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非走不可?"
似乎没想到育轩会开口这么问,翟要先是一愣,接著苦笑。"以前我有过同样的经验,而那经验教会我一件事--该走的时候不走,事後一定会後悔。"
放开育轩的手,翟要缓缓地站起来。"现在我离开的话,至少我们之间还有个东西留了下来--这几个月的生活真的很有趣,我会好好珍惜这些回忆的。"
他要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育轩被酒精泡烂的脑袋,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挽留。慌慌张张中,他捉住脑中唯一浮现的一根救命绳索。
"慢著!"绝望地开口。
翟要停下脚步。
"你......不是说要做我的练习对手?"
转过头来,翟要蹙起两道姣好的剑眉,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育轩攀著一旁的办公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我的女人,被你的‘女人'给拐跑了,现在你得负责做我的练习对象,好让我知道下一回该怎么和女人相处,该怎么哄她们,她们才不会甩了我。"
冷峻的脸庞进射怒火。"你是要我......教你怎么追女人?"
好......像不该这么说。育轩手足无措地找寻更好的说法。"追、追男人也可以!"
"什么?!"
哎哟!育轩捉乱了发,自己只是要他留下来,可是好像弄巧成拙,反而在翟要的怒火上浇了油,让他更生气了。
"总之,你对我还有责任未完,你不能一走了之!"
"......你,现在是在挽留我吗?"
育轩低垂著脑袋,不敢接触他的眼。"‘侯翟犀利',难不成又得变回‘侯犀利'吗?好不容易,我们才将名声打出来的......"
"我没在问你公司的事,我是问,你要我‘翟要'这个人留在你身边吗?我不但是个GAY,还是个‘觊觎'你的GAY,你无所谓吗?"
有所谓。他还不想绝子绝孙,如果和翟要在一起就意味著得绝子绝孙的话,育轩不得不慎重考虑。
"可是,你觊觎你的,我又不一定会被你吃掉。"
翟要跨两个大步,来到他面前。"你不在乎自己的贞操面临危机吗?"
"贞操"这个赤裸裸的字眼,让育轩的背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我们打个商量,我觉得我的男子气概比较重,你能不能放弃勾引我的‘後面',改为引诱我的‘前面'?这样我会比较自在一点。也就是说,我把你当成女的,你把我当成男的,这样也许行得通。"
"你是要我作零号?"
育轩满怀希望地点点头。
翟要想了想,竟然颔首同意了。"你比较喜欢当壹号,就让给你。"
"咦?真的吗?"
翟要揪住他的手,微笑地说:"你如果不相信,我们现在就来试试看。"
现在?会不会太快了?"改天吧,我今天喝得有些醉,怕自己力不从心,这样对你不好意思。"
"好事不宜迟。在你明天早上否认这一切发生过之前,我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好运溜走。"
有这么严重吗?不过,既然自己保住了後面......育轩吞了口口水,道:"那,你不会再说你要离开了吧?直到我很熟练之前,直到我同意你走之前,你都不可以离开这儿喔!"
男人没有回答,他动手将育轩的T恤拉高过头,甩到地上。手掌迅速地探索到育轩裸露的肌肤上,双唇则在他的肩胛留下一道道灼热的吻径。育轩不知道这么做是对的,还是错的,不过至少翟要不会离开了。
"唔......"
头痛欲裂地醒过来,育轩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就连腰杆儿都因为前一天晚上激烈的"情交"而酸疼不已。
X的,他总觉得昨晚自己被拐了!
"哈啊......啊......等一下,你不是说我是壹号?你、你的手指为什么在我里面搅动......快抽出来!"
"即使定壹号也得先放松。"
"唔......唔......真的吗?"
"是你有经验,还是我有经验?"
"......"
"把脚打开一点。"
"......我、我不是应该要在上面吗?"
"你是第一次做壹号,所以由我主动会比较容易进行。"
"......啊啊啊!好痛啊!"
呼、呼、呼。
"......哈啊......哈啊......哈啊......这一定弄错了!......你骗我!"
呼呼、呼呼、呼呼。
"......不,你做得很好,第一次做壹号就能让我......如此欲仙欲死......真有你的。"
"但是......啊啊......做壹号好痛!"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要紧。等你习惯了,就会觉得......很舒服了。因为你很柔软,适应力很强......你天衣无缝地包容住我的一切......嗯啊!"
呼呼呼呼呼呼。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想,育轩都觉得怪。
翟要那家伙,该不会欺他什么都不懂,加上自己喝醉酒,判断力又差,所以一路哄诱他坐上了贼船,被他傻傻地吃掉了吧?
臭翟要!他人在哪里?我非拿刀子砍了他不可!
左看右看都不见人影,也没听到声响,育轩只好捧著快要一分为二的脑袋瓜子,颤巍巍地伸腿下床。可是双脚才一碰到地面,由於腰杆儿使不上劲,双膝一软地,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可恶......"
