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钦差-李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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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早已看惯亲王的相貌,不会像那些下济事的生嫩宫女们,被他的一颦一笑给勾了魂魄。岂料方才……
是他神丽的俊秀中渗透出前所未有的男子气概,抑或是她多心了?可是她发誓,殿下今日全身都泛着凛冽的光芒
,气势如虹,与昨天窥见到的殿下,截然不同。
“还愣着,你不是有事吗?”
“是、是!启禀圣上,南夷紫宸亲王在殿外,请见陛下一面。”
女帝挑高—眉。“他人来了?”
“来一会儿了。妾身有告知殿下,圣上可能还睡着,他便说他要等。”
扯扯唇角,女帝淡淡地指示道:“让他到偏殿去,朕沐浴更衣完,再见他。”
看样子亲王运气不错,陛下今日心情好。女官高兴地收下圣命,等不及要知会亲王这个好消息。但愿能再目
睹一次他无上的微笑,纵使会被调离宫中,她都甘心。
※ ※ ※
将近半个时辰后,紫宸殿下终于获得女帝接见。
“臣参见陛下。”
“爱侄免礼。怎么会一大早地说要见朕?昨夜你陪前王妃一整夜,朕本以为今天一整天都会见不到你人影呢
!”女帝亲切地说
紫宸回以灿烂的笑。“是,臣感谢陛下恩泽,先前亲自到侧门送娘亲大人一行,她老人家已经搭车返回神庙
了。如果没有陛下成全,臣要见娘亲一面并不容易,所以特地过来向您道谢。”
“你能欢喜,也就不枉朕费心安排。事发仓促,朕没能让前王妃多住两宿,倒是有点儿遗憾。神庙主官给朕
的面子就这么大而已,再要求更多,将有干扰庙规之嫌。朕对爱侄甚感愧疚,该多给你们母子更长的时间聚首才
是。
紫宸浅浅笑道:“陛下给臣的恩宠已是太多,臣再不知足,恐遭天打雷劈。就连臣的亲信都获得陛下寄予重
望,被您钦点为御差,臣真不知要如何回报陛下的“大恩大德”呢!”
“……”女帝隐去笑容,金眸锐利一射。
“近日内,臣打算作趟远行。”佯装对女帝变了脸色一无所知,紫宸迳自接着说道:“此行一去,时间长短
未定,怕陛下担忧,故特地向您禀报一声。”
眉毛微掀,握着龙椅的手扣紧。“你要离开首南城吗?要到什么地方去?”
“微臣想四处走走、到处逛逛。陛下年轻时亦曾到外地云游,住在他乡一段日子,臣极为向往陛下当年的勇
气,决定仿效圣上的作为,到别的地方闯闯、看看。
当然,臣的才智远下及陛下,也不妄想有啥惊天动地的大作为,臣只有一个小小的梦,想去实现。”神色自
若的,明明正游走于生死之关,紫宸脸上却找不着半点惶惶难安。
表情有如喝下一大壶苦酒的女帝,咀嚼着他的话语,艰涩地问道:“你的梦是什么?”
“不足挂齿,怕说出来,陛下会笑呢。”自嘲着,摇摇头。
“说吧!”
紫宸也很干脆,定定地望着女帝道:“到块无人识得的地,筑栋屋子,养池鱼儿,和心爱的人过着只羡鸳鸯
不羡仙的日子。”
金眸合沉下来,女帝放松了肩膀,淡淡回道:“这的确是不大的梦想。朕年轻时也梦过,但……世上有幸实
现这样小小梦想的,并不多吧?朕就是不得不放弃的其中之一人。你认为你能办得到吗?”
抛下亲王的地位、卸下宫中的恩怨情仇,隐姓埋名过一生?真能办得到吗?权势、名位可以不要,可是亲王
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领地里的百姓,以及娘亲呢?一走了之,有那么容易吗?
女帝没说出口的,紫宸照样听得分明。“启禀陛下,臣不知道容易与否,没试过前,臣无从断定。臣只知道
一点,就是没去试,梦永远只是梦。”
眯起眼,似护似羡,女帝扬起唇。“年轻气盛,说起话来气势就是不同凡响,简直像是天地间任你想怎么做
就怎么做,一切都会应着你的心意去扭转。”
紫宸没被这番挖苦吓到。“陛下教训的是,臣太狂妄任性,给身边人添了不少麻烦。”
静静地一看。对望。
要不要相信?要不要放过?女帝思索着,一指轻点着龙椅,半晌后,开口。
“也罢,朕暂且先作壁上观吧!”
