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地带 李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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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再画东西给我嘛!这次画皮卡丘给我,我要皮卡丘、皮卡丘~~」
纤细的眉缩了一公分左右。曜辉直觉到王逸不是在生气,而是不知所措。
「豪豪,不可以这样子。」他摸摸儿子的脑袋瓜子说:「拜托人家帮忙的时候,你自己有没有先试著做做看呢?你应该自己先画看看,要是画得不好,再找王……哥哥帮忙。」
「可是人家画的一定不好看啦!」
「不行,你这就叫做赖皮喔,以後把拔会一直叫你赖皮鬼,这样子好吗?」越来越懂得怎么让儿子乖乖听话的曜辉,使出必杀技。
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面子」要顾,豪豪听到父亲的威胁,垂下小脑袋瓜于,沮丧地说:「好嘛,我自己画。」然後又抬起洋溢著「希望」的闪亮大眼睛,对王逸说:「可是人家画不好看的话,大哥哥会帮我吧?」
这次不再踟蹰,王逸轻快地点头。
喔?曜辉有个新的发现,王逸看似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也不是那么天衣无缝的嘛!仔细地观察,还是能发觉他清秀的眉宇间以及眼神的微细差异,如此大致上就会知道他在高兴或为难等等……
噗!曜辉下禁失笑。
以前曾经被妻子抱怨过,自己连她换了发型都没发现,现在他却在研究一个大男人的表情……这叫进步?或是退步?
王逸眼神不解地溜到曜辉脸上。
他即时澄清说:「不、没什么,我是在笑自己。」不过这么说,好像跟没说一样。曜辉枢枢脑袋,清清喉咙说:「那个……针线包我拿来了,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把扣子补回去。」
摇了摇手,推却。
「不必?可是……」
王逸转而伸手向他要针线盒,曜辉不好再坚持,就让他自己去动手穿针引线。看著他拉起一边衬衫,也不脱下,直接将扣子串在外侧就开始缝了起来。想当然,做起来很下顺手,还有点碍手碍脚。
干么不脱下来补就好了?曜辉纳闷不已。
他应该不是在介意,要在外人面前打赤膊……的这点小事吧?
反正他现在掀起衬衫,底下也全被人看光光了啊!平平都是大男人,真下知道这家伙在拘泥什么?纵然他皮肤白细了点,长相比普通女人家更要标致,更容易引人遐想,那也不代表他的贞操无时不刻都面临危机吧?至少,曜辉就很有自信,能做个「坐怀下乱」的君子,他这样遮遮掩掩让曜辉感觉不太好。
不管男女,曜辉可没兴趣去强暴、非礼谁~!
嗯,也可能走我想太多了。或许王逸只是「懒」得脱下、穿上而已?
拖泥带水地想东想西,不是曜辉的个性。他将这些杂念抛到脑後,起身说:「那你慢慢补,我要到厨房去准备晚餐了。你不嫌弃的话,今夜就在我家吃饭吧。先说清楚,我的手艺不怎么样,煮的也是一般的炒饭。」
王逸停下手,眉头轻扬。
「啊,绝不勉强,你能留就留。要是怕吃坏肚子,我也能谅——」
话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曜辉前去应门,等在外头的是一名陌生男子。对方穿著深蓝色条纹西装,戴著严肃的黑框眼镜,长相很「大众睑」。可是那份稳重的气质颇有在公家机关工作的味道,几个月前曜辉工作的地方,也有很多这类打扮,气质的人。
一开始曜辉还以为此人是法院派来的,有些惴惴不安,不知对方所为何来?
