姿势去伺候那些明明连自己都管不好,却还想插手国政的人?」
「咦?」
「我的意思是,我可从来没对她们轻声细语过。」
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亚海反而险些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们不是顾客吗?不是有那种……以客为尊的道理?」
「那不适用在我身上。」他冷笑一声。
亮丽的灰银色瞳孔一闪,衬得那高洁而深远的透明音质,在房门关上的小型会客室里,有极不可思议的回荡效
果。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现在的模样,和亚海之前所认识的冰緁首段相当大的落差,他总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
他那歪埋给说服了。
「这样不会降低顾客指名的意愿吗?」
「她们要来不来是她们的事,我可没精神去管。」将杯中最后一点琥珀色的液体饮尽,他从脱下外套的上衣口
袋里掏出香烟。
显然地,对于那些为他神魂颠倒的顾客,他是完全不看在眼里。
烟雾在眼前逐渐袅袅飘升,亚海只能视若无睹、张口结舌地瞪着。
即便如此,他还是俱乐部里任何人都动摇不了的首席红牌。
他真的搞不懂都会女性聪颖的脑袋里,究竟是被下了麻药还是什么东西,竟然对一个个性这么栏的男人情有独
钟。
「这种个性……真亏你还能待在这个业界。」
冰緁马上回他一个「你说这什么话?」的表情,好像很意外他会这么认为。
「关于我性格和工作的问题,员工数据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
「咦?」
他根本连一页员工数据都还没看。
本想傻笑装蒜蒙混过去,但那锁住自己一举一动的反银色眸光利如刀锋,不擅撒谎的亚海只好承认:「我只是
……还没看到那里。」
「那你的基本修养还不够,至少要掌握一点从业人员的资料,不是身为负责人的你最基本的责任?」
适合传道的声音说起这种话来,让亚海有种被训斥的感觉。
但他的话并没有错。
都已经第四天了,他却还对自己手下的工作人员一无所知,的确有失身为雇主的责任和义务。
可是这话由冰緁口中说出,他不知怎地就是一肚于气,更别说是虚心接受。
很想把资料本一扔掉头走人,但那双紧紧盯住自己的锐利银眸彷佛准备在他投降时,洋洋得意地说:「看吧!
我就晓得你撑不下去的。」
他绝对、绝对不让这家伙有嚣张的机会!
拼死他都要咬紧牙关熬过去,而且一定要做到让他哑口无言。
因为这份决心,原本有点想逃避的念头当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在三人沙发上坐正,将那本厚得吓人的机密数据往膝上一摆,翻到员工数据那一部分,开始认真地细读起来
。
首页不用说,就是沉醉夜色的当家Host的相关数据。
冰山美人……嗯,之前他是有听过别人这么称呼冰緁.
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在一家有着Host跟Hostess的店内,冰山美人这种外号居然是由一名男性获得。
唔,虽然他不否认,他的美是超乎性别的。
眼睛略过一行行整理得条理分明的资料,某一栏的登记引起他的注意。
这个出生年月日……
「喂!」
「干嘛?」臀部靠在另一张沙发上,以轻松的姿势站着的冰緁应了一声。
「这些数据是不是登记错误呀?」
「不会吧!所有人都一一确认过的。」
「那……」愕然地抬起头来,亚海两眼瞪得老大,「你还未成年!?」
「对啊。」
耸耸肩,他不以为然地看着他受到惊吓的表情。
骗人!
亚海惊愕得合不拢嘴,只能呆呆地瞪着因他的讶异反应而猛皱眉的男人。
他未成年!?
就资料上显示,他还差三个月才满十八岁,所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无疑是一个应该还在求学阶段的孩子。
可是……
那种气势,那种只要一个眼神就会让女人发昏、男人感到刺痛不已的魅力,说他未成年,谁相信呀!
那发育……除了十全十美这句话,他实在找不到其它形容词可以形容,那副冰冷邪美、优雅成熟的外貌,以及
存在感十足、架势也远远胜过自己的气势,让亚海一直以为他的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然而……未成年?