这话,等于应允了紫宸所求,至少动身离开首南城之际,不会遭受皇帝的任何阻扰。往后的……则得边走边
瞧了。一席话,没讲开的部分,用暗示的,陛下也收到了。既然女帝知道兆海已经道出秘密,应该不会再期待一
个月后的“诬陷”能成功,紫宸不惜祭出“不做亲王甘做百姓”的手腕,希望这能让女帝不再意图铲除兆海。
“谢陛下隆恩。那么,臣要告退了。”
女帝颔首,看着他恭敬地退到偏厅门边,忽然又听见他说:“还有件事,陛下。微臣忘了提——不知陛下多
久没察看一下您的权杖了?昨日微臣注意到上头的红宝有些褪色呢,请圣上要小心点儿保养才是。微臣失礼,先
走一步。”
脸色骤变的女帝霍地起身,但在她能叫住唇边高挂诡笑的男子前,高大身影早已杏然无踪。
女帝浑身颧抖着。不,这不可能!这件事怎么会被他发现的?双手抱着头,她浑身乏力,软软地倒回龙椅上
,动也不动。
※ ※ ※
他还活着吗?
男孩皱紧担忧的眉,胖婆昨儿深夜忽然带着这不知名的男娃儿回到村子里,丢在他睡觉的地方,要他负责看
住男娃儿,不许男娃儿到处乱跑。男孩心想:这孩子都被五花大绑了,还能跑哪儿去?可是跟胖婆顶嘴,无疑讨
打,所以他什么话也没回她。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巴掌大的小脸蛋,男孩叹了又叹。真俊的一张脸!脸皮仿佛是透明白雪打造的,又光滑、
又细致。眉毛呢,细细、黑黑、长长,工整地躺在眼窝上方。睫毛长到不可思议,黑长卷翘地压在两颊颧骨。鼻
子小巧玲珑,而最可爱的是那张嘴儿,红殷殷的像浆果子,形状像鸡心。
没半点动静,躺在那儿的男娃儿,几乎像是个精细雅致的雪人儿,阳光一晒便要消失了。
到底有没有在呼吸啊?
守了一晚上,足足看了几盏茶时间,也没看他翻个身、打呵欠什么的,男孩鼓起勇气,探出手。
真要是没气儿了,他便得赶紧想办法救救他,不然胖婆肯定会将自己打个半死。
手伸到对方的鼻子底下,呵,暖暖的,还好、还好,男孩眉开眼笑。自己想太多了,娃儿只是睡着了而——
“哎哟!”
突地,前一刻还像娃娃般躺在那儿不动的人儿,竟张口咬住了男孩的手指。
“痛、痛!好痛喔!”努力想把自己的手拉出,男孩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你、你别咬啊!我没干啥,我只是想看你是不是活着而已!你要是肚子饿了,我给你张罗吃的,别咬我的
手指,这吞下去也填不饱肚子的!”
好不容易,男娃儿松了口。
男孩拼命地往自己手上呵气揉搓,妈呀,真疼死了!委屈地一瞥那个罪魁祸首。一时,他傻愣住了。
好漂亮!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眼?哇,那“绿”是真的绿耶!是森林的绿、是湖水的绿、是雨过天晴后青草
地上的绿!
情不自禁地,男孩叹息地说:“你的眼睛好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了!”
男娃儿嘟翘起唇。“看什么?本殿饿死了,你自己说要拿吃的给我,还不快去!”
本“店”是什么?是他的名字吗?真稀奇的名字。男孩忙不迭地起身说:“我这就去,你等等。”
端着盘有麦饭、有块烧肉、有碟青菜的“丰盛”食物回到破茅屋,男孩把它推到男娃儿面前。“来,尽量吃
,别客气。”
撇了撇嘴,绿瞳漾着不耐。“这是什么烂菜色啊?叫本殿吃这种东西,存心要饿死我吗?”
男孩张大了眼,微怒地皱起眉头。“你以前都吃些什么,我是不知道,可是你哪知道什么叫做饿死?真正知
道饿死是什么滋味的人,才不会挑剔食物的好坏呢!
胖婆没吩咐人家弄吃的给你,村子里的食物便没你的分!这盘菜饭本来是我的晚餐,我让给你吃,你还嫌弃
,那我就不给你吃了!我自己吃!”
赌气地端起碗,男孩扒了两口麦饭,回头看看他。
男娃儿好强地转开头,可是肚皮里发出的咕噜声响,却骗不了人的耳朵。
心软了,男孩叹气,放下碗。“好吧,本店,你想吃什么,我尽量帮你找,说吧!”