男子谦恭有礼地以磁性美声开口道:「您好,冒昧请教一下,王逸先生是不是在这……啊,您果然在这儿,王逸先生。」
道了声歉,男子不请自入地闯进客厅。他首先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披在王逸的肩膀上,然後低头在他耳畔柔声说:「有我在,他不敢再做什么傻事,你可以安心回去。我们还有合约要处理呢!」
不寻常的诡异气氛,嗅得出秘密的味道……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发生了。
合约?什么样的合约,会让人采取暴力的手段呢?债务纠纷,抑或非法买卖?怎么想都很可疑。
曜辉皱起眉头。「对不起,请问你是?」
「噢,我是王逸先生的律师,敝姓常。」男子从衬衫小口袋里抽出了金质名片盒,递给曜辉一张名片。
「第一次跟您打招呼,铁先生,请多指教。」
收下名片,曜辉无心浪费时问寒喧,劈头就问:「是不是有人对王先生……施暴?这情况,一般而言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会比较妥当。」
姓常的男律师微愕地挑挑眉。「没的事,您太夸大了些。也不过是亲戚问的小拉扯、吵吵嘴罢了,没有人要伤害王逸先生的。谢谢您这么关心,但他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行了,您下需要多操心。」
言下之意,颇有「下必你多此一举」的意涵,曜辉碰了一根软钉子。
「王逸先生,我们走吧。」
一颔首,坐在沙发上的沈默男子收拾好针线盒,站了起来,深深地对曜辉一鞠躬,然後跟著常律师往大门口走去。
曜辉的胸口沈甸甸的。以自己的身分,当然没什么资格左右王逸要不要回去?可是近似「送佛要送上西天」的责任感,又梗在他的心头上,这种气好事只做了一半」的末完成状况,让他颇不是滋味。
「大哥哥!你要回去喽?」
豪豪嚏嚏地追上前,揪住王逸的衣袖说:「那、那下次要再来我家玩喔!我会给你看我画好的皮卡丘,好不好?」
王逸蹲下身,抬丰摸了摸他胖胖的脸颊。出乎众人料想地,他扬起羞涩的唇办,给了豪豪一抹弥足珍贵的梦幻笑靥,点了点头。
「我们约好喽!打勾勾!」
他还竖起小指尖,与豪豪相勾,上下摇晃著。
仅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小约定,但王逸却慎重、认真得像是在做人生最重大的承诺。大部分的人,对孩子们的约束,都是青青菜菜地虚应了事。他在这点小地方也不失认真的态度,格外给人新鲜感。
相处的时间越久,环绕在「王逸」四周的谜,越多。
分明个性就不是个无动於衷的冷血汉,何以要装得像个没有感觉的娃娃呢?
笑起来时,有如春阳暖日般的温柔和善,为何偏要压抑住?
还有那些一看即知是经年累月造成的新、旧烫疤,不擅长与人相处的笨拙反应,深居简出,俨然是关在象牙塔中的「忧郁王子」状态。
这些谜题,可有解开的一天?目送著王逸在常律师的偕伴下,跨过车道返回「碧山庄」内,曜辉轻一甩头。莫管他人瓦上霜。
明明都自顾不暇了,还要把王逸的问题揽上身吗?他可没那么多精力。再说,王逸又不是未成年人,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也必须他自己先开口。如果他下愿意说、不想求助,那谁也不可能帮得了他了。
强力压制住胸口莫名的闷,曜辉下愿再去多想有关神秘房东的点点滴滴。
过了几日,深夜时刻,豪豪早已就寝,曜辉很难得地仍待在客厅里。
台北的律师寄来一些需要他签署的文件,里面有些艰涩的陈述,得要在安静专心的状况下,仔细作确认。他给自己泡了杯浓茶,边翻阅文件,边核对过去的出庭资料……大致上看得差不多了,曜辉正要用印之际」阗静无声的窗外,突然进出「砰」、「砰砰」的声响。
声音并不大,似乎有点距离。
但,那像极了……枪声?!
据说他们在找人时,听到数声枪响……
曜辉当机立断地关掉客厅灯,走到正对道路的窗户旁。由黑漆漆的屋内向外看去,车道上不见任何动静。而对面「碧山庄」内的灯一盏部没亮,里面的人不是已经熟睡,便有可能是到外头去了。
选择有两个,不是去弄清楚声音的来源,便是留在安全的屋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到。
搞不好那名学生是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被杀人灭口了也不一定呢!
