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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凡 出書版by 公子歡喜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17

  他一雙銀紫色的眼嘲諷似地盯著文舒的手:「茶呢?」

  文舒望向手裡的茶盅和自己被沾濕的衣袖,這才發現,剛才一時情急去扶別人,手中一晃,蓋碗早摔在了地上,裡頭的茶水也撒了大半:「奴才該死。」

  深吸一口氣,低下頭來等著聽他訓斥。勖揚君自小就看他這個凡人不怎麼順眼,少時就常找了事來為難他,長大後雖不像小時候那樣任性,喜歡看他狼狽的習慣卻似乎一直保持了下來。一找到機會總是不會輕易放過。

  有時連一些和文舒熟絡的天奴也看不過去,悄悄問他:「天君怎麼就對你這麼嚴?」

  文舒苦笑著說:「還好。剛好就碰上他不稱心的時候吧?」

  上一次錯手擺錯了棋子,文舒剛要伸手去改,他唇角一勾,一壺新沏的茶水直直地潑過來。文舒閃身不及,手臂上被燙紅了一**。這一次打碎了茶盅,不知他又想要怎麼責罰。

  低下頭時總是不由自主去看他的衣襬,繡著蒼龍出海旭日東昇。初見時留下的印象太深,想起他時,眼前總是一片辉陔厽熝e的紫,和那片紫上繁複而華麗的紋飾,勾纏連結。文舒總覺得制衣人下針時是帶了幾分溫柔的。只是再綺旎的顏色與紋樣到了勖揚君身上總是化成了一片冰涼的寒意,溫柔都被凍結了。

  文舒只見眼前的衣襬無風自動,一陣勁風撲面而來,等不及要躲,勁風已帶著他向後掠去,背部觸地時不覺得有多痛,幸好被摔到了花園中,想要橕著站起來,右臂上傳來一陣刺痛,人一軟又摔了回去。

  大概是方才打到廊柱上了,文舒想著。抬起眼來看,勖揚君還站在廊簷下,天奴們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側。衣衫飛揚,看不清他的臉,只是感覺到那雙紫中帶銀的眼還在冷冷地看著他。

  後來找了個略通醫術的天奴看了看,幸好沒有傷到骨頭。那天奴偷偷配了些草藥讓文舒敷著,只是都過了一陣子了,疼還是一陣一陣的。

  文舒靠在院門上,摸著手臂想勖揚那一天的表情,隔得有些遠,看不真切。那個人,無論高興不高興,都是那個傲得誰都瞧不上的樣子吧?

  天邊忽然飛來一小朵紅雲,急速地往這裡落下來,火球似的,這要是放到人間,指不定把人驚嚇成個什麼樣子。

  手臂上的疼痛似乎過去了,緩緩吐一口氣,文舒看著火球落到他的圓石桌上。「呯令啷」一陣聲響,他的茶壺茶杯都被那急旋風似的火球掃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聲。那火球還不安分,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在圓石臺上蹦蹦跳跳地轉了幾圈還不肯停下來。文舒無奈地搖頭,怎麼主子什麼性子,連報信的炙鳥也是一模一樣的性子?

  好容易那傢伙才停頓下來,渾身火紅羽色的鳥兒,連尖尖的喙也是紅色的,急速飛行時還真像是一團火球。鳥兒拍著翅膀,引頸昂首不可一世,吐出來的話卻委屈得很:

  「文舒啊,我又被老頭子關起來了。」

  火光乍起,幽藍的火焰中只依稀看得見幾根翻飛的紅羽。片刻後,桌上空無一物,只留下桌下一地破碎的瓷片。

  彎下腰收拾自己的小院子,文舒思量著:那傢伙怎麼又闖禍了?

