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翟要吞下一口口水。
"哇"地大声吓他一跳后,育轩补上话。"我们本地人都说,那两人是被嗯、嗯给绑走了。你要小心,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
"......就这样?"抚着胸口,还以为是什么可怕传说的翟要,笑笑地说:"我还以为有更精彩的故事呢,像是挖到被大卸八块的遗骨之类的。这一点都不可怕嘛!想吓我,就搬出更可怕的说法来吧,胆小鬼!"
呿!他居然不受恐吓。育轩悻悻然地说:"撇开被捉走的那段,我讲的可是千真万确的事。真的有两个人失踪了,而且他们失踪没多久,邢家就开始发生一大堆的意外事故,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邢老太太。因此,好一阵子都没有人想靠近这里,说这儿被下了诅咒,靠近的人都会倒霉。"
"我看,那只是巧合吧!"挥挥手,不以为意的一笑置之。"有点历史的房子难免都有穿凿附会的谣言传出。事实上,哪间屋子里没死过人?只是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呸、呸"地吐吐口水,育轩赶紧求神拜菩萨地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出言不逊的是那家伙不是我,你们要算帐可别找到我头上啊!"
翟要自顾自地提出自己的行李。"你一个人慢慢去拜神吧,我要先进去了。"
"喂,等等我啊!"
忙不迭地跟上前去,他可不想一个人被丢在乌漆抹黑的地方。
※※※
"喂,你不觉得有奇怪的声音吗?"
一盏昏黄的楼梯小灯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亮度,让他们看清四周的一切。翟要抱着逛"鬼屋"的心情,悠哉地打开房门,找寻合适自己住下来的房间。
除了邢老太太所使用的一楼空间外,她允许他们使用二、三楼的任何一间房。
"不觉得啊,大概是老鼠的声音吧。"闷着笑,翟要半转头,看着始终畏畏缩缩地跟在他屁股后头的育轩说。
"是......老鼠吗?"仍在疑神疑鬼状态中的育轩,竖起耳朵,瞪着大眼。
"拜托你,你还得在这儿住上一个月,怕成这样,难道打算一直黏在我身边不放啊?"翟要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不过他一向认为许多人都比鬼更可怕。只要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不是吗?
"我、我哪有!"跳离开翟要两步,育轩逞强地抬起下颚。
没有吗?翟要蓦地指向他身后说:"你后面的影子是什么东西?!"
"我、我才不会上当呢!"育轩哼地一声。
"什么上当?你身后真的有东西的影子,我没骗你!"
脸色逐渐惨白,僵直着脖子,育轩想看又不敢看地用细小的声音说:"是、是什么形状的影子?"
"唔......方方正正、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好象很悲--"
翟要的描述还没讲完,育轩已经双腿发抖地冲到他身旁,揪住他的脖子说:
"不要讲了!快、快、快把它赶走!"
哈哈哈地大笑。"我怎么赶啊?那是幅肖像!"
一翻白眼,育轩差点口吐白沫地气厥过去。狠狠地扁了翟要两拳后,育轩好奇地走向那幅肖像画。
在缺乏相机的年代,人们唯一能仰赖的就是画家的笔,捕捉住岁月的一角、记忆的一方。看得出这不是出自什么知名大画家的秀笔,但画家中规中矩地勾绘出一名温文、端正、浓眉大眼的青年,他穿着西装,手中还刻意捧着本书,营造出书香门第传人的姿态。
不知怎地,画中的这双眼睛,育轩有似曾相识之感。
"吓!"翟要突然发出凄厉的抽气声,想发声又发不出来地猛拍着育轩的肩膀,指着楼梯口。
以为他故技重施,育轩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喂,玩笑开一次就够了,开第二次就很无聊--呜哇哇哇!"
看到了!他看到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看不到脸的......阴森的......飘飘地一靠过来......
"救......救、救命呀!"
连滚带爬地,育轩和翟要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往另一头逃离。
因为后方的脚步声始终没有停止追过来,情急之下,育轩索性推开旁边的房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闯了进去,并火速地将门反手关上。
"哇,你关门轻一点行不行?差点夹到我的手耶!"翟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哇--喔,是你呀!你也跟进来啦?"圆睁大眼,育轩一心逃命,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他。猛一看,还以为"那个"也跟来了。
"是的。哇,我也进来了。不然,你是要把我一个人关在门外,和那个女鬼四目相望不成?"白他一眼。
"嘘、嘘,你又说那个字!"育轩真想拿水泥堵住他的嘴。
翟要没好气地说:"不然你要我怎么称呼‘它'?夏天夜晚出现在恐怖老屋里散步的‘女神'吗?"
"靠杯,谁管你那么多!只要别再让我听到那个字眼就行!"交代完,育轩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喂,现在外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它......走了没?"
"哈,你期待听见什么?‘还我命来'吗?"