老板娘信誓旦旦的话语,那时候听在耳中全是无稽之谈,可是、万一是呢?如果真有这种事,曜辉不能让豪豪在这么危验的地方长大。与其日後疑心生暗鬼,不得安宁,他宁可此时冒险出去求证!
捉起搁在椅背上的黑色连帽厚外套,曜辉换了双慢跑鞋。舍弃前门,从厨房後门出发,离开了温暖的窝。
夜凉如水的空气掠过耳畔,小心翼翼地挑阴暗处移动,曜辉慢慢接近「碧山庄」。
他先探头自窗户探看著屋内,确认没有半个人影之後,手心冒著汗,大著胆子握住门把。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试图闯进别人家中,要是被「谁」逮到,自己八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吧?
砰矸!连续两声疑似枪声又响起,曜辉这回掌握到了音源方向,应该是在後山的林子里。
打消「擅闯民宅」的念头,他绕过了大屋。只见,一条通往後山的羊肠小径在夜色中显得阴气森森,四周高大的林木在风中鬼魅地摇摆。心脏较弱的人,恐怕在这儿就会打退堂鼓,转身跑掉了。但,曜辉却一点儿退缩的意思都没有,他毫不犹豫地定进暗夜森林。
枭鹰在枝头呜呜呜叫。
沙……沙沙……在风力的助长下,无数叶片共奏恐怖的交响乐。
今夜的月不知躲藏到何方,仅靠苦稀微星芒,曜辉逐渐深入林内。起初平坦的小径,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忽然变得崎岖难行。树根与石块交错的道路,使人在一不注意中,轻易就会摔个四脚朝天。
曜辉边留神脚下,边左右张望,找寻有无「可疑人物」的形迹。
……喀沙!
附近传来不是属於自己的,而是有谁踩断了树枝的声音,让曜辉心生警惕地蹲下来,藏到最近的一棵大树後头,等待著。
不久。
最早出现的是手电筒的光芒,然後是一双在余光照映下,由森林里走出来的长腿、被黑暗所笼罩的上半身,直到「他」定过自己的正前方,曜辉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以手捣住自己的嘴,曜辉深怕自己的惊喘会窜进「他」的耳中。
为什么?
大半夜的,王逸究竟在森林里做什么引会不会,搬到这座小镇的决定是错误的?
昨夜的那一幕带给曜辉的震撼,实在令他难以消化。由於夜色过於深浓,最後曜辉还是没能找出王逸在
林子里「做了」什么的痕迹,所以暂且放弃,打道回府。今天清晨,起了个大早(反正也睡不好),他再一次重返森林里,寻找蛛丝马迹。
可是现在,曜辉还无法确定,自己找到的……是什么?
约莫在他撞见王逸的地方,再往前走个两百公尺左右,出现了一块半公里以上的空地。那并非原本就是块空地,人工填上、伐掉树木的痕迹显而易见,再加上覆盖在空地上厚厚的一层黄土,也与周遭的土质不同。
周围环绕著茂密的林木,中央又刻意铺了层厚上。不会错,这块空地是有其「特殊目的」才打造出来的。而且,这个「目的」必须在深夜、远离众人耳目下,进行。
「铁老师,你借用自然科实验室在做什么啊?」
路过教室门口的林校长,好奇地走进来,说道:「孩子们告诉我,你说今天乍休有实验要做,不陪他们打球了。是什么实验,赶著在午休时间进行呢?」
老校长低头一看桌上的东西,更纳闷。「这些不是泥巴吗?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实验?」
这些,是今天早上在那块空地上发现的。黄上中央,有一圈特别明显的黑污泥土。虽然光是靠嗅觉已经可以闻出那些尘上是怎么被弄黑的,但他仍想再更准确一点地判定,所以才将它带到学校来。
现在实验的结果已经出来,硝、炭、硫这些残余在泥上中的成分,意味著威力惊人的武器——火药。
「林校长,你认识王逸、莫杰他们吗?就是「碧山庄」的人,
「咦?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从事什么职业、靠什么维生的?」火药残留在那块空地上,又有枪响,曜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王老爷子我还挺熟的,我们是老棋友了,可是……你说的王逸,就是他的孙子吧?我只对他小时候有印象,现在长大就不太清楚了。那个莫杰我更是不认识。」林校长淡笑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只是忽然想到,问问。」
曜辉目前并没有王逸等人真的在从事什么犯罪行为的证据,这些掺有火药的泥巴交给警方,也不见得能证明什么。况且,曜辉一想到王逸和豪豪约定时,那副高兴的模样,真的不像是与「暴力」有关联的人。
靠一把泥土,便草率地断定王逸一定是个犯罪者,好吗?
