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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殿下 李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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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姜天祐一旦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任谁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和平默默地退到楼梯边,与众人一同注视著他按著电铃,以醇厚、沉稳、具有抚慰人心的柔软音调在门口说话──
「先生,让我们谈一谈吧。我想帮助你和屋子里的人脱困,你愿意和我谈谈吗?我只有一个人,而且你瞧,我身上没有任何地方能藏放武器。」
啊!和平终于知道天祐穿著唐装的理由了!那种柔软的布料,不像西装有地方可以藏放武器。换句话说,他的这身打扮也是为了取得嫌犯的信任!
不愧是「专家」,连这样的小地方都想到了。
「小游。」
肩膀上被陈副队长一拍,和平这才发现,刚才聚在楼下的同事们都上楼来了。大家都很好奇,想知道天祐有何法宝能说服嫌犯释放人质吧?
「你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我真服了你,竟和这种怪卡交朋友。」
何方神圣?
和平脑中浮起了过去的点滴。关于范姜天祐这个人,三言两语根本说不尽。
就在这时候──
喀啦!门内响起了开栓的微弱声响,大门微微向外开了一道缝,一名肤色黝黑的外国人胆怯地躲在铁门的另一端,操著生硬的普通话说:「泥们找学?要做什么?」
在场的人全傻了眼。

2
「搞了半天竟是白忙一场。还好电视台的SNG还未开始做连线报导,不然今天这条新闻一播出,日后又会被拿来大批特批,说咱们警方搞乌龙。」
回到办公室后,小余、阿胖拉两张椅子,聚在和平的办公桌前闲聊。
「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哪知时机那么凑巧,妇人看到的持刀挟持,不过是人家拿著水果刀,要帮小朋友消水果而已!」小余忿忿地说。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外国人不对!不太会讲普通话、听不太懂普通话都没关系嘛!出来应个门会死喔?」阿胖拍拍桌。
「这也很难讲唷,说不定隔壁邻居外国片看多了,心中有偏见,误以为黑人是来抢劫的呢!」
小余的这句话,阿胖与和平都赞同。普遍来讲,台湾人对老外都很亲切,可是存有偏见的人不是没有,尤其是指从电视、电影这些媒体获得片面信息的那种人,更容易受刻版印象所左右。纵然这辈子没接触过半个黑人,却一口断定人家不是穷苦非洲就是美国落后贫民区出身的坏人,对人家心生恐惧、避之唯恐不及。
「是说,这样看来NSP的工作也没什么嘛!讲个两句话任务就结束,薪水落袋,还真是份闲差呢!不知道他们的人一个月领多少薪水?」讲话有点酸的小余,眼神飘向和平。
「你不是认识那个NSP吗?小游。怎样?」阿胖一脸兴趣十足的表情。
「什么怎样?」苦笑再苦笑。「我和他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我连他进入警界都不知道,更别提和NSP有关的事。你们想跟我打听薪水,却问错人了。」
「可是你们以前不是很熟吗?你去问他这个问题,会比我们问他更自然吧?你就没有好奇心,不想知道NSP的内线消息吗?」阿胖以手肘顶顶他。
就是因为「太熟了」,现在的和平还在消化重逢的震撼,哪有心思再去研究NSP?
「他正在忙呢,等会儿看看再说吧。」扬起下颚指指前方,和平不好一口回绝,只是迂回地闪躲。
「那你可别忘记喔!」
忘记?他倒很乐意将今天所有的记忆,大手一挥地全部删除,尤其是关于「他」的一切......
在他们前方,范姜天祐、陈副队长、黑肤老外与小女孩,正为了分清方才的案子而进行讯问中。
......还以为他们再不会见面了。
和平默默揪著范姜天祐优雅俊秀的侧脸,有些怨「他」为什么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想再重回那段生命里有「他」就代表麻烦不断、烦恼不完、内心永远冲塞著激烈的甜酸苦辣。
不。这些都还是小case。促使他下定决心,自高中毕业的同一天,也要自范姜天祐的「跟踪」角色毕业的关键理由,还是范姜天祐所说的那句话。
一想到,心口就像是被细针扎中了般,隐隐刺疼著。
冷不防间,范姜天祐倏地抬起了疑惑的视线,与和平窥视的眼撞个正著。彷佛恶作剧被活逮的顽皮小男孩,和平狼狈地红了耳根,急急忙忙地低头假装正在处理著桌上的公文书。
蠢毙了!和平以两手撑著额头,在内心哀嚎。
仔细想想,我干麻要躲他的视线?我一躲避不就显得自己很心虚吗?我干麻!光明正大的看回去呀?
