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這是你的新父親。”
年方十五,正處於叛逆期的?凜,冷著一雙深邃而絕美的眸子瞟過對自己做著介紹的母親和她的新
任丈夫。
“你好,凜,我是商典尉。”年輕男人笑容可掬地伸出右手,“希望能先以朋友的身分和你相處愉
快。”
漠然的視線掃過眼前笑容友善的男人,?凜雖然面無表情,但心中卻微微被母親出乎他意料的選擇
撼動了下。
儘管年歲已三十有九,但天生麗質和保養有方使得?墨築看起來仍舊年輕貌美,絲毫看不出歲月曾
留在她身上的痕?,與較她年輕一輪以上的商典尉並列非但不覺突兀,反而令人有天作之合的讚歎。
然而清楚自己母親喜好的?凜,倒是相當訝異她這次居然選擇了這樣一個偉岸健碩的男人。
就過去的記錄,他曾經有過的四個“父親”,全是纖美青年,而這個他母親的第五任丈夫,卻一反
過去的是位擁有輪廓分明的俊帥青年;壯碩健美的體格、英姿颯爽的氣質,在在說明瞭他的男性威風。
“凜!”?墨築注意到兒子的沈默,催促似地喊了聲他的名字。
不過是另一個可能維持不到一年半載的男人而已,不是嗎?
?凜輕蹙他那兩道遺傳自母親的秀麗蛾眉,對?墨築的緊迫盯人不以?意。
完全承自母親的絕色容?,?凜有著一張遠勝時下偶像明星的俊美臉孔,晶瑩剔透如寶石般奪人心魂
的美眸、挺直而纖細的鼻梁、薄而性感的紅唇,這副精致秀麗的五官搭配細而削尖的顎骨,加上一頭漆
黑如墨且光亮如鏡的柔軟秀髮,活脫脫就是一個令人不由得驚豔的美少年。
然而他過於犀利的眼神卻稍稍削去柔弱的形象,雖然有著讓人心慌意亂的魅力,但那雙不時透出譏
誚和敏銳的目光使他看起來有些難以接近;而總是勾著淡淡笑意的嘴角,則讓他看起來帶點慵懶而優雅
的危險氣息;即便如此,對他趨之若鶩的女孩子仍是多到令人厭煩的地步。
不過對?墨築而言,雖說女孩子打來的電話及經常將信箱塞爆的情書讓她也有些無力招架,但她卻
不同于尋常的母親,不但不會責備四處招蜂引蝶的兒子,反而以有這樣魅力十足的兒子?榮。
此刻,?凜正以一貫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已經成?他第五任父親的男人。
“你多大年紀了?”毫不客氣的口吻。
“咦?”商典尉一臉的不明所以。
“我是在問你的年齡。”
“凜!”?墨築搶在一頭霧水的商典尉開口前斥喝似地瞪著兒子。
這該是打招呼的時刻才對,怎好用來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墨築對?凜放肆的態度微微不悅。
“我已經二十四歲了。”雖然?凜的態度實在無禮,但商典尉仍是笑容盈盈地回道。
“你們是剛剛才公證結婚的吧?那你曉得我母親的年紀嗎?”帶些嘲諷加看好戲的語氣問。
大學畢業剛當完兵就迫不及待地結婚?這個男人該不會是只被他母親足以瞞天過海的外表所惑吧?
因?和外表完全不相襯的年齡,?凜經常看到只被他母親鮮麗外貌勾得神魂顛倒的男人,在得知她真
正的年歲時那副木然癡呆的模樣。
但是那些男人對他母親而言不過是一夜的露水姻緣罷了,所以即使隔天就分道揚鑣了也不足?奇。
而既然現在站在眼前的是新任父親,可能要在一個屋檐下相處至少半年以上的話,應該把所有須知的事
物一次解決吧?