如果真的亲耳听到这句话,育轩发誓自己会从二楼跳到一楼,马上逃离这间老宅。
"喂,姓翟的,你不是自认胆子很大,现在干么躲在这儿?"以肩膀一顶,育轩道。
"......我是陪你躲。"黑黝的眼珠转了一圈,翟要贼贼地笑说。
育轩眯细了眼。"你知道吗?我真高兴这时候在身边的人是你。一来你是个男的,二来我们不是朋友,三来......我很讨厌你。"
"嗯?抱歉,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为了什么而高兴?"
一手握在门把上做好准备动作,育轩无情地回道:"因为这样,我就不必因为你是女性而需要保护你;因为这样,我就不必跟你讲仁义而挺你到底;最重要的是,因为这样,我可以毫无愧疚、毫不迟疑地陷害你,一脚踹你出去了!!阿弥陀佛!"
电光石火间,他抬高左脚,一个大脚踹在翟要的腰间,硬是将他给踹出门外,
再将门甩上。
隔着门板,他喊着:"翟兄,你好好地加油,如果明天天亮时你还健在,我会恭贺你的!如果不幸有什么事发生,那我会多烧点纸钱给你的,保重喽!"
"他麻麻的!侯、育、轩!混帐,你快开门!"
门板被敲得咚隆隆地晃动不已,几乎都快被敲破了。育轩决定暂时不去理会他,等他嚣张的气焰收敛一点儿,主动求自己将门打开再说。
趁这空档,育轩环顾了下这个房间。空空如也,什么家具也没有的房间中,四处都布满了蜘蛛网及厚厚的一层灰尘。
这种状况,怎么可能住人呢?势必得经过一番打扫、整顿。
继续走到没有任何窗帘遮挡的大扇旧式漆木框窗户前。想让空气流通点,因此他尝试地推动了下,但是这扇必须由下而上拉抬的窗户,已经完全卡死了。
"铁闩生锈成这样,这也难怪。"
看样子,这栋房子的老化状况,远比他所以为的还要严重。邢老太太大概没有费心去保养它,只是放任岁月侵蚀它的一切。有些东西,光看外表是无法了解它的内在,育轩开始庆幸自己有这机会亲身体验一下,在邢家大宅中居住是什么感受。
"有时间的话,再来修理你喽!"
拍拍窗框,育轩转过身。嗯......从方才就没听到翟要的鬼吼鬼叫了,他是不是累了?还是......呵呵,吓得哭了?
"喂,姓翟的,你还在外头吗?"
"......"静悄无声。
这家伙,该不是故意闷不吭声地想吓他吧?"嗳,你别像个小孩子行不行?在的话,就应我一声呀!"
"......"没有回答。
不、废、吧?!一股寒颤爬上他的手臂,连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翟、翟、翟要,你,你、你没事吧?快点跟我讲!我保证现在不会跟你生气的!"
"......"死寂。
耳边传来自己血液逆流的嘶嘶作响声,育轩面色苍白地做个深呼吸后,大力地拉开门。
没人!他不在!他到哪里去了?
"雪特!"不顾一切地,他往楼梯那头直奔过去,不断地呼喊着:"翟要!翟要!你、你不许给我搞失踪,快点出--"
当他到达楼梯底端时,清楚地听见了非常细微的女性笑声,从阴暗的大厅后方传来。那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神经质笑声,育轩有股夺门而出的冲动,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丢下翟要不管。
育轩从行囊中掏出母亲送他的一串佛珠,硬着头皮,低咆道:"啧!管它是地狱还是地府,我来了!"
循着声,一路猛冲向黑漆漆的大厅。无心顾及前方的路况,自己好象撞倒了什么,在一阵砰咚啷当过后,他就被绊倒在地,还摔出了好大的声响。
"痛......"狼狈地坐起身。
啪!眼前的漆黑忽然被光明取代,育轩错愕地楞在原地。
"唉呀呀,你把花瓶都给弄破了!你在干什么啊?"从一扇门内探出头来的翟要,双手抱胸,瞅着他幸灾乐祸地微笑着。
我......在干什么?唇角抽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育轩喃喃地说:"你还......活着啊?"
"喔?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把我推出门外,良心不安啦?"
"谁、谁会良心不安!"死鸭子嘴硬地回完话,育轩迟疑了片刻后,谨慎地再次确认说:"你......真的是翟要吧?"
"哈!这是什么话?我不是我,那站在这边的是谁?穿着我的人皮的恶魔吗?
请不要随随便便就用你的幻想杀了我。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稍微让开身,翟要以手指着身后道:"她叫小茜。"
一头长长的、长长的及腰黑发,背朝向育轩,飘啊飘地飘到翟要身边。
眼睛怒张,育轩凄厉地尖叫着。"苟、苟、苟斯特!不要靠过来!"
育轩的屁股黏在地上,大惊失色地划动四肢,频往后退。他夸张的表情与动作实在太滑稽了,因此翟要缺德地捧腹大笑,甚至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你是眼花啦......啊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她不是什么苟斯特,而是货真价实,活生生的人啦!"