这一定是自己体内残存的「范姜天祐御用奴才」的余毒,还在作怪吧!
天祐上扬的唇角频频抽搐著,他得费好大的劲儿,方能忍住笑出声来的冲动。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块头那么高大,行为举止却像个可爱的小动物般,怎么看都看不腻,怎么看怎么有趣。
瞧,这会儿他红著脸低头的模样,好似犯错的狗儿夹著尾巴,拼命在地上钻洞,想把自己藏起来似的。天祐好想摸摸他的头,安慰、安慰他呢!
「喂,你在看哪里啊?」
一句暴燥、粗著嗓子的询问,将天祐的视线拉了回来。愉快的宠物观察时间被迫中断,唇边的笑刹那间消失无踪。
怜悯地一撇蛮牛男。「劝你最好喝点牛奶补充钙质,才不会那么暴躁。」
胀红了脸(但一点儿也不可爱)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谁要你多管闲事!快点问清楚这家伙,为什么一开始不出来向大家解释清楚?如果不是他拒绝开门,事情也不会闹这么大!」
呵,平常遇到这种欠钙魔人,天祐也懒得理会。会罕见地出口劝他,是心疼可怜的和平,竟得在这种人手底下工作。天性老实的和平,一定会被他欺负得很惨吧?
「理由何必问,青菜想想就知道,人家好好没事在家里顾孩子,忽然一堆警察冲上门,谁都会吓得不敢开门。」天祐做出结论。
「他不就给你开门了!」
「这得归功于我的人品。任谁一望即知,我是可以信赖的人。」
「......总之,你说的话不能做成笔录,没有笔录就不能结案,你懂不懂?少在那边五四三,快点作笔录!」送他一记白眼,陈副队长拍拍桌上那份空白的文件纸,道。
在无意间,这家伙犯了天祐的大忌──他最讨厌受人指挥了,管他是天皇老子,天祐可不吃这套。
蛰伏在微笑底下的坏心眼天蝎性格窜出头,天祐两手一摊,要他自已看著办,道:「刚刚你不是要我别多管闲事吗?我哪好意思俎代庖。」
陈副队长为之气结地张开嘴,想发作又不能,天人交战了半天才挤出话来。「这里只有你会说法语,你不问要谁来问?」
天祐漠视、不做回答,翘起二郎腿等著。
啧地一咋舌,判断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后,陈副队长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说:「先前是我失言,请范姜组长帮个小忙,翻译一下。
「我拒绝。」不假思索地说。
陈副队长脸色大变。
趁他未进一步发火前,天祐堵住他的说话机会,凉凉地补充道:「我这人一向不帮『小』忙,既然要帮,当然得帮『大』忙。除非是生死攸关、火烧屁股、没我帮忙就会死的case以外,我一概不帮。」
可恶!为什么这个死老外不是个讲英文的?满腹窝囊迄无处发泄的陈副队长,忍不住奚落说:「凭你的『好性格』,一定结了不少冤家吧!」
天祐保持唇边游刃有余的微笑,很清楚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瞪瞪眼。「好,算你厉害,你赢了!你要我怎样,你才肯帮这个『大忙』就说吧!男子和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不会赖你!」
「嗯,让我想想......跳火墙......脱光光绕著办公室走一圈......站在世界第一高楼的观景台大声说抱歉再转一圈......哪个好呢?」
天祐每点出一个项目,陈副队长的脸色就越惨绿。
「你、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喔?」垂死挣扎的一声冷嘲。
「那就去给我倒杯咖啡吧!」天祐马上爽快地说。
整个人愣住。「就......这样?」
天祐摇摇头。「唉,你有完没完?我不客气不行、客气也不行?」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了半天后,陈副队长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范姜天祐的对手,一翻白眼,举手投降说:「我、去、倒、咖、啡!」
差遣完堂堂的副队长大人后,天祐的注意力转回至坐在对面、被冷落的法藉非洲裔男子与小女孩身上,并开口以法语和他们闲谈。简短的几句话后,事情的大致轮廓已经浮出了。
「喏,你的咖啡。」
心不甘、情不愿地端了一杯咖啡回来的陈副队长,悻悻然地在天祐前方放下了纸杯。
「案情明朗了。你可以去通知外事警察,说这边有一名逾期滞留的外藉人士,需要他们过来处理。」
「咦?!」快得离谱了吧?