畢竟,要三天兩頭跑一趟戶政事務所改姓氏也是挺麻煩的事。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相異於?墨築斥責的表情,商典尉在看了她一眼後,轉向?凜淡淡地微笑道
:“不過我愛的是你的母親,無關乎她的年齡。”
“說得真好聽。”?凜聽了他的話後皺皺眉,似乎頗不以?然。“那你可知道你是她第幾任丈夫嗎?
”
“第五任,不是嗎?”依然是氣定神閑的笑容。
“凜,你這孩子是怎?回事啊?”?墨築終於忍無可忍地發飆,“以前你不會這?絮絮叨叨的!”
對於她一屆屆帶回家的新男朋友或丈夫,?凜一向只是漠不關心地應一聲,從不做任何評斷。
或者該說他是隨遇而安,要他對前一秒鐘還是完全陌生的男人喊一聲爸爸,已是習以?常的簡單事
。
“媽,妳好歹也替我著想一下好嗎?成天往戶政事務所跑也是很累人的,我可不想因?妳的有所隱
瞞,沒兩天後我又得去把姓氏改回來。”
“凜!”?墨築對他鹵莽至極的論調猛擰眉。
“沒關係的,墨築。”商典尉倒是毫不介意,“讓凜弄清楚我們是因?真正互相瞭解、相愛而結合
的也沒什?不好啊。”
“典尉……”?墨築深情款款地凝視著自己的年輕丈夫。
除了第一任生下?凜的丈夫,她從來沒和另一個男人維持超過一年以上的關係;這也就是?什?在?凜
短短十五個年頭的生命中,已經有過四個必須稱呼?“爸爸”的男人的原因,而且這還不包括無數的“
叔叔”。
並非?墨築花心、不專情,而是以她放蕩不羈的性格,實在很難屈就在一個小小的天地裏,因此即
使雙方仍互有情,最後仍不免走向分離的命摺?br /> 可是,對於眼前這位小她一輪以上,且並不符合她向來喜好的男人,她不知怎地竟有能和他相守一
生的預感。
這個女人真是……
撇撇嘴,?凜受不了地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
年紀都這?一大把了,還在兒子面前演出這種丟人的愛情劇。
“不知你能當我父親當多久哩。”帶著惡意的詢問,?凜卻失望地沒從商典尉的臉上發現自己想看
到的難堪。
“我會努力,讓你這輩子不需要再跑戶政事務所改姓氏的。”商典尉溫暖的微笑中帶著男人成熟穩
重的自信。
“這種事還是別說得這?滿的好。”
?了不知名的原因,?凜就是頑劣地想反抗他。
“別說了,凜。”?墨築給了兒子一個白眼,要他適可而止。
“哼!”
?凜鬱悶地撇過頭,?墨築責怪似地瞪眼,而在一旁的商典尉則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的新家庭。
“你確定要娶一個老你那?多的女人?”不死心地,?凜再度諷刺。
“凜!”
想不通兒子是怎?回事,?什?偏偏挑這次搗亂?
?墨築險些要大發雷霆,但商典尉厚實的大手撫上她的肩,按下她的怒火。
“因?我愛她,這個理由不夠嗎?”