  說不上擔心,想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臉上就不由自主泛起笑容,像是在看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抬頭看見牆上的**藤蘿,風吹過就漾起層層綠浪,一層掀一層,總能令他想起在凡間時村中那矮矮的土牆,上面也爬滿了藤蔓,風過處如綠海微波,拙樸卻令人想念。

[发表时间:2008-3-16 13:31:43]







天天爽一回








0 0 [2楼]


第二章

  東海龍王三番五次來邀請勖揚君去下棋,精緻的請帖遞過來,言辭懇切,一片殷勤。

  勖揚君隨意地瞥了一眼,又丟回文舒手裡:「不去。」

  東海那邊卻不氣餒,一封又一封的請帖不間斷地送過來,言辭愈加懇切,語氣愈加殷勤。烏龜精化成的小廝拉著文舒的衣袖叭嗒叭嗒地抹眼淚:「您再去跟天君說說吧,他要再不肯去,公主非打死奴才不可!」

  文舒為難地說:「天君的事,我怎麼能說得上話?」

  他也不聽,緊緊扯著文舒的衣袖,綠豆大的小眼睛一眨一眨,一副可憐相。

  文舒好說歹說才讓他松了手,他兀自苦著臉比劃著跟文舒哭訴:「公主會打死奴才呀……您是沒見過,那鞭子,這麼粗!哎喲,這哪是鞭子呀?誰受得住啊?別提有多疼了。」

  非要捋起袖子給文舒看他的傷:「這兒,你看看這兒,還有這兒,這還都是前一次留下的,還有上上一次,上上上一次的呢……哎喲,您就可憐可憐我吧……」

  文舒有心想幫他,可也知道自己在勖揚君面前根本說不上話,只得接過帖子道:「我幫你呈進去看看。」

  勖揚君正斜斜靠在榻上,榻上置了一隻方形的小矮桌,上頭擱一方棋盤,黑棋白子縱橫交錯,星羅棋佈,是前一夜的殘局,今日還未破解,怕要成死局。勖揚君一手托腮一手撚一顆棋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著棋面。廣袖迮郏藢氥y冠閃耀。額前的劉海垂下,髮絲間依稀一雙半開半闔的眼。

  「主子,東海龍王來邀主子去下棋。」文舒走到他身前道。

  「是麼?」他紋絲不動,手裡的棋子叩著棋盤發出「篤篤」的清響,半開半闔的眼懶懶看著枰上風雲,「倒挺有耐性的。」

  「是。」

  文舒見他不語,知道他又要拒絕,暗中替那龍宮小廝歎一口氣,想到他的淚眼又於心不忍,又想到勖揚君還沒明說不去,便試探著問道:「龍宮幾次邀約,足見其找猓髯涌梢プ咭辉猓俊?

  「這樣……」「啪——」地一聲脆響,一子落下,風雲立變,乾坤扭轉。勖揚君直起身來,目光在文舒臉上來回巡梭,「你要我去龍宮?」

  「奴才不敢。」文舒忙躬身道。

  「……」長袖拂過,滿盤星子被掃落在地,嘩啦的響聲中他長身而立,衣衫曳地,銀冠入雲,略薄的唇快貼上文舒的耳,「好,那就去一次。」

  耳根發燙,灼熱的氣息噴在頰上,渾身都是一顫。文舒道:「謝主子恩典。」手裡的大紅請帖被捏得快皺成一團。

  他施施然走出房去,文舒急急跟上,廊上跪倒一地天奴。烏龜精化成的小廝喜得又叭嗒叭嗒地抹起眼淚。

  立在雲端的天君,銀發紫眸,風姿俊朗,傲然如淩駕于萬人之巔。

  文舒彎腰拱手道:「恭送天君起駕。」

  他卻忽然伸過手來:「上來。」臉色口氣依舊是萬人之上的高傲模樣。

  文舒訝異地看著伸向自己的手,他今天哪兒來這麼好的興致?

  「上來。」勖揚君又重複一遍,眉頭皺起來,語氣也惡劣了許多,「聾了嗎?」

  惴惴地牽起他的衣袖,雙腳踩上雲端,文舒抬起頭想看清他的表情,他似早有察覺,旋即轉身,只留一個筆直的背影。銀色泛著紫光的髮絲落在手背上,癢癢的,似方才噴在耳際的氣息,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才能壓下周身湧起的那股不自在。

  凡人不會騰雲駕霧,找僊宮中的天奴們學了許久,跌一身青紫也沒招來半朵祥雲。勖揚君勾著嘴角嘲弄他:「凡人就要守凡人的本分。」

  自六歲那年進天崇宮,不知不覺千年光陰如白駒過隙在指間滑過,步出宮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二太子瀾淵曾帶著文舒禦過祥雲,都是數百年前的事了,飛出不遠就被勖揚君追了回來,如今只記得宮門前的萬階登僊梯,綿延曲折,如白色巨龍盤踞於山頭。