砰!
「铁老师!不好了,铁志豪在教室里面和同学打架!」几名小女孩慌慌张张地跑进自然科实验室内大叫著。
曜辉诧异地瞪大眼。平常连「动」都懒得「动」的宝贝儿子,怎么会凶性大发地和人打架呢
急急忙忙跟著女学生们来到低年级教室(因为人数少,所以一到三年级的学生共用一间),里面的火爆场面,已经在高年级男生们出面制止下,获得控制。扭打成一团的两名小男生,被几名大男孩隔离开来,站在两边对瞪。
「发生什么事了?打架的理由是什么?」
曜辉轮流看了看每个人的脸,大家闪的闪、躲的躲,没人敢主动回答。他叹口气,直接问校内最乖巧、资优的小六男孩。「赖名丰,你来告诉老师发生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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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到名,脸皮白净的男孩双颊浮现尴尬的红晕。「我也是听到吵闹的声音,才从隔壁教室跑过来看的,详细情况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方永翔骂了铁志豪「胖猪」之类的,两人就打起来了。」
「我才没有骂他胖猪呢!是他自己以为我在骂他而已!」不服气地,三年级的瘦黑男孩抱怨著。「我是开玩笑说他那么胖,一定很会吃,可以去比赛大胃王。结果他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说我骂他胖猪,我哪有那么说啊!」
「你说谁是胖子?乱讲,人家不胖,人家一点都不胖!我为什么要做大胃王?你再胡说我就打你!」豪豪立刻尖声叫嚷,如果不是一旁的高年级男生努力拉住他,他已经冲上前去揍人了。
「明明那么胖,还硬要说自己不胖,你才奇怪哩!」跟著卷起袖子,方永翔输人不输阵地说:「要打架就打啊,我才不会打输你这个死胖子!」
你…曰、我一语,曜辉可以想见之前肯定也是这样一言地打起来的。「好了,两个人都不许再说话,把
嘴巴闭上!」
方永翔当下噤口,但豪豪还是余怒末消地说:「我是胖子,你就是笨蛋!算数都不会,还考鸭蛋,笨蛋、笨蛋、笨蛋!」
「铁志豪!」厉叱。
嘴儿一扁,儿子倔强的眼底,泛著薄薄泪花。
不能在这当下心软。在现场诸多学生的目光注视中,要是自己有丝毫的偏袒,日後这些孩子们也不会再信赖他这个老师了。丧失信赖是其次,最槽的情况是豪豪将来在校内会受到排挤的对待——美其名是敬而远之,实际上是曜辉在父亲+老师的双重角色中,将「父亲」放在第一位,会导致孩子们投鼠忌器,豪豪在他们眼里将不再是单纯的同学,而是老师的小孩。
所以再心疼,曜辉都得板著脸孔说:「你们两个,是谁先动手打人的?」
方永翔瞥瞥豪豪,豪豪哼地撇开脸。
「铁志豪,先动手打人的人就是不对,你要向方同学道歉。」
「我不要!」胀红小睑,豪豪大喊著:「我又没有错!他骂我,被我打活该!我不要道歉!」
「不道歉,就到操场上罚站,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犯了什么错!直到你愿意道歉为止,都不许进教室坐下!」转头。「赖名丰,你负责监视他。不用陪他站,只要看著就行了。要是他不乖乖地罚站,在操场上乱动、乱跑或是坐下来,马上来跟我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