端起杯子,天祐喝了一口,皱起眉。「这是什么东西?这也配叫做咖啡吗?我看这八成是伪装成咖啡的开水吧?你都升上副队长了,居然连泡杯咖啡的小事都做不好吗?」
陈副队长表情扭曲地在心里面吐槽:「你才是伪装成人类的恶魔!」谁规定泡咖啡是副队长的工作?可是一发脾气,肯定要重蹈覆辙,他更不想再和这家伙开战。
「你不可能问得这么快!你该不是随便瞎扯两句,就想打发我吧?」他深深质疑。
「好个失礼的说法。」天祐不悦地放下杯子,眯起眼、抿著唇说:「在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面,浪费时间去捏造真相,只有小鼻子、小眼睛──像你这种人,才会做。看也知道,我的鼻子又大又挺、眼睛又圆又亮,怎么做得出这种丑事?」
五官的大小也能当成理由吗?他讲三句就有两句刺中自己的要害!五官长得不漂亮根本是非战之罪!陈副队长晃了下缺氧的脑袋。它不行了,再也撑不下去了,再继续跟这个天兵男周旋下去,血管势必会提早爆掉,得找个人来挡一挡。
「游,游和平!你过来一下!」
意外的叫唤让低头处理公务的属下愣了愣。耽搁两秒后,他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向陈副队长。「有什么事吗?」
「你们是朋友吧?我和这家伙无法沟通,你来想办法完成笔录。」将重责大任交给他后,陈副队长难掩挫折之色,宛如败战之狗般,边嘟嚷著「我需要休息」边离开。
天祐噗哧一笑。
「殿下!」游和平以眼神暗示他收敛点儿。
「我什么也没有说啊!」故作无辜的表情也是天祐的拿手戏。
「那就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说,认真地协助我们侦查队作笔录。」和平坐进陈副队长先所做的位子,黑黝清澈的眼眸锁住天祐,央求道。
「游戏」时间已结束。纵使天祐想责备他的扫兴,但看在「一、久未见面」,「二、来日方长」的这两点上,现在就做点面子给他。
唉,我真是太宠你了,和平。
能够让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范姜天祐,纡尊降贵地作面子给他,放眼台湾可是没有第二个幸运儿了。
「第一个问题,请你帮我问这位达尔可先生,他与屋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呆在那个地方?」公事公办的伏案执笔,抛出第一个问题。
未再浪费时间刁难,配合著和平的提问,天祐一一翻译,顺利地作下笔录。
「贝比!达尔可!」
进行到一半,一明神色慌张的厚妆女子,边喊边闯入公安局内。
「妈咪!」
原本乖乖地含著指头,让非裔男子抱在怀中的四岁小女孩,立刻跳下大人的膝盖,直奔进母亲的怀抱里。母亲蹲下身紧紧地搂著哇哇大哭的女儿,不停地低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请问......」迟疑地,和平开口。
女子抬起头,满是歉意地对和平说:「我是这孩子的妈。回到家后,邻居告诉了我今天发生的事。非常不好意思,没料到会造成这么大的骚动。我可以证明达尔可不是什么可疑的人,他是我的男朋友。因为这孩子有心脏方面的毛病,我要定期去医院帮她拿药,可是今天贝比的状况不好,一直哭闹,无法跟我上医院,所以我只好拜托他留在家里帮我照顾一下贝比。」
「是,我能了解。幸好不是真有歹徒闯入。」和平给她一抹「放宽心」的微笑。
女子点点头,紧张的神情稍微松懈了,改以忧心忡忡的目光向和平求助问:「达尔可不会因为没开门让警方进入,就惹上什么麻烦吧?他不会被关吧?」
「这点倒不必担心。」
天祐一启金口,女子的注意力旋即被拉了过去。
更进一步地展露温柔迷人的靥,天祐道:「我们并不是带著搜查证去逮人的。即使达尔可因为害怕面对警察而不愿意开门解释、接电话反应等等,但基本上它没有义务非开门不可,并不构成拒捕或妨碍公务。最后,以这个case来说,他一无危及公共安全的行为,二无涉及违法情事,之所以请他到公安局,也是以关系人,而非涉案人的身份来协助我们分清疑点的。这只是报案后的必要程序。」