男娃儿莫名地白他一眼。“你干么叫我“本殿”?本殿可以自称是本殿,你要喊我,也该喊我殿下。”
“店下?你有几个名字啊?一会儿叫本店,一会儿叫店下的。”男孩满头雾水,捉捉脑袋,问道。
男娃儿杏眼圆睁,噗哧地笑出来。“呵呵,你以为本殿是我的名字呀?太好笑了吧,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吗
?”
“我该知道吗?”男孩心想这娃儿脾气真古怪,一下子咬人、一下子骂人、一下子又笑得这么开心。
“算了。”耸耸肩,男娃儿口气里有着天生的傲慢,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一笑。“阿海。大家都叫我阿海!”
眨眨绿瞳,男娃儿也盯着他直瞧,像要把人的脸皮都看穿了。“阿海,本来……我得离开这儿,这儿不是我
应该待的地方,你把我放了,我就带你到一个很棒的地方去,行不行?”
“放了你?”男孩摇摇头。“不成、不成,胖婆要我看着你。”
“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银子。”
男孩不为所动地说:“不行,我答应胖婆的事,就会做到。”
男娃儿低下头,大半会儿都没声音,男孩于是凑上前去瞧,结果瞥见他颊上淌着两行泪,赶忙安慰道:“你
、你别哭啊!等胖婆回来,她就会放你走的。”
“他们不会放了我,他们想要我的命,会杀了我!”哽咽地,泣道。
“哈啊?胖婆不会杀人的!她是会偷人家的东西,可是我没看她杀过人呢!”
男娃儿淌着泪花儿,抬起头幽幽地说:“不是她,而是别人会杀我。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
这、这可伤脑筋了。若小娃儿说的是真的,有人要伤害他,那自己可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掉……犹豫不决着
,狠下心见死不救和抛弃承诺不守信用,这两条路都很难抉择呢!.可是承诺和性命相较,还是“性命”比较重
要吧?
“我、我救你就是!”
明知放了男娃儿,自己也会被打个半死,男孩还是义不容辞地伸出解救的援手,而这也大大地改变了他自身
的命运。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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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睁开蒙胧的眼,兆海趴卧在床铺上,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虚脱、飘飘浮浮、脚踏不到实地的状况。缓缓地眨了
眨眼,逐渐辨认出这张床铺、这间房和排山倒海而来的一夜错乱回忆。
是很想逃避掉那一段段,呃……唔……啊啊啊!光是去提起它,都教他羞愤到想去撞墙的记忆,可是兆海却
躲都躲不掉,因为这儿也疼、那儿也酸,还有一个热辣得像是被火刃给捅过的地方,这些全身上下扎扎实实被烙
过印子的如山铁证,教他无法忘掉。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昨晚被折腾到最后,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他是晕死了过去,连殿下何时停止
、何时离开这屋子,他都不知道。
不过,不提身子的疼痛难当,现下兆海的胸口倒是暖暖的。
他作了一场很令人怀念的旧梦。梦中的自己和殿下年纪都很小,是他连“店下”和“殿下”都分不清楚,还
待在恶人村的那段日子,那儿也是自己与殿下种下因缘的场所。
为什么人非得长大不可呢?
梦中那么可爱的男娃儿,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竟摇身一变成今日的……还对他……兆海真希望梦与现实能
颠倒过来,自己便能从头再过一次,将这千疮百孔的人生,补正,变得圆圆满满、妥妥当当。
始终赖在床上也不是办法,兆海咬住牙根,蹙眉隐忍住“难以忍受之痛”的痛,将这把散开来的骨头重组,
提起沈甸甸的腰杆儿——“唔!”
疾窜过脑门的异疼,让他功亏一篑地倒回床铺。不行……那地方好像还夹着什么东西似的,箝制着他下半身
的筋肉、抽干他的力气。现在别说要他走动了,连“下床”这么简单的事,兆海都做不到。
被“修理”得这么凄惨,兆海对紫宸却连一丁点儿的怨慰都没有。
自掘坟墓的,不是别人,是我。
假如是个不懂得殿下脾气的二愣白目,也就算了。可定我这双眼都看到哪里去了?白白跟着殿下这么多年,
当做“举一”时,做奴才的却不能“反三”,连殿下的心思都揣摩不到,亏这奴才还有脸自诩为殿下身边最得他
信赖的近侍。
说是罪有应得……多少言重了。形容为自作自受……倒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