  文舒站在空中往下看,雲氣漫漫,一片翻滾湧動的蒼白霧氣。猶不死心,睜大了眼睛想要從那些翻滾的縫隙間看到些什麼,雲下的凡塵俗世一閃而過,快得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抓不住。失望也似流走的雲煙,淡淡地在心頭飄過,臉上不敢露出分毫。

  「拿著。」

  空著的左手裡忽然塞進來樣事物,是只玉瓶,觸手微熱,也不知道他握了多久,瓶身上還留有餘溫,掌心一陣火燙。

  「斷玉膏。」紫衣的天君背對著他,天風過耳,衣袂飄飄,把冷硬的聲音也吹柔了幾分。

  是天界中的療傷聖品,文舒認得,塗上後,即使斷骨也能再生的。視線落到自己牽著他的衣袖的手上,袖口邊繡的是忍冬紋,紫衣銀線,繁複而華麗:「謝主子恩典。」

  前幾天還用得著,現在傷都好了。

  勖揚君看不見文舒微微翹起的唇角。

  ※※※※※※※※※※※※※※※※※※※※※※※※※※※※

  龍宮中早已備下了宴席,豬鼻鹿角的老龍王大笑著來迎:「勖揚天君大駕,使我龍宮蓬蓽生輝。」

  勖揚君擺手說:「不客氣。」

  就聽門外一陣環佩叮噹,裙擺微動,香氣暗浮,一眾蚌女簇擁出個明眸皓齒的美人。老龍王忙道:「這是小女瀲灩。」

  瀲灩公主娉娉婷婷地走上前來拜禮:「瀲灩見過天君。」美目盈盈,波光流轉,芙蓉面上飛起兩抹紅霞,豔過身上那條石榴裙。

  站在勖揚君身後的文舒暗暗地想,怪道那個閱人無數的二太子瀾淵也要在自己面前誇她:「天界裡要說東海老龍王家的女兒難看,那就真的連嫦娥都沒法看了。」

  頃刻間,舞起席開,人身魚尾的鮫女合著調子唱起婉轉的歌謠,歌聲清越,低處似是月下一泓幽水,脈脈含情不語,高處如箭指九重雲霄,似能裂天。

  瀲灩公主執著酒杯來勸酒:「天君尊貴非凡,瀲灩久仰大名,今日一見,終於得償心願。請天君務必喝下這一杯。」

  又親手來為勖揚君夾菜:「天君來嘗嘗這道菜,瀲灩愚笨,不知合不合天君的口味……」

  須臾又紅著臉坐到勖揚君身邊,絮絮地來和他說話:「聽說勖揚天君棋藝獨步天界……」

  「瀲灩前兩日畫了幅畫,要請天君指點一二……」

  「瀲灩前兩日新學了一首曲子,還沒練熟,天君千萬別笑話……」

  嬌聲軟語,一派小女兒家的懷春心思。見勖揚君仍是疏離沉默的神色,低下頭來咬一下唇,抬起臉時又是興高采烈的,放在桌下的雙手把一塊帕子絞得死緊。

  文舒站在勖揚君身側,諸多事務都讓瀲灩公主和龍宮的奴僕們搶去做了,眾人圍著勖揚君團團轉,他就漸漸被擠到了一旁。他也樂得清閒,環顧四周,細細打量著龍宮裡的擺設,壁上嵌一周夜明珠,映得海底亮晃晃仿佛人家白晝,珊瑚擺件翡翠瓶,堂上一面碩大的屏風上畫著碧海雲天,潛龍出海。