狼狈地爬起来,再度小心翼翼地攀著床起身。幸好自己这丢脸的模样没有人会看得到,要不自己的一世英名才真的放水流了!
花了比平常多三倍的时间下床、盥洗,育轩在折腾了将近一小时後,力气渐渐地回复。他换好衣服,慢吞吞地"蛇"到楼下。
"翟要,你躲到哪里去了?"
喊了一遍,没人回应。再喊一遍,安静无声。
育轩急了起来,他像无头苍蝇般四处找寻,最後终於在翟要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对不起。
昨夜知道你希望我留下,一时高兴地冲昏头,竟做出了占你便宜的错事。
我正深刻地反省著。
假使,你不想再见到我,我能理解,也不会再上门找你。你就把昨晚的事当成梦,忘掉它。
又假使,在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之後,你真的不愿意我离开,我在错误的起点等著你来骂我。
翟要笔
看完,育轩气得将它揉捏成团,丢进垃圾桶。结果自己不但换来一阵屁股痛,还被翟要"始乱终弃"了!
白痴才要去接你!说好了不离开,结果呢?你这不守信用的家伙!
育轩走进厨房想动手弄杯咖啡来喝,却看到了翟要在离开前,不忘替他准备的早餐,不禁停下脚步。
"你这个大混帐!你要得我团团转不够,还非得让我满脑子都是你,你、你吗?"
冲动地捉起餐盘,想仿效纸条一样,将盘中的食物全倒进垃圾桶内。就在这时,外头的门铃却响了。
是谁呀?育轩放下盘子,越过餐厅,走到大门前开启外头的门锁。只见一名年纪颇长的绅士,头戴了顶棕色圆顶绒毛帽,手握著拐杖,在外头等待著。
"您好,您是要来商谈CASE的吗?不好意思,今日公休,可否请您改日再来呢?"维持著毕恭毕敬的口吻,道。
"你误会了,这位小哥。"
绅士摘下了帽子,垂垂老矣的面容,依稀可自他深刻的轮廓中看出,年轻时他也是个容貌出众的帅哥。
"冒昧地请教一下,可不可以让我入内参观呢?以前我曾在这儿住过一段日子,後来栘住海外多年,但一直很想念这个地方、这栋宅子。这趟回国,也是很快就得回美国去。我想再来看看,这可能是‘最後'的一眼。你能成全一个老人家的心愿吗?"
育轩张大了眼。"您莫非是邢老夫人的二姊夫?!"
瞻小鬼依然还是胆小鬼,不敢面对挑战,只好夹著尾巴逃跑。
"喔,现在加装了铁丝网?以前没有这东西的。该不是因为我摔下去之後,学校才加装的?"翟要站在四层楼高的校舍顶端,喃喃自语著。
暑假期间,这座高中的校园内少了嘈杂鼎沸的人声,有的只是校树上的蝉鸣不停地宣告著夏日即将结束。
他俯瞰著下方的花圃,和当年自己就读时不同,如今花圃已被一座铺著绿色水泥漆的硬地网球场给取代了。如果当年,这下头是座网球场,或许自己也没办法站在这儿回味了。
紧扣著铁网,翟要将记忆中的景物与现在一一比对,赫然发现自己以为记得很清楚的每件事,其实或多或少都有被扭曲或模糊掉的部分。人的记忆是这般不可靠,究竟自己当年所受的冲击是否被自己夸大了?翟要也不能肯定。
他知道,在这儿等,侯育轩也不可能会出现。
昨夜只是一点运气、一点儿误打误撞、一点儿的乘人之危,才会堆积出那短暂的美梦。
可是他为什么还继续待在这校舍中等待著呢?翟要嘲笑著自己,"不到黄河心下死"的傻劲儿,完全不输给侯育轩的死心眼儿。
也罢。就让这段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地杀死他的"希望",这样慢性凌迟的死法,或许能快点让他对侯育轩死了这条心。
几个钟头过去了。
翟要头顶的太阳从东升到高挂,而他依然不变地站在铁丝网前,默默地等待著。汗水被烈日逼催出来、再被烈日晒乾,皮肤滚烫、灼热,双眼前的景象因为蒸发的热气折射而呈现波浪状。
要继续等?或是干脆放弃?
脑子中的这场拔河每分每秒都有不同的结局,直到--
轰地一声,安全门被推开。
"下次要叫人家来接你回去,麻烦先写一下地点好吗?什么犯错的起点啊?照这样写我就知道是哪里的话,我他X的都可以去算命了!"
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顶楼上的男子,本来黝黑健康的肤色,在跑完百米之俊,显得苍白发青。
"幸好我还记得昨天你说的"求学时代"。害我找遍了你小学、国中母校的校园,结果你却在高中校园里头!差点喘死了!"连珠炮地放完後,育轩擦著额边的汗水,气喘如牛地抬眼瞪他。
翟要眨眨眼,眼前所看到的,不是幻想出来的产物吧?
"喂!你没话可说啊?问候一下我要不要紧,不为过吧?"