面對比自己小上許多卻狂妄自大的少年,商典尉不卑不亢的態度照理說應該能輕易博得任何人的好
感,但不知?何,看在?凜的眼裏,他就是不爽這個男人即將成?自己的父親。
單就商典尉這個人而言,他發現自己並不討厭他,事實上,那屬於一個男人不折不扣的英姿煥發,
更是讓他的欣羡油然而生;但一想到他現在的身分是自己的父親,不知怎地一股怒氣就是沒來由的升起
。
“對了,凜,明天到戶政事務所去改一下你的姓氏。”無視兒子的鬧脾氣,?墨築慣例性的提醒。
這一天,在堪稱一團混亂的情況下,?凜變成了商凜。
***
兩年後
陰沈沈的天空佈滿黑壓壓的烏雲,一如前來吊唁者的心情。
靈堂裏懸挂著的遺照上,?墨築依然笑得燦如豔陽,那雙晶瑩的彷佛滴得出水來的亮眸,緊緊地扣
住在場人士的心弦。
可惜,景物依舊,但人事全非。
“請節哀,商先生。”
“她還這?年輕呀……”
“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順變。”
前來吊慰的親友一一向面色沈凝的商典尉勸說道。任誰都看得出他心如死灰的臉色是那般地凝重,
在結縭僅只兩載的妻子因車禍意外過世後,從身後事的處理一直到葬儀的安排,他幾乎是馬不停蹄、不
眠不休地處理著,好象只要投身在忙碌當中,就能暫時忘卻喪失愛妻的痛楚。
連日來的忙亂讓商典尉顯得消瘦,那過度操勞的身體似乎再也禁不起任何摧殘似的憔悴,然而儘管
旁人憂心忡忡地試圖關懷,他仍是依然如故地虐待著自己不堪負荷的身體與心神。
“爸,再來是要把媽送到墓園去了。”商凜伸手搭上商典尉的肩頭,像是給予力量似地一緊。
相對于商典尉的自我淩虐,商凜的反應則顯得理性而穩健。
這幾天,在悲痛至極、槁木死灰的繼父身旁支撐著他的人,就是年僅十七,還在就讀高中的商凜。
“我知道了。”商典尉有氣無力的回答。
***
在對?墨築一見鍾情、進而結成連理後,商典尉度過了他生命中最幸福的兩年。但人有旦夕禍福,
在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後,與他伉儷情深的妻子不幸提早離他而去,讓他嘗盡驟失所愛的痛苦。這段原
本不被旁人看好的婚姻,卻出乎意料地維持了兩年之久,若非這場天外飛來的災厄,他們兩人仍是一對
令人稱羨的佳偶。
可是,這幸福的一切,已然隨著?墨築的香消玉殞而永不復再了。
那彷如是夢境的快樂日子,刻劃在心坎上的美滿軌?,在商典尉面對著妻子的黑石墓碑時,針紮似
地戳痛著他。
一旁人來人往,有的上香、有的勸慰,但沒有一道聲響能夠進入他的心中。
在他哀慟悼戚的心靈裏,只有已經被掏盡的空虛。
空洞的眼神只執著在墓碑上的文字,那哀戚至極的神情不知怎地竟讓原來只是擔憂他身體而盯住他
不放的商凜起了種異樣的感覺。
搞什?呀!?
攏攏掉落在額前的瀏海,商凜對自己不能控制的心慌動怒起來。
能夠這樣冷靜自持地協助商典尉處理母親的一切後事,是因?他心裏明白家裏不能有兩個同時失心
的男人;在強迫遏阻自己的傷痛後,他盡心盡力地輔助處在崩潰邊緣的繼父,讓他得以勉強打起精神面
對冷酷的現實。
然而,這一刻的自己,心頭上卻似乎蒙上了一層詭異的薄霧,在一片悽楚的氣氛中,他竟然無法自
己地沈浸在不合時宜的騷動裏。
試圖轉換心境,商凜引開視線,專注地凝視著母親的墳地。
在臺灣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往生後的安身之地能夠座落在這種山明水秀的丘陵上,應該是絕大多
數人夢寐以求的吧?可是商凜卻能臆斷他愛熱鬧的母親,八成無法對這裏寧靜的環境感到滿意才是。
若非?墨築出身代代富商的家族,她恐怕無法隨心所欲地過著她自由自在的日子。但就因?她來自望
族,在歸土歸塵後勢必得遵守家族的慣例,將遺體安葬在?家私有的墓園裏;而這一舉動,則輕易的斷
送了她這一輩子盡全力想要獲得的“自由”。
就因?向往毫無羈絆的生活,她逃避身??家一份子該盡的責任。
在母親強硬地拒絕和外祖父相中的對象的婚事後,她火速的和當時正處於熱戀中的戀人結婚,然後
生下了他;但這卻非她最後一樁婚姻。
在她短短四十一個年頭的生命中,在她身邊來來去去的男人不計其數,而其中有緣和她結縭的五個
男人中,就有四個維持不到一年即宣告分手。
而就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真心相愛,並有信心共度下半輩子的伴侶時,厄邊s嘲弄的帶走她寶
貴的性命。
商凜的腦海裏浮光掠影地閃過母親的一生,?她多采多姿卻也乖舛難測的命邭U?觀止。
一個人能這樣隨心所欲地活過大半輩子,也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吧?