"你骗我!她、她没有脸!"
"不是啦,她的衣服穿反了。喂,小茜,把你的头发拉起来,否则这个家伙都快被你吓得魂不附体了。"
听话的,女子抬起惨白的手,将垂在额前的发稍微拨开了点儿,接着以童稚、尖嫩的细嗓音说:"你们男人的胆子都这么小啊?"
你们男人的胆子都这么小啊?
你们男人的胆子都这么小啊?
你们男人的胆子都这么小啊?
侯育轩,惨遭无情水雷击中红心,沉没。
※※※
"这个酥炸小卷真的很正,超好吃的哟!"翟要挟起一块,朝着背对着他们两人的侯育轩说:"你真的不吃啊?太可惜了。人家特地为我们准备的宵夜,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显然是刚刚的打击太大,男人说不理睬就是不理睬。
"翟先生,刚刚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侯先生好象很生气。"
蓬头散发的女孩,在翟要的建议下,简单地用橡皮筋将头发束起,并到浴室去将身上穿反的白色棉质连身裙穿回到正确的一面。明亮的灯光下,女孩平凡不起眼的长相,没有半点阴森感。
"我们别理这种伤了点面子就要自闭的家伙。"翟要大口扒饭,边吃边称赞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的,手艺真好。你帮邢老太太煮饭,煮几年了?"
"国中毕业到现在......五年或六年了吧!"小茜在翟要亲切的笑脸面前,腼腆地红了红脸。"以前都是我妈妈来帮佣的,后来我母亲的身体出了点毛病,就由我来上班。"
"你一直住在这儿吗?"
摇摇头。"不,我家住在这附近。前几天老太太住院,我就没过来了。可是下午她打电话告诉我,说有两个年轻人要进屋子里来住,叫我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于是我就跑来这儿等。谁知道,等了好久,等到我都睡着了,也不见人来。正想回家去呢,就听到楼上的声响了。没料到,你们会一见到我拔腿就跑,我也没机会开口说我不是鬼。"
呵呵地绽开个迷人的笑。"失礼、失礼,竟把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家误当成是鬼。等会儿我送你回家,当作是耽误到你时间的赔罪。"
"不、不,不用麻烦了,我骑脚踏车来的。这段路我很熟,没问题的。"女孩高兴又害羞地摇着手拒绝,道:"而且我阿爸很罗唆,看到是男人送我回家,他会抓狂的。"
"真是遗憾,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时时用眼尾偷窥着他们,并竖起耳朵捕捉他们闲话家常的内容,最后,忍不住好奇的煎熬,育轩放弃自闭,插进他们的对话中,问:"小茜小姐,你在这边工作,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古怪的事吗?"
"古怪?"不解地望着他。
翟要大笑,两手比划了一下。"这家伙是想问你,你都没有遇到‘那个'吗?"
"噢,你说‘鬼'呀!"小茜跟着笑说:"我是没有看过啦,不过我晚上没住这儿,所以也不知道。外头的人会称这儿是鬼屋,八成是因为这屋子老旧了,只要风吹得猛一点儿,门缝、窗缝都会喀喀作响所造成的误解吧!"
"真的吗?你没听过什么可疑的声音,或看到什么可疑的影子吗?"
翟要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够了、够了,之前不是已经证明了,这全是我们自己疑心生暗鬼吗?你就安心地住下来吧,要不然你也可以放弃,中介约由我接下来就是。"
育轩立刻反嘴回道:"你休想,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被冷落的女孩,颇感无趣地起身说:"歹势......我要回去了。邢老太太有吩咐,要我时时过来看一下你们,所以你们要是不嫌弃我煮的都是些家常菜色的话,我再准备些菜,过来煮给你们吃。"
"你真好心,我太感激了!这附近没什么可以外食的地方,剩我们两个罗汉脚,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吃饭的问题呢!"
"不用跟我客气,那我走了。"
陪她走到大门外,再重返餐厅的翟要,说:"我想她就是老太太口中的‘眼线"吧!这么可爱的眼线,真能发挥监视的作用吗?"
仍在闷闷不乐中的育轩,没好气地说:"你这人一点节操也没有吗?大小通吃,连不满二十岁的幼齿你也哈?"
"讲话不要酸溜溜的。来,为了庆祝我们第一天搬进这里,喝杯小酒。"宛如在自家中,翟要不请自取地打开酒柜,取出一瓶红酒与两只酒杯。
"我为什么得和你这种人喝酒?"
"你不想陪‘人'喝,难道要陪‘鬼'喝啊?"
笑嘻嘻地,以开瓶器将软木塞拔除,咕噜噜地在他和自己面前斟了两大杯。
"我们是‘对手',但没必要非做‘敌人'不可吧?别中了老太婆的离间计,靠一个人在这间破屋里要撑一个月太寂寞了。有个伴,力量也大一倍啊!"
人家是杯酒释兵权,翟要则想杯酒泯恩仇,朝他递出酒杯。"喏,美酒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