大大地松口气,在难得一面的美男子面前,女子的双颊红得像个小女孩般,她颔首羞地说:「谢谢您亲切详细的说明,警官。」
「不过很遗憾的,达尔可先生并非全无麻烦。」
无预警地被泼了盆冷水,女子的脸色由红翻白。「什么?」
「他刚才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签证已经过期,这也是他不愿应门的理由之一。」
女子讶异地转头,大受打击地看著自己的男友,非裔男子难过而哀伤地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女子起身敞开双臂,男子大脚一跨,两人相互紧拥。男子再三亲吻她的发、喁喁诉爱,女子哭哭啼啼、泪落颦颊,难舍难分的情状煞是赚人熟泪。
在场的人摸不顿生「棒打鸳鸯」的愧疚与罪恶感。
「真令人难过,这样一场小意外竟让一双一国恋侣必须劳燕分飞。」站在天祐身畔的和平,不胜欷嘘地说。
「无论如何都不想分开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天祐随口说。
「真的吗?!」女子听见了他们的交谈,立即重燃希望,双手合十地问:「求求你,警官!请告诉我,要怎么做,达尔可才不会被驱离出境?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想马上取得居留权的方法?和平的脑里浮现一个答案。但,不会吧?再怎么说,以这种方法取得居留,实在太不理智了,这可是人生一大事,该慢慢地考虑......
但就在和平否决这提议的同时,天祐已轻率地说:「你们若结婚的话,男子就可合法地留下来了。」
要命!你怎么说了呢?殿下!和平单手压著额,都怪自己慢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
看著面面相觑、讶异的众人,天祐耸耸肩地说道:「并非不可行,但结婚终究是个重要的决定,所以我才说『无论如何』的话。其余的,就由你们两个当事人自己决定。只不过,我得提醒你,外事警察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他们可不会等你们做决定,而是直接带人走。」
开口说「我爱你」是容易的事,不管这是不是真心话,但婚姻呢?在婚姻的试炼考验下,这句话是真心是假意,一炼就会现出原形了。
这对情侣,将如何选择呢?和平不自觉地瞥了天祐一眼,暗道:闯大祸之后还能气定神闲地袖手旁观,真不知该佩服他的神经有够粗,还是赞美他惹事生非的本事依旧呢?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今天,及你们各位警官们的大力帮忙,谢谢你们。」
一个小时之后,女子的身份从某某小姐成了达尔可夫人,她一手牵著女儿,一手牵著第二任丈夫,向和平他们鞠个躬,要小女孩挥手道声「掰掰」后,三人相偕离开。
「从没想过会有人直接就在公安局里结婚。」
公安局里的同仁几乎都跑来看热闹了,而且还在这个杀风景的驱所举行公开仪式,连证人都拜托警员充当,不仅是匪夷所思,也是他们前所未见。
和平目送著幸福的一家三口离开公安局,心里祈祷著他们的未来能平顺地走下去。
「不晓得他们能撑多久?依我看,能撑上个半年就很了不起了。」伫立在和平身旁的天祐,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
「为什么要看得如此悲观?虽然这桩婚礼是为了避免被驱逐出境而仓促举行的,但如果不是真心相爱,他们也不会决定结婚。他们看来不是很满足、很快乐吗?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呀!我们应该祝福他们,而不是在一旁说风凉话。再说,这场婚姻你要负一半责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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