站在商典尉的身旁,他不著痕?的輕歎了口氣。
彷佛在哀歎?墨築的紅?早逝,益加陰暗的天際乍然閃出一道光芒,緊接著一聲轟隆隆的雷鳴立即響
徹雲霄。
隨著越來越接近並密集的一聲聲雷霆,所有來送葬或吊唁的人們開始不可避免地屈身離去。
新落成的墓拱前,只留下商典尉和商凜還依依不捨地凝望著碑文。
震耳欲聾的響雷似乎沒有傳達到商典尉的耳膜,他文風不動地注視著妻子的墳墓,虛幻的神情令站
在一旁的商凜擔心不已。
那種神情……像是要脫離現實般的迷離散漫。
“爸。”商凜的左手搭上他的臂膀,“看樣子是要下雨了,我們也該趁大雨之前先找個地方躲雨。
”
商典尉仍舊是動也不動。
“爸!”商凜稍微加重手上的力道。
宛若自南柯夢中清醒,商典尉徐緩地轉過頭,看了眼憂慮地催促自己的繼子,才心不在焉地頷了首
。
“我知道。不過要避雨的話你自己先走吧,我還想在這裏多站一會兒。”
“爸!”
“我想……再陪陪她。”
“淋濕身體是會感冒的!”
“無所謂。”將視線轉回前方,商典尉對商凜的擔憂絲毫不放在心上。
“什?無所謂?你感冒的話麻煩的人會是我耶!你好歹也替我想一想好嗎?更何況我想媽也不會希
望你?了她而生病吧!”
商凜試著說之以理、動之以情,但這樣的勸諫對心如槁灰的男人而言太過輕描淡寫,所以並沒有如
預期中派上用場。
“要走你自己走吧。”始終如一的回復,但當中卻蘊涵了滿溢出來的痛徹心扉。“我想再陪伴墨築
一陣子。”
“……真是的!”
心煩意亂地?手攪亂自己一頭柔軟的秀髮,商凜無可奈何地長歎了口氣。
眼睜睜的看著商典尉又墜入自己的哀痛中,他卻只能站在一旁而無能?力。
這個他兩年間叫著“爸爸”的男人,一向是英姿煥發又充滿男子氣概的,那自信滿滿的態度和氣宇
軒昂的風采,讓商凜曾一度由衷期盼他能是自己的生父;一個名副其實的男人就是要像他那樣子吧!
然而,那個商凜欣賞的男人中的男人,今天卻彷如受了傷的獅子,只能在過世的妻子的墓碣前,頹
然喪氣並傷痕累累地舔著自己的傷口。
那垂下的雙肩喪失了平時的堅毅,向來威風凜凜的氣勢也從他身上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是感傷的痛
苦。
“墨築……”那凝望著墓碑的眼眸裏只有無盡的悲傷,“妳安心的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凜的。”
聽到商典尉這像是起膂d般的低語,商凜忍不住暗地啐了口氣。
要好好照顧人之前先照顧好他自己吧!
商典尉令人慘不卒睹的臉色讓他不由得暗歎,在這種心情亂成一團的時刻,他也想不出什?有用的
言語來安慰他。
對兩人而言,?墨築的猝然辭世都是令他們感到悵然若失的,一個失去了不過結縭兩年余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