愣愣地面对这冲击力过强的事实,他的脑海里回荡的字眼除了无法置信外还是无法置信。
他的呆滞似乎惹停冰緁不耐烦,冰緁直起身子搔了下发际,走到他眼前蹙起眉心。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
「我以为你应该至少跟我一样大……」
「年龄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在意?这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吧!
任谁在得知这样沉着冰冷的男人在法律上竟然还未成年时,一定都会跟他有相同的反应。
「对了,你不是已经在俱乐部工作好一段时间了?」
忽地想起里司提过,沉醉夜色的冰山美人长久以来一直是店里的招牌,说到长久以来,应该不只是几个月的事
而已。
「差不多两年吧!」
冰緁稍微顿了下,才给他答案。
两年!?
这么说……
「你十五岁就到这里当牛郎了?」
「嗯。」
看他答得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亚海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太大惊小怪了。
「你不用上学吗?」
「现在当然不用。」
「我是指两年前。」
「Host是夜间的工作,你不晓得吗?」
「可是那也太……」咽了口口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光是想象一个仅十五岁的孩子,白天到学校求学,晚上却深入花街工作,就让人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了。
忽然,他想起里司曾告诉过他,关于冰緁步入这行的经过。
听说是父亲发掘这个人才,并强力邀请他到俱乐部来工作的。
那个老头子也太离谱了吧!就算在冰緁身上看到他吃这行饭的魅力,也用不着急着延揽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进这
种店吧!
再说,他注意到冰緁之前就读的中学,是一所专门培养菁英的学校。
由这所中学毕业的人大半都进入法国一流的大学,将来出社会之后不用多言,自然是社会的高阶分子。
再看到个人资料上的在校成绩……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记载?
毋庸置疑,冰緁.督铎。克劳蒂尔,就是那个当届以榜首毕业的人。
可以预见这样的人必定有光明的未来,既然如此,他为何禽舍弃升学的机会,跑到花街来工作?
「你怎么会愿意做这种工作?」亚海的语气里净是不解。
「反正也没其它事可做。」
这算什么理由?
不自禁地皱皱鼻子,亚海对他那种不把世事看在眼中的态度很不以为然。
「不过,未成年可以在这种地方工作妈?」
虽然不大了解也不大确定这方面的相关法律,但他至少记得未成年是禁止在红灯区讨生活的。
看他把陪酒跟卖淫画上等号,冰緁忍不住哼笑出声来。
「我又没卖身。」
「啊?」
「只不过喝喝酒、聊聊天,算不上犯罪吧!」
「呃……你说的也对啦!」
啊,不过硬是要说的话,十五岁好像不能喝酒耶!
「那不就得了,这两年来大家不都相安无事。」恶作剧地对他抛了个媚眼,他燃掉快烧到尽头的于头。
哇啊!
一瞬间,亚海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会停止跳动。
那极充满诱惑力的眼神,让他的体温登时窜升到彷佛要蒸发的高温。
冰緁可是个男人,跟他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耶!
他在心里像念咒似地默念着这句话,心跳才渐渐回稳。
不愧是在俱乐部上班、而且还是无往不利的男人,真的很懂得怎么彰显并运用自己的魅力。
就在他忙着平息忽然加遽的心跳时,身旁霍地多出一个体温。
「哇!」这次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反射性地大喊出声。
「干嘛?」
坐到他身边的冰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
他慌忙摇了摇头。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不想被一声不响就坐到别人旁边的家伙这么说,亚海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将视线投回腿上的资料本。
亚海明显不将自己看在眼中的态度让冰緁相当不悦。
刚才明明就因自己的「恶作剧」心猿意马起来,现在却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冰緁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魅力,他自然晓得自己刚刚的举动带给亚海什么样的感觉,因为他是存心要闹他的
。
虽然现在的工作是以取乐女性为主,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魅力不分男女皆很管用。
身为「活着只为谈情说爱」的法国人,冰緁虽没自觉,但其实是很缺乏罗曼蒂克的性格。
他不像多数法国人会试着敞开心胸去接受不同的观念,因此认定性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都得找女人做。
不过,虽然对男人没兴趣,在必要的时候,他仍会充分地利用天生那种男女通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