强忍激动,反而使他的表情变得木然。压抑著颤抖,翟要冷静地说:"国中时期,我就注意到自己对女性没有兴趣了。那时我有个极为要好的同班同学,我们敞什么事都在一起,连考试也约好了要考同一所高中。我那时候甚至想著,为什么全世界不是只剩下我和他?这样我们就能永远不受打扰地在一起了。"
育轩脸色一变,严肃而沈默地听著。
"国中毕业时,我下了个决定--假使我们真的考上同一间学校,我就将自己的心意向他表白。我晓得他喜欢女生,但我不在意,我以为我们俩的感情这么坚定,他或许会接受我。结果,我们竟真的双双考上了。
"新生入学的第一天,我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他。他很大方地对我说,我们依然是朋友。可是......隔天开始,我受到班上所有人的排挤。他们给我贴上变态的标签,说碰触我所碰过的东西就会染病,还恶意地将点名簿上我的名字划掉,让老师点名时漏了我。
"我忍受了几个月,再也受不了,冲动地直接叫那位朋友出来,进行谈判。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如此残酷地待我?我只是告诉他,我喜欢他而已。他不肯听我说,我动手去拉扯,下一刻,我所知道的是,自己摔了下去,从这四层楼上摔到了下面的花圃。我想或许我是自己不慎跌下去的,与他无关。我伤心的是,自己躺在病床上时,竟没有一位同学来探望过我。
"後来,我休学了一年,并且小心翼翼地不让‘正常人'知道我的性向。我学会掩饰、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是我所信任的人,我只会跟他们虚与委蛇,想不到大部分的人都很满意我的假面具。於是,我又重回人群,戴著我的假面。"
育轩眯起了眼,哼地说:"我就说嘛,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你很假!"
一笑。木然的表情顿时被温柔取代,猫眼里是一片平和,不再有过去的阴影。
"真可惜,你如果在我就读的高中读书,我们是同学的话,我想我的高中生活一定不会是那样的。"
"废话,我最讨厌一夥人联合起来欺负另一个人了!如果借得到小叮当的时光机,我就回到你高中时代,帮你痛扁他们一顿!"
翟要笑了笑,扬起眉。"我可以很自以为是地假设,你来找我,是代表你......可以试著接受我吗?"
冷不防的一箭,让育轩尴尬地红了脸。"岂有简单原谅你的道理?昨晚你根本是唬烂我的!"
"嘻嘻,被你察觉啦?"
"废话!你这家伙真把恁北当成白痴看啊!"育轩走上前,二话不说地拉了他的手臂就走。
"要去哪里?"
"少罗唆,跟我来就对了!"
原本,育轩是死也不肯来找他的。不,应该说,他打算让翟要耗个两天,反省、反省後再来找他。
可是,一名意外出现的人物,让育轩有所顿悟。有些事可以等,有些事却是不能蹉跎的。错过了一次的机会,或许会让人後悔一辈子。
一下车,翟要发现他们到了医院的大门口。育轩急吼吼地拉著他,直接冲到503号病房。站在病房门前,育轩竖起指尖,要他一句话都别说,然後悄悄地将病房门开了道缝。
窥看著里面,一名男子背对著他们,紧握著躺在床上的武男先生的手,动也不动。
翟要有些不解,有人来探视武男先生,那又如何呢?可是就在他想转头问身後的育轩,这有何奇怪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了,床上原本处於沈睡植物人状态的邢武男,眼皮稍微地动了动,仿佛要张开来似的!
"啊!"地,翟要惊叹。
育轩立即掩住他的嘴,将门关上。
"那个,就是与武男先生相约殉情的‘二姊夫'。当年他等不到人,以为武男先生终究是离不开邢家,所以放火将秘密幽会的房舍烧了,然後一直在各地流浪,想忘掉武男先生。大约一年之後,他才知道武男先生也失踪了。他懊恼自己没有去确认武男先生没来赴约的原因,结果因为再也无法得知情人的行踪,便下定决心要离开台湾这块伤心地,买了本假护照偷渡到美国去了。"
"那,他怎么会......"
"上上个月,邢家老宅发生火灾的事,他最近才知道。也因此,他才会动了念头,想重回旧地、重温旧梦。今天早上,他出现在我们公司门前,我当下就猜到他是谁了,并且马上就带他过来这边。"
育轩形容他们重逢的场面,只用了"老泪纵横"四个字。.
"我现在才晓得,植物人也是有可能掉泪的。虽然医生说,这不代表他一定能从植物人的状态苏醒过来,但至少是有进步了。"
翟要注意到育轩的眼眶红红的,可能是想到当时的情景,又忍不住感动起来。
"这真是奇迹。"
育轩张大眼。
"我说错了什么吗?"
摇了摇头。"我那时候也是马上就想到这句话,然後转头想跟你分享它,却发现你这混帐不在身边。"
轮到翟要诧异地望著他。
"你......第一个想到要告诉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