  神思遊轉,突然想起那只性子急得如火團的炙鳥,和那句好象受了天大委屈的「文舒啊,我又被老頭子關起來了」。居然這時候才想起來。

  堂上僕從如雲,來來往往好不熱鬧。文舒往人群集中處看一眼,那人正與龍王客套,瀲灩公主的身影正擋住這裡。便大起膽子,悄悄跟著一班小廝一起退了出去。

  找人問一聲:「天君想問,赤炎皇子現下如何?」

  立馬有人將他領了過去。還沒進門裡頭就飛出一隻茶碗,險險就打中了臉。

  「你就這麼待我?」文舒站在門邊笑。

  屋裡的人聞言回過身來,赤發紅衣,左耳邊杯口大小一隻金環一晃一晃:「文舒?」

  赤炎快步奔過來,快要邁出門時似被一道無形的牆攔住了,「哎喲」一聲揉著額頭喊痛:「你怎麼來了?」

  「探監。」

  「你也來看我笑話。」赤炎不滿道,乾脆盤起腿在門邊席地而坐,嘴角一撇,顯然是不甘心被關在裡面。

  「赤炎皇子的笑話我難得看一回。」文舒也跟著在門邊坐下,問道,「你又闖了什麼禍?」

  「沒什麼。」赤炎道,略帶紅色的眼得意地看著文舒,「我把伯虞打了。」

  「那小子……我早看他不順眼!就知道巴結著那個勖揚君。哼,搶人都搶到洛水府去了。也不看看那裡是誰的地界……正好叫我遇上……你沒看到他那個樣子……哈哈哈哈……老子這麼大點兒的時候都比他強!」

  勖揚君一脈原形也是龍形,因此與龍族素有親緣。兼之年歲相當,幾位龍皇子也與勖揚君從小就有些來往。西、南、北三海龍皇子與勖揚君同氣連聲,對文舒自然沒幾分好臉色。只有這位東海龍皇子赤炎仗義直爽,與文舒一來二去就成了好友。

  赤炎生性熱情好義而莽撞,常因魯莽而惹禍,叫老龍王氣憤不已。這次打傷了西海龍皇子,一定讓兩家臉上都不好看,難怪老龍王要關他閉門思過。

  「以後做事前要多想想。」這樣的話文舒不知勸了多少遍。

  他無事時信誓旦旦說記住了,一旦事到眼前立刻又忘了個一乾二淨。

  「文舒啊,還是你想著我……」赤炎坐在門檻邊感歎,「過來跟著我吧。跟你說了多少回了,總是搖頭。我這龍宮哪兒比天崇宮差?看看你,那個勖揚是不是不讓你吃飯?總不見你長肉。」

  文舒不說話,笑笑地看著地上的青玉石板。

  赤炎見他無語,又獻寶似地從懷裡掏出只草編的螞蚱拋到文舒手裡:「前些時候去人間的時候得的。我知道你想凡間,給你帶的……等你跟了我,我帶你上凡間轉去,你愛呆多久呆多久。」

  文舒看著手上的螞蚱,小心地托在掌中:「謝謝。」

  「朋友嘛,說個『謝』字就生疏了。你等著啊,等老子出來了,我再上凡間給你弄些別的來。免得你心心念念地不安生。」赤炎伸一個懶腰,咂著嘴道,「我個……的!真他媽沒意思,這破術法,不讓人進又不讓人出,連要喝壺酒都要讓他們扔進來,老子都成什麼了都……」

  忽然又回過眼來問文舒:「我說,天界不也挺好的,你回什麼凡間?你又回不去。」

  「就因為回不去,才更想回去。」文舒答道,低頭看著手裡的螞蚱,「我是從凡間來的,不回凡間又能回哪裡?」

  縱使人非物也非,故土總是故土,孤燕歸巢,倦鳥投林,能縫補起一身傷痕的地方也唯有故鄉家園而已。

  「我是凡人。」文舒把螞蚱小心地收進袖子裡。摸到一隻玉瓶,指尖碰觸到瓶身,滑潤清涼。

  鮫女清越的歌聲入耳,悠遠纏綿,似癡情女子在向情人傾訴衷腸。

  辭別了赤炎再偷偷跑回去,宴席還沒散,文舒悄聲不響地再站回原來的角落裡,瀲灩公主正為勖揚君獻舞,柳腰款擺,石榴裙飛旋,滿頭珠翠光影交錯眩花了四周看客的眼。

  「文舒啊,過來跟了我吧,老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臨走時,赤炎還在他身後喊。

  難為他堂堂的龍宮少主有這樣一副熱心腸,倒有些像凡間傳說中的豪俠作風。想像著赤炎帶一夥蝦兵蟹將落草為寇劫富濟貧的樣子,呵呵,赤衣金環的他還真有幾分山寨大王的樣子。身邊再伴個貌美如花的壓寨夫人,脖子上騎一個同樣有一頭紅發的小娃兒,滿山小嘍羅敲鑼擂鼓搖旗吶喊……這樣地動山搖的景象定然很合赤炎的心思。文舒自己都被腦海中的情景逗樂了,嘴角無聲地拉開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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